邁向湘嬪娘娘的步伐是艱難的, 但與玫、湘二妃相處日久之後的效果卻是顯著的。


    等到過年的時候, 薄夫人在除夕宮宴上再見到自己的女兒,真有一種女兒已經脫胎換骨的感覺。


    這種改變, 並不是容貌上的,而是氣質和風骨上的。


    人明明還是那個人, 模樣也還是那副模樣。但是, 就是整個人看著更耀眼了。


    齊晟體諒她們母女多時未見, 讓人領著她們到武德殿的偏殿裏說話。


    待進了門,薄夫人就人忍不住笑道“這宮裏的水土就是養人,娘娘真是越發出息了。”


    薄華不樂道“女兒才離家多久, 母親就不認我了還喚我華娘便是了。”


    “傻孩子, 母親怎麽會不認你”


    薄夫人歎道, “隻是這宮裏的規矩多, 又隔牆有耳,總歸是謹慎些的好。娘娘也不要喊臣婦母親, 隻按規矩喊淑人既可。咱們自家人, 親在心裏,不必親在嘴上。”


    薄華雖然還是怏怏不樂,但也知道,母親說的都是正理,隻好喊了一聲“淑人。”


    “誒,這就對了。”


    薄夫人拍了拍女兒的手,“你在宮裏的吃穿用度,臣婦是不擔心的, 畢竟哪裏也沒有宮裏的東西精致。隻是你和太子殿下處的如何太後與皇後那裏待你如何”


    女兒嫁的不是普通人物,乃是當朝太子,雖然身份尊貴,但卻沒有尋常人家的迴門禮半年前女兒好不容易托著信陽公主出宮了一日,偏薄夫人家裏又正好有事,母女也未曾得見。


    算起來,她已經有大半年不曾見過女兒了。


    如今看著女兒的氣色雖然還好,但今日大宴,內外命婦均需按品大妝。這氣色究竟是本來就好,還是脂粉堆出來的好,她也不敢肯定。


    因此,還是問一問,才能放心。


    “太子殿下的為人,淑人是知道的,我們處得極好。皇後娘娘自來不愛管兒子的房裏事,隻說讓我們自己料理。至於太後那裏倒是盼曾孫,但這些,殿下都已經替女兒擋下來了。”


    在聽女兒說話的時候,薄夫人著意觀察她的神色,見她言辭見輕鬆愉悅,便知道她說的都是真話。


    她欣慰地說“隻要娘娘與太子殿下處的好,臣婦也就放心了。至於太後娘娘那裏,娘娘又不與她一塊兒住,縱然請安時她說娘娘幾句,娘娘聽著就是了,萬不可因此與殿下鬧別扭。”


    “淑人的話,我都記住了。”


    薄華不願意再與母親說這些瑣事,怕說的越多,母親就越擔心,索性就轉移了話題。


    “咱們母女多時未見,隻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宮裏規矩嚴,我也有多時沒有出去了,淑人給我說說,慈幼院那些女孩子怎麽樣了”


    她在宮裏和玫貴妃、湘妃這兩位娘娘接觸得久了,在思想上的轉變真的很大。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比較獨立的女子,所差的,隻是時代的鴻溝而已。


    湘妃圓滑,看似融於世俗,其實卻一直很好地保留著自己的特質。玫貴妃更是被梁皇後與湘妃護得極好,幾乎沒怎麽變過。


    可以說,薄華在她們兩個身上,見識到了真正的獨立女性是什麽樣子的。


    這讓她相信,隻要這個世道肯給女子一點點喘息之機,婚姻對她們來說,就不是生存的必須品。


    她為半年前自己憂心忡忡,生怕那些女孩子找不到婆家的心理感到羞愧,所以也更迫切地想要知道她們的近況。


    薄夫人微微笑道“娘娘放心,這件事太子殿下已經和公主商議過了。那些孩子的婚事不必著急,等她們長到十八九,看她們自己的意願再說。”


    對於母親這樣的態度,薄華有些詫異,“淑人就不擔心她們大了,找不到好婆家”


    薄夫人淡淡道“找不到就不找。這世道,誰離了誰不能活”


    “母親”薄華驚的又忘了改口。


    薄夫人笑道“娘娘何必這樣震驚到了年紀不嫁人,也不過是每年罰幾百錢而已,她們自己又不是出不起。”


    如果是剛開國那會子,不嫁人肯定是行不通的。


    那時候人口少,凡是到了年紀不婚配的,會由官府統一婚配。


    但到了先帝晚年,人口慢慢增多。對於現有的生產力來說,已經趨於飽和了。


    因此,朝廷對於大齡不婚的男女,也寬容了許多,改成了男十六不娶年罰錢八百;女十五不嫁年罰錢五百。


    那些女孩如今在紡織廠做工,一天就有六七十錢進賬,自然不會在乎那一年的五百錢。


    至於女子沒有戶頭這迴事,她們出身慈幼院,背後有信陽公主撐腰,自己她們自己腦子清楚別被人騙了,誰敢打她們的主意


    因而在薄夫人看來,她們嫁不嫁人,還真沒什麽所謂。


    薄華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喃喃道“怪不得殿下總是讚淑人深明大義,不同俗流呢。女兒比起您來,果然還差的遠呢。”


    薄夫人笑道“臣婦不過是比娘娘多吃了幾年鹽而已。等娘娘到了臣婦這個年紀,許多事情,自然也就看得通透了。”


    這一次和母親見麵,薄華覺得,自己又受到了許多啟發。


    玫貴妃和湘妃固然性格獨立,十分具有人格魅力。但她們所擁有的那些,畢竟不是被這個時代打磨出的烙印。


    薄華縱然從她們身上學到了許多,但有些東西,卻總是如霧裏看花,不能看個分明。


    可是薄夫人就不一樣了。


    薄夫人是這個時代土生土長的,並且經曆了從少年家貧奮鬥到中年富貴,而今更是做了太子的嶽母,達到了人生巔峰。


    她身上的每一分特質,都是這個時代賦予她的財富,所思所想固然不同俗流,但卻又是符合這個時代的某些規則的。


    總得來說,縱然驚世駭俗,卻不至於離經叛道。


    宴會結束之後,小夫妻二人迴到東宮,洗漱過後,飲了醒酒湯倒在榻上,薄華就忍不住側過身子,眼睛亮晶晶地說“殿下,我知道世間的女子最需要什麽了。”


    “嗯”


    今日但凡是天子給群臣賜酒,或者是有人向天子敬酒,都是齊晟代飲的。


    他喝得實在是有點多,雖然洗了熱水澡,飲了醒酒湯,卻依然不怎麽清醒,醉眼朦朧的,原本十二分的顏色,此時更攝人心神。


    那一聲輕“嗯”就如同帶著鉤子一般,勾得薄華心癢癢。


    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隻覺腦子裏一片混亂,全然想不起正事了。


    齊晟等了片刻,再不聽她說話,不由蹙眉追問“你方才說了什麽”


    “啊我我想”


    “想什麽”


    突如其來的口幹舌燥,讓薄華根本就不想說話了。


    她覺得,還是直接做吧。


    於是,齊晟還帶著滿腦子疑惑呢,就被她印了一臉香噴噴的唇膏味兒。


    懵逼過後,他的酒氣被驚走了四五分。


    我這是又被攻了


    齊晟垂死掙紮,“你好歹矜持點兒呀”


    孰不知,他微一動怒,更顯得活色生香。


    “咕嘟”一聲,薄華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殿下,我好像明白,什麽叫做秀色可餐了。”


    齊晟“”


    好吧,我躺平任調戲,這總行了吧


    我還能怎麽辦呢


    媳婦兒比我還攻,我也很絕望的


    看著薄華越來越朦朧的眼睛,齊晟確定,這是酒氣發出來了。


    這下可好了,和一個醉鬼,更沒辦法計較了。


    她想親,那就讓她親好了。


    好不容易,齊晟給自己做好了心裏建設,突然覺得肩頭一沉,薄華睡著了。


    齊晟再次“”


    不帶這樣的哈,我褲子都脫了


    沒辦法,作為一個好丈夫,他隻能幫自己媳婦兒蓋好輩子,睜著眼睛直到睡著。


    齊晟是等到第二天,薄華酒醒之後才知道她昨天才有的想法的。


    效法漢唐,立女戶。


    以前沒人提的時候,齊晟也沒想到這一頭。


    如今被薄華提了出來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要想真正保證女子能夠獨立生活,效法漢唐,允許女子有獨立的戶頭,的確是一個必不可少的步驟。


    從慈幼院出去的女孩子,背後有公主甚至是太子做靠山,自然不用擔心別人打她們錢財的主意。


    可是,這世間卻不止有慈幼院出去的女孩子需要經濟獨立。


    齊晟相信,這是世上還有很多像薄夫人一樣的女子。


    其實,齊晟一開始想著提升一下女子的地位,隻是為了日後自己的女兒不受禮教壓迫而已。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不容停。


    而且,隨著他往裏邊投入的沉沒成本越來越多,他也舍不得半途而廢了。


    當然了,事情發展到今天的地步,他也已經有了更加高大上的理由。


    這個世界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


    如果把所有的女人都封鎖在後院那四方天地裏,就等於是折損了一半的人才,扼殺了這個世界許多的可能性。


    隻要想想少了一半幹活的人,齊晟的心就在滴血。


    所以,有些事情,是不得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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