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齊覃不可置信地問攔住不讓他進門的吉祥。


    吉祥脖子一縮,暗暗叫苦。


    但主子吩咐的事,他又不敢不幹,隻得哆哆嗦嗦地解釋,“陛下,那不是奴婢說的,是淑妃娘娘說的。”


    齊覃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那好,淑妃說什麽?”


    吉祥幹笑道:“娘娘說,請陛下先迴乾清宮去,把臉上的痘養好了再來。”


    齊覃:“…………”


    ——嗬,你還真敢重複!


    因著今天是六皇子的抓周宴,按照慣例,齊覃也該去鍾粹宮陪六皇子的母妃。


    齊覃無疑是很喜歡去鍾粹宮的。


    他覺得,後宮這麽多人,就屬淑妃最實誠。


    宴會結束之後,齊覃先離席,然後各宗親才敢陸續散去。


    迴乾清宮修整了一番之後,齊覃帶著田保,往鍾粹宮而去。


    往日裏,他一到門口,淑妃就會放下一切事物,熱情地迎接他。


    可是今日,情況顯然有變。


    他被攔下來了。


    被鍾粹宮的掌事太監攔下來了。


    被最愛他的淑妃派人攔下來了。


    至於原因?


    他摸了摸鼻子邊兒上冒出的那個小紅疙瘩,覺得淑妃完全是在無理取鬧。


    臉上長一顆痘怎麽了?怎麽了?啊?


    像他這樣的盛世美顏,就算是臉上的痘,那也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痘。


    “讓開!”齊覃一腳把吉祥踹到了一邊兒,氣勢洶洶地走了進去。


    淑妃正在用美食安撫自己受驚的心髒,一看見他進來,第一反應就是捂住眼睛別過臉。


    “還請陛下止步。”


    齊覃腳步一頓,氣笑了,“愛妃這是何意?”


    “陛下,您就讓妾在心裏保留陛下的完美形象吧。”


    淑妃一如既往的實誠,但這一迴,齊覃卻半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齊覃微怒:“是誰說隻是看著朕,就能多吃三碗飯的?”


    “是妾。”


    “是誰說隻要看著朕,就能樂而忘憂的?”


    “是妾。”


    “是誰說隻要看著朕,讓你做什麽都可以的?”


    “是妾。”


    田保左看看齊覃,又看看淑妃。


    不知道為啥,他總感覺這倆人之間的對話怪怪的。


    這怎麽聽怎麽像薄情郎和癡情女?


    隻是,角色好像顛倒了吧?


    可齊覃還兀自不覺,滿臉痛心疾首地說:“那你為何不肯看朕了?就因為這一顆…………”


    “陛下,別說!”


    淑妃大聲打斷了他,“陛下在妾心中,一直是完美無缺的。妾接受不了陛下的瑕疵。所以,陛下還是請迴吧。”


    田保:“…………”


    ——好渣!


    他不經意地抬頭,不期然地和淑妃的大宮女翠屏的目光相撞。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出了同樣的意思。


    田保:嘖嘖,淑妃娘娘渣女實錘,連自己的貼身宮女都看不下去了。


    而翠屏和畫屏兩個都快急死了。


    ——我的主子誒,那可是陛下。後宮多少嬪妃盼著陛下去呢,您怎麽能把人往外推呢?


    齊覃拂袖而去,田保避開了翠屏求救的目光,低頭跟著走了。


    一行人風風火火地走出了鍾粹宮,齊覃的腳步猛然頓住。


    田保等宮人一個急刹車,差點兒沒相互撞倒。


    在齊覃麵前的,是一個岔路口。往左是去貴妃的翊坤宮的,往右最近的是玫嬪的景陽宮。


    齊覃想了想玫嬪每次看見他就無比嫌棄的眼神,果斷左轉,往翊坤宮去。


    田保連忙招唿人跟上,心裏忍不住吐槽淑妃:您說您這是何苦呢?把陛下推到貴妃宮裏去了吧?


    還沒等他感歎完,齊覃又停住了。


    “陛下?”


    見他不住地摸著臉沉思,麵上表情變換不斷,田保嘖嘖稱奇。


    平日裏齊覃雖然不至於喜怒不形於色,但也甚少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候。


    嗯,當然,聽淑妃娘娘吹彩虹屁的時候除外。


    齊覃突然道:“走,迴乾清宮。”


    “是。”田保立刻迴神,跟著風風火火的齊覃調頭往迴走。


    一路上,他多次想要提醒齊覃,後麵有步攆跟著,但看著那張沉的能擰得下水的臉,他愣是沒敢吭聲。


    也幸好齊覃平日裏不曾疏於鍛練,一路走迴去也臉不紅,氣不喘。


    隻是,這份淡定也就終止於他照鏡子之前。


    當他看見穿衣鏡裏頭發散亂,臉染風霜的自己,立刻就遷怒田保:“你為什麽不提醒朕乘步攆?”


    “奴婢知罪。”田保麻溜認錯。


    “哼。”齊覃道,“備水,朕要洗漱。另外,宣禦醫。”


    等他重新洗漱完畢,王禦醫已經等候多時了。


    田保跟隨齊覃多年,對他的心思摸得極透。隻聯係前因後果,就知道該給他宣哪位禦醫。


    王禦醫祖上本是隨軍的軍醫,最擅長的是刀劍傷。


    後來,天下大定,他們祖上也跟著入宮做了禦醫。


    可是,宮裏哪有刀劍傷給他治的?


    為了不被邊沿化,王禦醫的祖上痛定思痛,潛心研究,更弦改張,把研究的方向轉到了祛疤養顏。


    這一轉變,無疑是十分貼合後宮的訴求的。


    試問,哪個娘娘不想青春長久,肌理瑩潤呢?


    於是,王家一脈算是在太醫院紮了根,並且靠著對祖傳手藝的代代研發,在後宮發光發熱,成了所有宮中妃嬪和宮外貴婦追捧的對象。


    原本,這就很可以了。


    既有名,又有利,可以說是舉族都達到了人生的巔峰。


    就是王禦醫自己也沒有想到,當今天子登基之後,他還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是的,他成了齊覃的禦用禦醫,不許別宮染指的那種。


    他每日裏需要做的,就是保護齊覃的臉、手還有身材。研製藥膏,按照齊覃的身體狀況製定食譜。


    這些都是他做慣了的。


    所以,今日被齊覃宣來,他是半點兒不慌的。


    看了看齊覃臉上那顆痘,又給他聽了脈之後,王禦醫對原因已經心中了然。


    “陛下最近連續熬夜,今日又不甚食了發物。臉上長痘,是身體在自行排毒,並無大礙。”


    齊覃有些煩躁:“朕隻問你,如何盡快消除?”


    他原本也不覺得如何,被一向奉他做天仙的淑妃嫌棄了一通之後,他再看這顆痘痘,那是無比礙眼。


    王禦醫心中早有應對方案,齊覃一問,他就說了。


    “這也不必吃藥。陛下最近不要熬夜,臣再配一些去火清腸的花茶即可。”


    王禦醫不是那等但凡主子宣召,沒病也配補藥,隻求不功不過的人。


    這也是齊覃信任他的原因。


    但聽了他的治療方案之後,齊覃卻皺起了眉頭,“近日山西大旱,朕公務甚多,怎麽可能不熬夜?”


    “若是如此……”王禦醫為難道,“那臣就隻能開些清火滋補的藥,先顧慮陛下的身體。至於陛下臉上這顆……它自然成熟之後,會破皮脫落的。”


    “沒有別的法子?”


    王禦醫低著頭,“臣無能,隻能先顧念陛下的身體。”


    也就是說,如果強行顧臉,就肯定會傷身。


    “……罷了,你開藥吧。”


    如今太後還在宮裏呢,他可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至於淑妃……


    哼,你不歡迎朕,有的是人歡迎!


    想是這樣想,但每當他處理朝政累了,到哪個妃嬪的宮裏放鬆一下的時候,就會想起淑妃捂著眼睛不願意看自己的場景。


    然後,他就覺得,正對著自己各種獻殷勤的宮妃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會偷偷看自己的臉。


    雖然她們不像淑妃那樣表現出來,但心裏肯定也是不能接受的。


    於是,他又一肚子氣悶地迴去了。


    那些被他突然翻臉嚇懵的宮妃,就這樣遭了無妄之災。


    兩三迴之後,齊覃索性就不再出乾清宮,一門心思處理山西的事了。


    隻是,朝臣們明顯地感覺到,陛下這次的手段淩厲了許多。


    以往能輕輕放過的事,這一次,全部嚴懲了。


    他們可不知道齊覃在後宮遭遇了什麽慘無人道的心靈折磨,隻以為是這次山西官員瞞報誤報惹得龍顏震怒。


    那些原本收了好處,想要給人說情的官員立刻就換了副嘴臉,收的東西一退,一個比一個鐵麵無私。


    朝堂也因此清明了一陣,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這次山西旱災,以近年來最快的速度被處理好了。


    那些流民都被各地州府收留安置,以工代賑。


    隻等來年開春,發放糧種,將流民遷徙迴鄉之後,此事便徹底落幕了。


    齊覃連續辛勞兩個月,每日裏吃睡都沒心思,早就忘了臉上那點兒事了。


    等他終於有空想起來的時候,那顆痘早好了。


    隻是,他連日作息不規律,導致麵色不佳,腰圍也收了兩寸,嚴重偏移了自己的審美標準。


    這個時候,就輪到王禦醫大展身手了。


    半個月後,齊覃再次誌得意滿地站在穿衣鏡前,摸摸自己的臉,又看看自己的腰身。


    唔,肌理瑩潤,榮光煥發;纖濃得中,修短合度。


    果然,朕還是整個大晉最靚的崽兒。


    “田保。”


    “奴婢在。”


    “走,去鍾粹宮。”


    “是。”


    田保低著頭,默默吐槽:先前也不知是誰放了狠話,再不踏進淑妃娘娘的宮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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