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陛下。”滿朝文武齊齊躬身。


    “眾卿免禮。”景安帝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一切都按照固有的程序開始,而這一套流程也已經延續了三百年。


    周昂就那麽站著,雙手攏在袖子裏,低垂著腦袋,目光停留在自己腳尖。


    這大朝會更像是一種儀式,每月一次的大朝會,最先的流程就是皇帝頒布一些旨意,而這些旨意也都是上月小朝會上商議過,或者後來內閣和司禮監票擬的章程。


    所以這大朝會又是一場政策布置大會,真正重大的事情一般不會在大朝會上提出了,畢竟讓三百來號人商議一個事情,那七嘴八舌的恐怕能從卯時吵到子時。


    從朝會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宣讀各種旨意,這個過程就足足持續了小半個時辰。


    接下來又是各部匯報總結的時間,不過大多也是一些例行公事,沒有什麽營養的話。


    當太常寺卿王吉匯報完以後,周昂終於神色一肅,同時上前了一步。


    因為接下來就該他的大理寺發言了。


    “陛下,諸位大人,臣初掌大理寺不過幾日,上任以來隻做了一件事,而且這件事還是昨日做的。”周昂的聲音響起,他一開口就有別於其他人。


    僅僅周昂開口這一句話,立刻引起了景安帝和滿朝文武的注意。


    下一刻周昂就繼續說道“臣隻抓了一人,抄了一家。”


    當周昂說道抓人抄家時,整個皇極殿中一片寂靜。


    這個時候沒人出來接話,即便周昂在大朝會上說這種事有些不合規矩,但三品以上的官員都還記得,上一次朝會上,這位興建伯像個攪屎棍一樣,把一場朝會弄得烏煙瘴氣,最後不歡而散的事。


    一些存在感不高的官員,此刻已經一副看戲的樣子盯著周昂,期待起他接下來的表演了。


    而下一刻周昂對著景安帝恭敬的一拜,口中說道“臣此番上朝還帶了一些東西,如今恐怕已經到了皇極殿外。”


    周昂話音一落,連龍椅上的景安帝都一臉意外,而一些大臣更是眉頭緊鎖,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大臣上朝要帶什麽東西入內可不容易,除非皇帝提前允許,要麽就是得到司禮監兩大太監其中一位的暗中相助。


    此刻神色最難看的無疑是李長善和秦瑞這些文官,他們一直擔心周昂會和閹黨勾結,而現在的苗頭已經有些不對了。


    “呈上來。”景安帝沉聲說道,此刻他也摸不準周昂到底要幹什麽,不過周昂已經調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此事也隻有看下去了。


    景安帝發話,很快便有幾個太監從殿門口走了進來,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這些太監竟然抬著一個木板,上麵像小山一樣堆著一卷一卷的案卷。


    幾個太監直接將案卷放在了周昂身前,而周昂則指著這些案卷,臉上露出憤恨的神情說道“臣抓了一個叫楊大年的江湖中人,這些卷宗就是此人十餘年來犯下的累累罪行,殺人放火,奸淫擄掠,隨便一條罪行都令人發指。古語有言罄竹難書,而這楊大年之罪何止罄竹難書啊!”


    周昂情緒激昂,接著又繼續說道“區區一個江湖人士,就在京師重地天子腳下,殺害朝廷命官的家眷。一個江湖人士,就在京城外大建山莊,門客數百奴仆過千。那密室之中更是珠寶無數,僅是現銀便有十萬兩,還有黃金五千兩”


    玉泉山莊的繳獲周昂一點沒有隱瞞,原本他也沒打算隱瞞這些,當他將這些全部說出來時,一些人已經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知道了周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下一刻,周昂重重的歎息一聲,而後如同拷問般的向著滿殿的文武百官問道“那麽本官要問了,一個楊大年如何在京師重地逍遙如此之久?他殺害吳玉嬌那夜,為何能在半夜打開城門,而後若無其事的返迴玉泉山莊?”


    “這該如何解釋?五軍都督府,何大都督?”忽然周昂伸手一指,指向了大殿左側,武官之中為首一人。


    此人身穿紅色蟒袍,貂蟬冠上的梁比周昂還多一道,共有八道。


    周昂口中的這位何大都督,正是軍中領袖,如今官拜五軍都督府大都督,手握京師九門防衛大權的武強侯何顯。


    第104章 圖窮匕見(五更)


    誰也沒想到,就連景安帝也沒想到,周昂說了那麽多,最後竟然會將矛頭指向從未與他有過交集的武強侯。


    “哼,興建伯說什麽?本侯怎麽聽不明白?你說的那個什麽楊大年,本侯更是不認識,而且本侯可以保證,此人不僅與我沒有任何關係,與我府上也不會有任何關係。”武強侯沒有因為周昂將矛頭指向自己而憤怒,他語氣有些不屑,好像隻是闡述一個事實。


    武強侯能成為軍中領袖,更手握京師的防衛大權,可不僅是一個武勳那麽簡單,十幾年來屹立朝堂,這位軍伍出身的侯爺,論起陰謀詭計可一點不比文官差。


    “大都督不必急著解釋,下官也沒說你與楊大年有關。下官要說的是,五軍都督府下屬城防司,另外還有順天府。”周昂情緒漸漸平息,他圍著身前那堆卷宗繞了一圈,而後隨手拿起其中一卷。


    周昂當眾將卷宗展開,而後旁若無人的念了起來“景安十四年臘月,玉泉山莊門客張豹,於下河村強擄民女張九兒,同日張九兒之父張老實,其母賈氏,前往順天府報案,順天府不僅未曾立案,更以張老實夫婦未繳納訴訟費為由,將夫婦二人轟出府衙。”


    讀完卷宗,周昂揚了揚手中的卷宗,而後聲音低沉的繼續說道“張家夫婦告狀無門,還被衙役一頓毒打,第二日那張老實便死在了家中,賈氏悲憤也上吊自殺。而本官在查抄玉泉山莊時,就在地下囚室中找到了張九兒,她已經在那裏遭受淩辱長達半年之久。”


    “我手中的這張就是張豹簽字畫押的口供,一紙卷宗,兩條人命,還有一個女子一生的清白。此案諸公怎麽看?我大寧朝又是何時規定,百姓鳴冤還需訴訟費的?”周昂將手中卷宗一鬆,任由它輕飄飄的落下。


    卷宗雖輕,然而正如周昂說的那樣,一紙卷宗卻記載著沉甸甸的慘劇。


    周昂目光掃過滿殿群臣,此刻少數人低著頭,而更多的人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冷漠而無動於衷。


    今日順天府尹也在殿中,不過此刻他沒有出來解釋,隻是低著頭擦了擦額頭的汗。


    此刻依舊沒有人出來說什麽,而周昂又隨意的拿起一份卷宗,再次展開讀了起來“景安十五年三月二十七日夜,玉泉山莊門客李大春,朱友來,劉仁豪三人,於三更十分以三十貫錢賄賂北城門當值統領打開城門,入城後三人潛入城北李富貴家,三人輪奸其女李翠萍。事後三人又於五更從北門出城,這就是三人的口供,而昨日本官調查,李翠萍已於案發當夜,自縊於房中。”


    周昂再次將手中卷宗輕輕鬆開,一張卷宗再次飄然落下。


    “堂堂京師重地,三更半夜竟然可以用三十貫錢就輕易打開城門?那城防司歸不歸五軍都督府管?這事又關不關你武強侯的事?”周昂再次開口質問著何顯,這一次他不再稱何顯官職大都督,而是以武強侯相稱。


    京師夜間賄賂城防司打開城門,這在京城其實根本不是什麽秘密,早在上一次遇到畫壁之事時,周昂其實已經知道,不過這一次他直接用這件事來向武強侯發難。


    “城防司現有守城軍士一萬三千人,其中或良莠不齊,臣以後定當嚴加防範,絕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何顯上前一步,對著景安帝一拜,並未辯解什麽,而是主動承認了過失。


    不過何顯這個說法太過大事化小了,顯然是想將這個事輕飄飄的揭過去。


    “武強侯說的太輕鬆了吧?如今天下各地盜賊四起,四方蠻夷更是對九州虎視眈眈,如果晚上打開城門放進來的是反賊,或者敵國奸細刺客呢?那個時候武強侯也隻是一句嚴加防範嗎?”周昂立刻爭鋒相對,根本不給何顯這個機會。


    “哼,那興建伯你想怎麽樣?”何顯一臉怒意的看著周昂,語氣惡狠狠的問道。


    周昂聽到何顯如此一問,立刻轉身對著景安帝一拜,而後大聲的說道“臣以為,城防司糜爛至深,如今已無法擔當守衛京城九門的職責,臣建議裁撤城防司,另建新軍取代城防司之職。”


    龍椅之上景安帝聞言也是身軀一震,此刻周昂才是真的圖窮匕見,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竟然是要從五軍都督府手中搶奪京師的防衛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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