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完成大學教育, 要足足過夠16年, 阿措在現代活到25歲,要說最熟悉的還就屬學生生活。方才她被肖伯翎帶進嶽麓書院, 一路上聽到書聲朗朗, 仿佛重迴學生時代。他們從長廊走過, 路經講堂、禦書樓、崇聖祠各處。她自然而然,心中作了對應,這就是後世的教學樓、圖書館、大禮堂。


    她在路上就很疑惑, 問肖伯翎。“肖先生, 日常買東西的在哪裏”


    肖伯翎搖搖頭。齋舍有給學生做飯的炊夫, 衣裳、燈燭等物也都由書院, 並不需要采買東西。


    在廷英閣上。“小賣部,是頂重要的東西呢。”阿措語重心長的和韓冰說道。每當下學,她和小夥伴們都會鑽進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冰棍、吃辣條, 租看小人書,無論是小學、中學還是大學, 小賣部的生意總是火爆。


    韓冰作為當代大儒,學富五車,硬沒懂“小”、“賣”、“部”出自何典。阿措嘴中的門店流量、經營環境、競爭策略等等,他聽得目瞪口呆,直到她說完, 他都沒有給出反應, 最後憋出來一句。“這算是個什麽路數。”


    話說當年, 妖道李思茂亂政,惹得當年白玉京一片腥風血雨。欽天監的官員被斬殺無數,黃芳與他辯道勝了,反被他暗害,家破人亡。黃芳僥幸從白玉京逃命,來到嶽麓山上躲藏。也就在那個時候,他和韓冰合寫的冷凝塊壘錄,流傳於世。那時候韓冰尚有少年熱血,認為在朝廷做官的不考慮朝政,在地方做官的不留心民生,隱退鄉裏的不關心世道,不為人子。嶽麓書院入學就讀的精英學子,入閣拜相的不在少數,韓冰想當然的以為他聯合學生上書朝廷,自然便能形成一股勢力。


    然而已入朝堂的學生並不同心,皇帝癡迷長生不老已經入魔。韓冰的政治主張徹底以失敗告終,黃芳在嶽麓山上被人發現蹤跡,再次逃亡。黃芳下山後,遇到了如今的大學士孟盛高,隨意胡謅了幾句,孟盛高憑借青詞,直達天聽,官運亨通。黃芳定居柔玄鎮,看到孟盛高來信,又氣又笑。從此欽天監的監正黃芳徹底死了,留在世間的就是一個坑蒙拐騙偷的糊塗老頭兒。


    韓冰手腕係著的玉蟬,是黃芳的信物。它屬意的並不是獲鹿城羅府尹說的“向死而生”,而是一腔孤忿。


    兩人臨別之際,相對無言。韓冰歎氣說道“百無一用是書生”,黃芳手握玉蟬,下了狠心。“咱們拿不出對症的良方,那就以毒攻毒,我定要找個勝過李思茂千倍的人來”


    十幾年過去了,白玉京的欽天監傳來消息。


    “黃芳身死。”


    韓冰遣了學生去欽天監,學生迴信給他說,棺槨中並沒有看到那枚玉蟬陪葬。他便在嶽麓山上散揚消息說,想要招收佩戴玉蟬的年輕學子。


    阿措在發呆的韓冰麵前來迴晃手。


    “山長大人,你怎麽了”


    韓冰迴想往事,越想越不明白。方才白明簡站在他麵前,說他是黃芳的唯一弟子。這孩子聰穎好學,誌向高遠,是個讀書的好材料。他的性格端方,絕不可能說謊話糊弄自己。


    可是以毒攻毒,毒在何處。白明簡從哪裏看上去,要比李思茂那個妖道勝過千倍


    倒是這個丫頭他抬頭看向阿措。


    阿措眼神骨碌碌的轉著。


    他莞爾一笑。雖說黃芳收婢女為徒,甚是不可思議。但是將白明簡和阿措放在一處,那還得說是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更像一點。


    他教阿措扶自己起來,他在榻上寫了幾個字給她。


    “你認得這幾個字嗎你說的明白,老朽就把玉蟬還給你,它還挺值錢的。”


    她看著韓冰。


    “你方才說什麽小賣部,不是不能商量。”


    她掙紮了一下。


    韓冰攏起袖子。“白明簡方才就在這個屋子裏,他說自己是黃芳的唯一弟子,故而不能另投名師。他說的很是在理,老朽不能收他當我的弟子,搶了摯友唯一的傳人。”


    “我聽書辦大人說,我家少爺已經錄取了。”阿措疑惑的指著門外。“這會正上著課呢。”


    “確實錄取了,老朽以商籍生的身份錄取他。”


    “什麽是商籍生難道不是走後門進去的嗎”


    她隱隱約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前世的書院和後世的學校如果真的是一一對應,那麽“商籍生”三個字


    她竄的快極了,搶過那張紙。“這紙上的字,寫的是玉蟬青雲器,蟄伏雍州西,神理何淵浩,標持亦嶙峋。黃老爺子自吹自擂說他是蟄伏的大人物,有著高尚的情操和浩博的學問呸,他應該是想說他坑蒙拐騙的水平又有進步他始終不忘去白玉京複仇對不對您不就是想問我能不能繼承遺誌嗎”


    韓冰笑吟吟的看著她。


    一個婢女能做出什麽樣的事業並不是他們談話的重點。


    “天下第一書院的讚助費,應該是天價吧。”阿措很激動。“請您顧全師父的遺命,收下我家少爺,咱們就不要橫生枝節,產生什麽額外的費用了。”


    人窮誌短,阿措極為爽快的承認了她就是黃芳的關門弟子。白明簡根本不具有唯一性,她極度真誠的希望韓冰收迴成命。


    “堂堂一院之山長,您花哪門子的錢啊。”


    她有一種晴天霹靂的感覺,她和白明簡還沒有過上幾天舒坦的日子,竟然再次背上了債務。比起這個,坑蒙拐騙去白玉京根本就不是個事情。


    韓冰看著這個抓狂的小姑娘,那天在山上被她懟的鬱悶情緒,一掃而光。


    他心中不禁得意,這錢花的極值。


    在講經堂,又是一堂課下了。學生們魚貫而出,楊琳和馮玉春垂頭走了進來,他們白天的懲罰結束了。


    曹文賀看著他們進來,哼的一聲。“你們第一天上課就被罰了錯,嶽麓書院還從沒有過呢。”


    楊琳抄的手指酸軟,抬都抬不起來。“那有就有了唄。誰沒有個第一次呢。”在一片噓聲中,他趴在書案上,甚是疲憊,看著左側的書案前,有個學生仍在聚精會神的讀書,生的好麵熟。


    “白明簡”


    他氣哼哼的搬著凳子就過去了。“我跟你說,我不會放過你的”


    白明簡翻了一張書頁。


    “你這是什麽態度”楊琳拍了下書案。“咦你憑什麽占這麽大的地方。”他左右看看,發現白明簡周圍的書案都離的極遠。


    楊琳撓了撓頭,不解極了。


    經堂上分成了兩個涇渭分明的部分白明簡和其他人。


    學生們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楊琳,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嶽麓山院到底是個什麽鬼地方,還能不能呆了。


    肖伯翎出現在門口。


    “白明簡,你出來一下。”


    白明簡走後,楊琳訥訥的坐迴座位上,聽到大家說的閑話,後知後覺。“白明簡是商籍生不會啊,他的學問不錯呢。”


    他單薄的聲音淹沒在學生們的聲討中。


    “白明簡被肖書辦叫走了我們偷聽到了肖書辦和張監院吵架的內容了,你們猜白明簡用了多少錢進來的,他怎麽進來的”


    從外邊跑進來的幾個學生,宣布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嶽麓書院中有一處風景極好的四箴亭,亭上刻有視、聽、言、動四箴,提醒學生們要時時刻刻注意修身養性。


    肖伯翎拉著他坐在石凳上,遞給他一張嶽麓書院學生的印信證明。“你是老師這些年唯一招進來的商籍生,也就是說你是學校裏唯一的商籍生。”


    肖伯翎剛和張朋吵完架,張朋恨恨的甩袖而去。


    一群學生從他們的身前走過,對著白明簡指指點點。


    “你是他們之中的異類。這個你得自己學會適應。”肖伯翎眯著眼睛,似乎想起來一些過去的往事。


    白明簡並不把它當迴事,他擔心的是另一樁事情。“韓山長付了學院多少錢,我會還的。”


    肖伯翎笑了笑,沒有說話。


    韓山長根本沒有要他還的意思。而且就算他還,也是還不起的。


    此時此刻,整個書院吵得沸沸揚揚,韓山長將文獻大成捐給書院,換取白明簡的商籍生身份。文獻大成這本書成書於前朝,天下藏本唯此一本,該書共有800餘卷,7000多頁,把它的書頁全變成金葉子,都抵不過它的價值。


    阿措在救他的那天,曾嫌棄他沒錢,她實實在在搞錯了。


    韓山長用行動告訴監院張朋,招收商籍生,至少得達到他捐獻的金額。監院張朋氣的又喊又跳,卻又沒有辦法。等候在書院門外的鹽商綢商,再有錢,也搬不出一座金山來。文獻大成這種有價無市的東西,多少價錢都不為過。


    “我說的適應不是指他們會奚落,瞧不上你。那些情況稱不上糟糕。”肖伯翎拍拍他的肩膀。


    白明簡不解其意。


    “你是老師親自花錢送進書院的。”肖伯翎咳嗽了兩聲,嶽麓書院的曆屆山長都沒這麽幹過。


    “在這所學院裏,所有人都會把你和老師的名頭緊緊捆住一塊。”


    肖伯翎指著他手上的印信證明。“就比如十天後的潭州縣試,你考過了就完事嗎你知道嶽麓書院韓山長推薦的人該取得什麽名次”


    “該取得什麽名次”白明簡沒有反應過來。


    肖伯翎的眼神裏充滿了同情。


    白明簡呆了一會,他明明沒有拜韓冰為師,但肖伯翎的意思卻是在說,在世人的眼裏,他已經等同於當今第一大儒的弟子,身處的又是天下第一書院,再好的名次都不為過。


    “肖書辦,你當年就是這麽過來的”


    肖伯翎坦誠的說。“我沒有你慘,老師認我為徒的時候,我已經放棄了科考,不像你,科考之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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