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月初六的清晨, 白明簡和阿措背著包袱, 被城門官兵查驗了戶帖和路引, 輕鬆走出了洛陽城。


    “邱叔” 在城門口, 白明簡竟見到了個熟人。


    一個須發盡白的老漢拉著個嗷嗷叫的驢子迴頭, 揉了揉眼睛, 遲疑地問道“是柔玄鎮的白少爺”


    他鬆了韁繩,捉著白明簡的肩膀,看了又看。


    “你沒被柔玄鎮的大火燒著你來洛陽親戚家了”邱老漢捋著胡須,大笑道。“老天爺開眼,可憐我們窮人啊。”


    白明簡與他敘了舊情, 才知道他所在的馬幫在雍州民亂中散了夥, 他人是大難不死,但跑馬幫販貨是幹不成了。於是他就跟自家的女婿、兒子合計了,湊了些銀錢買上三四頭驢子在洛陽的旱碼頭接送人的活兒。


    從洛陽南經豐縣到曹州, 或者北上潁州, 一路皆是山路, 百姓們出行多是雇驢而行。在年節裏, 洛陽有出城走親戚的習俗, 邱老漢想要多掙錢, 等不上正月十八收燈, 就開始在旱碼頭跑生計了。


    白明簡從包袱裏取出來一隻十兩的銀錠, 他幹脆雇了邱老漢將他們主仆送到曹州, 然後再走水路前往荊州, 最後到潭州嶽麓書院。


    邱老漢收下銀錢, 二話不說的上路了。


    旱碼頭人來人往,有人向東有人向北,在寒冷的大風中遙遙傳來一家趕垛漢子扯著嗓子唱起的爬山調。“一場好夢我揚了一把沙,雙手手抱鞍騎上了馬,馬蹄蹄寬啊銅鈴鈴響,行路的漢子啊莫要迴頭望,迴頭望呀心揪傷”


    窮人家哪管什麽年節又哪管離鄉千裏呢,忙著活下去就是足夠了。


    阿措裹在厚厚的冬衣裏邊,她縮著腰,坐在驢背上迴望著漸漸遠去的洛陽城門,之前初來洛陽時候的情形還曆曆在目,她看了一眼在旁滿臉喜色、充滿期待的白明簡,暗暗想著自己的心事。


    “在這個異世,我還會和這個男孩子在一塊多久呢。”


    正月裏對於洛陽百姓可謂是月無虛日,洛陽城人煙繁盛。


    在大佛寺、相國寺、龍華寺、府城隍廟、玉皇廟、玄帝廟都相繼舉行廟會,每當一廟迎會,結社薦福,觀禮的百姓將街巷堵得水泄不通。當百姓們相互賀節、交拜、筵宴之後,還要連續十幾日的遊玩耍戲。


    白明學、白明智兩兄弟被白昭安指派要找白明簡的麻煩,他們留守在朱家院落外的家丁苦等著白明簡出門,卻等了許久都不見他出門逛廟會。再待了些日子,直到正月十八以後,都再沒見過他出朱府。


    那日,柳杉施施然出了朱府,他終於耐不住了,親自告訴盯梢的白府家丁白明簡早早就離開了洛陽城的事情。


    就這樣,消息慢慢從洛陽城傳了開來。


    白氏子弟把它當做奇事告訴了白侯爺白赫生,白侯爺默默了許久。正月一過去,白家氏族的適齡子弟全被他趕到白馬書院讀書去了。


    謝靈鬆倒是消息更靈通些,但也晚了,並沒來得及堵住白明簡,畢竟就連朱家都不曉得這個孩子去了哪裏。白明簡主仆猶如水滴一般滴入了茫茫人世,無處可尋。當日,洛陽府尹方世平和金吾衛都指揮使程天敖在場,謝靈鬆不敢暗下毒手,想著這少年身在洛陽,處置他不過是來日方長的事情。


    謝靈芝與鄒德善的公案在年後就要開審,謝靈鬆在奔波之餘再也無暇顧及,卻也還是牢牢記住了這個他最初在柔玄鎮聽過的名字。


    最鬱悶的當屬洛陽府尹方世平。


    大學士孟盛高的書信在年後不期而至,方世平看完書中的內容之後又驚又惑,速速教人將白明簡請來。


    朱府無法,朱成禮親自到洛陽府衙告罪,為難地說出了實情。


    要說方世平對孟盛高的書信很驚異,他對白明簡的離去就更驚異了。


    他看了朱家人遞上來的白明簡辭別信,慨然歎了一聲。“這算什麽事啊。”


    洛陽府衙的衙役官差在周邊的小鎮尋人,尋到了三四月份不提。


    正月時節裏,不僅是洛陽,在白玉京,少年郎們翩翩追逐,隨意遊玩,有的舞棍踢球,有的唱說評話,更有的鬥酒翻牌。人們笑說他們這是放魂,要等到正月十八收燈,才要收了心攻讀書本。


    白玉京楊府,楊琳正和元貞貞等幾個姊妹玩著趕圍棋。趕圍棋的玩法很簡單,先擲骰子看點數,然後依照點數多少將棋子在棋盤上移動,先移到頭的為勝。楊琳一開始嫌是女孩子才玩的遊戲,還嫌彩頭太小,並不想玩,被元貞貞強押了過來。


    這會兒一群姊妹們都輸了,就他和元貞貞鬥在了酣處。


    他拿起骰子來,狠命一擲,一個骰子定在四上,那一個在滴溜溜亂轉。


    “八八八八”他瞪著眼迭聲叫道。


    “幺幺幺幺”元貞貞叫的聲音比他還大。或許正是她嗓門大,那骰子偏生轉出幺來。


    她心中一喜,楊琳不情願地將骰子遞給她,她扔出的兩個骰子一個“六”一個“三”,剛好使得棋子移到頭,她樂得在椅子上跳了來,脖子上係的那隻羊脂白玉吊墜跟著跳出了領口。


    楊琳的堂姐楊玉瓶將吊墜放在手掌裏細端詳,姊妹們都圍上來看。“元妹妹的這個玉墜子成色真好,我聽我娘說,給琳兄弟打的那個玉蟬玉色比這個還好,花了一千多兩呢,給我們也看看嘛”


    姊妹們都慣了和楊琳打鬧,這會也要他拿出來給大家看看。


    他撇了撇嘴。“我都沒見著,還在宮裏做玉的師傅那裏用什麽名貴物事兒養著呢。” 白玉京的官宦人家傳著一個古怪的消息,據說今年潭州嶽麓書院選拔學生,多了個學生必須佩戴玉蟬的規定。楊琳的爹聽說了,專門去宮裏找了個做皇家玉器的工匠打造玉蟬。


    元貞貞哼了一聲。“能是什麽稀奇的玉,難道貴的過冰白玉種嗎”她似是想到了什麽,握住玉墜,臉微微泛紅。這隻白玉墜並不是元貞貞在獲鹿城中親自贈予阿措的那隻。外祖母聞說她將自己慣常帶的白玉墜子弄丟了,心疼的不行,又給了一個。


    而元貞貞的娘,在獲鹿城裏年節閑下來無事,想念孩子,每次拿出從當鋪收迴來的那隻墜子,就要痛罵阿措這個無恥小賊一次。


    不止騙了玉,還把自己缺心眼的閨女的心騙了。


    楊琳放下棋子,隻覺得眼睛都要瞎了。


    楊玉瓶捂著嘴和姊妹們笑作一團。她們朝夕相處,早就體味出元家表妹和小時候有了天差地別,她居然會害羞了。


    這時候丫鬟進了門,慌張地通報道。 “小少爺,老爺聽說你又和姑娘們在一處玩動了怒,老太太差奴婢給您報信,快去書房裏臨幾篇大字去。”


    “大過年裏,也不讓人痛快了”楊琳抱怨道。


    一個年紀稍大的楊家小姐說道。“據說嶽麓書院今年定額招收的學生隻有20人,也不是大伯父嚴苛,若是琳兄弟你沒考上,白玉京和咱家相熟的那些人家非笑話你到明年不可。”


    楊玉瓶笑著打趣。“我們是女子,才能在閨房裏偷懶取樂。你是翰林家的男兒,當不辱祖宗的名聲才是,快去讀書吧,姊妹們都等著你和成年的哥哥們一樣在鄉試高中呢。”


    她說的不全是玩笑話,在這個異世,因有曆朝曆代的朝廷和各級官府的支持,書院蓬勃興起,並產生了一些全國著名的書院,如嶽麓書院、陽城書院、白馬書院和應天書院等,遂有天下“四大書院”之稱。其實各地的著名書院不隻四所,白玉京的書院就有數十所之多。因而對哪些書院該列入“四大書院”,眾家說法不一。但盡管各人說法不一,惟有嶽麓是諸家共推。


    甚至在天下人眼裏,嶽麓書院雖然位處潭州,確已處於天下書院之首。


    作為世代翰林的楊家,不止要子弟們步入官途進入翰林院侍奉皇家筆墨,還將進入嶽麓書院作為文名才學的證明。


    楊琳捂著耳朵。很是不想聽這些勸學的話,他的耳朵被父兄嘮叨的快磨出繭子了。唯有元貞貞從不說這些,他和她處的最好。


    這是因為元貞貞和他是同病相憐,自從迴到白玉京,天天被教習學著女紅針線,琴棋書畫,苦不堪言。


    楊琳望著元貞貞,想從她的眼眸裏找出同仇敵愾的安慰來。


    居然沒有。


    她甜蜜苦澀地在懷念什麽,還沒迴過神。


    楊琳第一百遍把“他們騙了你,沒一句真話。白措的原名叫白明簡,是洛陽的世家紈絝子弟,那個叫白小措更是混蛋,鬼知道他原來叫什麽名字”這句話咽了下去。


    又有個丫鬟來報。“老爺從臥房裏翻出來少爺你藏著的俠客話本了,氣的全燒了”


    姊妹們愣愣地看著他握著拳頭,走出門外去了書房。


    他遙想起在獲鹿城中,白明簡提起嶽麓書院眼神中的那抹異色。


    “我一定要去嶽麓書院,我見到白小措我揍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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