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兩條手臂粗魯地揮開擋住去路的草叢,奔跑聲夾雜心髒鼓噪於耳中迴蕩。


    林立身體兩側的樹影飛快掠過,停留在視網膜上的時間極短,慌不擇路的鬼慘白身軀綴著汗水,臉色驚惶不停喘氣,未能顧及閉合的嘴巴,隱約可見過於銳利的尖牙。


    跑,不停地跑,整個腦子隻剩下相同的念頭。


    鬼是殺戮之鬼,被他親手了結的生命根本數不上來,沾染血腥,長年與鮮紅相伴,然而這般兇惡暴虐的鬼,此時卻露出脆弱的一麵,青筋突起的模樣掩蓋不了紛亂的內心,不管不顧地瘋跑,隻為逃脫籠罩自身的陰影。


    不想死。


    ——不想死!


    “開什麽玩笑……”鬼穿梭在樹林與草叢之間,往日用於宰殺獵物的尖利指甲,此時被用來截斷藤蔓、清除任何阻礙奔跑的事物。


    由一名人類武士展現的壓製力,將他滿腔惡意打散,徒留恐慌,頂端的狩獵者頃刻間轉變為任人宰割的獵物。


    不想被追上、被斬首,鬼憤怒、憎惡、心懷不甘,但深深壓過這些情緒的是他不願承認的恐懼,鬼害怕不久前遭遇的武士,那把鋒利長刀如同催命符,本該是獵手的他,竟然會在今日不得不接受立場顛倒的情況。


    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


    冰冷寒鐵白光熠熠,好似肢體的延伸,輕而易舉將他們身首分離,翻轉間帶起殷紅血花。


    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盛著淡漠的情緒,硬生生用武力值撕開包圍圈。


    鬼咬緊牙根,神經如同快要繃斷的弦,噩夢般的畫麵占據腦海,他記得快到隻能捕捉殘影的刀光,與同伴被輕易斬開的軀體,死神歌奏的樂章不斷迴響,餘音環繞,再怎麽排斥都無法徹底抹去。


    記得這邊是……應該快了,隻要再穿越那片樹林,他就能逃離怪物徘徊的區域!


    要是知道自己被窮兇極惡的鬼視作怪物,藍染大概會為此失笑吧!


    當你將快樂建築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可曾想過,有一天會淪落至此?


    無論答案如何都不重要了,藍染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任何一隻鬼,這一個漏網之魚之所以能為自己爭取到逃跑時間,都多虧了他旺盛的求生欲,一目睹有同伴在刀光下身首異處,迴過神來立刻轉身就跑。


    反應不錯,但自他站在藍染麵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太遲了。


    藍染踏入這片樹林的目的在於清除阻礙,給繼國家主同盟的兒子一個安全環境,埋伏於暗影之中的鬼全部都是他的獵物。


    眼角餘光目擊一抹突兀的白色,鬼布滿血絲的瞳孔驟然緊縮,他猛地止住步伐,如臨大敵地警惕四周。


    在哪?


    剛才明明看到了!白色!是那個男人的顏色!


    柔軟滑順的發如同鶴羽,被風帶起形似鳥類舒展自由之翼,淺紫雙眸靜謐如昔,無悲亦無喜,好似被他納入眼中的隻是擁有人形的死物。


    衣袖獵獵作響,持刀之人刹那間逼近身前,長刀揮下!


    藍染一刀砍斷鬼伸出來抵擋的手,近黑的血液從整齊的切口噴濺而出,視野刹那間被鮮紅占據,血色布幕落下正是武器再提之時,未沾染半滴汙穢的寬闊袖口甩動,向下的刀鋒驟然翻轉斜切鬼的胸膛!


    鬼淒慘的哀號,豎立瞳孔納入敵人的身影,他踉蹌著後退幾步,身軀佝僂摸了把身前大片血跡,顫動的瞳孔倒映沾血的手指。


    “喔?”藍染發出一節單音,他側頭瞥了眼握刀的手,仔細迴想揮刀的感覺,沒有表情的俊美容顏多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他想砍的部位是頸項,並非胸膛,兩者相差甚遠。


    鬼擁有的力量讓藍染產生好奇的情緒,以他對身體與力道的掌控程度,除非故意否則不可能有偏移的情況,合理解釋就隻剩一個。


    被幹擾了麽?


    藍染推測鬼的特殊能力可以透過某種介質影響他的觸覺,許是空氣,或者其他條件,固然有趣,但不足以成為保命的底牌。


    他不打算為了這項能力留鬼一命。


    “到此為止。”


    耗費的時間已經比藍染預計的多出一些,是時候為他們悲哀的生命畫下句點。


    薄唇吐露讓鬼心生絕望的詞匯,藍染往前邁了一步,握刀的手施加力道,白光掠過,他已在這極短時間克服觸覺偏差,準確地斬下鬼的頭顱。


    身軀傾倒,視角降低,臉皮與地麵親密接觸。


    鬼是生命力頑強的存在,即使被砍下腦袋也不會在第一時間死去,正確來說,他們的弱點就隻有那幾樣,一般手法造成的傷口花一些時間就能複原,傷好了又是一隻能蹦躂的鬼。


    剛離開脖子的頭顱在地上滾了滾,怒睜雙眼死死瞪著白發紫眸的男人。


    藍染不甚在意地微勾唇角,走到掉落的腦袋旁,收刀入鞘。


    鬼見狀眼睛一亮,這時他才反應過來一般的武器殺不死自己,待他把頭接迴去,絕對要宰了這個男人!用最殘忍的手法!


    都怪藍染先前氣勢過於可怖,逼得鬼理智暫失,直到親身體驗了遍刀的鋒利度才想起來,頓時有恃無恐。


    鬼不曾思考過,為何傷不致死,那些當時沒有像他一樣逃跑的同類,卻一個也沒追上來。


    “……?!”


    視角晃動,頭皮遭到拉扯,鬼努力轉動眼珠子去看近在咫尺的白發男人。


    長馬尾在腦後小幅度擺動,藍染撈起一顆猙獰頭顱,不疾不徐地往某個方向走。


    “等等!你要做什麽!”


    聽見鬼驚慌失措的質問,藍染目視前方,手裏攥著鬼的頭發,語氣平淡道,“帶你去曬太陽。”


    他身上沒有攜帶寄宿太陽之力的武器,雖然有其他方法解決,不過還是借用一下陽光最省時便利。


    “!!!”


    “停下!喂!我叫你停下!”鬼嚷嚷著要藍染止步,打消對他而言最為致命的念頭,見藍染無動於衷,鬼分神操縱無頭身體從背後發動襲擊。


    “鏘——”


    刀刃瞬間出鞘,造成的摩擦聲尚未完全散去,藍染鬆開抓住物體的手,反身完成拔刀斬,右足起步,瞬間拔出長刀由上而下劈開鬼的身體!


    鬼張開嘴巴愣愣地看著這一幕,藍染揮刀的姿態刻入腦海,一直延續到鬼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藍染收了刀,依照先前言論帶鬼去曬太陽,幽靜森林樹木伸展枝葉,阻擋陽光落在底下的土地,但總有未被樹蔭覆蓋的地方。


    鬼的腦袋一接觸陽光便開始崩潰分解,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迴想自己還是人類的記憶,那被塵封的畫麵如走馬燈放映,成為鬼後鮮少體會的情感充盈心房。


    “……”


    四周寂靜無聲,透明液體從鬼的眼眶溢出,沿著臉頰輪廓留下。


    藍染俯視鬼,涼薄的雙眼映著陽光下的這一幕,他無動於衷,不為他人流露的情感所動搖。


    擁有一頭特殊白發的男人俐落轉身,鬼在他身後灰飛煙滅。


    …………


    ……


    “少主,我們還要再這裏等嗎?”


    “時間已經過去一陣子了,那名武士恐怕……”


    兇多吉少。


    這是隨從們共同的心聲,對這片森林近日的詭異傳言他們略有耳聞,沒想到繼國家主竟然隻派了一名武士隨行。


    忿忿不平的隨從們不曉得藍染一個就不知足以抵多少人,為了讓他們安全通過森林,繼國家主為此親自委托藍染,要讓身居高位的人放低姿態可不容易。


    馬背上的青年一直注視著前方森林,樹木的影子好似野獸獠牙,就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再等一刻鍾。”青年說道,如果那人還是沒迴來,他就迴去找繼國家主,這件事情必須解決。


    藍染獨自一人在光線昏暗的樹林繞了繞,確認鬼都清乾淨了沒有漏網之魚,才原路折返,迴到一開始進入森林的方位。


    “少主!”


    “我看見了。”


    有人邁步走出陰影,模樣與之前差別不大,幹淨的衣服未染上髒汙,神色從容鎮靜。


    藍染停在距離青年不遠處,他看著對方的眼睛,唇角陷落,“讓您久等,障礙已清除,現在可以通過了。”


    藉由他的雙手,還森林平靜。


    藍染身上看不見血的蹤跡,卻難免沾染血的味道,嗅到濃重血腥味的隨從差點兒忘記該怎麽唿吸,各個戰戰兢兢,低頭主動避其鋒芒。


    他們終於明白繼國家主的用心,特別派了一名實力強勁的武士陪同,讓風險降至最低。


    “好。”青年頷首,選擇相信藍染的判斷,他扯動韁繩揚聲道,“啟程!”


    接下來的路途十分順利,穿越樹林後再走一段路就會抵達目的地,藍染將人順利送迴,應邀停留一日稍作修整,隔天便早早出發。


    還有兩個好苗子等著他迴去。


    藍染先與繼國家主見麵,再走去岩勝平時練劍的庭院,緣一這幾日都和他的兄長一起練習。


    性格截然相反的雙胞胎手裏握著竹袋刀,動作一致,岩勝的天賦不如緣一,但若是不和天才比,岩勝在普通人的領域裏也是一名難以超越的佼佼者。


    他勤奮努力,知識吸收速度也不差,令人惋惜的是他有一名各方麵皆優於自己的兄弟。


    藍染在緣側駐足,岩勝練習告一段落,抬手擦了擦汗,轉頭就見藍染含笑的臉龐。


    “老師!”


    欣喜情緒表露無遺,練劍時繃著一張臉麵無表情的少年用笑容迎接迴歸的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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