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染垂眸,仔細辨識左眼下方有著淚痣的男人所表現出來的情緒,不漏掉一絲一毫跡象,他的手指仍貼著對方的下顎及臉頰,在觀察結束前不打算挪開。


    記憶錯亂?不對……想不起來跟自己有關的事情了嗎?


    半斂眼睫蓋住令人為之沉迷的藍色眸光,看神情分析思想的特殊技能滿分,並不清楚這位凡多姆海恩伯爵死前所經曆的遭遇,藍染透過自己的眼睛觀察得出結論。


    ……他什麽也不記得了。


    藍染的判斷在稍後得到證實,男子容貌俊秀即使在茫然的狀態下依舊不失風度,舉止自帶良好教養熏陶而成的優雅,他蹙起眉尖,用一種為難的神色望著藍染。


    “抱歉……我想不起來,包括我的名字、身分,這些都不記得了。”能夠證明一個人的信息悉數遺忘,男人琥珀色的瞳孔含有歉意,似乎比起自身的情況,更在意自己無法迴答藍染的問題。


    對於伯爵的反應稍微感到訝異,藍染挑眉鬆開手指,前傾的上身往後退拉開距離。


    真是個有禮貌的人。


    本性溫柔,工作卻是替女王清除礙事者,排解維多利亞女王的煩憂,計策縝密效率極佳,甚至因此被冠上‘黑社會秩序’、‘女王的番犬’這項名諱。


    凡多姆海恩是為了抹殺女王憂慮而存在的影,女王隻要作壁上觀就好了,痛苦的事、肮髒的事全部交給伯爵,這是凡多姆海恩一族所要背負的罪孽,將連同具備象征意義的戒指一起代代相傳下去。


    “無妨,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要表達歉意的對象,應該是你那兩位年幼的孩子,一夕間失去父母的是他們。


    心裏想著的話並未說出口,藍染在熊熊燃燒散發高熱的環境不受影響地邁步,他朝快要被火焰堵住的出口行走,側身迴頭示意墨綠碎發的男人跟上。


    “我嗎?”伯爵指了指自己,流露疑惑神色,得到藍染頷首肯定答複的他迴過頭,看著兩副單獨沙發上無聲無息的軀體。


    視線落在自己曾經使用的那具殼子,伯爵的表情從最初的困惑到後來的恍然不過轉眼之間,沉澱的神情似乎在無形中多了幾分重量。


    他仍然沒有想起與自身有關的記憶,但伯爵的智商還在,動腦筋思考他便明白了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裏。


    臉上流著半幹的淚痕,伯爵凝視亞麻色長發的女子,眼底不由自主浮現悲慟情緒。


    ……應該是於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人,但是近乎空白的記憶找不到絲毫痕跡,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凡多姆海恩。”


    伯爵看向烈火中佇立的男人,黑色短發湛藍眼瞳,一身筆挺的三件套西裝,他被那聲叫喚挑動神經,琥珀瞳仁朝著對方望去。


    火光照耀藍染的側顏,加深立體五官輪廓,襯托本就俊美的臉龐,在這驚心動魄的場麵裏讓人見了更加移不開視線。


    “凡多姆海恩……是我的名字?”伯爵愣了一瞬,唿吸猛然變得急促,他注視藍染急切地想從對方身上獲取跟自己有關的訊息,“凡多姆海恩是我的名字?那——你知道我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麽……”


    伯爵的音調漸沉,尾音近乎無法聽聞。


    又為什麽……會死在這裏。


    藍染眼神平靜,在他沉穩的目光凝視下,伯爵抿著嘴唇,最後看了眼兩具死相淒慘滿身都是血的屍體,朝藍染所在的位置邁出步伐。


    他必須弄清楚自己的身世,而不是停留在此,沉浸於哀傷的既定事實。


    烈火帶著灼燒身體的熱度,光亮刺痛著眼球,十二月的灰色天空向上竄升的顏色——豔紅如血。


    …………


    ……


    藍染帶走了文森特·凡多姆海恩的靈魂,他前腳剛踏出宅邸最外側範圍,就有一名不速之客重新返迴火焰中的屋子。


    他身著一塵不染的潔淨套裝,西裝下襬做成燕尾款式,除了瞳孔和裏麵那件西裝背心以外,從頭到腳都是白色的,自然卷曲的短發、領巾、外套、長褲以及鞋子。


    白西裝外套以金色袖口及線條修飾,腳步聲被火焰燃燒的聲音覆蓋,背部彷佛存在著肉眼捕捉不到的虛影,印在牆麵浮現羽翼形狀。


    他走到沙發前,沒有低頭,用一種高處俯視的態度看著無聲息的軀體,唇角上揚展露笑容。


    燒盡偌大宅院的赤色火炎平息許久,溫度終於降下,人們這才進入廢墟內搜尋,找到宅子主人夫婦的屍體。


    既失去丈夫後,善良的姐姐和姐夫也拋棄自己迎接死亡的懷抱,安潔莉娜悲慟不已,她掩麵慟哭,淚水浸濕地板。


    紅頭發的女人內心充滿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她最喜歡也最照顧她的姐姐,和所愛的人同時離開,殘忍的現實讓她感到痛苦,卻也嫉妒著美麗的姐姐。


    ——真好,姐姐可以跟那個人永遠在一起。


    十字架豎立在刻著名字的墓碑前,發色豔紅的女人放下懷裏的花束,站在墳前沉默許久,直到身軀僵直,兩腿快要失去知覺,她才轉身離開。


    藍染位居高處,風吹動他的黑發,目送沉浸在悲傷中的女人快步離去,已經在人間生活許久的熾天使想起某人曾經說過的話。


    對方用輕快的語氣述說著想法,藍染聆聽內容,心裏卻沒有其他念頭,在他看來大多數人的死亡象征著結束,並無好壞之分。


    “人生當中最後的,也是最棒的儀式——”


    薄唇開闔吐露字句,一道不屬於自己的聲音響起,自發說完後麵遺漏的關鍵詞。


    “是葬禮喲!”


    被舉起的黑色袖子過長前端垂了下來,戴著漆黑高帽的銀發男子聲音愉快,替藍染補全自己曾告訴過對方的話。


    “哎呀哎呀,真是榮幸~沒想到你竟然還記得。”


    銀色長發向外翹起,男人一身黑的及膝外袍,裏頭是件高領長袖,灰色布料繞過肩頭係在另一側腰部,隨身攜帶紀念鏈,腳踩高跟長靴。


    藍染側身斜睨用瀏海蓋住半張臉的男人,皺眉的動作不加掩飾,非常直白的表達嫌棄之情。


    “啊,這個表情……這個表情——”銀發男人捧著臉,周身飄起詭譎的泡泡,“很傷心,但是不得不說實在是太讚了!”


    總是給來店求訊息的客人出逗笑自己難題,卻對藍染有不一樣的優待,男人笑嘻嘻地張開雙手,“來,對小生笑吧!讓小生看看你的笑容——!”


    藍染:“……”


    皮膚貌似起了疙瘩,藍染麵無表情轉了個方向,決定無視對方。


    “欸等等!別走啊!我們見一次麵多不容易,你都不來找小生,隻好小生過來找你啦!”


    我為什麽要找你?


    不理會背後‘深情唿喚’,藍染目不斜視往前走。


    葬儀屋的工作室用棺材製造名義打掩護,實際上是一個情報提供地,他也接處理屍體的活。


    藍染和葬儀屋的關係簡言之就是一段孽緣,還是維持了少說百年的孽緣,每次一見到對方他就覺得背部某一根神經隱隱作痛。


    “啊……走了。”


    手指捏著高帽邊緣,葬儀屋遺憾地望著藍染的背影歎息,他是真的很想和對方暢談,配上一杯茶飲或許可以聊一個下午,不需要藍染每句都迴,他自個兒就有說不完的故事。


    最重要的是相處的時光,看來敘舊得等到下一次了。


    文森特·凡多姆海恩,這是他的名字。


    伯爵跟著藍染迴到他的居所,尚未進到屋內,光看規模目測是一棟與自家一樣豪華的宅邸。


    但是這裏隻有藍染一個主人,不見其他幫忙打理屋子的管事。


    “有什麽不對嗎?”藍染對視線敏感,他察覺文森特飽含困惑的目光問道。


    哪裏都不對勁,就連角落都散發著違和感。


    文森特不確定藍染的態度,貿然詢問不大妥當,在他躊躇之際藍染觀察他的表情得出結論,不用文森特出聲藍染便笑著迴答。


    “這棟房子不需要其他人,至少就我而言是這樣。”


    藍染打量文森特,目光蘊含審視,眼底的思量他人無法透析。


    藍染無意詳細解釋給文森特聽,文森特也沒有對此再次提出疑問,他在這棟房子裏生活了一陣子,每當他想出去時走到門口總會被送迴自己的房間。


    無可奈何地等待宅邸主人迴來,文森特找到對方,直白表達到外麵搜集情報的意願。


    藍染沒為難憋屈了一陣子的伯爵,他遞給對方一件近乎沒有重量的輕巧布袋,撤除門口的術式,一天使一靈魂就此過上不相幹的同居生活。


    “你要出去了?”


    穿著與生前無異的伯爵站在走廊,神色溫和地詢問背對自己的男人。


    藍染看了文森特一眼,給予肯定答複,雖說互不幹涉,保持基本禮貌性對談還是可以的。


    背對著文森特朝門口邁步的熾天使眸色漸深,行經光影交會處,從腳下延伸的陰影產生變化,拉長的影子描繪他的身形,卻多了其他東西。


    彷佛鳥類舒張的翅膀,厚實的羽翼……共有三對。


    他此行的目的地與文森特有關聯,不過藍染不打算帶著對方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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