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入下水道的水量變多了。


    忽略的聲音突然加大,緊湊的戰鬥隻要稍微停頓,稍微多分一絲精神傾聽水流聲,就能察覺顯而易見的差別。地下不知外麵的天氣,也感受不到具體的時間流逝。


    在場眼裏隻看的見對方身影的兩人都沒有留意外麵的變化。


    下雨了,雨水衝刷狼藉戰場,水珠打在遍布戰場的屍體上,打在互相倚靠的人們身上,水霧朦朧了視線,有人攙扶著彼此持續前行,有人在逐漸加大的雨水中不停的奔跑,為了什麽而這麽賣力呢?為了心中渺小的希望薪火。


    突如其來的雨洗滌烏雲壟罩的心靈,卻也帶來了壓抑沉重的氣氛。


    戰鬥還在繼續,但總指揮已經有鳴金收兵的念頭了。


    這場討伐戰最主要的目標已經脫離了包圍圈,雖然有臨時調遣搜查官擴大範圍追緝,但和修吉時自知本次作戰已經失敗,另一隻獨眼之梟也沒有露頭跡象。


    平麵的戰鬥已接近尾聲,地下卻還再繼續。


    藍染側身避過凜冽的攻擊,卷起的勁風刮疼臉頰,藍染麵不改色的迎擊、閃避,再予以還擊。他看上去遊刃有餘,但真實情況隻有他自己知道。


    身體已發出了危急訊號,藍染刻意控製了步調拉緩攻守交換的節奏,但是隨時間拉長,有馬貴將的攻擊絲毫不顯頹勢,隻會越發淩厲,光是應付就要耗費大量心力。


    半人類壽命盡頭,身體機能與光陰同調,時間一點一滴地消耗,他的身體就一日比一日差,這場激烈的戰鬥快速消磨了體力,素質大不如前的他感覺有些喘了,但是他不會停下來。


    不會停下來,就快了,他在拿命賭。押注大籌碼,看是對方先擊潰了他,還是自己的目的先一步達成。


    然後他親眼目睹有馬貴將拿出了從未使用過的庫因克——梟。


    藍染露出了略顯古怪的笑容,至此,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有馬貴將手持另一把梟,那是他從假扮獨眼,替女兒作掩護的高危喰種身上奪下的sss武器,有馬貴將是初次在實戰中拿出這件庫因克,他用敗於他手的喰種製成的武器實用性高,年輕時用的是長刀型基本庫因克幸村1/3,在之後,甲赫ixa以及羽赫鳴神,這兩把評價皆在s以上,尤其是電效應成名附帶追蹤特性的羽赫鳴神,其變態能力幾乎成了喰種們眼中的奪命符。


    有馬貴將持有的梟究竟有什麽能力藍染不清楚,恐怕除了他本人和製作者地行甲乙之外沒有第三人知曉。


    他也不需要知道另一把梟究竟有什麽能力,兩把名為‘梟’的庫因克對藍染而言,最重要的是蘊含的意義。


    藍染稍微睜大了眼睛,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他花了極短的時間平複中間的轉折,心情有些複雜,卻又像是促成大事般放鬆自在。


    棕色的眼瞇起,視線縮小成一條縫隙,庫因克行徑的軌跡被壓縮進狹小的視野,卻是十分清晰。


    藍染的頭腦無比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藍染在喰種的世界名聲僅g白色死神,有他在的驅逐行動從未失敗過,淩厲的身手,戰鬥時流露的駭人氣魄,讓他g受人尊敬的同時,也被喰種所忌憚。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應該說,一開始他就沒計較過這些名聲。


    極短的時間,藍染沒有想起其他東西,迴憶的片段依舊是跟眼前之人有關的內容。


    他憶起g總部發生的事,安排好一切,然後對毫無防備的友人伸出了手,無色無味的氣體發揮作用放倒了人,有馬貴將甚至還未來得及反應,身體脫離掌控,意識沉入深處,整個人往下軟倒,藍染手臂一橫接住有馬貴將的身體,張開的大手虛罩住青年的臉,指尖觸及皮膚。


    血液從身體抽離,經過輸送管,注入另一具身軀,不同源的血經過交融,然後合而為一。


    淺棕色的眼睛平靜的注視這一刻,表麵肌肉線條流暢的手臂綁著輸血管,從一端輸送至另一端,攜帶式麵板陳列變化中的數字,各項數值證實血液效用,雖然跳動的差值極小,但確實發揮了應有的效用,老化的細胞正在緩慢恢複活性。


    這是——我能為你做的。


    為什麽要將希望寄托在不成熟的獨眼喰種身上?因為有限的時間限製了發展,有馬貴將自覺必須在時間內做完想做的事。。


    半人類,能活到超過三十就算長壽了。


    他們的時間太過短暫,如同有著趨旋旋光性的飛蛾,破繭幾日飛舞在天空之下,還未盡興,便迎來了死亡。不是在父母的期望下誕生的,好吧,期望可能有,但那是和修家‘希望能成功培育出獨眼喰種’的想法,半人類就是培育獨眼喰種這個計劃的失敗產物。


    將他們投g工作算是物盡其用,發揮他們僅存的價值,獨眼喰種是和修家夢寐以求的最終目標,可惜他們至今仍未能培育成功。


    藍染的血,其基因是破解半人類壽命短暫的藥,可以解決半人類提早衰老的體質,甚至是提高壽命,達到獨眼喰種的程度。


    這算是這個世界給的小小福利吧,給他安排了一個短命的身體,然後又想出其他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藍染沒有想過為其他短命的半人類做什麽,他在乎的就那麽一個,想幫助的也隻有一個,無關人士並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他的血和一般半人類的血融合之後,獲得升華的新血可沒有延續效果,任那些科學家檢查也弄不出所以然,藍染並不擔心有馬貴將被當成研究用白老鼠。


    ccg死神當實驗材料?那些白大褂研究人員可能會被憤慨的搜查官群毆致死。


    能夠解決半人類壽命問題的血,在藍染的體內流淌,他擁有這些對半人類而言最為珍貴的解藥。


    從白日庭裏出來的檢查官都是半人類,說起來,多年前他的計劃就已經開始了,宇井郡就是藍染第一位半人類實驗體,他帶走了當時還在白日庭機構學習的少年,之後又把人送了迴去,當然不是送迴機構,而是沒良心的把人家放在鄰近白日庭附近的區域,讓白日庭的人自己撿迴去,沒有留下任何可追尋的痕跡。


    充當一迴白老鼠的宇井少年全程無意識,就這樣昏迷的乖乖躺著任人家動手腳,這段經曆對他而言是禍,卻也是福,至少實驗成功了,他幸運獲得了比白日庭同期生更長的壽命。


    一開始藍染察覺了快速老化,感到有些可惜,卻又不會讓他遺憾,這代表著他留在這個世界的時間是直到這具身體衰老死亡。


    三十幾歲器官就已經老化像是七八十歲行將就木的老人,感覺真奇怪。


    有馬貴將的身體細胞恢複活性,為急速老化而衰敗的軀體注入活力,藍染給了他生的希望。


    不是不知道有馬貴將一直等待著解脫的一天,藍染何其聰明,相處多少年的時間怎麽會不懂。有馬貴將厭倦了不停掠奪他人性命的生活,喰種也是生命,隻是物種不同,為了活下去而進食。


    終究也隻是為了簡單的目的。


    為了求生。


    不存在直白的對錯。


    但是有馬貴將身為背g死神稱號的特等搜查官,他隻能機械式的,聽從命令收割生命。


    藍染感覺的出來,他很累了,打從心裏感到疲憊。


    我給你機會,不是為了讓你求死,貴將。


    “——!”


    兩把sss級庫因克武器相撞的前一刻,藍染移開了刀鋒,有馬貴將來不及改變方向的庫因克尖端刺入藍染胸口,造成無法挽迴的傷害。灰色的眼睛睜大了,短短幾秒的時間彷佛被無限延長。


    利刃貫穿血肉的聲音清晰的無法忽略,血液流了出來,順著庫因克,然後一滴滴砸落地麵。


    有馬貴將繃緊身軀,渾身僵硬,失去了所有反應能力。


    藍染主動後退了一步,梟離開他的胸口,血液噴濺出來。藍染貼著垂落的庫因克往前走,雙方的距離本來就近,他踏個幾步靠上了僵立不動的男人,脊背微彎下巴抵在了對方的肩膀,自然卷曲的白發蹭過有馬貴將的臉頰。


    半垂眼簾,睫毛虛掩棕色的瞳孔,那雙眼中一片平靜。


    有馬貴將的臉上一片空白,他顫抖著手臂環上藍染的腰,單純重量的依靠卻讓他站立不住,膝蓋彎曲緩緩坐了下來。對方整個人的重量都加諸在他身上,不隻是重量……他似乎,感覺到了更沉重的東西。


    血從口腔湧出,藍染的意識還是清楚的,他看著有馬貴將,那張依舊沒什麽表情的臉孔,那雙流露悲慟的灰色眼睛。


    藍染瞇眼,他很喜歡有馬貴將的眼睛,不管看幾次都不會膩。因為他總是能在那雙眼裏看見別樣色彩,那是有馬貴將不會展現給其他人看的,屬於他的景色,視線往上移動,藍染盯著那頭不再是純白的頭發。


    艱難的吞吐空氣,血從微張的口中溢出。


    “……為什麽?”


    沙啞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壓抑且沉重。藍染試著看清楚眼前的臉,但是他的視線已無法聚焦,朦朧的視野,他隻看見好友的輪廓。


    他想,他能理解朋友的定義了。


    一抹釋懷的笑,在藍染臉上綻放。


    “你不用……這麽急著培養新王……”


    “我老早就……跟你說了……你該改變的,是你的生活方式……”


    [貴將,你為什麽要給自己這麽大的壓力?你有被虐傾向嗎?]青年支著腦袋,臉上掛著笑容。


    [……我沒有。]


    [沒有什麽?沒給自己壓力還是沒有被虐傾向?]


    [……]


    短暫的沉默,有馬貴將不想理會無關緊要的問題,不過看在提問的人是藍染的分上,他還是迴答了。


    [兩個都沒有。]


    藍染笑了笑,沒和他爭論,卻也沒有轉移話題,他隻是在心裏想著,畢竟有些話並不適合當麵說,他能掌握限度。


    每次驅逐喰種,你都冰冷的沒有任何表情。


    每次殺死喰種,你都冷著臉過幾天才會恢複溫度。


    這些都是平日觀察到的細節,藍染含笑看著他,眼裏有著身為友人的包容,和關懷,那些感情,令有馬貴將冰涼的心感受到妥貼的溫度。


    改變是一個定律,再多的假裝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而你,要學會改變。


    有馬貴將愣然地凝視懷裏男子的麵容,失血讓他蒼白,衰老、瀕臨死亡,他卻沒有表露絲毫不甘,或是……求生的欲望。


    似乎,就等這一刻。


    這是他的好友,白日庭,學校g,他原本短暫的生命中這個人占了一大半。


    現在他要走了,開拓了後續的路給他。


    “你在……哭……?”


    藍染看不見任何東西,他隻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滴在臉頰,那是能燙傷人的溫度,他用最後的力氣抬起手,冰冷的指尖尋不著方向。


    麵無表情的男人主動低下了頭,指腹貼上他的臉,摩擦了瞬,緩緩地滑落,沾了血的指尖流下了觸目驚心的血痕,但是他不在意。


    衰老的軀體,最重要的器官又被捅了個對穿,從正麵可以看見地板,破了大洞的心房正艱難的跳動,血卻從血管流出更多,一下子弄髒了有馬貴將白色的大衣。即便是再強悍的喰種都沒有存活的機會,更何況隻是半人類。


    一半的人類,另一半是什麽呢?


    取名的人真不負責任。


    沉重的眼皮緩緩合上,藍染在最後,將意誌之火遞給他的朋友,這個世界唯一一位,真正的朋友。


    “活下去……”


    “……”


    有馬貴將沉默很久,也維持同一個姿勢許久,地下無法感受時間流逝,等到他起身,彎曲的腳壓迫血管導致短時間麻痹,但是身體上的傷害早已動搖不了他。


    他很安靜,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不悲傷,不憤怒,不歇斯底裏,複雜深刻的感情在眼中交織成晦暗的色彩,動蕩波瀾最終歸於平靜。


    “……藍染?”


    有馬貴將抬起頭,他看見從漆黑通道中走出來的少年。白發淩亂,布滿血絲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大,顫音唿喚無人迴答。


    失去生息地躺在地上,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平常,彷佛隻是閉上眼睛小憩一下。


    “不可能!怎麽會,不可能的……”凜央的身體晃了晃,停頓片刻踉蹌著往前走,每一個腳印都帶著水,清晰印在地麵。


    他全身濕透了,頭發被水浸濕塌了下來,水珠貼著臉頰滾落。


    距離近了,凜央看見了無法忽視的創傷,胸膛猙獰的血洞,內裏不完整的血淋淋器官,破碎的髒器不動了,安靜的流淌血液。


    少年彷佛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他雙膝著地重跪下來,瞳孔快速染上了血腥的色彩,失衡而癲狂。


    悲慟的嘶吼伴隨著剎那間釋放的赫子席卷了周圍,狂風驟雨般損毀了數根支撐圓柱,腳踩的、頂上的天花板都沒放過,碎裂的石塊砸了下來!


    有馬貴將拉開與凜央的距離,眼睜睜看著那一區被掩埋,他瞳孔收縮下意識的停頓,甚至想往那裏跨出腳步,但崩坍的巨響拉迴了理智。


    抿唇看著掉落的石塊遮擋視線,躊躇隻存在短暫的瞬間,要被徹底留在這裏前,有馬貴將轉身離開,大衣下襬劃出了凜然而幹脆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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