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始。


    當第一場細雨下過,臨京城湖岸的垂柳便抽出新綠的嫩芽,潤澤的春光,帶著一層朦朧濕意籠著城內的樓閣台榭。


    細看之下會發現今日的臨京城雲霧繚繞,空中彌漫著比往日濃鬱的靈氣。


    鎮國公的花園長廊上。


    湛湛清光,皆映在那道碧色的纖細身影上,她與旁邊的女子正在說笑。


    鴉青色的長發如上好的雲錦,垂在腦後,行動間泛著淺淡的光暈,雙耳綴有一對青田石耳環,襯出修長白皙的鶴頸,麵容如初雲撥月,嬌柔清麗,說不出的美貌動人。


    正說著,一陣嘈雜的聲音從後院傳來。


    兩人皆是煉氣三層,五官超過常人都注意到了遠處傳來的動靜。


    喬妙儀漆黑的雙瞳閃過一道光芒。


    她問道:“怎麽了嗎?”


    楚靈兒皺眉道:“又是我那群胡作非為的兄弟,我跟你提過,盛琅環那個養子,還記得嗎?”


    那……記得可太清楚了。


    後院的偏僻處。


    當喬妙儀進來後入眼便是一個四麵漏風的柴房,房外則隨意的圍著一堵要垮不垮的黑牆,門前還有一口老井,井邊扔著潑了半水出來的木桶。


    裏麵站著幾個衣著光鮮亮麗的少爺,跟這個破敗的小院子格格不入。


    細看之下,才發現他們圍著一個佝僂在地上的人。


    那人穿著明顯不合身的藍布舊衣,瘦削蒼白的腳踝露在冷空中,都凍的有些發紅了,更過分的是,他被澆了一身井水,渾身都濕透了,身上到處都有被揍出來的傷口,還浸著血漬,看著十分淒慘。


    在他不遠處還躺著一個被推到的輪椅。


    藍布青年有些發抖的抱緊自己。


    又冷又疼。


    可是,他明明在發抖也要咬緊牙關絕不喊叫出來,像是在極力忍耐他所遭受的一切。


    “盛琅環,我告訴你,你一個殘廢了的野種有什麽資格討好我爹?”


    為首的紫色華服的少爺率先罵道:“不要以為你會念幾句破詩,寫個什麽什麽河圖洛冰法好像就能引起爹的重視,我告訴你!”他一腳踩在他殘廢的肢體上,狠狠碾了碾,“做夢!”


    地上的人悶哼一聲,因為疼痛,他不得不掐緊了自己的手掌。


    深可入肉,幾乎要掐出鮮血。


    好似被打死也絕對不會在這群人麵前露怯。


    “喲嗬,看你骨頭還挺硬的。”為首那人轉頭道:“再給他潑一桶水!”


    嘩啦!


    冰涼刺骨的井水當頭澆下,臉上的血混合著水流在地上,他的臉已經高高腫起,青紫加上血痕,不見一塊好肉,唯獨一雙眼睛,如同冰河一般湧動著不屈的暗流。


    他眨了眨眼睛,水珠裹進黑瞳裏,像是黑曜石一般。


    “你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來。”


    “哈哈哈哈又是斷腿又是瞎子,正好配他野種的身份。”


    旁邊的人作勢要動手。


    盛琅環下意識的閉緊了眼睛,細密的睫毛如同枯萎的蝴蝶,輕輕一顫。


    這動作取悅了這群少爺,他們哈哈哈大笑,“不是有骨氣的很?這就怕了,野種就是野種。”


    “我覺得三哥這主意不錯,爹從小教導我們斬草要除根,要是有一天他羽翼豐滿我們吃不了兜著走,反正仇已經結下了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幾人正商量著毒計,突然一道銀鈴似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們要一不做二不休誰?”


    隨之而來的是熟悉的靈壓。


    他們一驚,迴頭看去,果然是他們二姐楚靈兒。


    “二姐你怎麽來了?!”


    不止是楚靈兒,後麵還跟著一個女子。


    這女子和楚靈兒是好友,還經常來楚府上走動,他們自然也認識,不僅認識,房間裏甚至還擺著她的畫像,日思夜想。


    “小、小喬姑娘,你你你怎麽也來了!”


    喬妙儀身姿纖細,鶴頸白皙修長,雙翦如秋水,迤邐多情,更要命的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病弱嬌態,讓人忍不住去悉心嗬護她。


    有辭賦曰:皎皎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迴風之流雪。


    正是描述的此間女子。


    隻有麵對小喬,他們才記起自己原來還是讀過書的。


    喬妙儀沒有理這幾個人,而是直接看向蜷縮在地上的青年。


    灰撲撲的衣物,身上髒汙、血痕和冷水混入一塊,整個人都被磋磨得不成樣子。


    他不知道已經安全,還緊緊攥緊著自己的手。


    指縫裏甚至溢出幾絲鮮血。


    為首的紫衣少爺站在盛琅環前麵,擋住喬妙儀看他的視線,有些心虛的說道:“小喬,一個殘廢有什麽好看的,走走走,我們去前院玩,要不然去我的祈宏院,我前些時候得了個好玩意。”


    另一個人也笑嘻嘻的擠了過來,“就是,不要看這些,穢氣。”


    “要不然,我在雀仙樓定個大雅間,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望著爭先恐後獻殷勤的兄弟,楚靈兒又酸又羨。


    望了眼他們,喬妙儀開口道:“知道嗎,在電視裏,你們活不過三集。”


    他們茫然問道:“什麽叫做電視三集?”


    喬妙儀一本正經的說道:“現在就是第一集,等到第三集……你們就知道是何物了。”


    她轉頭看向躺在地上已經意識模糊的人。


    真是慘。


    就像是路邊被人踢過的野狗。


    可是……


    她清楚的看到了他背後的氣運,磅礴的黑色,如一隻暫時閉著雙眼盤踞著身體的蛟龍,散發出讓人戰栗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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