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禦邵湮都尊稱一聲霍軍師的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輩。何況就連封塵都敬讓三分,無由更是出言稱讚,這樣的人,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才是上上之策。


    “仙帝派遣使者前來,你怎麽看?”酒香繚繞,停留在舌尖的澀。霍安瀾保持著呈酒的姿勢,袖口露出一節藕臂,對故彥的反應暗覺有趣。青絲拂過鬢邊,帶著些許瘙癢,“我請你們來,不是要為難你們的。”


    “封塵甚少離開仙界,性本多疑,此番應是試探。一試妖皇是否真的玉損,二試妖界對他是否有囚困之心。”


    強龍不壓地頭蛇,仙帝若因赴喪帖之約而被甕中捉鱉,定成六界笑談。故而遣仙界使者,明麵上倒也過得去。


    禦邵湮接下酒盞,遞到故彥唇邊,“師父嚐嚐。”


    “......”故彥朝著霍安瀾點了點頭,眸裏存著星星點點的,就著禦邵湮的動作啜了一口。這酒很綿,除了濃鬱的穀香,滑過喉間時,居然沒有絲毫辛辣的之感,“好酒。”


    雙手接過,一飲而盡。


    “如果是你...”霍安瀾對這說法既不讚成也不反對,隻是提了酒壺將空杯斟滿,偏頭露出一個笑,“會如何做?”


    “殺了使者,跟仙界宣戰。”禦邵湮幾乎脫口而出,黑眸爆發的怒氣染著猩紅,震得故彥險些灑了酒,“妖界大喪,隻用區區散仙使者打發?未免,欺人太甚了罷。”


    霍安瀾眼底滑過一絲欣賞,收起笑意,突然沉目。簾幕帳落,那後麵藏著一個人,神色安詳的平躺著,仿佛隻是睡著了一般。


    就著跪地的姿勢拱手行禮,“霍某願輔佐少妖主統領妖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那已經斷了氣的人,可不就是仙界派來的使者嗎?繞了如此大一圈,故彥總算是看明白了。打從一開始,這霍安瀾就是打著趕鴨子上架的注意,想讓禦邵湮繼承妖皇之位。


    他連酒也顧不得喝了,同樣焦急的等著禦邵湮做出反應。


    “我雖有天狼血脈,但是卻無法化形。”禦邵湮沉靜的看著霍安瀾,指尖輕敲在紅木桌麵上,“妖界重視血脈,又不勝拘束,恐難以如願。”


    “當替少主鋪路。”


    這話中之意,已算是祈求了。天藏這一生萬載卻隻有邵纖柔一個半魔半妖的女兒,還被人界的渣男傷害的體無完膚。妖皇之位的繼承者,名正言順的便隻有禦邵湮一人。霍安瀾此舉,勢在必得。


    “答應吧。”


    故彥握住他的手,木著臉對上他的視線。霍安瀾固然是聰明的人,他的每一個決定,都建立在對方的弱點之上。打從當初妖界大軍攻占仙界救人開始,就已經決定了這個算不上請求的請求會被接納。


    禦邵湮修煉進程日進千裏,不久便能成為地方一霸,無人匹敵。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權,能夠替他鋪路,解決一切困難的強權。


    “好。”


    禦邵湮應了,心裏卻愈發的沉重。天藏因為無求,所以隨性散漫,妖界好壞,皆不在管控之下。雖然不知道霍安瀾用什麽手段集結妖界大軍,但他若登上妖皇之位,那必然是要背負一生的罵名。


    霍安瀾從一開始的問題,再到給他看仙者的屍體,就設了一個讓他逃不掉的局。不是因為妖界無主,而是因為,這一場殃及六界的大戰,必須由他禦邵湮親自拉開帷幕。


    “請給屬下三個月的時間,加冕儀式定不會差強人意。”


    “太久了。”禦邵湮搖了搖頭,伸出一個手指晃了晃,“一個半月。”


    “......”霍安瀾微愣,繼而想到了什麽,眸色暗沉,“是,屬下必然竭盡所能。”


    “靜候佳音。”


    故彥看了看桌上的酒,又看了看起身準備離開的禦邵湮。這對話聽得他雲裏霧裏的,但也懂了個大概的意思,一個半月之後,禦邵湮便要成為這妖界正主了。


    “少主夫人,還請暫留。”


    霍安瀾分明是對他有話說的,可他卻一點也不想跟這個危險人物待在一起。禦邵湮彎下身安撫似的握了握他的手,那模樣居然像極了寵愛嬪妃的帝王。


    “......”


    看來他是有必要反思一下,如何重振夫綱了。直待禦邵湮離開關上門,故彥收起眼中的情緒,冰冷的臉色沒有些許動容。,看著空空的酒盞,不願先開口說話。


    “少主夫人覺得這酒如何?”


    “......”對這稱唿故彥是當真無力吐槽,可他既然留下來了,那必然沒有畏縮的道理,“世間極品,當之無愧。”


    “少主加冕那日,會封埋百壇古酒。千年之後,不知少主夫人可還有意共飲?”


    “你到底想說什麽?”


    故彥不比禦邵湮,對霍安瀾了解甚少,所以這種打啞謎的交談方式他更是嗤之以鼻的。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夠安安靜靜的品酒。


    “少主夫人當真不知?”霍安瀾劍眉上挑,“少主逆道煉魔,雖修為日進高鬥,可根基不牢,早晚要被反噬,走火入魔。”


    “我知道。”他怎麽會不知道?那壺酒已經空了大半,喝的時候不覺,現下後勁上來的迅猛,故彥的臉色都染著潮紅,“我不會讓他出事的。”


    神界的信物已經到手,盡管對那個神者還尚存疑慮。但是為了禦邵湮好,龍潭虎穴也該闖的。何況他也不是以前的歸墟,帶著三分之一的主角光環,怎麽著也能活到最後幾集吧。


    “哦?少主夫人有法子?”霍安瀾見他已經有些醉意,便從桌底下拿出一把古琴,攤在腿上,“願聞其詳。”


    琴聲起,落盡繁世滄桑,引著濃香酒意一發不可收拾。


    故彥努力的睜開眼,他可沒忘記這人是以琴樂為武器,殺人於無形的。指尖被掐的快要出血,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氣,“神界有一深潭,名喚脫骨香。可通筋脈,可塑骨骼,可聚靈魄。”


    琴聲陡然變調,霍安瀾眸光閃過詫異之色,繼而撫平琴弦,續道,“神界排外,無召不得往。況且少主的情況持續惡化,怕是撐不到成神之日。”


    “我自有妙計。”故彥揮了揮手,借著醉意,將心中的疑慮問出口,“連你都知道了,那禦邵湮曉得多少?”


    霍安瀾但笑不答,“少主夫人您可是醉了?”


    “後勁雖大,但還不至於讓我暈頭轉向。”故彥喉間悶悶的哼了一聲,意識清醒的蹙起眉頭,“霍軍師對天藏之事的反應出人意料,想必還藏著掖著一些事吧?”


    “......”琴音倏停,霍安瀾神色微冷,兇氣畢露,一瞬而拭,語氣生硬了幾分,“少主夫人,您醉了,我差人送你迴去。”


    “我不聞不問並非因為愚昧,而是邵湮命中注定有此劫難。”故彥搖著頭,舌尖發麻咬字都變得些許模糊,“我雖猜不到你們到底有何計謀,但是他絕對不是你們可以掌控的人。所以,千萬不要背叛他。”


    酒後真言,這些話可都是故彥的肺腑之言。若是別人聽了,定當覺得是威脅,翻臉也極有可能。可偏偏此人是霍安瀾,聽在耳裏,更是記在心裏。


    “多謝少主夫人提點,屬下沒齒難忘。”


    霍安瀾擱了琴,正打算去屋外喚人進來送故彥迴去。不料門剛打開,就瞧見了禦邵湮的臉。竟是他大意了,忘了這茬。


    準妖皇大人豈會放著自己的娘子,孤身奮戰,深入虎穴?


    “完璧歸趙。”


    霍安瀾笑了笑,錯過他的身子,就準備離開。


    “天藏他...”禦邵湮微做停頓,“是真的嗎?”


    “少主心裏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霍安瀾搖了搖頭,手指微攏,裏頭的琴就飛到他懷裏,屈身一禮,“屬下告退。”


    霍安瀾走了,禦邵湮看著已經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故彥,落步無聲,沉墨的眸裏思緒不辨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桌案上的酒壺差不多見底,他伸手摸了摸師父滾燙的臉頰,頗有些哭笑不得。剛想將之打橫抱起,濃鬱的酒香就隨著一個飽嗝彌漫的到處都是。


    剛剛在外頭吃了那麽多吃食,又喝了一壺千年的藏酒,能不撐嗎?


    “好熱。”故彥扯了扯衣口,被熱氣蒸的難受,感覺到禦邵湮的親近,主動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蹭了蹭,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嗯...好舒服。”


    禦邵湮黑眸倏然暗沉,蹲下身,用另一隻手拂開他額間的碎發,冰涼的唇輕輕觸碰他的耳垂,低沉的聲線帶著些許蠱惑之意,“想不想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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