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樂坊在皇宮的最西側,離中宮有些遠,他們去的有些遲。行宮中,範閑和太子已經到了,慶帝還沒有來,他們跪坐在木幾前並不說話。


    因為李雲睿二人已然不會和睦了。


    李承澤入了座和範閑說了句話,亭子裏才有一些聲音。


    “小月在王府住的好嗎?”


    辛月靜靜立在一旁,默背著今日的琴譜。範閑突然停下和李承澤的對話,迴頭望著女孩,笑著問了一句。


    他目光很柔和,右手抬起來觸摸她的頭部,他常常對她做這個動作,表示親近,辛月以為自己很習慣了,兄長的手掌要落上來,她卻無意識地抖了一下。


    很像是草原上的兔子突然看見獵人的□□,她對於自己害怕的想法愣了愣,隨後又克製下來,乖順地低下頭,讓溫熱的手撫上去。


    “範大人,奴婢很好,謝謝您。”辛月說得很恭敬。


    她對於他是少了一句感謝的。住在王府,私下是李雲睿拜托李承澤看顧她。其實名義上,是範閑開口向李承澤說照顧他的妹妹。


    範家人對於她的關心很溫暖。


    辛月從來不覺得範閑對李雲睿做的事是錯誤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立場,做錯事就需要承擔責任與惡意。她感到難過,卻不怨恨他,他對她很好,她也願意對他同樣地好。


    隻是似乎從滕梓荊死時開始,她就不能再坦然地麵對他了。她知道一些事,卻永遠不能去做,所以愧疚。她害怕他問她,為什麽不告訴他。


    “大人和若若他們好嗎?”辛月頓了會兒,問。


    範閑笑:“範思轍好得很,吃嘛嘛香,天天在推牌九。姨娘她們都挺好,就是想你。再過一年小月就能迴去了……”


    辛月認真聽著。


    慶帝過來時,範閑便是摸著姑娘的頭發,笑吟吟地,慶帝走到他身後咳了一聲,範閑扭過頭望見那張臉嚇了下正迴身去。


    慶帝和辛月那日見的模樣沒有太大區別,隻是穿著白色的衣裳,跟著許多奴仆,很像一位皇帝。


    他坐在主位,問候了自己的孩子們幾句,對一旁辛月道: “月丫頭,也坐吧。家宴不用太拘謹。”


    檀木桌下置著五個蒲團,其中一個是留給她的。慶帝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辛月行禮後坐過去。


    這日的家宴,其實隻是為了解決範閑和言冰雲的事。範閑泄密的事在慶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三人成虎。半個時辰裏,幾個男人一邊吃飯,一邊說著朝堂的事,氣氛不算溫和。


    辛月並不聽得懂。她隻安靜地吃著菜。麵前放著的一隻花團錦簇的瓷碗,是桌上唯一一隻紅色的碗,女孩子用的。


    範閑他們不是愚笨又不懂得心計的人,該收斂的收斂,最後聊得很順利。


    “婉兒和不去齊國隻能選一個。”慶帝淡淡道。


    範閑隻思索了會,便跪下道:“那還是去吧。”


    慶帝望著他的樣子,哼著笑了一聲,“行,等你迴來朕給你完婚。”


    已是午後,溫暖的陽光映得碗筷、食物泛著光澤。


    辛月夾起一粒米飯放進口中,她還沒有見過林婉兒,但公主的女兒應該是很好看的。


    故事裏他們的結局似乎也很美好。範閑幸福,她為他高興。她或許應該想一想送什麽賀禮給他們比較好。


    她想著,口中的米飯吞咽下去,慶帝看了辛月一眼,忽而問道:“月丫頭今年多大了?”


    他聲音很像一位慈愛的父親。抬眼望去,卻是威嚴的帝王。


    “奴婢十五了。”辛月放下筷子迴道。


    慶帝並不會無緣無故問什麽,他沉吟半響,道:“也不小了,要是月丫頭有喜歡的人,要告訴朕。朕給你們賜婚。”


    她是司南伯的女兒,身份說低不低,說高卻誰都知道她不是小姐。這樣的身份在京都,想嫁到伯爵公侯家是格外困難的。下嫁,如果那男子不是心性特別好,大多就是貪圖伯府的榮華富貴。皇帝賜婚,卻是榮光了。


    辛月俯身叩拜慶帝的恩賜,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喜歡的男孩子。


    慶帝看著他們,卻難得有些看見兒女成家立業為人父母的感慨:“其實朕覺得太子和你年紀相適,你們又是溫吞的性子,很合適。入宮當太子側妃也挺好。”


    “陛下……”範閑想說什麽,慶帝不理他,吃了一口菜,接著道:“多接觸接觸不是壞事,姑娘的心思就自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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