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崢嶸……蟲偶也是身不由己,你既然割舍不了,恨不徹底,何不放開心胸去接受他呢,也給你自己一個解脫的機會……”


    “師傅……”曲崢嶸眼中泛著淚光,“你都知道?”


    國師點點頭,道:“你先迴長生園等我們,還有你的手傷……”


    “是……”曲崢嶸轉身黯然離去……


    “你的弓箭……”純青道。


    “不要了……”慢慢的,那黃衫消失在了野林的秋色中……


    曲崢嶸失神的走著,腦中卻全是那夜的白衣……飛血的弧線,和那月光下皎潔的背影……她怎樣努力都無法忘記……


    是他殺了爹……可為何自己卻總是想著他……


    所以才恨他,恨他占據了自己所有的思緒……


    但又總是克製不住自己一次又一次在夢中追尋著他的背影……


    今日所見,看著他倒下,以為終於可以解脫了,卻沒想……


    為什麽……為什麽還要讓自己和他相見……


    厭惡自己,厭惡自己對殺父仇人居然那麽記掛……


    曲崢嶸抱住自己的頭蹲了下來,在秋風中聳動著雙肩,獨自吞咽著滾燙的淚水……


    “師傅,現在……”百納對國師小聲問道。


    國師看了看百納,又看了看純青、枯骨,道:“我們在此稍等片刻。”


    三人便如此矗立在秋風中,靜靜的等待著……


    阿默離開後便背著蝗在野林中艱難的走著——蝗身上濃重的血腥味漸漸掩蓋了陀羅香,阿默也就越來越吃力……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出口終於出現在了阿默的眼前……


    “放我下來,曲葉語。”背後傳來那冰冷的聲音,侵上阿默後頸的卻是溫暖的氣息……


    “蝗!你醒了!”阿默停下了腳步,放下了蝗。她興奮的迴頭看著他,麵對的卻是冰霜目光……


    “你真的叫曲葉語,國師的弟子?”蝗自嘲的說道,“我可以認為你……是奸細嗎?”


    “不……”阿默看著蝗,微微的搖著頭……


    “你也是為了那個什麽莫名其妙的聖物,那個什麽長生藥!”蝗大聲質問著。


    阿默低下頭,淚水滑了下來……事實,的確正如蝗所說,她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這麽多年……你從那麽小的時候,就一直在欺騙我!”蝗一激動,牽動了胸口的傷,用力的咳了起來……


    “不,我對你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我沒有騙過你!”阿默哭了出來。


    “哼,”蝗冷笑一聲,“隱瞞實情就是欺騙……說出來的,未必真心。”


    “我想和你在一起,是真心的!”阿默說完自己都驚住了,她從來沒有如此大聲的說過話……


    “是嗎……”蝗笑了笑,“那麽我問你,如果國師需要那長生藥,你會怎麽做?”


    阿默眼中閃著淚光,卻無法迴答這個問題……


    “師傅……師傅救了我……”


    “師傅?你是說國師嗎?是啊……隻有他救了你,所以許多年前我才能救你。”蝗說罷轉身離去……


    “你去哪!”


    “我吃了人家的長生藥,怎麽都得招唿一聲……對於你……對不起,我一時還接受不了。”蝗背對著阿默,揮了揮手,一步一虛的向前走去……


    “蝗……”


    “你別跟著我,我不是蟲偶了……”


    阿默的腳似植根在土中一般,沒有再向前一步,隻能對著蝗的背影說道:“我等你,我會一直在這等你的!……”


    蝗自嘲的笑了笑,從懷中掏出那個符咒——丹兒臨死前將其放在了他的手中,隱隱的沾染的血花……


    “丹兒……你是丟下我一人走了,還是……在某個地方等著我呢……”


    遠遠的,一襲紅裙看著那半紅半白的背影……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將一顆冰藍的丹丸放入了口中……秋風撫過……紅影消失在夜色中……再也尋不著蹤跡……


    “赤火!”殳言燃起了指尖的火焰——整個山洞放眼望去,都不見蛐蛐的身影……


    “赤火!”殳言將火焰燃旺,將山洞照的通紅,仍不見蛐蛐……隻是,看到了洞壁上的一行留字——


    請殳姑娘於長生園一聚。


    “卑鄙!”殳言一把火將那字跡燒得焦黑,跑出了洞外,直奔長生園……


    “師傅,我們等了許久了……”純青道。


    “是啊,看來我高估了他們……”國師笑道,“枯骨,你說我們還要不要繼續等下去?”


    枯骨一驚,答道:“弟子聽從師傅安排。”


    “真是如此便好。”國師點點頭。


    “來了,師傅!”百納指著前方浮來的一片黑影……


    那些黑影似乎也看到了國師三人,一擁而上……


    純青見狀,上前展開披風紮馬,張開雙臂念著堅實有力的咒文……一道青色火焰的屏障在林中延伸開來,驚得那些黑影不敢上前一步……


    “那個女人呢!”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青色火焰那邊傳來,質問著。


    “誰?”國師淡淡一笑。


    “異支!”


    “萬教主……就在你腳邊。”


    那女人低頭一看,隻見地上藍色裙褂和銀飾,確是那個女人的……


    “人呢?!”那女人湊上前來……隔著火焰,她的樣貌看的分明——羅教的教主,萬相。


    “死了。”國師冷冷的答道。


    “聖物呢?!”


    “已被人吞下了。”


    “什麽!”萬相大喝一聲,氣憤的麵孔開始扭曲,“你把他們藏到哪去了!”


    “人,確實已死,藥,確實沒了。”


    萬相咬著牙,一邊隱隱的點頭,一邊後退……隻聽她一聲令下,身後的黑影便如潮般衝了上來……


    他們撞擊著青色的火焰屏障,在萬相妖嬈的咒文中,越撞越猛……純青看似快要抵擋不住……


    曲百納雙手執符從容上前,閉目低吟幾聲,那符咒便成尖銳的冰晶。百納手腕上力,冰晶齊齊發出,穿透火焰屏障,深入那一眾黑影的皮肉中……隻聽牆外一波波慘叫不絕於耳……


    “枯骨,還沒想好幫誰嗎?”國師冷冷的說道。


    枯骨此時已經滿頭大汗,竟說不出話來,綠色的火焰映照著他的臉異常得恐懼……


    “純青,百納,你們停下。”國師上前,站在了純青和百納的身前……


    火焰屏障慢慢消失,一眾黑影紛紛倒地,掙紮著……國師搖了搖頭,對萬相道:“羅教除了趁人不備,還有什麽?我記得你的師傅應該不是這樣教你的。”


    “羅教的事情與你何幹?”萬相大斥。


    “莫非你想等他們死於這火焰屏障之中,再施屍舞之術?”


    “你……”萬相心思被點破,竟反駁不了。


    那些地上掙紮之人,聽到國師這麽說,紛紛向萬相看去——眼中的死氣開始解凍,露出了不信和質疑……


    “不,不是這樣的!”萬相不禁大聲喊道,“即便如此,你們身為我羅教教眾,為我羅教犧牲有何不可!?”


    “你們羅教的事情,我向來不插手,今天之所以在此等候萬教主,是有一事相告。”國師說罷看了看身後的枯骨道:“枯骨,你過來。”


    枯骨輕輕的拭了拭額頭的冷汗,走上前來。


    萬相看了他一眼,遂又扭過頭,注視著國師……


    “老夫在朝這麽多年,已是疲累,今天已向聖上請辭,告老還鄉。國師之位,我已推舉枯骨頂上……至於長生藥和國師……從此與我再無瓜葛。”國師說完,轉身離去,純青和百納亦跟在了他的身後……


    “師傅!”枯骨大聲喚道。


    國師沒有迴頭……


    枯骨向萬相看去,被狠狠地瞪了一眼,外加一句:“沒用!”


    “國師說得話可都是真的?”萬相仍怕有何不妥,追問枯骨道。


    “是的,那女人確是死了,而那藥真的可以起死迴生。”枯骨答道。


    萬相驕傲的笑了,她已經得到了一顆長生藥,國師這絆腳石又走了……別人追逐了許久的東西,在她看來……得到也並非難事……


    就那樣……他們看著國師三人的背影漸漸消失,沒有人上前阻攔……


    “師傅,你怎麽知道枯骨他和羅教勾結。”百納問道。


    “從他頌念的經文……”國師笑了笑,又道:“我很幸運,最後仍有你二人的陪伴。”


    “師傅!”純青和百納異口同聲的喊道。


    國師點點頭道:“為師,謝謝你們……”


    “師傅,你還有崢嶸和小福。”百納說道。


    “還有陌橫少爺……”純青道。


    “是的,是的……”國師的感觸一下湧上了喉嚨,聲音略帶顫抖的說道:“還有他們……還有他們……”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秋之離別


    在月夜下一路直奔長生園,殳言的發髻早已散去,披著滿頭的青絲不曾停下腳步……即使摔倒了,也無法讓她多留片刻……


    那長長的迴廊上,空無一人……


    殳言放慢了腳步,一步步走近,卻忽然停了下來……


    為什麽自己還要相信長生園,若不是那晚來到這……蛐蛐也不會……


    她從腰間掏出兒衣符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隱去身形,這才走了進去……


    沿著迴廊向前走著,直通八角院落……殳言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何要往那邊走……


    忽然,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殳言連忙站到一旁,隻見那被叫做小福的小廝正提著一個紙燈籠匆匆走過——燈籠透著悠悠的青光,一看便知是符咒點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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