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跟著他們,男孩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將女孩推到了前麵:“無垠,快跑!”


    女孩迴頭看了一眼,一見那個高大黑影便頭也沒迴地向前跑去。青衫男孩也用盡所有的力氣扛著鳴宇跑了起來,那個黑影似也跟著跑了起來,卻一直隻是跟在身後,緊緊地跟著……


    避難之所在女孩眼中越來越接近,那是一個石製密室,頂上部下了趨妖避邪的七星陣旗。


    女孩瘋狂地跑著,眼前密室石門大敞著,她要將身後不絕於耳的慘叫聲和呻吟聲徹底甩掉……


    “我不顧一切的衝了進去,我害怕……”無垠忽然停了下來,看著蛐蛐,“陌橫,你原諒我嗎?”


    “你們都逃脫了嗎?”殳言關心地問道。


    “是啊?”蛐蛐也投向疑惑的眼神。


    無垠低下頭去:“我……”


    女孩衝進了石室,機關卻開始關閉,眼見男孩的臉在漸漸合上的石門縫隙中逐漸消失,直至完全黑暗……女孩卻無能為力……


    “陌橫!四師兄!”女孩焦急著摸遍了石門的每一個地方,卻也找不到再次開啟石門的機關……事實是,石門一旦關閉就不會再打開,而密室中隻留有通道直接通往城外……


    “你別過來!”青衫男孩將叫鳴宇的男孩護在身後,向著那個黑影大聲喝道,他的身後是已經關閉的石門,而這裏幾乎是死胡同了。


    黑影繼續向前步步逼近,無動於衷地舉起了折射著凜冽月光的匕首……


    兩寸寒光印在了男孩無懼的稚嫩麵孔上……


    鳴宇迷迷蒙蒙地睜開了眼睛,後腦勺上的劇烈疼痛,讓他不禁咬緊了牙關,他感覺有什麽東西滴在了自己臉上,抬頭看去,隻見月光下帶血的刀刃……一個黑影轉身離開……而青衫男孩瞬然倒在了他的身上,青衫已成紅衫……


    死寂的庭院中傳來了男孩的驚叫聲,台階上的血液,一滴一滴墜向下一級,夜風趁機翻攪著血腥味將其送至每一個角落,遠處的夜空傳來了屍鴉的叫聲,一點一點接近……


    “然後呢?”殳言見無垠又停了下來,不禁問道。


    “然後……”無垠的目光開始空洞起來,不知道她正看向哪裏,“然後,清晨,我從密室裏走了出來……我看到了,師傅,我的姐姐,二師兄,三師兄……”


    “姐姐抱住了我,她告訴我……四師兄鳴宇,瘋了……陌橫他……”無垠又一次看向蛐蛐,眼中浮動的淚光化作兩行清淚順著如瓷的麵頰滑落,一滴滴落在了攥緊的拳背上……


    “他怎樣了?”殳言輕聲問道,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碰觸真相了。


    “他……”無垠的視線離開了蛐蛐,低下了頭去,“他死了……”


    “什麽?”殳言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真相,這就意味著……


    “你不是陌橫,陌橫他已經死了。”無垠雖已淚眼模糊,但卻釋然的笑了。


    蛐蛐也笑了:“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不會怪你,他一定不想你有事。”


    無垠感激地點點頭,這許多年來埋在心中的結,已經開始鬆散,記憶中那個迷亂的黑夜仿佛瞬間雲淡風清。


    蛐蛐不是國師的兒子也不意味著什麽——殳言笑了笑,遞上一塊方巾……


    無垠輕輕接過,微微笑道:“謝謝。”


    瓷娃娃碎了,因為她一直等待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天已微微泛白,晨霧在野林中牽起了紗帳,野林中夏季清晨草木的芬芳讓無垠陶醉地做了一個深唿吸……蛐蛐和殳言將她送至洞外。


    “你們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迴去。”無垠笑道,轉身看著蛐蛐,目光中再也沒有那種讓殳言擔憂的因素,清澈的像一池湖水,“蛐蛐要好好休息,殳言你陪著他吧。”無垠說罷慢慢向林外走去……


    “再見!”殳言和蛐蛐向她喊道。


    無垠笑著迴頭,揮了揮手,離開了……


    曲純青,曲百納,枯骨三人在黎明時分趕到了野林外圍,看著廢折的野草,還有那飛灑在野草上的血液,似乎或多或少都明白了些什麽……


    “無垠——”曲百納不禁唿喊起來,她環顧四周,希望能夠找到那個白色的身影。


    “百納,快看!”枯骨喊了一聲,曲百納向野林中看去,隻見蒙蒙霧氣中,精致的白袍白靴越來越清晰——黑色的長發,雪緞的發帶,星空一樣的眼眸閃爍著平靜的笑意……


    “無垠……”曲百納走上前去,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無垠……


    “姐姐……”無垠迎了上來,摟住了曲百納,“陌橫他已經死了,無論我們再怎麽努力,他也不會複活了……”


    “無垠……”


    “而且,我知道了,陌橫如果還活著,他一定不會責怪我和四師兄的,不會的……”


    曲百納摟緊了自己的妹妹,那麽多年了,無垠她一直都不願麵對陌橫的死,甚至長期對自己下迷魂咒……如今,她終於從那個夜晚走了出來,終於將遺失在石室中的自己找了迴來……


    “好了,你沒事就好,我們現在可以迴去了。”純青笑道,百納最擔心的就是自己妹妹,現在無垠沒事了,百納自然也會開心了。


    “是啊,迴去有的是時間呢,二位小姐,我們走吧。”枯骨亦笑道。


    無垠和百納互相擦去眼角閃爍的寒光,相擁著和純青、枯骨一同離開了野林……


    青草坡上,是艱難向上的身影,湧入鼻中的是濃濃的血腥味,肩頭的藍襖已經被血浸得變了顏色……什麽時候……開始感覺到了他的重量……


    阿默每抹一下額頭的細密的汗珠,沾血的手指便在臉上留下幾道血痕……


    天亮了,阿默知道,而背上的蝗卻仍然在囈語著……


    第一次,阿默希望蝗在天亮的時候睡去……


    “丹兒……”


    阿默明白他心中隻有師傅。


    “阿……默……”


    “你為什麽又把我扔在那麽遠的地方,為什麽不讓我和你一起,為什麽非要弄成現在這樣?”阿默一遍又一遍的問著,蝗卻無法迴答,隻是時有時無的囈語著阿默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你別死啊……”阿默的眼淚幾乎要泄了下來,“到了師傅那,她一定會治好你的。”


    這句話剛說完,阿默隻覺背後被人用力推了一下,猛地向前伏倒在地,而蝗也摔了下去——他似乎清醒了許多,從唇間擠出了幾個字:“不去……不……去……”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蝴蝶紅果


    雲來客棧有個漂亮的老板娘,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今天,老板娘格外開心,顯得更加光彩照人;又或者是因為她更加光彩照人,她感到了來自人們讚賞的眼光,因而她格外開心。


    總之,這位心情愉悅,麵容姣好的老板娘明鳳正走在客棧內院的迴廊上,禁不住地用手輕輕撫著胸前的銀色流蘇——那隻銀色的蝴蝶仿佛想要振翅飛去,此刻卻隻能無奈的停留在明鳳的胸前。老爺現時不在家中,那幾層珠寶箱怎能難倒明鳳,那幾把小鎖,怎能難倒老鎖匠……明鳳想著,不覺得用紫色的絹帕掩住朱唇,暗暗笑了起來……抬頭,便見曲老迎麵走來,她匆匆放下了絹帕,挺了挺胸膛,滿麵堆笑地走了過去。


    “曲老,今天很早啊。”


    “我們不知道還要打擾多久,所以去添置一些東西。”曲老笑道。


    還不知道要住多久?明鳳勉強才保持住了掛在臉上的笑容,頗為僵硬地點了點頭。


    “啊,對了,這是給你們的……”曲老掏出一錠金子,“我們的房費。”


    明鳳沒想到這位曾經的國師居然出手也是十分大方……“這怎麽好意思。”她沒多說什麽,笑著將金子收下了。


    “你戴的這條項鏈,很是好看。”曲老看見了那條銀色的項鏈。


    “謝謝,”明鳳笑道,忽然聽見外麵有人招唿,匆匆說到:“我先忙去了,失陪。”


    曲老點了點頭,看著明鳳的背影,轉身快步向雲字一號房走去。


    雲遊僧看著杏黃門扉外的園子,靜心聆聽著窗欞上雀鳥的啼唱,心似微微泛起漣漪的湖水。他輕輕歎了口氣,看來如今他是找不迴心中本有的那份平靜了……


    “我看到它了,原來一直就在我們身邊。”曲老走進了房間,來到了雲遊僧身邊。


    “我知道了……”雲遊僧一邊歎道,一邊推開了那扇門扉,清翠瞬間溫柔的布滿視野,幾隻蝴蝶翩翩飛進房中,抖著雪白的翅膀,一時間找不到離開的窗口……


    “那我們可以……”曲老的話未完全脫口,便被雲遊僧止住了。隻見雲遊僧走至房外園中,輕輕撥開花下的枝葉,取下了一個係在枝幹上的符結。


    “赤火。”雲遊僧的指端燃起了紅色的火焰,將符結化為了灰燼。


    “這是……”


    “千裏咒……不過沒有那麽厲害,她們一定在這附近。”雲遊僧笑著答道。


    “那她知道我們的一舉一動了?那個符咒能讓我們找到她,你為何要將它燒掉?”曲老不解雲遊僧的做法。


    “讓她來找我們。”雲遊僧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格,讓那幾隻蝴蝶飛了出去……——


    “哼。”少女冷哼一聲,放下了正在施法的雙手。


    “怎麽了?”叫蝗的年輕男子走上來問到。


    “他把我的符燒了。”少女反而輕輕揚起了唇角,“他們似乎找到了那條項鏈。”


    蝗沉默了片刻,道:“我去把它取來。”


    “你現在隻是一個普通人,如何同他們的法力鬥,況且項鏈也不在他們手上,他們也是在等我們去取罷了……”


    “殳言,我願意為你們做任何事情。”蝗注視著少女,認真地說道。


    少女淡淡一笑,轉過頭來看著蝗道:“你不必這樣……”可看到蝗那堅定的眼眸,隻得道:“謝謝……”——


    長生園……白晝下,一望無際的荒涼……


    麵對著淒淒浮動的荒草海洋,讓風粗魯的抽打著麵部……曲崢嶸坐在迴廊的外麵,和小福一起……這個園子是那樣的毫無生氣,沒有一個人是開心的……


    “無垠呢……”小福問道。


    “她外出了……我陪你不好嗎?”曲崢嶸看著小福,風將她的發絲吹亂了……


    小福開心的點頭,連連說好,又道:“希望無垠快點迴來。”


    迴來……


    她再也不會迴來了……


    曲崢嶸看向那片荒地,不久前,她還和她一起坐在這……


    帶走她的是屍毒……這當然要歸咎於羅教,但事實如何,誰又還能知道……


    曲崢嶸現在才知道,長生園中原來並沒有長生……就連死亡,也被看得很淡……


    很淡……——


    荒廟外,死神在來迴踱著腳步……


    沉重的唿吸,似乎緊緊摳著生還的邊緣……


    又是清晨,阿默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換水了,她在最近的水源邊洗著被血染紅的布帕,原本以為流幹的眼淚,再一次滴落下來……


    藍裙女人倚靠在廟門口,她承認自己終究比不上師姐,對於現在的蝗,她無能為力……


    她明白這一天遲早會到來,但是沒有料到這一天到來的時候,自己會是這樣的平靜……


    自己到底有沒有愛過他……藍裙女人找不到答案……


    阿默進進出出,照顧著蝗……藍裙女人看著她,就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你好好照顧他,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藍裙女人站了起來,對正邁入門檻的阿默說到,轉身向廟外走去……


    “師傅,”阿默喊住了藍裙女人,“蝗他……需要你。”她緊緊攥住水盆的邊緣,十指似要摳入自己的心中……


    “阿……默……”廟內傳來了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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