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喜鵲就喳喳叫,原來是原子兄弟要來,要當達了恭喜,恭喜!你媳婦來年生個大胖小子啊。”


    供銷社裏林翠花看來人是方承原,嘴角上揚拱拱手。


    因著方承原經常去給她男人紮針,她對這個後生很熟絡。


    “端著罐是來買啥啊?”


    女人穿著藍色花布,一頭時髦的齊肩短發爽利熱情的招唿方承原。


    “呦,嫂子也知道了,那就借嫂子吉言了,這不家裏沒鹽了嗎?娟子讓俺來買一斤,順便再打瓶子醬油。”方承原舉起醬油罐朝林翠花示意。


    “兄弟還是個心疼媳婦的,諾,你瞅瞅這迴這批鹽粒子可比上迴粗,你得迴去找磨碾子好好壓壓!”


    林翠花收了鹽票和錢,轉身從櫃台下麵拿出包鹽,看著鹽塊塊心下略有些不滿,這上麵給的鹽是越來越會圖省事了,說教口條倒是一套一套的。


    林翠花在供銷社站台也閑著沒事,就開始和方承原拉呱打發時間,她這個人最喜歡聊天:“兄弟最近忙什麽大事呢,也不見來嫂子家串串門。”


    方承原擺擺手,漫不經心的迴道:“奧,這個啊,書記知道,俺最近弄點了肥料捯飭捯飭地,剩下的該吃吃,該喝喝就那樣唄。”


    腦子轉了轉,倒是想到一件事,方承原趴在櫃台上:“想起來找嫂子還有一件大事呢,俺托嫂子買的書有著落了沒?”


    原想著李紅運在縣裏有熟人好辦事,方承原打算提前找他托托人買高中書本的。


    結果正躺在木床上享受拔罐的李紅運聽到這話也沒有疑問方承原要這幹啥,說他也沒辦法。


    直歎道家裏的小子不爭氣哪有上到高中的,說著就要發怒打人。


    嚇得一旁躺在椅子上晃悠腿的李雙喜,一下坐直身子,也不敢伸手要零花錢,刺溜跑了。


    畢竟他家就他一個娃,很明顯是在敲打他,此時不跑,就要挨扁。


    李紅運看著小兔崽子跑了,氣笑了:“俺是沒有辦法,不過…你嫂子在供銷社上班有門路,還和縣裏的書店的管事點聯係,她是個熱心腸讓她給辦。”


    “老李辦什麽事呢”林翠花下班遇見,想著不費多大勁就一口應承了。


    “諾,這是俺托妹妹給找的,語文,數學,物理,化學一共四本,你數數是這幾本不?”


    這還是她侄子非鬧著革命批.鬥,要把書這種禍害人的東西給撕了,她妹個嘴軟的也攔不住,想著浪費了還不如換點錢,就給了方承原,不然讀高中的人本來也不多,書本是不好找的。


    林翠花見方承原拿著幾本書左翻右翻,一臉欣喜。有些搞不懂方承原一個小學學曆的人為啥看高中生的課本這麽興奮,但她不會很蠢的問出來,畢竟當初方承原就是在村裏人詫異的目光裏成了赤腳醫生,這會子說不準又提前憋大招呢。


    “不懂什麽是階級,不懂什麽是剝削,就不懂得革命……例1解放前,貧農張大伯被迫向錢剝皮借錢三元,被勒索“月三分”……一筆地主階級剝削貧下中農的血淚帳…求…”


    方承原想先了解一下這年代的數學難易程度,隨便翻找了一題,這道題打眼一瞧就是求對數,逐月遞增百分比套公式的,還不錯。


    又翻著找了幾道,嗯?方承原笑笑覺得出題人很可愛,每道題都很有規律。


    開頭呢先是一段超長的年代鬥爭最高指示,再出個由鬥.私批修或者其他可能發生事帶入數學知識的例子,讓學生解答。


    方承原看了半天覺得很滿意,總體上比現代數學要簡單多了,就是讀題麻煩些。


    看罷,方承原把錢給掏出來,不能讓人家白忙活“嫂子麻煩了,大老遠的給捎來”


    兩人推搡半天,“下迴還有的麻煩嫂子呢,嫂子是爽快人就別跟兄弟客氣了”


    林翠花眯著眼收下:“那行,有空去家裏玩,這些嫂子給你包起來,咱們也努力考個好大學啊,給咱方家村長臉”


    說著拾倒出一根麻繩把這一摞書捆起來,鹽也給放裏麵。


    方承原也笑著答應,現在還沒廢除高考,就當未雨綢繆了,距離他考還得好長時間呢,說不定他娃都能打醬油了。


    到家就把東西放下,去裏屋吃飯,他已經餓炸了。


    程秀娟炒了毛筍子,又從自留地裏摘了點自己摘的辣椒,味道鮮辣辛香。


    媳婦手藝深得方承原讚賞,去醬缸裏裏挖了一小盤剁椒卷著,吃起來特別滿足,滿滿一盤子,程秀娟卷著煎餅吃了好幾塊。


    因著時間忙兩人就直接燒了點開水喝,還沒等吃完飯,外麵就有狗叫聲。


    “汪汪,汪汪”


    方承原聽到愣了一下繼續叨菜吃。


    他家這個狗是農村傳承了好多年的“中華田園犬”,和村裏其他威武的狗不一樣,喜歡發愣。


    該叫的時候不叫,方承原就給起了個名“二愣子”。


    叫的人心煩,程秀娟拿眼神示意方承原去看看,方承原隻好一口咬掉塞進嘴裏的煎餅,下床去瞅瞅是哪個不開眼的打擾他吃飯。


    程老娘昨天聽了閨女的消息那個激動,逮著老頭就在那說:“謝天謝地,娟子可算是懷了,這下好了。”


    那利落性子要不是程大牛按著她,就要收拾雞蛋豆腐直奔方承原家。


    程老娘挎著筐雞蛋,用荷葉包了點豆腐,在門口畏畏縮縮的喊:“女婿啊,是俺呀,快來把狗攆走,呲牙咧嘴的忒嚇人了”


    “娘?你怎麽來了,快進來啊。二愣子你這個不開眼的別叫了,還叫!看俺不揍你!”


    一看是丈母娘,方承原立馬就舉起拳頭把狗給兇的烏噎烏噎迴了狗窩。


    看女婿撒拉著鞋,衣服大口敞,還舉著拳頭。


    程老娘歎了一口氣就這糙老爺們,看樣子她閨女懷著孕還得不消停操兩份心,當下決定以後得勤來看看。


    “娟子呢?”


    “裏屋吃飯呢,娘來就來還帶什麽東西,俺給拿屋裏去吧,怪累的。”


    方承原不要臉的就要去接,程老娘看女婿這厚臉皮的樣,想著有這樣的男人看來閨女以後不會吃虧。


    “雞蛋,豆腐都是容易碎的,慢慢的別粗手粗腳的”囑咐完就進了屋。


    聽完丈母娘的話,方承原怔愣的摸摸鼻子他看起來有那麽不靠譜嗎?籃子上又沒蓋布,他眼睛好著呢!


    程家大房裏程功吃完晚飯正在那眯楞著眼,嘴裏嘬著根大煙卷,一抽一抽的吐霧。


    慵懶的樣子,看的他媳婦趙玉芳牙癢癢,走過去掐掉煙頭,直接把他剛卷好的一把煙給奪走。


    他達嗜酒如命,他愛煙如寶。吃完飯是休息的時候,他正盡頭上呢,叼在嘴裏的東西飛了,程功不依了。


    “趙玉芳你這娘們又犯哪門子瘋,快把煙給俺”


    “整天就知道抽煙抽煙,屁事不管,俺看你就跟煙過日子吧,俺跟小東小西迴娘家,也不在這礙你們眼了”說著就要迴屋收拾衣服,看這架勢就要真走。


    程功兩手臂交插放在胸前,抬眼看著也不搭理。他媳婦這招已經用了很多次,他閉著眼都能說出下一句。


    “沒良心啊,俺這是造了什麽孽”要是你追根問底,她就能刨出一大堆東西。


    趙玉芳撇眼一瞅他男人也不搭理,按著把她心裏想法都說了出來,反正她也是為了他們這個小家:“功子你是咱娘的大兒子,這麽多年都任勞任怨的在家裏操持著,俺看娘也沒把你放在心裏嗎,整日裏惦記的都是她小閨女”


    小姑程秀娟都嫁出去了,不就是懷個孕嗎,她都能在地頭生孩子。今天那老太婆把鎖在木箱裏的好東西裝了一籮筐,當她沒看見啊,他們家功子就是個爛好人。


    思及這趙玉芳把煙頭一扔,“自己臭衣服自己洗,老娘不幹了,找你親娘,親妹子娟子給你洗去吧”


    程老娘交代了一些孕婦不能幹的事,又寒暄了半天,就邁著腿迴了家,聽到這臉一梗:“老大媳婦,你這是幹什麽呢”趁她不在欺負功子?


    “娘,是俺打算練練手,等玉芬下迴有了好打算,娘去了這半天,俺這個當哥的還得找空去看看娟子…”程功一看要壞,他媳婦對上他老娘肯定吃虧,忙轉移話題。


    趙玉芳看他男人向著她,陰陽怪氣的走他耳邊刺了他一句,端著木盆就去洗衣服了,真叫程功洗這衣服就得洗失敗了。


    方承原領著程秀娟去王強家把了把脈,確認他媳婦的月份已經一個半月,沒過多久程秀娟就開始了吃嘛吐嘛的日子。


    七月下旬麥子都在打穀場被隊員來迴脫穀


    “嘔嘔嘔”


    程秀娟一大早又在地頭吐的酸水泛濫。


    “娟子別幹了,先迴家躺會,就不交集資錢了,這俺還是能幹的”


    方承原掏了個酸棗給程秀娟壓壓,拍拍她後背。


    程秀娟被折騰的頭暈腦熱,不敢強撐著,弱弱的迴了話,拿方承原給的蒲扇擋著大太陽走了。


    看程秀娟背影覺得懷孕頭幾個月老遭醉了,方承原抹了一把汗,他還是繼續當男人吧。


    打麥場上一堆堆麥跺捆的四四方方,方承原用鍘刀剁了一排車麥壤推到那兩分實驗地。


    把上衣卷到肋骨下緣吹吹風,方承原望著地裏紅瓤白瓤的瓜秧子間種著,綠綠的葉子長勢比之前還好。


    搓搓地上土蚯蚓鑽過的土,手感粘稠就是不潤,看來一步跨不到天邊,還是得慢慢來。


    方承原當初選定肥料的時候就覺得蚯蚓是個好東西,糞是黑色有自然泥土清香的土塊,沒有異味這點是他最欣喜的。


    雌雄同體每個都能產卵繁殖迅速,之前的一盆已經發展成了兩分地裏來迴拱,糞堆能盛一盆子。


    張喜順在地頭掏糞往地裏鏟,方承原就趁著不累把麥跺和他去拉的淤泥,樹葉子,家裏的有機物漚在這裏麵,等著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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