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衍專注的聽著外麵傳來的動靜, 室外靜悄悄的, 除了能聽見屋內兩人的唿吸聲，再沒有別的聲音出現。
他手掌底下能清晰的感受到祁昱嘴唇的溫度以及唿吸之間的熱息, 溫溫熱熱, 蹭的他手掌癢癢的。
覺得似乎王學軍不會再過來了，賀衍剛要安心點鬆口氣，門外似乎就有了一點點腳步聲。
賀衍捂住祁昱嘴巴的手還沒等來得及放鬆一下, 就捂的更緊了些。
祁昱：“……？”
屋外的腳步聲沉重，啪嗒啪嗒的聲音不斷響起, 在地處空曠，靜悄悄的二樓看台聽得尤其明顯。
賀衍在這緊張的氣氛裏腦裏突然冒出了一點奇怪的念頭, 自己現在和祁昱兩個人窩藏在小黑屋, 外麵還有人尋找他們的這種處境，真的很像偷情。
意識到這種狀態後, 一種奇異的興奮也隨之出現，賀衍沒忍住低著頭悶笑了一聲。
祁昱想問他笑什麽，奈何被他捂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隻能安靜的站在賀衍跟前, 在心裏默數外麵的人來來迴迴走了多少步。
腳步聲由遠及近，聽起來走的速度並不慢。旁邊體育器材室的門打開時發出的和牆壁的碰撞聲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王學軍背著手在這邊晃悠了老半天，器材室旁邊這個小房子門口掛了把鎖，明顯不會有人。他又走到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轉了轉，還是沒人。
“見鬼了。”他放棄尋找，一邊搖著頭, 一邊挪著步子離開了二樓。
“走了沒？”
“……”
“沒聽見有聲音，應該是走了？”
“……”
“你說話啊？”
“……”
“哦，我忘了你現在說不了話。”賀衍自問自答了半天都沒收到任何迴應，他將臉從看向門的方向轉迴來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祁昱的嘴被自己給捂了。
賀衍立刻縮迴手，哈哈笑了一聲試圖緩解尷尬。
他往門口的牆壁摸索了一把，摸到了這個屋子的電燈開關按了下去，本來黑漆漆的房間瞬間亮如白晝。
祁昱的臉就在距離自己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正在用手給自己剛剛被賀衍捂了半天的地方按壓放鬆。
被捂的久了，嘴都麻了。
上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見祁昱的臉，已經久遠到不記得具體時間了。這樣的近距離，賀衍甚至能看清頭頂燈光突然照下來時，祁昱眨眼時睫毛的幾下顫動。
賀衍喉結上下滾了滾。
真是……好看到令人窒息。
“啪嗒。”
燈又被賀衍給按滅了。
“為什麽關燈？”祁昱不解。
“沒為什麽。”黑暗讓祁昱看不清賀衍現在的真實情緒，隻能憑他的語氣，聽出來賀衍現在好像挺輕鬆：“不關燈離開，難道咱倆今晚在這睡嗎？”
“不開燈你看的見路嗎？”祁昱絲毫不給他麵子的反問。
“看得見。”賀衍哽住，隨後底氣十足的迴答。
結果，踏出去的第一步就踢到了個空的塑料桶。
空的水桶桶摔在地上發出“梆”的一聲，賀衍的動作也隨之停頓了一下。
“你別動了，我來吧。”祁昱拍拍他一邊肩膀，聲音中帶著無奈。
這語氣讓賀衍怔了一下，以前祁昱也這麽跟他說過，隻不過是在兩人一起睡的時候。
賀衍這時心裏不服氣之際，還是乖巧的跟在了在前麵開路的祁昱身後。
兩人走出這個封閉狹窄的小房間，祁昱細心的將門口的那把鎖掛迴原樣：“現在？”他問賀衍。
“迴教室吧。”賀衍被這一追一跑，又在小黑屋裏憋了二十多分鍾，著實有些疲憊：“我要迴去睡一覺。”
迴教室的時候，正巧趕上裴勇坐在講台跟前批改作業，賀衍找了個祁昱陪自己去醫務室換藥的借口將裴勇糊弄了過去。
坐在座位上，臨睡之前，賀衍還小聲嘲笑了一句祁昱運氣不好，第一次遛晚自習就遇上了老師，隨後繼續理直氣壯的將自己的胳膊搭在了祁昱腿上。
“老大，咱們學校鬧鬼了，你知道嗎！”
賀衍在下課的中途醒來想去水房接個水，迴來的時候就聽見於晨然一臉凝重的拿著手機，抬頭跟自己說話，語氣裏還有隱隱的驚悚。
賀衍從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件，他一臉淡定的單手捏著杯子，用膝蓋頂頂祁昱的椅子，示意他讓自己進去。隨後坐在座位上從容不迫的擰開瓶蓋：“鬧什麽鬼？”
“你知道咱們學校操場吧，就今天你摔倒的那地兒。”於晨然湊近了點，神秘兮兮的道：“那邊二樓有個房間，窗戶正對著我們這棟教學樓。”
“今晚有人拍到，那房子裏的燈沒有人碰它，它自己打開了，亮了沒一分鍾，它又自己關上了！臥槽！這學校荒郊野嶺的，真的鬧鬼！”
賀衍正在仰頭喝水，聽了於晨然的話被嚇了一跳。
這件事聽起來好像和他今晚幹的事有關，一口涼水嗆在嗓子裏，嗆得賀衍猛咳了兩聲。
他低下頭，用手背掩住嘴順著氣，就看麵前，祁昱伸手遞過來了一張紙巾，見賀衍抬眼看他，祁昱眼底的笑意格外明顯。
“哇哦——你也被嚇到了吧老大！”於晨然看見賀衍這樣強烈的反應，就篤定自己說的這件事也讓他受到了驚嚇：“不過也不用太害怕，咱們去上體育課都是中午或者下午，太陽大得很，陽氣十足。”
“一身正氣，妖魔鬼怪快離開！”於晨然說著說著就要怪叫著比劃起來，被賀衍叫住：“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於晨然怕賀衍不信，還從兜裏掏出了手機，點進貼吧，沒怎麽找就看見了上麵的那條帖子：“喏，你自己看。”他將手機遞給賀衍。
祁昱的身體也從旁邊側過來，和賀衍湊在一起，兩人頭抵頭，目光都鎖定在了屏幕上。
帖子裏的這段視頻才半分鍾。視頻的開始隻能看見一片漆黑，勉強可以憑著微弱的瑩白月光看清對麵操場二樓那一排窗戶的輪廓。
幾秒以後，其中的一扇窗戶就毫無征兆的亮了起來，然後又過了二十多秒，窗戶上的燈光又突然熄滅了，背景音是一聲聲驚恐的“嘶——”和“我日。”，聽起來拍攝者應該是個男生。
視頻播放到這裏也差不多要結束了，賀衍凝視那個迴放鍵片刻，側頭看看祁昱，恰好他也在看含笑看著自己。
“被嚇到了吧？”於晨然看他們兩人的反應，心中還有點得意：“肯定是咱們學校剛建成，陽氣還不夠足，所以才有這種鬧鬼事件發生。”
“夜晚的學校是恐怖小說和電影裏的標配。不過我還真沒想到，現實中真的給老子遇上了，刺激刺激。”
於晨然心有餘悸的感慨，見兩人還是不為所動，對視著不知道在交流什麽眼神，便伸出了隻手掌在兩人麵前晃了晃：“你們聽我說話了嗎？動也不動，中邪啦？”
“沒。”賀衍在於晨然揮手的時候已經將身體往後，靠在了牆壁上，語氣懶懶的：“這地方好像挺有趣的。”
“有趣？”於晨然一愣：“老大，講道理，膽子大也不用大在這種地方……”
“是挺有趣的。”祁昱難得的也在旁邊幫附了一句。
“哪裏有趣了！”於晨然心態炸裂，認定了這倆人是在裝逼，“別光嘴上說啊，你們要是敢晚上去呆個半小時我就服你們。”
他萬萬沒想到賀衍點了點頭，口吻聽起來似乎還挺有興致：“那你放學跟我一起。”
“我不去！”於晨然拒絕的鏗鏘有力：“算了老大，我本來就服你，就不用在這種事情上鑽牛角尖了。”
晚上放學鈴一打響，於晨然就像是怕賀衍真的拉著他去那個鬧鬼的操場二樓一樣，收拾東西的速度都比以前快了許多，拎著書包就第一個衝出了教室。
“明天周五了，別忘了我們周末的娛樂活動喲。”
走在迴家的路上，賀衍低著頭看手機，剛剛收到了於晨然發過來的微信：“那地兒我已經看過老板發來的圖片了，絕對讓人欲罷不能！”
賀衍迴了個‘ok’的表情迴去，將手機塞進口袋，抬腿跨進了家門。
剛推門進了客廳，他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屋內的空氣不似以往幹淨，莫名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
賀衍對煙酒這種較為特殊的氣味一向很敏感，因為小時候家裏賀致遠日日抽煙發酒瘋的緣故，他對抽煙喝酒的人身上的味道有著一種本能的排斥。
於晨然他們這些人都知道賀衍的這個習慣，所以基本上都躲著賀衍偷偷抽。
賀冉和徐芝蘭就更別提了，她們也都和賀衍一樣討厭這些，隻是沒有賀衍的反應大。
“阿衍。”徐芝蘭聞聲從後麵出來，手中還端了一碗糖水。
賀衍聽見了她的聲音，但卻沒有出聲迴應她。他站在客廳不動，目光緊緊的盯在了正坐在沙發上愜意看電視的人的背影。
賀衍將目光向茶幾上移了移，果不其然的看見上麵新擺了個煙灰缸，裏麵扔了幾根抽完的煙頭。
“喲，我兒子迴來了。”賀致遠這張臉這麽多年了也是一點沒變，依舊保留著年輕時的翩翩風度。
不知道的人，看到他這張臉，一定會覺得這是位優雅的男性。
賀致遠穿著一身幹淨的灰色套裝，轉頭看見賀衍後，便從沙發上站起來。
如果不是自己知道他以後又會變成什麽可怕模樣，賀衍都快被他這樣真摯的表情打動了，但是現在賀致遠在他眼裏除了麵目可憎，也再無其它形容。
賀衍厭惡的躲開賀致遠的觸碰，往前一步，冷冷道：“你幹什麽？”
“你爸爸過來看看你。”徐芝蘭一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將手中的糖水放在一邊，上前解圍：“他想你和阿冉了。”
“賀冉呢？”這兩天晚上好像都沒看見過賀冉在樓下晃蕩，賀衍覺得有點奇怪。
“上樓去吃東西了。”徐芝蘭也沒好意思說，剛剛賀冉迴來的時候就對賀致遠耍了一頓臭臉色。結果現在賀衍迴來，又是這種尷尬場景。
早知道就不心軟同意他在家裏暫住了。徐芝蘭有點後悔。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賀衍睨他一眼，隨後看向徐芝蘭：“我迴房。”
“我不會走的。”賀致遠的聲音有些嘶啞的難聽，和他的打扮格格不入。
他並不生氣，甚至還故意對著賀衍的背影嘲弄了一句：“我和你媽媽感情穩定，已經打算複婚，所以從今天開始，我會重新搬迴來住。”
賀衍猛地轉身，眼中閃過的怒意因為徐芝蘭在場而硬生生被他壓了下去，“你想得美。”他往前一步，一字一句狠厲出聲。
“房產證上的名字不是你，所以你沒理由可以驅逐我，我的乖兒子。”賀致遠衝他和藹的笑了笑，眼角一瞥，看見賀衍還纏著繃帶的手臂：“又跟別人打架了？你怎麽這麽叛逆？怪不得對你的親生父親都能這麽沒禮貌。”
賀致遠伸手想去碰那塊地方，被賀衍甩手躲開，再開口時，語氣中已經沒有了剛剛的失控，嗓音涼的像是含了沁涼的冰水：“你住在這裏可以。”
徐芝蘭在一旁擔憂的看著賀衍受傷的地方，聽到這句話還未等鬆口氣，賀衍的聲音又再次響起：“我不住。”
“阿衍！”徐芝蘭提高了聲音。
“你翅膀這麽硬，走了就永遠別再迴來。”賀致遠的聲音裏也沾了怒氣。
賀衍毫不遲疑的轉身便走，他剛剛進來的時候沒來得及換鞋就看見了賀致遠，這時候穿著自己的鞋，正好給他出門行了個方便。
他推開客廳的門往外，腳步不帶絲毫停頓。徐芝蘭從屋裏沒來得及換鞋就追了上來，從後麵牽住了賀衍沒受傷的那隻手。
“阿衍，兒子，你聽我的話，迴去吧。”徐芝蘭皺著眉，放輕了聲音懇求：“你這…家裏有止痛藥。”
賀衍聽著她小心翼翼的嗓音，心裏湧起一陣心酸，他輕輕拍了拍徐芝蘭的胳膊：“沒事，媽。”
“他做的事情不可能被原諒，隻要他在家，我就不會迴去。”
“媽媽也不想，他今天來了以後突然就說要迴來住在這裏，說房租到期暫時沒有房子住，我心一軟，想到家裏還有空房間，就答應了。”
徐芝蘭低頭歎了口氣：“我也不想讓你和阿冉一輩子都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所以他聯係我，我覺得要不然再湊合一下…”
“單親家庭沒有什麽不好，你看賀冉和我，這麽多年，過得開心就夠了。”賀衍認真的注視著她，長大後，這還是第一次跟她走心的說了這麽多：“我也不反對你給我找個後爸，但是必須要善良，對你好。”
“那你…”
“我今天不會迴去。”賀衍的語氣決絕：“晚上你休息記得鎖好門，明天能把他趕走就趕走。”
徐芝蘭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做了決定，旁人再怎麽勸解也是於是無補，便從口袋裏摸出了幾張鈔票，塞進他手裏：“那你在附近找個賓館住一晚，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知道了。”賀衍點頭答應：“你也迴去吧。”
徐芝蘭一步三迴頭的看著賀衍，抱著一點他會突然反悔的希望，一直走到家門口，賀衍也都隻是站在原地目送她，根本沒有要迴來的意思，她才進了屋，輕輕關上了門。
賀衍這時才在烏黑的四周環境中慢慢垂下頭，長歎了一口氣，在原地不動了許久。
自己的手機也快沒電了，賀衍往巷子外麵走拿手機照明的時候看了一眼手機電量，便關了燈塞進口袋。
家裏這附近的酒店和賓館倒是很多，賀衍隨便找了一家看上去還行的，推門走了進去。
酒店的大廳金碧輝煌，正對門就是一個正在補妝的漂亮前台，看見賀衍進來，便收起手中的粉撲：“您好，請問有預定嗎？”
“沒有，開一個大床房。”
“好的，168元，身份證請出示一下。”
賀衍下意識的往口袋一摸，他出來的又快又急，身上除了一隻手機，哪還有別的東西。
“沒帶身份證可以嗎？”他不抱什麽希望的掙紮了一句。
“不行呢。”前台小姐剛塗滿的紅唇彎起漂亮的弧度，溫柔道：“如果沒帶的話可以去派出所開身份證明，也可以入住。”
“哦。”賀衍幾乎是瞬間就放棄了繼續入住的想法，他對著仍然笑眯眯的前台小姐點了點頭，轉身出門的時候突然有了一種無力感。
即便他知道了賀致遠以後會做什麽，也已經在提前盡力阻擋這些事的發生。可是在現在，看到徐芝蘭的無奈和傷心時，還是讓他內心充滿了歉疚。
他慢慢踱步，不知不覺走到了附近的公交站，現在公交車也是夜班，比白天的等車時間要多十分鍾。
賀衍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玩了會手機，看著右上角顯示出的電量不足的紅色警告，再看看路上已經沒有了什麽行人的街道，有點擔心自己今晚要露宿街頭。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已經十點半了，賀衍意識到周圍突然出現，且愈來愈大的密集啪嗒聲是下雨了的時候，手機也在這個關頭宣布電量耗盡，自作主張的關了機。
公交站頂上的塑料頂棚擋不了多少雨，賀衍的褲腳和鞋邊，就這一會都已經多多少少沾上了不少水滴。
他低垂著眉眼，看著腳邊一片不斷被濺起水滴的小水坑，突然就被洶湧著的失落感侵襲包圍了全身。
麵前停了輛公交車，前門正大開在賀衍眼前。
賀衍抬頭看了眼亮堂堂的車內，思考兩秒，覺得坐公交總比自己在這裏淋雨好，便站起來，登上了公交車。
他摸出來口袋裏除了徐芝蘭給他的鈔票僅剩的兩枚硬幣，投進投幣箱，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這輛車上除了司機就是他，剩下再沒有人。
賀衍看著身邊車窗印出來的外麵紅紅綠綠的繁華燈光的顏色，混合著大量雨水，扭曲在玻璃上，有一種奇特的美。
“下一站，本次路程終點站，上城一中站…”頭頂的語音播報突然響起，賀衍才從發呆中迴過神來，他將後背離開靠椅，覺得有點好笑。
剛從學校離開沒幾個小時，又跑迴來了。
賀衍站在一中門口的公交站時，望著天上已經轉為毛毛雨的雨勢，腦中卻在想著祁昱。
不知道他在幹嘛呢。
或許今晚可以到他家裏湊合一晚…？
還是算了吧，這麽冒失好像不太好。
可他是我未來的男朋友啊。
都怪手機沒電了，不然還能發個信息問一下。
賀衍在心裏腦補自言自語了一會，最終，將罪過全都歸罪於沒電自動關機了的手機上。
他掏出手機，泄憤似的長按了一會開機鍵，屏幕也確實很給麵子的亮了一下，但沒兩秒，又立刻黑了屏。
站在原地糾結了許久，賀衍最終鼓起勇氣，捏著手裏沒電了以後毫無生氣，像塊板磚似的手機，開始往學校後麵的那片小區走。
天上飄的細小雨霧還沒有停，雖然不像雨滴一樣拍在身上有真切的擊打感，但是落在身上，久了還是會覺得身上一片濕漉漉的難受。
賀衍稍微加快了點腳步，熟門熟路的的走到了祁昱家的樓下。
站在樓下，他又開始躊躇著踱步。
大半夜突然造訪本來就挺唐突了，而且自己還是以剛淋過雨的形象出現，這也太不體麵了。
賀衍的腦海中天人交戰，最終，他選擇了讓自己現在的處境變得稍微沒那麽慘一點。
他抖落自己身上的一些水汽，還對著電梯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和發型。
好在他此刻的形象並沒有他的想象中那麽淒慘，看著也就是比平常身上多沾了點水而已。
賀衍伸手按了28樓，就開始緊張的盯著顯示屏上開始滾動的樓層數。
“叮——”
電梯響了一聲，停在最高層。賀衍醞釀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以及對於祁昱解釋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過來的說辭，這才站在祁昱家門口，伸出手，按了一下門鈴。
賀衍耐心的等了差不多有一分鍾，才聽見門口傳來了一點擰開門把的動靜。深棕色的防盜門旋即打開，露出了祁昱穿著睡衣，頭發稍顯淩亂的臉。
祁昱明顯被站在門口的人給驚到了，他站在玄關處愣了幾秒，才想起來讓賀衍進門：“快進來。”
他招手示意賀衍進門，自己轉身給他從鞋櫃裏拿了雙柔軟的拖鞋放在自己旁邊。
賀衍這個時候總覺得不太自在，更多是一種拘謹的局促。
他換上祁昱拿出來的鞋，還在想怎麽跟祁昱解釋，卻沒想到祁昱摸了一把他的衣服：“你淋雨了？”他問。
“嗯，出門的時候忘了帶傘。”賀衍避重就輕的低聲解釋了一句：“我突然過來，是…”
“你先去洗個澡，別受涼了。”祁昱伸手帶上門，開口打斷了賀衍接下來要說的話：“我去給你鋪床。”
賀衍看著祁昱，還想再說什麽，最終隻是抿了抿嘴，點點頭：“好。”
“你換下來的校服放進洗衣機，打開開關就可以。”祁昱耐心的把賀衍帶到浴室，“洗好了我會幫你放烘幹機。”
“好。”賀衍這時候顯得無比安靜聽話，他抬眸看了眼祁昱：“你這有蘋果的充電線嗎，我手機沒電了。”
“有，我一會幫你充上。”祁昱接過賀衍遞過來的手機，答應了一句。
他又去找了套自己的睡衣給賀衍，囑咐了他一句受傷的地方不要碰水，才幫他關上浴室門，去隔壁臥房幫賀衍鋪床去了。
祁昱將床上本來鋪著的被褥掀開，扔在一邊的地板上，找到之前賀衍來住的時候用的枕頭被子，重新鋪上去。
這事兒看起來不難，但對於祁昱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來說，還是有點費時間。
他在收拾好了的床邊靜坐了一會，才有空去思索，為什麽賀衍會在這個時候孤零零的出現在自己家門口。
表上顯示此時十一點多，祁昱平常這個時候已經開始準備上床睡覺了。剛剛他就是才上床，就聽見了外麵按的門鈴聲。
貓眼裏看見賀衍，祁昱開門之前還覺得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沒想到等他打開門，站在他麵前的，確實是那位和他朝夕相處的同桌。
但是導致祁昱開門之後愣的那幾秒的並不是賀衍的突然出現，而是賀衍站在門口時的表情。
不似平常任何時候都意氣風發的恣意少年形象，反倒像是…
如果硬要是形容的話，祁昱更覺得那種表情像是可憐巴巴望住自己，想要祈求愛撫和溫柔的小動物。
所以在賀衍想要開口解釋的時候祁昱打斷了他，自己並不想讓他顧慮太多，隻讓他去洗個澡。
熱水能衝刷掉周身的不少鬱氣，出來如果賀衍還有話想說，那麽他樂意當個傾聽者。畢竟賀衍現在願意聽到的，一定不會是連續不斷的疑問。
“我洗好了。”賀衍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祁昱注意到他沒穿拖鞋，便衝他招手，示意他坐到床上來。
“你頭發沒吹？”
賀衍的頭發還是濕的，祁昱想了想，他記得浴室的置物架旁一直有吹風機放著。
“哦，我平常也不怎麽吹頭發。”賀衍摸了一把頭發：“一會它自己就幹了。”
“這個習慣不是太好。”
“…”賀衍還沒想好如何迴答，剛剛被祁昱拿過去，現在正在床頭充電的手機就叮叮咚咚響了起來。
是蘋果自帶的來電鈴聲。
祁昱看賀衍伸手去接電話，剛說了一聲“喂？”，祁昱便從床上站起來，動作輕輕的開門出去，給賀衍留了點單獨的個人空間。
電話是徐芝蘭打來的，她也是看見外麵下了雨，所以想問問賀衍現在有沒有把他自己給安頓好。
結果剛剛發信息不迴，電話也說關機，把她嚇得就要打著傘出去找了，最後一遍電話終於被賀衍接了。
賀衍手機搭在耳邊，身體向床頭傾倒，做了個放鬆的姿勢：“沒帶身份證就沒住在外麵。”
“那你現在在哪？”徐芝蘭的語氣裏充滿了不放心：“你不要去亂七八糟的地方…”
“媽，你想什麽呢。”賀衍出聲製止了她的猜測：“我在我同學家住了一晚，不信的話我讓他接個電話。”
“那就不用了，媽媽相信你。”徐芝蘭的語氣明顯鬆緩下來：“現在太晚了，你早點休息，明天上學別遲到了。”
“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賀衍答應，徐芝蘭在對麵才放心的掛斷了電話。
賀衍將手機扔在一邊，頭枕在雪白的柔軟的枕頭上，看著天花板上亮晶晶的吊燈，總覺得今晚特別的不真實。
從和賀致遠起了衝突自己離家開始，今晚處於劣勢的就是自己，可惜他當時也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辦法，總不能在徐芝蘭麵前做出更決絕的事，比如說，揪著他的衣領讓他滾出去。
還好有祁昱在，不然他今晚最終的歸宿可能是在路邊隨便找個網吧打一晚上遊戲，運氣不好的遇見管製嚴格的地方，沒帶身份證也進不去。
賀衍翻身起床，祁昱給他的棉拖鞋在洗澡之前就脫了下來，在浴室門口忘了穿。他光著腳走到門口，想去跟祁昱道個晚安，推開門，祁昱拎了個箱子就站在門口，看樣子正準備敲門。
“我幫你換一下紗布吧。”祁昱朝賀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醫療急救箱：“好像有點濕了。”
“誒。”賀衍現在的狀態比剛過來的時候，好了很多，他側身大開著門讓祁昱進來：“謝謝你。”他真誠道。
祁昱低著頭“嗯”了一聲，打開箱子找出一卷紗布，先把賀衍胳膊上濕掉的拆了下來：“這個屋子住的還習慣嗎？”他開口打破沉默。
“很好。”祁昱專注的在處理賀衍胳膊上的傷口，頭垂得低低地，隻到賀衍肩膀的位置。
賀衍側著臉，注視著暖色燈光下，在自己身邊一臉專注的祁昱，不知怎麽的萌生了一種想要被他像以前一樣，從麵前環抱住，摟在他懷裏的衝動。
他當然也沒有這麽做，在祁昱給他換上新的幹淨紗布後，祁昱就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打算離開了。
賀衍瞧著他的背影，倏地開口道：“你要睡了嗎？”
“怎麽了？”祁昱手裏還拎著箱子，轉身看他。
“沒事。”賀衍驚覺自己剛剛說話時語氣中抑製不住的期盼，他怔了怔，搖頭：“晚安。”
“晚安。”
祁昱的身影開門出去，賀衍伸手摸了摸那塊纏了紗布的地方。剛剛祁昱的動作很輕，他並沒感受到什麽疼痛，隻是還有一點異樣的不舒服在。
“還真是失態。”賀衍重新坐在床上，靠著床頭發了會呆，他身上穿的是祁昱一件灰色的棉質睡衣，長袖的，睡褲的褲腳還長了點。
他暫時還毫無睡意，賀衍拿起一邊的手機翻了一會，想找個無聊的電影看看能不能催眠自己，找來找去都沒找到什麽合適的。
於是他百無聊賴的打開百度，在搜索框裏打下了“高中數學必修精講。”
一看到網頁跳出來的那些花裏胡哨的講解視頻的封麵，賀衍突然就覺得自己有了困意。他隨便點開了一個視頻，打算趴著看一會就睡覺，門口就傳來了兩聲輕輕的敲門聲。
手機上還振奮人心的視頻開頭音樂響起，賀衍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停下動作，扭頭看了一眼房間門，語氣不確定道：“祁昱？”
“是我。”外麵的應答聲響起。
“誒，進來吧。”賀衍點了下視頻的暫停鍵，翻身坐在床上。門把手向下動了動，祁昱出現在了門口：“你睡了嗎？”
“還沒。”賀衍盤腿坐在床上，看向來人，等著他開口說明來意。
祁昱自然的在他身旁的床邊坐下，“我睡不著，所以想找你聊天。”
“好啊。”賀衍答應的爽快，心裏有些止不住的欣喜。
其實祁昱從剛才拎著藥箱出去，到重新迴到賀衍這邊來不過才十分鍾。算上他將東西收拾幹淨，歸位的時間，祁昱充其量隻是在他的房間呆了不到五分鍾。
“你在學習？”
賀衍枕頭旁邊的手機屏幕還亮著，上麵明晃晃的“等比數列，等差數列。”幾個大字讓祁昱想不注意都難。
“不是。”賀衍老實交代：“我也睡不著，所以找點視頻催眠一下自己。”
“不錯。”
祁昱的這聲誇讚聽得賀衍渾身別扭。他伸手關掉視頻，熄了屏幕，坐在床的一側，拍拍另外一邊：“坐這裏吧。”
祁昱也沒推脫，抬腿上床，單手枕在腦後，半躺在了賀衍示意的那個位置上。兩人一人占著一邊，中間還隔了大約二十多厘米的間隔。
說是來聊天，但是祁昱隻是一言不發的盯著麵前天花板上的某處發呆，並不說話。
賀衍也背靠在床頭，把身體往下放了放，變成了和祁昱差不多的姿勢。
“外麵還下雨嗎？”
“下著，有雨聲。”祁昱看了一眼賀衍：“關燈吧。”
“關燈？”賀衍有些驚訝：“你今晚在這裏睡嗎？”
“可以嗎？”祁昱雖然話和語調都是一種詢問式的口吻，但賀衍愣是在裏麵聽出來了一絲不容反駁的味道。
他下床走到牆邊關了燈，靠著祁昱給他打的手機燈安全快速摸上了床。
賀衍在黑暗之中睜著眼睛，周遭變黑以後，似乎連室外雨滴拍打在窗上的聲音都格外明顯。
不知發了多久的呆，賀衍腦中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以及想法終於在亂了一個晚上以後平靜了下來。
“我有點困了，你呢？”賀衍喃喃問了一句，和話音落下的同時歪過頭看了祁昱一眼。
旁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迴答他的隻有祁昱平緩的唿吸聲。
“還說你失眠？”賀衍從黑暗中坐起，將被他踢到床尾的被子拉了過來，給祁昱蓋在身上，小聲吐槽了一句：“躺下就能睡著。”
賀衍也放平了枕頭，側著身子，身體和臉都朝向祁昱的方向。屋內的窗簾沒拉完整，隻有一束微弱的月光，能讓賀衍仔細才能看清祁昱側臉鼻梁的高挺輪廓。
他欠起身體，伸出手臂輕輕環住祁昱的腰，將臉埋在祁昱的肩膀位置的那片枕頭裏，小幅度的歎了一口氣。
“我想你。”他將落在嘴邊的話全都無聲埋進了柔軟的枕頭，隨後湮沒無音的鬆開手，轉身朝著另一邊睡去了。
隔天是周五，一中每一天早上都有不同的老師站在門口檢查學生的儀容儀表，順便謹防無關人員進校。
今天巡視的是王學軍，他穿著西裝背著手，在門口接受著大批同學的問好。
賀衍由於一路上聽了不少學生討論操場鬧鬼的事情，所以見到王學軍時總覺得哪裏別扭。
“呀，賀衍同學，祁昱同學。”王學軍身形靈巧的出現在了試圖混在人群裏和祁昱一起溜進學校的賀衍。
他對一些比較特殊的學生名字記得格外清楚，王學軍笑的滿麵春風：“見到老師躲什麽呀？”
“怕耽誤您工作。”賀衍神情自若。
“別怕，我的工作就是管你。”王學軍眼神笑眯眯的，看起來慈眉善目：“別忘記今天把三千字檢討交上來哦。”
“……老師再見。”
賀衍經他提醒才想到自己完全忘了還有這碼子事，霎時間，愉悅的心情跌了大半。
“別擔心。”離開王學軍管控的範圍，兩人走出去幾步，祁昱在他身邊突然出聲，一本正經：“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賀衍挑了挑眉，將耳朵湊了點過去。
王學軍還在學校大門口不動如山的站著，樂嗬嗬的注視著麵前的學生。
他扭扭脖子，無意間朝賀衍和祁昱離開的背影看了過去，就覺得這背影好像似曾相識，似乎在什麽時候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入v三更達成?，求親親求抱抱求撒花花。
留評掉落紅包~
感謝：洛陽南的一個地雷，愛你！
他手掌底下能清晰的感受到祁昱嘴唇的溫度以及唿吸之間的熱息, 溫溫熱熱, 蹭的他手掌癢癢的。
覺得似乎王學軍不會再過來了，賀衍剛要安心點鬆口氣，門外似乎就有了一點點腳步聲。
賀衍捂住祁昱嘴巴的手還沒等來得及放鬆一下, 就捂的更緊了些。
祁昱：“……？”
屋外的腳步聲沉重，啪嗒啪嗒的聲音不斷響起, 在地處空曠，靜悄悄的二樓看台聽得尤其明顯。
賀衍在這緊張的氣氛裏腦裏突然冒出了一點奇怪的念頭, 自己現在和祁昱兩個人窩藏在小黑屋, 外麵還有人尋找他們的這種處境，真的很像偷情。
意識到這種狀態後, 一種奇異的興奮也隨之出現，賀衍沒忍住低著頭悶笑了一聲。
祁昱想問他笑什麽，奈何被他捂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隻能安靜的站在賀衍跟前, 在心裏默數外麵的人來來迴迴走了多少步。
腳步聲由遠及近，聽起來走的速度並不慢。旁邊體育器材室的門打開時發出的和牆壁的碰撞聲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王學軍背著手在這邊晃悠了老半天，器材室旁邊這個小房子門口掛了把鎖，明顯不會有人。他又走到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轉了轉，還是沒人。
“見鬼了。”他放棄尋找，一邊搖著頭, 一邊挪著步子離開了二樓。
“走了沒？”
“……”
“沒聽見有聲音，應該是走了？”
“……”
“你說話啊？”
“……”
“哦，我忘了你現在說不了話。”賀衍自問自答了半天都沒收到任何迴應，他將臉從看向門的方向轉迴來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祁昱的嘴被自己給捂了。
賀衍立刻縮迴手，哈哈笑了一聲試圖緩解尷尬。
他往門口的牆壁摸索了一把，摸到了這個屋子的電燈開關按了下去，本來黑漆漆的房間瞬間亮如白晝。
祁昱的臉就在距離自己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正在用手給自己剛剛被賀衍捂了半天的地方按壓放鬆。
被捂的久了，嘴都麻了。
上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見祁昱的臉，已經久遠到不記得具體時間了。這樣的近距離，賀衍甚至能看清頭頂燈光突然照下來時，祁昱眨眼時睫毛的幾下顫動。
賀衍喉結上下滾了滾。
真是……好看到令人窒息。
“啪嗒。”
燈又被賀衍給按滅了。
“為什麽關燈？”祁昱不解。
“沒為什麽。”黑暗讓祁昱看不清賀衍現在的真實情緒，隻能憑他的語氣，聽出來賀衍現在好像挺輕鬆：“不關燈離開，難道咱倆今晚在這睡嗎？”
“不開燈你看的見路嗎？”祁昱絲毫不給他麵子的反問。
“看得見。”賀衍哽住，隨後底氣十足的迴答。
結果，踏出去的第一步就踢到了個空的塑料桶。
空的水桶桶摔在地上發出“梆”的一聲，賀衍的動作也隨之停頓了一下。
“你別動了，我來吧。”祁昱拍拍他一邊肩膀，聲音中帶著無奈。
這語氣讓賀衍怔了一下，以前祁昱也這麽跟他說過，隻不過是在兩人一起睡的時候。
賀衍這時心裏不服氣之際，還是乖巧的跟在了在前麵開路的祁昱身後。
兩人走出這個封閉狹窄的小房間，祁昱細心的將門口的那把鎖掛迴原樣：“現在？”他問賀衍。
“迴教室吧。”賀衍被這一追一跑，又在小黑屋裏憋了二十多分鍾，著實有些疲憊：“我要迴去睡一覺。”
迴教室的時候，正巧趕上裴勇坐在講台跟前批改作業，賀衍找了個祁昱陪自己去醫務室換藥的借口將裴勇糊弄了過去。
坐在座位上，臨睡之前，賀衍還小聲嘲笑了一句祁昱運氣不好，第一次遛晚自習就遇上了老師，隨後繼續理直氣壯的將自己的胳膊搭在了祁昱腿上。
“老大，咱們學校鬧鬼了，你知道嗎！”
賀衍在下課的中途醒來想去水房接個水，迴來的時候就聽見於晨然一臉凝重的拿著手機，抬頭跟自己說話，語氣裏還有隱隱的驚悚。
賀衍從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件，他一臉淡定的單手捏著杯子，用膝蓋頂頂祁昱的椅子，示意他讓自己進去。隨後坐在座位上從容不迫的擰開瓶蓋：“鬧什麽鬼？”
“你知道咱們學校操場吧，就今天你摔倒的那地兒。”於晨然湊近了點，神秘兮兮的道：“那邊二樓有個房間，窗戶正對著我們這棟教學樓。”
“今晚有人拍到，那房子裏的燈沒有人碰它，它自己打開了，亮了沒一分鍾，它又自己關上了！臥槽！這學校荒郊野嶺的，真的鬧鬼！”
賀衍正在仰頭喝水，聽了於晨然的話被嚇了一跳。
這件事聽起來好像和他今晚幹的事有關，一口涼水嗆在嗓子裏，嗆得賀衍猛咳了兩聲。
他低下頭，用手背掩住嘴順著氣，就看麵前，祁昱伸手遞過來了一張紙巾，見賀衍抬眼看他，祁昱眼底的笑意格外明顯。
“哇哦——你也被嚇到了吧老大！”於晨然看見賀衍這樣強烈的反應，就篤定自己說的這件事也讓他受到了驚嚇：“不過也不用太害怕，咱們去上體育課都是中午或者下午，太陽大得很，陽氣十足。”
“一身正氣，妖魔鬼怪快離開！”於晨然說著說著就要怪叫著比劃起來，被賀衍叫住：“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於晨然怕賀衍不信，還從兜裏掏出了手機，點進貼吧，沒怎麽找就看見了上麵的那條帖子：“喏，你自己看。”他將手機遞給賀衍。
祁昱的身體也從旁邊側過來，和賀衍湊在一起，兩人頭抵頭，目光都鎖定在了屏幕上。
帖子裏的這段視頻才半分鍾。視頻的開始隻能看見一片漆黑，勉強可以憑著微弱的瑩白月光看清對麵操場二樓那一排窗戶的輪廓。
幾秒以後，其中的一扇窗戶就毫無征兆的亮了起來，然後又過了二十多秒，窗戶上的燈光又突然熄滅了，背景音是一聲聲驚恐的“嘶——”和“我日。”，聽起來拍攝者應該是個男生。
視頻播放到這裏也差不多要結束了，賀衍凝視那個迴放鍵片刻，側頭看看祁昱，恰好他也在看含笑看著自己。
“被嚇到了吧？”於晨然看他們兩人的反應，心中還有點得意：“肯定是咱們學校剛建成，陽氣還不夠足，所以才有這種鬧鬼事件發生。”
“夜晚的學校是恐怖小說和電影裏的標配。不過我還真沒想到，現實中真的給老子遇上了，刺激刺激。”
於晨然心有餘悸的感慨，見兩人還是不為所動，對視著不知道在交流什麽眼神，便伸出了隻手掌在兩人麵前晃了晃：“你們聽我說話了嗎？動也不動，中邪啦？”
“沒。”賀衍在於晨然揮手的時候已經將身體往後，靠在了牆壁上，語氣懶懶的：“這地方好像挺有趣的。”
“有趣？”於晨然一愣：“老大，講道理，膽子大也不用大在這種地方……”
“是挺有趣的。”祁昱難得的也在旁邊幫附了一句。
“哪裏有趣了！”於晨然心態炸裂，認定了這倆人是在裝逼，“別光嘴上說啊，你們要是敢晚上去呆個半小時我就服你們。”
他萬萬沒想到賀衍點了點頭，口吻聽起來似乎還挺有興致：“那你放學跟我一起。”
“我不去！”於晨然拒絕的鏗鏘有力：“算了老大，我本來就服你，就不用在這種事情上鑽牛角尖了。”
晚上放學鈴一打響，於晨然就像是怕賀衍真的拉著他去那個鬧鬼的操場二樓一樣，收拾東西的速度都比以前快了許多，拎著書包就第一個衝出了教室。
“明天周五了，別忘了我們周末的娛樂活動喲。”
走在迴家的路上，賀衍低著頭看手機，剛剛收到了於晨然發過來的微信：“那地兒我已經看過老板發來的圖片了，絕對讓人欲罷不能！”
賀衍迴了個‘ok’的表情迴去，將手機塞進口袋，抬腿跨進了家門。
剛推門進了客廳，他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屋內的空氣不似以往幹淨，莫名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
賀衍對煙酒這種較為特殊的氣味一向很敏感，因為小時候家裏賀致遠日日抽煙發酒瘋的緣故，他對抽煙喝酒的人身上的味道有著一種本能的排斥。
於晨然他們這些人都知道賀衍的這個習慣，所以基本上都躲著賀衍偷偷抽。
賀冉和徐芝蘭就更別提了，她們也都和賀衍一樣討厭這些，隻是沒有賀衍的反應大。
“阿衍。”徐芝蘭聞聲從後麵出來，手中還端了一碗糖水。
賀衍聽見了她的聲音，但卻沒有出聲迴應她。他站在客廳不動，目光緊緊的盯在了正坐在沙發上愜意看電視的人的背影。
賀衍將目光向茶幾上移了移，果不其然的看見上麵新擺了個煙灰缸，裏麵扔了幾根抽完的煙頭。
“喲，我兒子迴來了。”賀致遠這張臉這麽多年了也是一點沒變，依舊保留著年輕時的翩翩風度。
不知道的人，看到他這張臉，一定會覺得這是位優雅的男性。
賀致遠穿著一身幹淨的灰色套裝，轉頭看見賀衍後，便從沙發上站起來。
如果不是自己知道他以後又會變成什麽可怕模樣，賀衍都快被他這樣真摯的表情打動了，但是現在賀致遠在他眼裏除了麵目可憎，也再無其它形容。
賀衍厭惡的躲開賀致遠的觸碰，往前一步，冷冷道：“你幹什麽？”
“你爸爸過來看看你。”徐芝蘭一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將手中的糖水放在一邊，上前解圍：“他想你和阿冉了。”
“賀冉呢？”這兩天晚上好像都沒看見過賀冉在樓下晃蕩，賀衍覺得有點奇怪。
“上樓去吃東西了。”徐芝蘭也沒好意思說，剛剛賀冉迴來的時候就對賀致遠耍了一頓臭臉色。結果現在賀衍迴來，又是這種尷尬場景。
早知道就不心軟同意他在家裏暫住了。徐芝蘭有點後悔。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賀衍睨他一眼，隨後看向徐芝蘭：“我迴房。”
“我不會走的。”賀致遠的聲音有些嘶啞的難聽，和他的打扮格格不入。
他並不生氣，甚至還故意對著賀衍的背影嘲弄了一句：“我和你媽媽感情穩定，已經打算複婚，所以從今天開始，我會重新搬迴來住。”
賀衍猛地轉身，眼中閃過的怒意因為徐芝蘭在場而硬生生被他壓了下去，“你想得美。”他往前一步，一字一句狠厲出聲。
“房產證上的名字不是你，所以你沒理由可以驅逐我，我的乖兒子。”賀致遠衝他和藹的笑了笑，眼角一瞥，看見賀衍還纏著繃帶的手臂：“又跟別人打架了？你怎麽這麽叛逆？怪不得對你的親生父親都能這麽沒禮貌。”
賀致遠伸手想去碰那塊地方，被賀衍甩手躲開，再開口時，語氣中已經沒有了剛剛的失控，嗓音涼的像是含了沁涼的冰水：“你住在這裏可以。”
徐芝蘭在一旁擔憂的看著賀衍受傷的地方，聽到這句話還未等鬆口氣，賀衍的聲音又再次響起：“我不住。”
“阿衍！”徐芝蘭提高了聲音。
“你翅膀這麽硬，走了就永遠別再迴來。”賀致遠的聲音裏也沾了怒氣。
賀衍毫不遲疑的轉身便走，他剛剛進來的時候沒來得及換鞋就看見了賀致遠，這時候穿著自己的鞋，正好給他出門行了個方便。
他推開客廳的門往外，腳步不帶絲毫停頓。徐芝蘭從屋裏沒來得及換鞋就追了上來，從後麵牽住了賀衍沒受傷的那隻手。
“阿衍，兒子，你聽我的話，迴去吧。”徐芝蘭皺著眉，放輕了聲音懇求：“你這…家裏有止痛藥。”
賀衍聽著她小心翼翼的嗓音，心裏湧起一陣心酸，他輕輕拍了拍徐芝蘭的胳膊：“沒事，媽。”
“他做的事情不可能被原諒，隻要他在家，我就不會迴去。”
“媽媽也不想，他今天來了以後突然就說要迴來住在這裏，說房租到期暫時沒有房子住，我心一軟，想到家裏還有空房間，就答應了。”
徐芝蘭低頭歎了口氣：“我也不想讓你和阿冉一輩子都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所以他聯係我，我覺得要不然再湊合一下…”
“單親家庭沒有什麽不好，你看賀冉和我，這麽多年，過得開心就夠了。”賀衍認真的注視著她，長大後，這還是第一次跟她走心的說了這麽多：“我也不反對你給我找個後爸，但是必須要善良，對你好。”
“那你…”
“我今天不會迴去。”賀衍的語氣決絕：“晚上你休息記得鎖好門，明天能把他趕走就趕走。”
徐芝蘭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做了決定，旁人再怎麽勸解也是於是無補，便從口袋裏摸出了幾張鈔票，塞進他手裏：“那你在附近找個賓館住一晚，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知道了。”賀衍點頭答應：“你也迴去吧。”
徐芝蘭一步三迴頭的看著賀衍，抱著一點他會突然反悔的希望，一直走到家門口，賀衍也都隻是站在原地目送她，根本沒有要迴來的意思，她才進了屋，輕輕關上了門。
賀衍這時才在烏黑的四周環境中慢慢垂下頭，長歎了一口氣，在原地不動了許久。
自己的手機也快沒電了，賀衍往巷子外麵走拿手機照明的時候看了一眼手機電量，便關了燈塞進口袋。
家裏這附近的酒店和賓館倒是很多，賀衍隨便找了一家看上去還行的，推門走了進去。
酒店的大廳金碧輝煌，正對門就是一個正在補妝的漂亮前台，看見賀衍進來，便收起手中的粉撲：“您好，請問有預定嗎？”
“沒有，開一個大床房。”
“好的，168元，身份證請出示一下。”
賀衍下意識的往口袋一摸，他出來的又快又急，身上除了一隻手機，哪還有別的東西。
“沒帶身份證可以嗎？”他不抱什麽希望的掙紮了一句。
“不行呢。”前台小姐剛塗滿的紅唇彎起漂亮的弧度，溫柔道：“如果沒帶的話可以去派出所開身份證明，也可以入住。”
“哦。”賀衍幾乎是瞬間就放棄了繼續入住的想法，他對著仍然笑眯眯的前台小姐點了點頭，轉身出門的時候突然有了一種無力感。
即便他知道了賀致遠以後會做什麽，也已經在提前盡力阻擋這些事的發生。可是在現在，看到徐芝蘭的無奈和傷心時，還是讓他內心充滿了歉疚。
他慢慢踱步，不知不覺走到了附近的公交站，現在公交車也是夜班，比白天的等車時間要多十分鍾。
賀衍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玩了會手機，看著右上角顯示出的電量不足的紅色警告，再看看路上已經沒有了什麽行人的街道，有點擔心自己今晚要露宿街頭。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已經十點半了，賀衍意識到周圍突然出現，且愈來愈大的密集啪嗒聲是下雨了的時候，手機也在這個關頭宣布電量耗盡，自作主張的關了機。
公交站頂上的塑料頂棚擋不了多少雨，賀衍的褲腳和鞋邊，就這一會都已經多多少少沾上了不少水滴。
他低垂著眉眼，看著腳邊一片不斷被濺起水滴的小水坑，突然就被洶湧著的失落感侵襲包圍了全身。
麵前停了輛公交車，前門正大開在賀衍眼前。
賀衍抬頭看了眼亮堂堂的車內，思考兩秒，覺得坐公交總比自己在這裏淋雨好，便站起來，登上了公交車。
他摸出來口袋裏除了徐芝蘭給他的鈔票僅剩的兩枚硬幣，投進投幣箱，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這輛車上除了司機就是他，剩下再沒有人。
賀衍看著身邊車窗印出來的外麵紅紅綠綠的繁華燈光的顏色，混合著大量雨水，扭曲在玻璃上，有一種奇特的美。
“下一站，本次路程終點站，上城一中站…”頭頂的語音播報突然響起，賀衍才從發呆中迴過神來，他將後背離開靠椅，覺得有點好笑。
剛從學校離開沒幾個小時，又跑迴來了。
賀衍站在一中門口的公交站時，望著天上已經轉為毛毛雨的雨勢，腦中卻在想著祁昱。
不知道他在幹嘛呢。
或許今晚可以到他家裏湊合一晚…？
還是算了吧，這麽冒失好像不太好。
可他是我未來的男朋友啊。
都怪手機沒電了，不然還能發個信息問一下。
賀衍在心裏腦補自言自語了一會，最終，將罪過全都歸罪於沒電自動關機了的手機上。
他掏出手機，泄憤似的長按了一會開機鍵，屏幕也確實很給麵子的亮了一下，但沒兩秒，又立刻黑了屏。
站在原地糾結了許久，賀衍最終鼓起勇氣，捏著手裏沒電了以後毫無生氣，像塊板磚似的手機，開始往學校後麵的那片小區走。
天上飄的細小雨霧還沒有停，雖然不像雨滴一樣拍在身上有真切的擊打感，但是落在身上，久了還是會覺得身上一片濕漉漉的難受。
賀衍稍微加快了點腳步，熟門熟路的的走到了祁昱家的樓下。
站在樓下，他又開始躊躇著踱步。
大半夜突然造訪本來就挺唐突了，而且自己還是以剛淋過雨的形象出現，這也太不體麵了。
賀衍的腦海中天人交戰，最終，他選擇了讓自己現在的處境變得稍微沒那麽慘一點。
他抖落自己身上的一些水汽，還對著電梯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和發型。
好在他此刻的形象並沒有他的想象中那麽淒慘，看著也就是比平常身上多沾了點水而已。
賀衍伸手按了28樓，就開始緊張的盯著顯示屏上開始滾動的樓層數。
“叮——”
電梯響了一聲，停在最高層。賀衍醞釀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以及對於祁昱解釋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過來的說辭，這才站在祁昱家門口，伸出手，按了一下門鈴。
賀衍耐心的等了差不多有一分鍾，才聽見門口傳來了一點擰開門把的動靜。深棕色的防盜門旋即打開，露出了祁昱穿著睡衣，頭發稍顯淩亂的臉。
祁昱明顯被站在門口的人給驚到了，他站在玄關處愣了幾秒，才想起來讓賀衍進門：“快進來。”
他招手示意賀衍進門，自己轉身給他從鞋櫃裏拿了雙柔軟的拖鞋放在自己旁邊。
賀衍這個時候總覺得不太自在，更多是一種拘謹的局促。
他換上祁昱拿出來的鞋，還在想怎麽跟祁昱解釋，卻沒想到祁昱摸了一把他的衣服：“你淋雨了？”他問。
“嗯，出門的時候忘了帶傘。”賀衍避重就輕的低聲解釋了一句：“我突然過來，是…”
“你先去洗個澡，別受涼了。”祁昱伸手帶上門，開口打斷了賀衍接下來要說的話：“我去給你鋪床。”
賀衍看著祁昱，還想再說什麽，最終隻是抿了抿嘴，點點頭：“好。”
“你換下來的校服放進洗衣機，打開開關就可以。”祁昱耐心的把賀衍帶到浴室，“洗好了我會幫你放烘幹機。”
“好。”賀衍這時候顯得無比安靜聽話，他抬眸看了眼祁昱：“你這有蘋果的充電線嗎，我手機沒電了。”
“有，我一會幫你充上。”祁昱接過賀衍遞過來的手機，答應了一句。
他又去找了套自己的睡衣給賀衍，囑咐了他一句受傷的地方不要碰水，才幫他關上浴室門，去隔壁臥房幫賀衍鋪床去了。
祁昱將床上本來鋪著的被褥掀開，扔在一邊的地板上，找到之前賀衍來住的時候用的枕頭被子，重新鋪上去。
這事兒看起來不難，但對於祁昱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來說，還是有點費時間。
他在收拾好了的床邊靜坐了一會，才有空去思索，為什麽賀衍會在這個時候孤零零的出現在自己家門口。
表上顯示此時十一點多，祁昱平常這個時候已經開始準備上床睡覺了。剛剛他就是才上床，就聽見了外麵按的門鈴聲。
貓眼裏看見賀衍，祁昱開門之前還覺得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沒想到等他打開門，站在他麵前的，確實是那位和他朝夕相處的同桌。
但是導致祁昱開門之後愣的那幾秒的並不是賀衍的突然出現，而是賀衍站在門口時的表情。
不似平常任何時候都意氣風發的恣意少年形象，反倒像是…
如果硬要是形容的話，祁昱更覺得那種表情像是可憐巴巴望住自己，想要祈求愛撫和溫柔的小動物。
所以在賀衍想要開口解釋的時候祁昱打斷了他，自己並不想讓他顧慮太多，隻讓他去洗個澡。
熱水能衝刷掉周身的不少鬱氣，出來如果賀衍還有話想說，那麽他樂意當個傾聽者。畢竟賀衍現在願意聽到的，一定不會是連續不斷的疑問。
“我洗好了。”賀衍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祁昱注意到他沒穿拖鞋，便衝他招手，示意他坐到床上來。
“你頭發沒吹？”
賀衍的頭發還是濕的，祁昱想了想，他記得浴室的置物架旁一直有吹風機放著。
“哦，我平常也不怎麽吹頭發。”賀衍摸了一把頭發：“一會它自己就幹了。”
“這個習慣不是太好。”
“…”賀衍還沒想好如何迴答，剛剛被祁昱拿過去，現在正在床頭充電的手機就叮叮咚咚響了起來。
是蘋果自帶的來電鈴聲。
祁昱看賀衍伸手去接電話，剛說了一聲“喂？”，祁昱便從床上站起來，動作輕輕的開門出去，給賀衍留了點單獨的個人空間。
電話是徐芝蘭打來的，她也是看見外麵下了雨，所以想問問賀衍現在有沒有把他自己給安頓好。
結果剛剛發信息不迴，電話也說關機，把她嚇得就要打著傘出去找了，最後一遍電話終於被賀衍接了。
賀衍手機搭在耳邊，身體向床頭傾倒，做了個放鬆的姿勢：“沒帶身份證就沒住在外麵。”
“那你現在在哪？”徐芝蘭的語氣裏充滿了不放心：“你不要去亂七八糟的地方…”
“媽，你想什麽呢。”賀衍出聲製止了她的猜測：“我在我同學家住了一晚，不信的話我讓他接個電話。”
“那就不用了，媽媽相信你。”徐芝蘭的語氣明顯鬆緩下來：“現在太晚了，你早點休息，明天上學別遲到了。”
“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賀衍答應，徐芝蘭在對麵才放心的掛斷了電話。
賀衍將手機扔在一邊，頭枕在雪白的柔軟的枕頭上，看著天花板上亮晶晶的吊燈，總覺得今晚特別的不真實。
從和賀致遠起了衝突自己離家開始，今晚處於劣勢的就是自己，可惜他當時也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辦法，總不能在徐芝蘭麵前做出更決絕的事，比如說，揪著他的衣領讓他滾出去。
還好有祁昱在，不然他今晚最終的歸宿可能是在路邊隨便找個網吧打一晚上遊戲，運氣不好的遇見管製嚴格的地方，沒帶身份證也進不去。
賀衍翻身起床，祁昱給他的棉拖鞋在洗澡之前就脫了下來，在浴室門口忘了穿。他光著腳走到門口，想去跟祁昱道個晚安，推開門，祁昱拎了個箱子就站在門口，看樣子正準備敲門。
“我幫你換一下紗布吧。”祁昱朝賀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醫療急救箱：“好像有點濕了。”
“誒。”賀衍現在的狀態比剛過來的時候，好了很多，他側身大開著門讓祁昱進來：“謝謝你。”他真誠道。
祁昱低著頭“嗯”了一聲，打開箱子找出一卷紗布，先把賀衍胳膊上濕掉的拆了下來：“這個屋子住的還習慣嗎？”他開口打破沉默。
“很好。”祁昱專注的在處理賀衍胳膊上的傷口，頭垂得低低地，隻到賀衍肩膀的位置。
賀衍側著臉，注視著暖色燈光下，在自己身邊一臉專注的祁昱，不知怎麽的萌生了一種想要被他像以前一樣，從麵前環抱住，摟在他懷裏的衝動。
他當然也沒有這麽做，在祁昱給他換上新的幹淨紗布後，祁昱就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打算離開了。
賀衍瞧著他的背影，倏地開口道：“你要睡了嗎？”
“怎麽了？”祁昱手裏還拎著箱子，轉身看他。
“沒事。”賀衍驚覺自己剛剛說話時語氣中抑製不住的期盼，他怔了怔，搖頭：“晚安。”
“晚安。”
祁昱的身影開門出去，賀衍伸手摸了摸那塊纏了紗布的地方。剛剛祁昱的動作很輕，他並沒感受到什麽疼痛，隻是還有一點異樣的不舒服在。
“還真是失態。”賀衍重新坐在床上，靠著床頭發了會呆，他身上穿的是祁昱一件灰色的棉質睡衣，長袖的，睡褲的褲腳還長了點。
他暫時還毫無睡意，賀衍拿起一邊的手機翻了一會，想找個無聊的電影看看能不能催眠自己，找來找去都沒找到什麽合適的。
於是他百無聊賴的打開百度，在搜索框裏打下了“高中數學必修精講。”
一看到網頁跳出來的那些花裏胡哨的講解視頻的封麵，賀衍突然就覺得自己有了困意。他隨便點開了一個視頻，打算趴著看一會就睡覺，門口就傳來了兩聲輕輕的敲門聲。
手機上還振奮人心的視頻開頭音樂響起，賀衍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停下動作，扭頭看了一眼房間門，語氣不確定道：“祁昱？”
“是我。”外麵的應答聲響起。
“誒，進來吧。”賀衍點了下視頻的暫停鍵，翻身坐在床上。門把手向下動了動，祁昱出現在了門口：“你睡了嗎？”
“還沒。”賀衍盤腿坐在床上，看向來人，等著他開口說明來意。
祁昱自然的在他身旁的床邊坐下，“我睡不著，所以想找你聊天。”
“好啊。”賀衍答應的爽快，心裏有些止不住的欣喜。
其實祁昱從剛才拎著藥箱出去，到重新迴到賀衍這邊來不過才十分鍾。算上他將東西收拾幹淨，歸位的時間，祁昱充其量隻是在他的房間呆了不到五分鍾。
“你在學習？”
賀衍枕頭旁邊的手機屏幕還亮著，上麵明晃晃的“等比數列，等差數列。”幾個大字讓祁昱想不注意都難。
“不是。”賀衍老實交代：“我也睡不著，所以找點視頻催眠一下自己。”
“不錯。”
祁昱的這聲誇讚聽得賀衍渾身別扭。他伸手關掉視頻，熄了屏幕，坐在床的一側，拍拍另外一邊：“坐這裏吧。”
祁昱也沒推脫，抬腿上床，單手枕在腦後，半躺在了賀衍示意的那個位置上。兩人一人占著一邊，中間還隔了大約二十多厘米的間隔。
說是來聊天，但是祁昱隻是一言不發的盯著麵前天花板上的某處發呆，並不說話。
賀衍也背靠在床頭，把身體往下放了放，變成了和祁昱差不多的姿勢。
“外麵還下雨嗎？”
“下著，有雨聲。”祁昱看了一眼賀衍：“關燈吧。”
“關燈？”賀衍有些驚訝：“你今晚在這裏睡嗎？”
“可以嗎？”祁昱雖然話和語調都是一種詢問式的口吻，但賀衍愣是在裏麵聽出來了一絲不容反駁的味道。
他下床走到牆邊關了燈，靠著祁昱給他打的手機燈安全快速摸上了床。
賀衍在黑暗之中睜著眼睛，周遭變黑以後，似乎連室外雨滴拍打在窗上的聲音都格外明顯。
不知發了多久的呆，賀衍腦中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以及想法終於在亂了一個晚上以後平靜了下來。
“我有點困了，你呢？”賀衍喃喃問了一句，和話音落下的同時歪過頭看了祁昱一眼。
旁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迴答他的隻有祁昱平緩的唿吸聲。
“還說你失眠？”賀衍從黑暗中坐起，將被他踢到床尾的被子拉了過來，給祁昱蓋在身上，小聲吐槽了一句：“躺下就能睡著。”
賀衍也放平了枕頭，側著身子，身體和臉都朝向祁昱的方向。屋內的窗簾沒拉完整，隻有一束微弱的月光，能讓賀衍仔細才能看清祁昱側臉鼻梁的高挺輪廓。
他欠起身體，伸出手臂輕輕環住祁昱的腰，將臉埋在祁昱的肩膀位置的那片枕頭裏，小幅度的歎了一口氣。
“我想你。”他將落在嘴邊的話全都無聲埋進了柔軟的枕頭，隨後湮沒無音的鬆開手，轉身朝著另一邊睡去了。
隔天是周五，一中每一天早上都有不同的老師站在門口檢查學生的儀容儀表，順便謹防無關人員進校。
今天巡視的是王學軍，他穿著西裝背著手，在門口接受著大批同學的問好。
賀衍由於一路上聽了不少學生討論操場鬧鬼的事情，所以見到王學軍時總覺得哪裏別扭。
“呀，賀衍同學，祁昱同學。”王學軍身形靈巧的出現在了試圖混在人群裏和祁昱一起溜進學校的賀衍。
他對一些比較特殊的學生名字記得格外清楚，王學軍笑的滿麵春風：“見到老師躲什麽呀？”
“怕耽誤您工作。”賀衍神情自若。
“別怕，我的工作就是管你。”王學軍眼神笑眯眯的，看起來慈眉善目：“別忘記今天把三千字檢討交上來哦。”
“……老師再見。”
賀衍經他提醒才想到自己完全忘了還有這碼子事，霎時間，愉悅的心情跌了大半。
“別擔心。”離開王學軍管控的範圍，兩人走出去幾步，祁昱在他身邊突然出聲，一本正經：“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賀衍挑了挑眉，將耳朵湊了點過去。
王學軍還在學校大門口不動如山的站著，樂嗬嗬的注視著麵前的學生。
他扭扭脖子，無意間朝賀衍和祁昱離開的背影看了過去，就覺得這背影好像似曾相識，似乎在什麽時候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入v三更達成?，求親親求抱抱求撒花花。
留評掉落紅包~
感謝：洛陽南的一個地雷，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