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生平第一次,被刀刃架在喉口。


    她隻覺喉間一緊,冰冷的刺痛感傳來,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敢!你就不怕父王他,他……”


    “我怕什麽。”段琢星眸含笑,意態悠閑,“小郡主以後對我娘,對我客氣些。否則……”他手中的匕首沿著年年的脖頸往上爬到她吹彈得破的臉頰,比劃了下,不大滿意,又順著她的頸項、肩線一路向下,壓到她的指根,微微用力,“好生漂亮的手,若是廢了,豈不可惜?”


    年年睜大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匕首,就怕他一不小心手抖,她的手指就遭殃了。可是,想到福襄冷傲的性格,她哭喪著臉試圖堅強勇敢:“我要告訴父王,你威脅我!”


    段琢微笑:“你猜,你父王會不會信?”


    年年:“……”這家夥裝得這麽好,順寧郡王多半不會信她的告狀。


    不愧是終極反派,好兇,好不要臉!明明是她說話難聽,擅闖自己屋子,自己才潑了她一臉一身的墨汁,她居然一言不合就動匕首了,惹不起惹不起。


    段琢柔聲問:“小郡主還要告狀嗎?”手中刀刃有意無意地加了分力。


    刀刃的鋒銳之意透過肌膚,仿佛下一瞬就能叫她指掌分離。年年嚇得心跳都要停了,再也顧不得維持冷傲人設,撥浪鼓般連連搖頭。


    驚嚇之下,淚水不知不覺沁出眼眶,她全無所覺,隻死死盯著那柄匕首。


    段琢望著小姑娘濕漉漉的眼睛,紅紅的鼻頭,一副可憐樣,微微一笑,正要再說什麽,一道疑惑的聲音忽然響起:“你們倆在做什麽?”


    年年霍地迴頭,發現順寧郡王正掀簾而入。


    年年精神大振,頭一次覺得,這個便宜爹還是有點用處的。


    她眼淚汪汪地看向順寧郡王,叫得情真意切:“父王!”


    順寧郡王難得看到女兒這般可憐巴巴的模樣,不由詫道:“福襄這是怎麽了?”


    年年憤憤地指向段琢:“她欺負我!”口說無憑,她平白無故地說段琢威脅她,順寧郡王不會信,可這會兒,匕首還壓在她指根上呢,她就不信段琢還能抵賴。


    順寧郡王疑惑地看向段琢,見她臉上身上都沾了墨汁,臉色微變,目光落到兩人按在一起的手上:“阿琢,你們這是?”


    年年低頭,見段琢寬大的水袖不知何時,擋住了鋒利的匕首。她毫不猶豫,伸手去揭。段琢動作卻比她更快,飛快地收了手,長睫顫動,雙頰微紅,歉意地道:“是我不好,見郡主的字欠些功力,一時心急,想把著她的手書寫,冒犯了郡主。難怪郡主生氣。”


    順寧郡王皺起眉來,不讚同地看向年年:“福襄,阿琢也是一番好意,你就算不高興,也不能拿墨潑人。”


    年年目瞪口呆: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什麽叫顛倒黑白,睜著眼說瞎話,她算是見識到了!


    她心中再次感歎:這家夥小小年紀就這般兇殘與無恥,原文中福襄郡主到底看上他哪兒了?打死她也不敢喜歡這樣兩麵三刀的王八蛋啊!


    想到將來要和這樣的家夥合作,送男主一頂有顏色的帽子,她不由深感前路艱辛,堅決否認道:“不是……”


    段琢笑盈盈地瞥了她剛剛被她匕首壓住的右手一眼。刃口鋒銳的寒意仿佛猶在,年年心裏一咯噔,沒出息地被嚇住了。


    雖然她是惡毒反派,但反派也有大小之分,她這個小反派在終極大反派麵前,那點手段和兇殘程度委實不夠看。她慫,怕被打擊報複!


    順寧郡王這會兒也看到了年年剛剛寫的狗爬字,皺起眉來:“不是什麽?”


    年年硬生生地轉了口:“她的字還能比溫先生更好?”言下之意,溫先生親自指點,福襄也就寫成這樣,段琢不過十歲,寫得再好也越不過溫先生。


    段琢謙遜地道:“我的字自然不敢和溫先生比,不過昔日在家中,幾個弟妹都是我啟的蒙。”他的字寫得雖然比不上名師大儒,但教蒙童,他有經驗。


    順寧郡王原本就在頭痛福襄的教育問題,聞言眼睛微亮:“沒想到阿琢這般能幹。”


    年年小聲嘀咕道:“誰知道是不是吹牛。”


    段琢微微一笑,忽然又伸手握住她的手。


    年年嚇了一跳,用力一掙沒能掙脫,戒備地道:“你做什麽?”


    小姑娘雪白的小臉緊繃,一對黑白分明的杏眼受驚地睜得圓圓的,說不出的有趣。段琢看了她片刻,秀眉微蹙,神色落寞:“郡主似乎對我頗多誤會。”


    年年十分憤怒:呸,什麽誤會?你剛剛匕首都亮出來了,要不是便宜爹及時趕到,還不知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來,現在裝什麽好人?


    段琢拇指緩緩拂過她的指根,好脾氣地道:“我可以證明給郡主看。”


    段琢的指腹卻不像她的人一樣精致,上麵帶著老繭,磨礪過年年柔嫩的肌膚。輕微的刺痛傳來,剛剛被匕首壓住的恐懼再次迴歸,年年蔫了,不敢再掙紮。


    筆上墨汁未幹。段琢將筆杆硬塞入年年的手中,站在她身後,把著她手,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劃過。


    筆尖劃過紙麵,發出沙沙聲響,淡淡的青竹香氣包裹而上,這個姿勢,幾乎等於從後將小小的她擁住。年年渾身僵直,違和感越來越強烈:這種熏香,女孩兒似乎很少用?還有段琢的手。


    年年忍不住看向握住自己的那隻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輕易將她整個手都包裹起來,掌心布滿老繭,似乎是練武留下的。段琢可是真正的金枝玉葉,皇家的郡主會將手練得這般粗?再說,哪個女孩兒的手會這樣大?


    等等!年年腦中驀地靈光一閃:會不會是話本中的男扮女裝?她越想越覺得必是如此。王妃和段琢要避開臨川王的耳目逃亡,把段琢打扮成女孩兒是最安全,最出其不意的辦法。


    她之前怎麽沒有想到!


    現在想來,他的聲音也是,童音固然雌雄莫辯,可他的聲音不夠清脆,明顯更像男童。


    “專心些。”段琢溫柔含笑的語聲在她耳邊響起。年年隻覺他手指用力,指尖頓時一陣劇痛傳來,瞬間迴神。


    這王八蛋,居然掐她手指頭上被聶輕寒咬傷處結的傷疤。


    麵前的紙上,出現了一個端正的“年”字,雖然談不上有多好,卻橫平豎直,棱角分明,比她剛剛仿寫的福襄的字不知好到哪裏去了。


    順寧郡王也注意到了年年手指上的傷疤,詫道:“福襄的手指這是怎麽了?”


    年年咬牙切齒:段琢這廝絕對是故意的!丹桂堂中,她好不容易藏住手,全被這廝破壞了。還好傷疤已經快脫落了,應該看不出是咬傷了吧?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是段琢的對手,勉強控製住自己踹對方一腳的念頭,一臉輕描淡寫地答道:“不小心被樹枝紮傷了。”


    順寧郡王不悅道:“賈氏怎麽照顧你的?”


    年年冷冷嗆聲道:“我自己不小心,關賈媽媽什麽事?你怎麽不怪你自己,怎麽照顧我的?”


    順寧郡王一噎:“你這孩子……”眼角餘光瞥到一旁溫婉含笑的段琢,意識到有外人在,神色緩和下來,“福襄被我們寵壞了,脾氣不好,阿琢休要見怪。”


    胡說,她脾氣不好?她和麵前這家夥比起來,脾氣好上天了好不好?她最多冷言冷語說幾句,這家夥可是一言不合就動刀子的。


    段琢微笑道:“郡主天真爛漫,甚是可愛。”


    順寧郡王高興起來:“阿琢性子果然好,總能看到別人的長處。”看了眼剛剛段琢把著年年的手寫出的字,忽然有了一個主意,“阿琢既然善啟蒙,不如福襄的字就交給你監督了。正好你們也住一起,明兒開始,你跟著福襄一起去學堂上學。”


    年年:“……”不,她拒絕!


    段琢握住她的手按住她指根,微微用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年年心頭一抖,話出口時可恥地變了:“好。”


    順寧郡王更高興了:“沒想到你們倆倒是投緣。”換了別人,福襄早就一口拒絕了。


    年年欲哭無淚:誰跟這王八蛋投緣了?


    段琢長睫微顫,眉眼彎起:“明日就勞煩郡主了。”


    年年決定:今晚上就裝病,明天絕不要和這個討厭的家夥同行!


    念頭剛起,就聽段琢體貼地道:“聽說郡主這些日子一直在養病,是不是請大夫來看看,明日是否適應去上學?手指上的傷也要好好看看,似乎又流血了呢。”


    年年隻覺手指上驟然一痛,低頭看去,果然,已經結痂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鮮血沾上了兩人交握的白玉般的手指,觸目驚心。


    混蛋,剛剛還好好的,定是他剛剛一掐導致的!年年心中把段琢罵了八百遍。


    順寧郡王皺起眉來,叫院中的丫鬟:“來個人,去請夏大夫過來。”


    “不必!”年年連忙阻止:開玩笑,她現在最怕的就是見夏拯了,之前“養病”,她也是胡攪蠻纏,好不容易拒絕了夏拯前來診脈。


    順寧郡王道:“福襄,休得胡鬧。”


    年年道:“我沒有胡鬧,我的身子好得很,不用請夏先生。至於這傷口,血已經止住了,不用管。”


    順寧郡王不放心:“還是請他來看看。”


    段琢也道:“郡主不可諱疾忌醫,若是明兒上學,忽然發現身子不適就不好了。”


    年年:“……”她說這廝怎麽忽然執意要請大夫,原來在這兒等著呢。這家夥,是要把她的賴學的後路都堵上啊!


    段琢王八蛋,她和他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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