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大半年過去,紅衣和寶鏡在經曆了一段時間的學習後,紅衣突飛猛進,寶鏡卻依舊停滯不前。


    理由是,寶鏡夜裏不得不伺候客人。


    紅衣也沒有辦法,那些舞蹈老師教授的東西從來都是點到即止,不會給予多餘的意見。以至於寶鏡的花間舞和過去相比的確是好了一點,但照樣沒有很大突破。


    紅衣提議不如改學劍舞?


    舞姿優美之中還含有肅殺之氣,若是練成的話,就能像煙秀的鳴鼓舞一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寶鏡哀嚎道:“天哪!劍舞!劍舞實在是太難了!你知道劍舞是什麽嗎?是把真的匕首串在一起作為舞蹈的道具,誰都不能保證一開始就練成,所以這些刀難免會在身上留下血痕,你知道多疼嗎?我要是受得了,當初就不會選擇花間舞了。而且……”寶鏡嘟囔道,“身上留下痕跡的話,晚上我可怎麽接客呢?”


    紅衣說:“那難道你想繼續過現在這樣的生活?除了嘉善大夫,還有明善大夫,漳義大夫,你不想成為王的女人了?你的豪言壯語、雄心壯誌,都是隨便說說的?”


    寶鏡無言以對,想著自己的行情沒有水漲船高,反而因為嘉善大夫在外麵的渲染,使得來找她的官員品級越來越低,寶鏡心中暗恨,想了想,咬牙點頭答應。


    兩個人開始正式接受劍舞的訓練。


    劍舞要從基本功開始練起,係三柄小刀為一把,舞者用手控製刀柄上的繩鏈,使得刀與刀碰在一起會發出叮咚的聲音,舞者在表演的時候,需要時不時的左右手互換,或著作出從肩上甩出去再收迴來的動作,力度把握的不好,動作不夠靈活,小刀就會割傷自己的皮膚,而期間要所有的小刀都發出一致的聲音是非常難的。


    最難的是刀甩出去再收迴來之時,必須在腋下夾住。每次練完迴去,兩個人都是遍體鱗傷,肋骨和腰間上一條一條的紅痕。


    兩個人互為彼此上藥,晚上寶鏡還要被各種各樣的人折騰,幾乎沒有一天能好好休息,肩上的傷自然遲遲不能痊愈。


    遇上變態的客人還會問,這一定是上個客人留下的吧?


    於是變本加厲的折磨她,用手在她的傷痕上掐,或者幹脆拿鞭子抽她,還有的在她的傷口上用牙咬,疼的她直飆淚。


    寶鏡麻木的連藥都不願上,反倒是紅衣心疼不已,為她上藥的時候,手指輕的不能再輕,怕弄疼她。


    紅衣道:“我知道你偷偷的用布把刀包了起來,緩解疼痛。可那樣一來,刀就燉了,你掌握不好火候,練了也白練。再者,聽不到刀鋒互相撞擊的聲音,你不知道甩的姿勢對不對,可能全亂了套。我想讓你別這麽做,但我又覺得這樣對你太狠了,寶鏡姐姐,害得你受傷,真對不起。你恨我,怪我,都行。但咱們堅持下去,好嗎?都到了這個地步,迴頭就前功盡棄了。堅持下去,一起打個翻身仗。”


    寶鏡哭道:“可是現在身上都是傷,根本沒有辦法練習,繼續下去隻會讓身上的傷潰爛。”


    “那……咱們歇一陣吧,先練迴花間舞,你看如何?”紅衣提議。


    紅衣在他們練舞的地方放置了一張小的布床,是她自己親手縫的。


    繩帶一左一右綁在樹上,然後讓寶鏡躺在上麵,雙腿伸得筆直,身體向前傾。


    一直保持身體不動,是一種很強的消耗。寶鏡經常堅持不住,從布床上滾了下來。


    紅衣道:“你這樣不行。劍舞是剛強的,花間舞柔軟。寶鏡你想象一下你是一隻蝴蝶,你煽動翅膀的瞬間,應該是輕盈的,脆弱的。你的四肢太僵硬了。”


    寶鏡對紅衣的‘點撥雲裏霧裏,煩躁道:“什麽蝴蝶,脆弱……你說得輕鬆,你倒是示範給我看呀。”


    紅衣經常幹粗活兒,她躺在布床上保持平衡,十分輕鬆的便做到了。


    她的雙腳自然的向後伸直,然後兩手放在腦後,一隻手輕輕的伸出去,五指分開,就像大覃戲曲裏的人甩出去水袖一般,十分的優美。同時頭側向一邊,伸出去的手收迴來,換另外一隻。整個過程就像女子在對鏡梳妝,是顧盼優雅的。


    寶鏡看呆了,不由脫口道:“你真的很有天分。”


    紅衣跳下布床道:“你別跟我開玩笑了。我這不是有天分,我這是幫他們鏟雪、燒鍋爐、劈柴、還有幫你洗衣服練出來的。你金尊玉貴的沒幹過粗活,自然會吃力一些。所以從現在開始你要加倍努力。”


    寶鏡點頭,學著紅衣的樣子,日複一日的練習。


    隱隱地,寶鏡有了好勝心——她不能連一個奴婢都不如吧?


    天長日久的,在紅衣的引領下,寶鏡的進步一天比一天明顯,有時候練得滿頭大汗也不肯從布床上下來,因為連她也感受到了舞蹈的曼妙,感受到了自己的蛻變,感受到了作為女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光芒和魅力。她已經能夠輕而易舉地將男人玩弄於鼓掌之中了,她知道什麽時候該笑,怎樣笑才讓人心甘情願的掏錢,怎樣賣弄楚楚可憐。同一時間,隨著她技藝的提升,名聲漸漸在雲韶府傳開,在整個漢陽城傳開,乃至整個仙羅都知道雲韶府有名伎寶鏡,千金而難求。


    寶鏡不可避免的有些自我膨脹,有一次甚至拒絕了光海君點的牌子。


    紅衣怕她得罪了人,憂心忡忡的,寶鏡卻不以為意,得意洋洋的吃著葡萄道:“你一個小孩子不懂,我這叫欲擒故縱。光海君這個人呐,我梳攏的時候他看不上我,現在才巴巴的趕過來,我能讓他那麽輕易的得手?”


    紅衣道:“可您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大君當後盾嗎?”


    “今時不同往日了。”寶鏡道,“你看看這葡萄,是顯祿大夫千裏迢迢從大覃托人給我送來的,這個時節仙羅可沒有。你也嚐嚐。”說著,用金剪子劃了一串給紅衣,紅衣開心的往嘴裏一塞,汁水甜膩,讓人滿足。


    說實話,仙羅人參多產,老百姓家裏都有好幾根百年老山參,可論物產,當真不如大覃豐富。一年四季吃來吃去,不是醃蘿卜,就是大白菜,過生日了才從海裏撈了幾條海帶擱了肉絲汆湯,連世子的甜點也不過柿餅和豆糕。


    紅衣覺得仙羅百姓能活到現在沒被餓死絕對是個奇跡。


    這要是放在大覃,什麽山貓、獐子、狸子,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裏遊的,全都能被紅燒、白灼、清燉、爆炒了。


    紅衣來這裏最痛苦的莫過去饞嘴。


    不管是平時還是逢年過節,紅衣常常一個人坐在台階上看月亮,假裝自己在喝肉圓山藥燉紅糖水,她姆媼的拿手好戲,還有娘的冰糖雪梨,八寶棗泥糕,唉……


    隔了四年,再吃葡萄,簡直有如珍饈,恨不得把葡萄皮和葡萄籽都一起吞下肚去。


    紅衣也不客氣,稀裏嘩啦吃了個幹淨,一時激動,沒留意身旁尷尬的福如,寶鏡不僅沒有請她吃葡萄,連口水都沒有招待她。紅衣一邊吃一邊吮著手指頭:“其實大覃的番瓜最好吃,夏天往井裏一湃,再撈上來,那叫一絕,你要是哪天把光海君給‘擒住了,請我喝口番瓜汁就行。”


    寶鏡笑著拿扇子點她額頭:“瞧你這點出息,番瓜汁就能把你給收買了。”


    “放心吧。”寶鏡一手托腮,風情萬種道,“光海君是個出了名的風流紈絝,別說是番瓜汁,就是萬瓜汁,他都能給我找來。”


    紅衣相信,憑寶鏡現在的實力,要讓光海君乖乖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絕非難事。


    隻是豔名遠播還有一個麻煩事,就是會有人不斷的上門來挑戰,其中大部分都是那些大人們的‘舊情人,寶鏡又不是打遍天下無敵手,有贏,自然也有輸。


    每次丟麵子了,寶鏡都會大發脾氣。


    紅衣道:“姐姐不要生氣。山外青山樓外樓,這都是無可避免的。隻有不斷地進步,才不會被淘汰——這就是煙秀的處世之道。她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但她依舊保持著名列前茅的位置,憑的就是她過人的毅力,盡管她看上去那麽的不可一世,背地裏卻付出了常人無法體會的艱辛,你還記得她的鳴鼓舞嗎?”


    寶鏡的神色凝重下來,難度那麽高的舞蹈,沒有一處錯漏,不是光靠天賦就能辦到的。


    這一次,不用紅衣鞭策,寶鏡自動自發的接受訓練,而且與紅衣一樣,都有了脫胎換骨之勢。但是還有一些技術上麵的問題,那就是兩個人的身體都不夠輕盈,如此便無法體現舞蹈飄逸和脫俗的感覺。


    橫看豎看就是兩個舞姬,而不是仙女。


    舞蹈師傅說:“任何一種舞的最高境界就是要讓觀賞者忘記你是舞姬的身份,陪你一起沉醉中舞蹈中,被你迷惑,以為你是九天落塵的仙女,而不是伎女,這便是你們要追求的境界。否則,你們和在天橋下賣藝的並沒有多少區別。隻不過穿的更漂亮一些而已。”


    寶鏡聽了很不服氣,伎女已經飽受詬病了,居然把她們和天橋底下的雜耍藝人相提並論,正好福如來看她們,寶鏡的這一腔邪火全都發泄到了她頭上,陰陽怪氣的刺她道:“張閨秀你今天怎麽有空過來呢!我們雲韶府廟小,哪兒容得下您這尊大佛!你還是去伺候你的一品大員夫人吧。金閨秀可是未來的世子嬪,我們區區兩個舞姬,就不勞煩您大駕了。”


    紅衣在一旁耷拉著腦袋歎氣,關於寶鏡和福如,她都不知勸了多少迴了——自從上次寶鏡梳攏,張福如半道撂挑子之後,現在寶鏡每一次看到她都是好一番冷嘲熱諷,或者幹脆置之不理,常常弄的張福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女孩子一旦有心結,說解開很容易,可根深蒂固了,天天都能翻出舊帳來,唇槍舌戰。


    張福如被懟的滿臉通紅,寶鏡又嗆她:“還待在這兒幹什麽?又沒你什麽事,你是能歌啊還是善舞呀?該幹嘛幹嘛去,我們不得空招待你。”


    福如的嘴唇輕輕翕動,最後氣的一跺腳,含著淚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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