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他是用他的出租車運的屍體嘍?”我問。


    “是的。”


    “那就下令對他的出租車進行檢驗,就算他把車子去洗過,也可以找到一些諸如頭發、衣物纖維、皮膚組織之類的東西。而且如果是象他所說的被掐死的話,應該還會有因為窒息時失禁而排出的尿液。這些東西就可以做上百次的化驗報告了。”我胸有成竹的道,就不相信找不出把柄,對於任何的犯罪,都會留下足以查清真相的證據,雖然有時候證據並不明顯,需要一定的時間和人力、物力等。對於這一點,我是深信不疑的,沒有一個罪犯會是完美的,總會有他的漏洞。


    “我看根本不用查,肯定不是他,真不知道他吃錯了什麽藥!?”方蕾氣唿唿的雙手交叉於胸前,美人微怒的樣子也是這麽好看啊,看來某些人所說的什麽人生來平等根本就是愚民的一種手段。


    “可情況是,他在某些方麵說得很頭頭是道。”李洋歎了口氣,他何嚐不是象方蕾那樣,根本就不相信那個什麽任鋼的話。


    “那你不覺得他太有條理,太有準備了嗎?就好象是事先想好怎麽對付你們警察的問題而準備了演講稿嗎?”我斜著眼偷偷欣賞方蕾絕美的臉,在工作的時候開小差,還真是沒有職業操守哪!


    “問題是…”李洋加重了口氣,“上頭很想就這麽把案子給了結了。”


    “什麽?”我的視線馬上從方蕾轉向了李洋,“上頭也吃錯藥了嗎?別的不說,我這裏的屍檢報告就通不過!他們是不是怕最近外麵的一些話對他們不利就想隨便找個替罪羔羊吧!?”雖然現在外麵都說警方辦案不利,沒有能力,但也不至於這麽沒有耐性吧,這麽一點話就頂不住了啊!


    “這我說不好,不過上頭的意思很明顯,已經準備開記者招待會公開案情好堵住外頭的嘴了。”李洋揉了揉太陽穴,對於一個小小的、才剛畢業不久的刑警來說,上頭的話就是命令,並不是自己可以改變的。


    我有點氣,不知道上頭是怎麽想的,難道就要讓這起案子開始得莫名其妙然後結束得也莫名其妙嗎?我不禁想起了李洋的頂頭上司,陳凱,他這樣一個有著包青天美譽的老刑警,什麽時候也學會了找替罪羊了,難道說是老了,老眼昏花?


    “小逍,你過來一下。”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陳凱已經站在了門口,向我招了招手。我看了一眼李洋,可他這個小子卻迴敬我一個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情的眼神。


    “來了。”我放下杯子,走出了辦公室。


    走進陳凱的辦公室,我才注意到陳凱一臉的疲憊,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黑眼圈很厲害,滿腮的胡須,人也蒼老了很多。我想他這些天也並不好過吧。畢竟要維持包青天這個盛名的確是件勞心勞力的事啊!


    “什麽事情啊,您找我?”我首先開了口。


    “是這樣的啊小逍,最近的幾起命案上頭很重視,要讓我們盡快破案。”


    “哦!”我輕輕的迴答,倒想看看他兜個多大的圈子才說出他的重點。


    “你做的很好,老曹已經向我匯報過了。”


    “那是老曹教的好。”我也同他打起了哈哈。


    “是啊!”陳凱一臉的無奈,眼神有點悲哀,大概是不知道如何開這個口吧,他到底是個直性子的人,不太會兜圈子,馬上就說出了他的企圖,“我想啊,這幾起案子很重要,所以還是由經驗豐富得老曹來接手比較好,再怎麽說他也是我們這裏的一把手嘛!”


    “哦!”我還是不驚不詐的哦了一聲,從踏進你這個辦公室的時候我就猜到你會這麽說了,虛偽啊,沒有一個人可以逃脫的原罪,“那沒什麽的話,我先走了。”我不想再麵對他,準備開溜。


    “小逍啊!”陳凱叫住了我,一臉的語重心長,“有時候,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的啊!”


    “我知道,陳隊長,您也不容易。”我並不想和他慪氣,而且我猜,他也一定隻是奉命行事吧!


    當我轉身關門的時候,我看見陳凱悄悄的把頭轉到了一邊沒有看我,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立刻湧上了我的心頭。那個時候,我終於了解到為什麽項羽寧死也不過江的心情了,作為英雄,隻可一時,不可一世。


    第一卷 城市三鬼談 第十一章 被更改的驗屍報告


    從陳凱的辦公室走出來以後,我並沒有立刻迴自己的辦公室,而是順道去了一趟審訊室,站在門口的時候,正好遇到了迎麵而來的李洋。


    “怎麽,隊長跟你說了些什麽?”李洋問。


    “沒什麽,隻是希望把案子交給老曹來處理。”我透過微開的門逢向裏望去,一個中年男人正坐在幾個警察的對麵,從他花白的頭發和滿是皺紋的手可以看出生活對於他的艱難。這大概就是那個任鋼了吧,出租車司機並不是個輕鬆的差事,而且家裏還有一個需要巨大醫藥費的妻子和剛畢業的女兒。


    “是嗎,還真是命運相同啊!”李洋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臉的無奈。


    “怎麽,你也被撤下來了啊?”我望著李洋,看來這次上頭是鐵了心就此了解這件案子了吧,要不然不會把一開始接受案子的人都下放了。


    “是啊,真他媽夠背的。”李洋咕噥了一聲,連門也沒有敲得就一把把門推了開來,走進了審訊室。


    “小王,給,案子的檔案。”李洋把手裏的一疊資料丟給了其中一個警察,沒好氣的說。也難怪,本來是自己接的案子突然移了主,任誰也氣不過去的。這感覺就象是被人搶了女朋友一樣的窩囊。


    “好了小李,態度好一點嗎,現在隊長給你放個大假不是也很好嗎,你不是老早就在叫要休假了嗎?”小王安慰。


    “哈,是啊,求之不得!”李洋轉過身對著任鋼,慢悠悠的道,“真不知道有些人腦子怎麽想的?”


    任鋼的眼裏明顯的閃過了一絲驚慌,不過一顯而沒,他的表情被李洋和走進審訊室的我看入了眼力。而正因為我和李洋站在任鋼和小王的當中,也就使小王他們產生了一個視覺的阻礙,我想他們應該沒有看到。


    “走了,李洋。”我拉住李洋就往外拖,現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李洋這個人為人很夠義氣,又熱心,很有正義感,不過壞也就壞在這些上,做人太感性並不是件好事。他每次辦案總是很投入也很認真,這是因為他認為正義總不能戰勝邪惡,每個受害者仿佛都是他的親人一般,對兇手也是深惡痛覺的。而相對於李洋,我也許更冷靜也更理智,作為一位專業人士,我更喜歡以一個法醫的角度來看待受害者和兇手。對我來說,受害者是我每一次法醫檢驗的對象,而兇手,則是製造這個對象的產生者而已。有時候,我甚至認為,兇手和那些我在大學上課時用的那些教學標本製造廠家在大體上都是一樣的,區別就在於一個合法一個違法罷了。這樣是不是很冷血或是沒有人道主義精神?我也曾經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每一次的屍檢都隻是一次例行的科學檢驗而已,我所關心的並不是案件的真相,而隻是僅僅對屍體本身的迷團感興趣而已。但也正因為這一點,我在大學的導師就曾經說過,在這個班上,在某種角度上來說我很適合做法醫。


    好不容易把李洋從審訊室裏拖了出來,來到了一個比較隱蔽的角落,李洋立馬掙脫了我的牽製,衝我發起脾氣來:“拉我幹什麽,我還想好好教訓那個任鋼哪!”


    “你有看到過一個人故意認一個和自己無關的死罪嗎?”我決定好好的開導他,這件事情並不是武力可以解決的。


    “沒有啊!”李洋氣唿唿的雙手叉腰。


    “所以才有問題。”


    “廢話!”


    “你冷靜點好不好?”我推了一下李洋,“這個人肯定不會無緣無故的來自首,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這會是另一條線索。”


    李洋看了看我,他是一個容易衝動也容易冷靜下來的人,馬上體會到了我話裏的含義,不過興奮的臉隻過了一會又跨了下來:“可這件案子就要結了啊!”


    “所以才要抓緊時間。”不知道為什麽,這起案子我特別感興趣,完全違反了我隻注意屍體不關注案子的原則。


    “時間好象不多了吧!而且如果要查,恐怕也隻有你我兩個人了。”李洋從口袋裏掏出了煙。


    “應該還有轉機。”我從李洋的手裏接過了香煙。


    “什麽轉機?”


    “笨蛋,你怎麽被上頭給氣傻了啊?”我奪過了打火機,為自己點上了煙,“如果結案以後繼續有人死的話,那個任鋼的話不久不功自破了嗎?”我恨不得打一下李洋的腦袋。


    “對哦!”李洋的眼睛發亮,“可是,如果是那個女人找任鋼替自己頂罪的話哪?”


    “你認為有這個可能嗎?”我白了一眼李洋,至少我是不相信的,除非打死我。


    ※※※


    在成功的勸住李洋的衝動以後,我迴到了辦公室,卻發現老曹早就已經等在了那裏。該來的,總該會來的。我順手帶上了門。


    老曹看著我,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把一份屍檢報告遞給了我,我一看,是那些案子的屍檢報告,隻不過驗屍官的名字換成了老曹的。我接過了報告,隨手翻了一下,裏麵的內容和我上次的報告很相似,隻不過最重要的一點,也就是死亡原因從原來的因為腎上腺激素一時分泌過多而導致的心肺功能衰竭換成了窒息死亡。


    我麵無表情的把報告合上還給老曹,雖然心理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撕了它,但是理智告訴我,這不會有個好的下場的。


    “這是上麵的意思。”老曹低這頭,很無奈的口氣。


    “那麽,你給我看是什麽意思?難道要讓我拍手稱好嗎?”我忍不住諷刺。


    “年輕人,有些事不要想得太簡單了。”老曹抬起頭看我,我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俗話說識事務者為俊傑,不知道我這個俊傑當不當得起?


    “你知道為什麽隊長放了李洋的大假卻沒有放你的嗎?”老曹突然問了我這個問題,我被問的一臉的迷茫,老曹開口解釋,“那是因為隊長知道你和李洋不一樣,他太直了。你不一樣,他知道你懂得什麽時候該迴避什麽時候該站出來。”


    “這是對我的誇獎嗎?”我真是啼笑皆非,沒想到有人竟然這麽看得起我。


    “有些事情,你不要看表麵,也不要急於一時。”老曹壓低了聲音,向我道。


    “什麽意思?”我問,我是越來越搞不清他的意圖了。


    “你應該知道心湖曾經死過七個人吧。”老曹的話讓我吃了一驚,難道他知道了些什麽嗎?


    “有沒有興趣看一下其中幾個的屍檢報告?”老曹向我擠了擠眼睛,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呆,被他嚇呆的啦!


    “你怎麽會有,不都是機密文件嗎?”


    “別忘了我可是法醫啊,而且是個幹了幾十年的老法醫了,總有一些壓箱寶貝的。”老曹很得意的說,“不過其實這些東西是我的師傅留給我的,他臨死前親手交給我的東西,他說,這裏麵藏了一個秘密。”


    “你師傅?”


    “是的,劉富根聽說過嗎?解放的時候就已經很有名氣的法醫,新中國難得的幾位法醫之一。”


    “是他?”雖然名字土了一點,不過他的名字倒是如雷貫耳,早在大學讀書的時候我的導師就提起過這個人,很傳奇的一個人,是舊社會時候長工出身,機緣巧合之下拜了一個仵作(舊時官署檢驗死傷的人員)為師,從此就開始了其法醫的一生,在他手下協助破獲的案子很多。如果是他的話,有那些屍檢報告也不足為奇了。


    “師傅給我的三份報告我沒有看過。”


    “啊?”不會吧,這些東西在他手上肯定不會短了,竟然沒有看過,難道他對師傅的遺物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老曹顯然看出了我的不信任,解釋:“師傅臨死前曾經囑咐過我,如果沒有莫大的勇氣和好命,最好不要去看。”


    “就這麽簡單?”


    “還因為我自己也接手過兩起和心湖有關的案子,這兩個死的人一個是我師兄一個是我師傅的女兒,他們都是因為太好奇了才會橫死的。小逍,你要知道,我並不是個很有勇氣和好奇心的人。”老曹用幾乎顫抖的聲音迴答我,我可以了解到他的痛苦,至親的人死了,可自己卻有沒有辦法查出真相,這種感覺,好熟悉。


    “今天晚上十一點,你來我家,我會把那些東西給你。”老曹說完站起了身,在門口又停了下來,迴頭望著我,“如果你不感興趣的話,也可以不來。不管怎麽說,我不想你重蹈我師兄他們的路。”


    我知道老曹的意思,可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鬼使神差的搖了搖頭,表示我不會不去。以後的事實證明,一時的衝動的確是可以要命的。


    ※※※


    方蕾在聽說我被下令轉手案子和那被改掉的驗屍報告以後異常的平靜,完全沒有李洋的氣憤和不甘。她的冷靜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書裏描寫的女俠不都是應該聽了這種冤情和抹殺事實真相的事情以後都會奮起反抗,一爭到底的嗎?看來,現實和書還是存在很大的差距的。


    李洋後來又來找過我,告訴我他準備開始他的大假,這當然隻是借口,我知道他準備自己單幹,在實在勸不動他以後,我隻好投降,告訴他我願意協助,不過是在合理合法的情況下,誰叫他是我哥們哪?李洋答應了我不會蠻幹之後竟然說想找我老姐談談,問清楚她為什麽會有那個女人照片的事情,這可讓我頭痛不已,因為我也已經有幾天沒有見到她了,實在不知道她的去向。我曾經建議她帶個手機,因為這玩意已經普遍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了,連一個掃大街的阿姨都有,而作為一個時刻需要和出版社聯係的人竟然沒有手機,我一向是無法理解的。而她的解釋是她不想在寫作的時候受到手機的打擾,那樣的話,她的靈感會沒有的。天知道她的這個理由是不是真的,大概要躲她眾多情人的定位跟蹤才是真的吧!


    至於老曹所說的那些屍檢報告的事情我並沒有告訴李洋,雖然老曹沒有特意囑咐過,但我知道他是不會想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情的。所以我決定,萬事等拿到了那些屍檢報告以後再說了。


    第一卷 城市三鬼談 第十二章 老曹的死


    老曹歎了口氣,把電話放了迴去,望了望桌上的那袋東西,師父臨死時候的樣子還曆曆在目,可是一晃卻也已經這麽多年了,該來的還是會來,不論你曾經逃避了多少年。


    看了看鍾,現在是十點,離林逍的來訪還有一個鍾頭,之所以約他這麽晚,是因為老曹要打一個很重要的電話。這個電話老曹幾乎天天都打,雖然接電話的永遠隻是電話答錄機,但是老曹相信,隻要不放棄,總有等到她迴心轉意的一天。不過最近老曹對這個信念越來越動搖了,並不是因為他自身的原因,而是最近發生的事情讓他總是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到死亡正步步逼近,又無能為力的虛弱。所以今天老曹對答錄機裏的留言也特別多。老曹住在郊區,一家人住一幢樓,老曹的家裏隻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這麽大的一所房子裏有時候難免感到冷清,雖然也有住到單位宿舍的念頭,可一旦想到她有可能哪一天就迴來了,老曹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郊區的人睡得早,這個時候幾乎別人家樓房早就關燈睡覺了,隻有老曹家的燈,還亮著。


    “咚咚!”敲門聲打斷了老曹的思緒,難道林逍等不及十一點就跑來了嗎?看來年輕人就是等不及啊,老曹搖了搖頭,走到了院子裏,打開門一看,卻是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陰沉的眼神讓人不舒服。


    “請問,你找誰?”老曹問。


    “你是曹萬廣嗎?”男人沙啞的聲音就象是一個破了的鑼。


    “是啊!”多年的法醫讓老曹警覺得往後退了一下,可是還是太晚了,男人陰險得笑了笑,就象是死神的微笑,讓老曹有種窒息的感覺。


    ※※※


    我著急的看了看手表,離和老曹約定的時間還隻有一刻鍾了,而車子卻仍然一動不動的被堵在了路上,真是可惡,都這麽晚了怎麽還堵車啊?這個城市的交通還真夠嗆!


    “先生,你就自認倒黴吧,前麵大概出了什麽交通事故了,這條路上經常出事,都不知道死了幾條人命了!這條路啊,我們司機都管叫死亡大道!”出租車司機轉過頭來安慰我。


    “我還有事情哪!這還要多少時間啊!”我又看了看表,希望時間可以就此慢下來。


    “等唄,還能怎麽辦!”司機倒是心平氣和,索性把車門一開,下車活動活動筋骨去了。


    又足足等了近半個小時,就在我已經準備放棄的時候,排成長龍的車隊終於有了向前開動的跡象。看手表,已經十一點一刻了,心裏希望老曹不要等不及就睡著了才好。而此時的我,完全不知道老曹確實已經“睡”了,而且還是一睡不醒的那種。


    出租車司機開得很快,風唿嘯著的聲音從我耳邊劃過,使手機的聲音顯得不是很清楚,虛虛實實的。


    怎麽是小任?我嘀咕著,他也是局裏的警察,不過通常他打我手機都不會是好事,而是意味著,又有屍體等著我去檢驗了。見鬼,這個時候來找我,我不情不願的接了電話,看來老曹的那一疊東西也隻有下次去拿了。


    “小任啊,又有案子了嗎?”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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