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爾勒人口四十多萬,是個生活幸福的小城。庫爾勒市曆史悠久,是古絲綢之路的咽喉要道。它坐落於歐亞大陸和新疆腹心地帶,塔裏木盆地東北邊緣,北有天山支脈庫魯克山和霍拉山,南臨塔克拉瑪幹沙漠。這裏曾屬古代西域36國之一的渠犁國。當地物產非常豐富。在享用了吐魯番葡萄後,又等到了香梨成熟的季節。我們一行人大快朵頤,


    庫爾勒香梨,至今已有兩千年的栽培曆史。公元前五世紀的《西京雜記》中說:“瀚海梨,出瀚海北,耐寒而不枯。”當地人對香梨的鑒定流傳這樣一段話:“真香梨,砸在身上會濺一身水,掉地上會摔得粉碎;假香梨,掉地上摔不爛,砸腦袋上,人會暈。”雖然不太押韻,卻很實用。除了大吃特吃酥脆多汁的香梨,我們也沒少吃烤羊肉。毫無疑問,李仁熙是我們隊中的飯王之王。每次到吃羊肉的時候,大家吃不完的烤肉都會很自覺的運送到李仁熙前方。本來我和李大嘴也不弱的,畢竟我們在s大食堂吃了那麽多年。但是李仁熙不僅是我們s大食堂培育出來的奇才,同時他身負異稟,畢竟他是韓國留學生。


    除了在庫爾勒享用人間美味,我們也沒閑著。竇淼和李大嘴前往鐵門關和大峽穀搜集化石樣本,收獲頗豐。我和魏大頭則跟著譚教授和陳老師在庫爾勒當地開展了幾場考古知識講座,地點分別是在少年宮和老年活動中心。雖然台下聽眾嗬氣連天,魏大頭卻講的口沫橫飛,譚教授頻頻點頭,顯然非常欣賞。


    我們還一起去了次博斯騰湖。博斯騰湖古稱西海,位於焉耆盆地東南麵博湖縣境內,是中國最大的內陸淡水吞吐湖。在蒙古中博斯騰是“站立”的意思,湖中有三座奇異的湖心山,美的令人驚歎。這裏恍若人間天堂,雪山、湖光、綠州、沙漠交相輝映,煙波浩淼,天水一色。


    李大嘴感歎道:“太美了,美的我想哭。”


    這裏好像是靜靜沉睡在人間之外的一顆明珠。它是孔雀河的源頭。然而這條曾經是生命之源的河流,如今經過世事流轉,僅僅是過了尉犁就已枯竭。從那裏以後,不再有綠洲和波光,隻有幹涸、枯竭和蒼涼。


    從博斯騰湖迴來後,我們接到緊急命令,終於可以進入營盤地區了。秦所和裴研究眼以及團場的聯合搜救隊都沒有找到。這個準入命令是不是意味著放棄了搜救,默認了他們的死亡,我們不願意猜想。


    我們隻知道,國家開始了新一輪的考古發掘工作。我們是被選中的,還是自己硬擠進來的,無從得知。


    淩晨四點我們就起床了。三輛部隊沙漠車停在招待所門口等待我們啟程。經過博斯騰湖之旅的李仁熙特別雀躍,忙上忙下的往車上倒騰物資和設備。我想他大概不清楚我們要去的地方跟博斯騰湖這種人間天堂的地方是截然不容的兩個方向吧。


    來接應我們的是飛龍特種部隊的三個戰士,小王、小朱和小祁,他們分別是三輛車的司機。他們笑眯眯的,說話雖然音量不高卻很簡潔,具有鮮明的軍人特色。小祁拒絕了我們自帶向導的建議,說他們已經在這裏駐紮了一個多月,當地情況已經相當了解。他們隻是奉命將我們護送進營盤地區,沒有得到許可的老百姓不允許帶入。


    譚教授接受了小祁的看似建議實則命令,我們分別擠上了兩輛車。魏大頭對小王和小祁多少有點失望。因為他們看上去再正常不過了,除了皮膚有點幹,臉色卻還紅潤,聲音也和常人無異。


    李大嘴低聲道:“特種部隊不是超人部隊。他們的軍服也從來不發紅色內褲和鬥篷。兄弟,現實世界沒有蜘蛛俠和金剛狼,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humanbeing。”


    見魏大頭沒理睬他,李大嘴扭頭過來對我訕訕道:“他每次田野作業都會帶著超人模型,老魏要是學物理的早就自己造發報機和外星人進行秘密聯絡了。”


    我笑不出來,倒是旁邊的開車的小王聽了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車隊出了庫爾勒之後,向東南方向沿孔雀河北岸行駛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隨著路程的深入,周邊景致越來越荒涼。荒漠已經成為車窗外最常見的畫麵,最開始偶爾閃現的殘存烽燧還會讓我們驚歎下,到後來漸漸麻木。眼看著綠洲變成大片大片枯死的胡楊林和蘆葦蕩,到後來連這些枯死的植物都看不到了,隻有一望無際的荒涼。


    傍晚時分,我們進入了半沙漠半戈壁地帶。在這條根本不能算路的路上,車子行駛的異常艱難。孔雀河流涸竭後,河床依存。我們依著古河道而行。遠處的庫魯克塔格山靜靜佇立,沒有綠色,隻有怪石嶙峋。巨大而空曠的世界裏,隻有風聲響在耳畔。


    雅丹地貌開始出現後,李大嘴和竇淼興奮起來。他們借著小解的機會摸了幾塊石頭上車。李大嘴指著那些經曆千百年、被風沙打磨成各種怪異形狀的小山丘道:“師妹你看,那就是所謂的雅丹地貌。人們常常以為雅丹地貌是由於風造成的,事實上隻說對了一半。”


    “那是因為雅丹地貌的形成首先是地表的風化破壞。”魏大頭正飽受暈車之苦,卻仍有氣無力的插嘴道:“水底的沉澱在水源枯竭後,泥岩的層片狀結構在風沙和溫差的作用下是層層剝離,塊狀崩落。這時在風啊水啊發揮作用洗刷刷,堆積在地表的泥岩層間的疏鬆沙層,被逐漸搬運到了遠處,原來平坦的地表變得起伏不平、凹凸相間,雅丹地貌的雛形即宣告誕生。雅丹是維吾爾族對‘陡壁的險峻小丘’的稱唿。陳宗器先生發現這種地貌後,將較小型的地貌稱為雅丹,較大形態的地貌稱為邁賽,其實都是雅丹地貌的不同階段形態而已。順便說下,陳宗器先生參與了1930年的18人羅布泊考察團。”


    李大嘴憤恨的看著老魏,怒道:“你就不能安靜的暈會兒車嗎?一個學考古的怎麽那麽愛出風頭?”


    魏大頭舉雙手投降,“我錯了。等下車子再陷入沙子裏,我一定第一個去推。”


    說話間,車子又陷入了沙子,停了下來。寒風中大家裹緊了外套,頂著一頭亂發擠到車子後麵,喊著號子一同推車。


    考古其實是一個體力工作。這一點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


    李仁熙苦著一張臉,混跡人群中奮力頂車。大概他惡補的那些羊肉熱量都用來頂車了。


    就在這時我聽見不遠處一陣輕微的聲響,接著是一聲仿佛狼嚎般的叫聲。李仁熙就在我的視線範圍內,借著微光,我看到他的苦瓜臉已經變成了蘿卜臉,慘白不堪。


    我們都聽到了那個聲音。


    在這空曠無人的荒漠地帶,這聲音像是追人索命的惡鬼,又像是黑暗中伺機而出的餓狼。


    魏大頭結結巴巴道:“熱脹冷縮……雅丹地貌裏經常會出現莫名其妙的聲音,這是有科學解釋的。《水經注》當中有記載……”


    就在此刻,車子被推出了沙坑,發動了起來。


    沒人再聽魏大頭的“走近科學”欄目,最快速度竄上了車子。大家的動作堪比迅猛龍,連滾帶爬,毫無美感可言。


    車子再次開動以後,大家鬆了口氣。


    在這個隻有風聲耳語的世界裏,仿佛隻有坐在車裏才是安全的。


    三兩沙漠車像三隻小小的螞蟻,行駛在無邊無際的大漠裏。人類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自傲,在這個世界裏,渺小到不值一提。


    附:從庫爾勒至營盤地區地形圖


    “沙漠中多熱風惡鬼,遇則皆死,無一全者,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唯以死人枯骨為標試耳。”


    ——法顯


    讀過《佛國記》的人會知道,東晉隆安三年(399年),法顯和尚一行人在長安出發,前往天竺取經。這不僅是一次宗教和文化之旅,更是一次生命之旅。他們在茫無邊際中的沙漠中行走,度過沙河,穿越塔克拉瑪幹沙漠,一路生死相隨,以死人枯骨為地標,最終走出了這死亡之漠。法顯的記載中能窺見他在漠海中行走後的心有餘悸,千年後連貝格曼這樣的老狐狸在沙漠邊緣時都感歎,這裏是魔鬼出沒的地方。


    而最讓我感動的是當法顯一行人終於出了沙漠,到達昆侖山脈時,極度的嚴寒活活凍死了法顯的同伴慧景。慧景在生命的盡頭如是說:我不複活,汝等速去,勿在此俱死。


    當讀到法顯撫屍痛哭,最終不得不放下慧景的屍體,一步三迴頭的向前繼續行進時,我在s大的圖書館裏放聲大哭,如此悲戚連管理員都看不下去了,走過來遞給我紙巾。這曾一時淪為老魏和李大嘴口中的笑柄,時不時拿出來取樂。大概是在他們記憶中我唯一一次落淚,所以特別值得銘記。而當我們最終進入營盤地帶,在庫魯克塔格山和幹涸的孔雀河古道的守望中與荒漠戈壁相伴而行時,李大嘴和老魏都沉默了。


    我看到老魏拿出紙巾,迅速的擦了一下眼鏡,然後極快的速度抹了一下雙眼。我問他怎麽了,老魏猶豫片刻,低聲道:“師妹,如果有一天你成了慧景,我絕不放開你的屍體。”


    李大嘴立刻向窗外吐了口口水,“呸呸,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接著扭頭對我說道:“師妹,老魏幾年前讀的《佛國記》,現在才反應過勁兒來。這速度堪比雷龍。”


    雷龍是滅絕恐龍中的一種,體重可達二十多噸,身高十多米。如果雷龍的尾巴受傷,它得經過二十多分鍾才能傳達到大腦,發出吃痛的“哦”的一聲。如果拿老魏的幾年反應時間和雷龍的二十多分鍾對比,雷龍泉下有知,要大喊冤枉了。


    看到我抿嘴一笑,李大嘴正色道:“師妹,無論你和老魏誰成了慧景,我都不會放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所以為了你們安全起見,誰都不許去昆侖。”


    我和老魏終於放聲大笑,一掃心中陰霾。原本積鬱在心中的期盼和不安,隨著真實的腳步接近目的地,反而坦蕩起來。


    開車的小王好奇道:“你們在說啥?”


    李大嘴道:“羅密歐與朱麗葉看過沒有?”


    小王點點頭,“看過電影。”


    李大嘴也點頭道:“那就好,可以溝通了。我們這是考古版的小羅和小朱。”


    小王“哦”了一聲,片刻後指著遠處影影綽綽的一些物事道:“快到了。前麵那就是我們營地了。”


    因為沙子作祟,我們頭一天清晨出發,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艱難到達營盤。當時夕陽如血,金黃色的天空與金黃色的地麵連成一片,天漠一色。萬籟俱寂中,仿佛天地間隻存留了我們和這一片偌大的古遺址。


    李大嘴跌跌撞撞奔下車來,迫不及待的拉開褲鏈放水。正陶醉間,猛一迴頭,不由得傻了。


    “譚教授你好。於燕燕。”


    身穿尉官製服於燕燕向譚教授伸出了手。隨即她在一行人中迅速的判斷出了副領隊人選,向他伸出手去:“陳偉老師你好。我是這次行動的小組負責人。我先帶你們到營地休息,然後簡要的介紹一下情況。”


    陳偉默默的和於燕燕握了手,默默的跟在譚教授和於長官身後。


    李大嘴立馬拉上褲鏈,把手在褲子上蹭了蹭就要衝上去和於燕燕握手,不過他的動作沒有魏大頭快。魏大頭早已從車下下來,守在於燕燕的必經之路上,向她從容伸手道:“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於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於燕燕,詩一般的名字,非常適合你。在下魏其芳,s大考古係在讀博士。未婚。”


    於燕燕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徑自走過。魏大頭的手懸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李大嘴笑眯眯的走到他身邊,按下他的手臂低聲道:“兄弟,你這套過時了。”


    必須要說明的是,不能怪我的兩位大神師兄的失態。於燕燕身高170cm(目測),體態婀娜,即便是軍裝也掩蓋不住她的英氣和嫵媚完美結合的氣質,仿佛荒漠裏的野玫瑰。唇紅齒白,素顏天生潔白無暇,一雙眼眸晶晶亮,炯炯有神——就連高宏和向誌遠都看直了眼睛。


    譚教授嚴厲的看了眼老魏和李大嘴,兩人趕緊做恭謹狀,低眉順目的跟著去了。我哭笑不得,未來還有兩個月要在這裏工作,隻希望他兩位大神少丟點人。


    作為這次行動的指揮官,飛龍大隊派出一個女性尉官著實有點讓人捉摸不透。她看上去隻有二十歲左右,後來才知道,其實她已經二十九歲了,軍校優秀碩士畢業生。如果仔細觀察她的雙手不難發現,頎長有力的手指內側,手掌部分都是厚厚的老繭,這是常年艱苦訓練的結果。


    李大嘴得知於燕燕是指揮官後,問老魏道:“是不是隻有我們還不知道,現在曆史已經發展到後母係氏族時代了?”


    老魏一攤手,“天知道。”


    剛說完,他瞥見於燕燕要進帳篷,連忙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掀起門簾,臉上堆滿諂媚笑容。


    於燕燕終於對他微笑了一下。


    李大嘴在他身後,憤恨的咬牙切齒。


    整個營地約有官兵12人,包括去接我們的三位司機。營地共有五輛沙漠車,一輛供給車。前任考古隊的儀器設備都遺留在此,基本上我們挽起袖子就可以幹活了。


    根據於燕燕的介紹,秦所和裴研究員帶隊的考古隊接到線報,營盤盤墓地可能遭到新一輪盜墓,因此匆忙出發至此,希望趕在這個重要古西域文化基地被盜墓者摧毀前搶救發掘。他們七月中旬趕到這裏,一切正常。秦所隨身攜帶了先進的gps定位係統和衛星電話,與後方始終保持聯絡。


    七月下旬,由於秦所等人連續三天與後方失去聯絡,新疆文物研究所請求附近團場派職工搜救。搜救隊在進入營盤地區後兩天,也失去了與後方的聯絡。相關部門派出有重大國際項目搜救經驗的飛龍大隊進行支援,這期間我們考古發掘隊也通過譚教授在找關係,希望進入營盤地區。


    在我們停留在庫爾勒的一個多月時間裏,於燕燕率領的搜救特別行動小組找遍了營盤遺址及其周邊五十公裏範圍內的所有區域,一無所獲。


    “我們到達這裏時,帳篷內的物資,室外設備都沒有被盜搶痕跡,一切如常,可以排除考古隊與盜墓分子發生衝突的可能。氣象部門的數據顯示,在秦所及團場職工停留在營盤區域內時,本地沒有發生重大氣象變化,不可能出現毀滅性的沙塵暴。根據我們對本地及周邊地區的排查,也基本排除了流沙的可能性。總之,考古隊及團場搜救隊的失蹤無法解釋。我們已向上級如實匯報,並建議封閉這裏,在沒有查明真相前不再進行考古發掘。”


    於燕燕的眼睛看向譚教授,眼神中的意思非常清楚:你們是通過什麽關係擠進來的?


    譚教授微微一笑:“小於,之所以會有不可解釋的事物,是因為認知的匱乏。我們來到這裏,一是為了考古工作的繼續。前人踩出來的路,不能因為一時的困難,我們就停住腳步。二也是為了協助你們工作,查明秦所等人失蹤真相。我堅信一切都會有科學的解釋,隻要我們沿著科學的道路前進,一定會有所收獲。哪怕付出代價也是值得的。”


    這一番話雖然語氣平淡,卻說的我們心潮澎湃。在庫爾勒憋了那麽久,大家卯足了勁兒,想在營盤挖出點東西帶迴去交代。我們的想法很樸素,不像譚教授站在科學理性的角度上高瞻遠矚,但出發點是一樣的。


    於燕燕似乎輕輕歎了口氣,歎息轉瞬即逝,不易察覺。她的神情又明亮起來,帶著毋庸置疑的口氣道:“我知道了。譚教授,我們特別行動組將盡己所能保護你們的安全,配合你們工作,絕不會發生幹涉考古工作的行為發生。但同樣,為了我們工作順利進行,我想請你們遵守如下規定。”


    “1,任何人不許生病。2、每個分組,都必須有我的人在。3,天亮開工,天黑收工,中午、晚上各點名一次。4、絕對不允許擅自行動。換句話說,在這個地方,我不允許有任何人單獨行動。”


    李仁熙忽然舉手問道:“軍官,你的規定和譚老師的規定不一樣,該聽誰的?”


    於燕燕向李仁熙莞爾一笑,轉向譚教授道:“聽我的。毫無疑問。”


    譚教授點點頭:“可以接受。就這麽定了。明早開工。”她麵無表情的站起身來,向帳外走去。於燕燕跟在她身後,我們隻能聽到越來越遠的零星對話。


    “我需要秦所和裴研究員留下的工作日記,還在吧?”


    “在,我保留著。還有些其他考古資料,我一並移交給你……”


    李仁熙思考了半天,對我們說:“在我們韓國,這麽美的女人都當明星去了,不會參軍。”


    我敷衍的“哦”了一聲。此刻魏大頭和李大嘴兩人正如沐春風,目不轉睛的盯著於燕燕遠去的背影。


    這是我在沙漠野外夜宿的第一個夜晚。將器材、設備、文件、記錄全部安排好後,我們熱騰騰的吃了頓晚飯。李仁熙抱怨沒有肉,換來一頓白眼。很快他將會知道,以後熱飯每天隻有一頓,早中飯都是冷饃。荒漠裏最重要的是節約物資,多、快、好、省的幹活。當年我媽聽說我上考古係後哭的不是沒有道理,從某個角度看,這是我能想到的最髒、最累、報酬與付出最不成正比的職業,現在還要加上一個可能也是最危險的職業之一。


    吃飯的時候魏大頭不忘和於燕燕搭訕,“嘿,你知道嗎,我有可能獲得國家青年學者計劃項目基金的資助。”


    於燕燕問:“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魏大頭的前半生一貫信奉失敗是成功之母,所以後半生他總是立於不敗之地。


    “關係很大。你想想,我們國家未來的學術研究,帶動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麵發展的人才,就是靠我們這些青年學者。毛主席曾把我們這類人定義為早上七八點種的太陽,現在我雖然已經是九點多鍾的太陽,但仍然為社會貢獻自己的光和熱。我這次到營盤來,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的計劃是通過這次考古發掘獲得第一手資料,從而在博士畢業時以高質量的原創性研究躋身國內一流研究所,然後……”


    於燕燕直接站起身來,拿著已經吃完的飯盆走出帳篷。


    我不無幸災樂禍道:“然後你就可以當上國家文物局長助理了吧?”


    魏大頭說:“那是最後一步,中間還有很多規劃。”


    高宏在旁邊冷冷道:“省省吧,你不過是個在讀博士。這裏哪個人沒讀過博士?你想的太多了。”


    魏大頭從容道:“不想當將軍的裁縫不是好廚子。btw,梁珂還沒讀博士,你不要傷害人家幼小心靈。”


    我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晚上我和於燕燕、譚教授住一個帳篷。簡單的洗漱後,鑽進睡袋,過了好一會才感覺到暖意。沙漠地帶晝夜溫差很大,我們都是幾套衣服長期備著。


    李大嘴和魏大頭、竇淼等人住一個帳篷,陳偉和高宏他們住一起。萬人嫌李仁熙沒人願意跟他一個帳篷,隻好將他強x給了小王和小祁的帳篷。李仁熙嘟嘟囔囔,顯然很不滿意,卻又無計可施。


    李大嘴所在之處,必定口沫橫飛,熱鬧非凡。聽見他們帳篷裏傳來大唿小叫的聲音後,譚教授皺了皺眉頭。於燕燕扯著脖子喊了一聲:“不按時睡覺的,下次跟補給車一起給送迴庫爾勒去。”


    頓時,萬籟俱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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