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兀自暗歎了一口氣,苦笑著對著潘天高搖了一下頭,然後彎腰低頭循著潘天高屍體和冰櫃壁之間的縫隙看了進去,希望能夠看到一些頭緒,但是裏邊幽黑一團,什麽也看不太清,我隻好伸手進去一陣漫無目標地探索,希望手底下能夠觸碰到一些異常的東西,但是,除了被潘天高的那根毛毛蟲紮了一下手之外,沒有再接受到其他刺激,我的手在撤出的途中摸到了一個滑膩而尖的東西,心下一動,忙掏出來一看,才發現是原先懸掛在潘天高眼角的一條冰菱,可能是我上次拖動潘天高的屍體往裏填塞進去的時候,給蹭斷在冰櫃裏了。反正潘天高麵容上的冷豔已經打了折扣,我也懶得去理睬了。我彎腰凝立著怔怔地看著潘天高好一會,覺得頗為無趣,也有點腰酸背疼了,便去將我那個地鋪拖拽了過來,反正現在潘天高在下層的冰櫃裏,我隻要坐在地鋪上就可以看到他進行研究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鋪上的時候,一股森冷的寒涼透過褲子針織的微隙直鑽我的肛腸,我不禁牙齒一陣格格做響,看來天是越來越涼了,這一年正在逐漸走向生命的盡頭,不知道在這個年末的時候,我有沒有機會將商詩攬在懷裏!或者哪怕是近距離再聞她的一次唿吸!


    可是我似乎很不爭氣,我的身體一接觸實體,疲累的身心就好象找到了依靠,緊繃的精神就鬆懈了下來,眼皮就開始打架,潘天高胖嫩的身體就真地在我眼前花了起來,一陣迷糊當中,我歪頭倒下,竟然斜斜地靠在潘天高的冰櫃上,和他頭碰頭、肩並肩地共度了又一良宵。


    早上悠悠醒轉的時候,我沒有意識到我是枕著潘天高的胖腦袋睡的,所以肆無忌憚地抬頭,結果和他的大腦锛撞了個正著,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憤恨之下,直想甩手就給他一巴掌,又轉念一想,覺得和潘天高這樣的屍體生氣實在是有點辱沒自己的人格,臨了還是抑製了自己的衝動,用手刮擦了一下自己臉上已經快成凍肉的麵皮,恢複了一點麻木的感覺後,就砰的一聲給潘天高撞上了屍門。


    臨出太平間木門的時候,突然產生了一種想要再去看看晶晶姑娘的衝動,潛意識裏自然是怕晶晶姑娘今天被拉走火化掉,不過心下以為自己既然已經和晶晶姑娘進行了那麽嚴肅莊重的心靈告別,就不要再給自己的心靈套上枷鎖了,讓晶晶姑娘安然地去吧,就完全地告別晶晶,全力以赴擁抱商詩吧!


    在良好信念的支撐下,我坦然來到了病房。今天我有手術,為了盡最大可能不會錯過商詩打過來的電話鈴響,我好話說盡讓手術室將我那幾台手術給安排到最靠近更衣間的那個手術間,其實那個手術間由於離汙染區較近,又有人來人往的幹擾,是外科醫生最不願意選擇的手術台,所以手術室那些個護士大姐們都很好奇我這種莫名其妙的請求,最後當然是滿心歡喜地滿足了我的請求,有人願意做傻瓜,就絕對有人樂意看傻瓜!


    我在更衣間裏也向一個已經脫光了外衣隻穿著一條褲衩還沒來得及換上手術衣的同事提出強烈要求,要求他將那個被他占據的最邊緣最靠近手術間的衣服櫃子騰出來給我使用,他詫異地看我幾眼,不明就裏,我不解釋,也無法解釋,隻是用濃烈的語氣表達了懇切的心情,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事,他自然也犯不著跟我犯擰,無非麻煩點移動一個櫃子而已,所以他隻是嘟囔著就滿足了我的要求。其實,也是我自己心理變態,因為即便站在這個更衣間的門邊也未必就能聽到櫃子裏頭手機的轟響,更何況還要隔那麽一段距離以及另一道門?不過,對商詩徹骨的渴望早已經將我的心態煎熬成一團扭曲的麻花,哪裏還容得下冷靜和事理沉穩地盤踞在我的胸膛?我不想錯失一切最快可能地感受到商詩的機會,這就是當時我腦子裏僅存的思維,即便這種機會是如此的虛無縹緲。


    由於滿心滿眼都是對商詩電話的渴望,我在手術當中竟然真地產生了幻聽,我在術程半途變換使用切皮電刀的時候,在一陣騰起的淡淡清煙中,電刀燒裂肉皮傳出的噝噝聲在耳邊嗡嗡鳴響,我意亂情迷當中竟然當成了手機的內設喇叭在蜂鳴,居然不由自主拿起切皮電刀就往耳朵的方向靠去,電刀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上邊沾附的少許燒焦了的黑色皮肉還在刀尖上慘烈的嘶鳴。我的助手王征,幾個進修醫生,幾個實習醫生,還有配合工作的手術室護士們全都大眼瞪小眼,麵麵相覷,不知道我要搞什麽名堂,直到我手裏的電刀在空氣中運動的軌跡和趨勢表明,再過一兩秒鍾,它將準確無疑地登陸我的耳廓的時候,我身邊的王征才猛然感覺到了情況的不對,憑著他跟隨我學習這麽長時間培養出來的對他這個古怪老師的精確理解,意識到了他老師可能又癡傻發作了,他連忙藝高人膽大地一把將電刀的另一端從電源上拔了下來,噝噝聲息的突然中斷將我從癔症狀態中驚醒,手裏的刀尖離耳廓僅毫發之距。


    我嚇出了一聲冷汗,但瞬間我也明白眼前的尷尬狀態還需要我進行圓說,否則大家心理有了疙瘩,這台手術可能就不會那麽流暢了。我看了愣怔的王征一眼,靈機一動,對著那些來學習的醫生歎道:“你們這幾個人聽著,要成為一名優秀的外科醫生,察言觀色的功夫必不可少,但要成為一名頂尖的外科醫生,真正的功夫卻在耳朵上,通過耳朵的辨聲,就可以判斷你使用的器械的質量,就可以判斷手術部位是否選擇精準,手法及操作方式是否有偏差,剛才電刀剛一接觸皮肉時傳出的聲音,我就覺得不對,放在耳朵邊細聽,果然和以往有微細的差別,還是王征跟我久了,比較有悟性,知道這把刀有問題,將電源斷了,你們幾位以後可得學著點。”


    在這個台子邊所有的人裏,我是權威,我說的話又滴水不漏,容不得他們不相信,所以大家都呈現出了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的表情,就連那個傻小子王征還以為自己陰差陽錯在老師麵前表現了一把,臉上雖隱約有點愧色但那心裏也一定在喝著糖水。


    我再也不敢隨便發春,畢竟人命關天,強令自己收斂心神,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了這台胃大部切除及胃腸吻合術。好在接下來的手術都是小手術,雖然心情仍然是飄忽不定、心潮起伏,但我手腳的麻利基本上還是得到了貫徹,我幾乎沒用腦子,憑著已經形成固定模式的一套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就輕車熟路地完成了手術。


    下了手術台,我將穿在外邊的寬大手術袍一甩,便迫不及待地撲向更衣間,穿在裏邊的手術短褂還沒脫下,就先從櫃子裏衣服的衣兜裏掏出手機來看,手機屏幕上沒有任何異象,一派死水微瀾,和我此時澎湃的心境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我的心不由得微微抽了一下,臉上擠出一絲焦苦的笑。瞧你這個猴急的樣子,我自我解嘲地鄙視了一下自己,搖了搖頭,安靜地摘下自己的手術服小褂,默然地換上自己的衣服,穿上白大褂,低頭從手術室走了出來。


    這天下班的時候,我並沒有象以往那樣急匆匆往太平間裏趕,因為在太平間裏,商詩就打不通我手機了。雖然現在才是和商詩聯絡後的第二天,商詩不至於這麽快就將她手頭的事情處理完,但我還是不敢放棄任何一絲有可能被商詩聯係的機會。若是商詩給我打電話,我不能在第一時間接聽到,影響了她的心情,那我也會捶胸頓足、痛悔至死的。


    我獨自靜靜坐在辦公桌旁,順手拿過旁邊那本厚厚的希氏外科學裝模做樣地翻看著,實際上心緒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在那裏漫無邊際地搜尋著浩瀚天空下屬於商詩的那一縷芳香。


    第109章 太平間前的樹枝上懸掛著白色人


    我魂不守舍一直癡癡地坐到了午夜,在這個過程中,一切都是靜悄悄的,我似乎沉坐在一個久遠的世紀,不僅沒有商詩的氣息從手機中顫出,而且塵世的跡象也開始在我的周身荒蕪。


    午夜十二點,這個我在心裏認定商詩一定已經甜甜入夢的時刻,我堅定了今天不會再錯過商詩電話的信念,站了起來,抖擻了一下身形,窗戶外邊是一片鋪天蓋地的濃濃黑暗。


    這個北方的城市,入睡很早,除了那些鶯歌燕舞、燈紅酒綠的地方,其他區域都是伴隨著寒夜的冷風,守侯著孤冷的路燈,早早地迷離了她們不堪重負的雙眼。我借著遠處醫院住院大樓某些窗戶裏輻射出的淡黃光芒拋灑過來的幽暗光影,走進了通往太平間的那條幽深小徑,此時萬籟俱寂,頭頂的夜空茫茫一片黑暗,沒有月亮,沒有星星,陰沉沉的就象要掉到頭上來,腳下的路依稀可辯,在透過兩邊樹葉縫隙探索進來的昏黃幽光的探照下,如若斑斑點點的花紋,在小徑的那一端,太平間小院前的那片深幽的樹林就如同一個龐大的死人,黑糊糊地一動不動地趴在眼前,嗚咽的夜風在它身上穿梭著打著旋兒,將片片枯黃的葉子嘩嘩吹響,將空氣顫動出明滅閃爍的波浪,如同死人的枯澀毛發在一片死寂中嘶鳴,向周圍抖露出幽綠的夜光。


    我還從來沒有嚐試過深夜走訪太平間的感覺,在如此駭人的情境下,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為了商詩,我真是什麽滋味都體驗過了,如果有一天我能夠在暗夜裏將商詩騙到這個鬼地方,冷不丁配合著再從太平間傳出一聲泣血的哭訴,嚇得商詩緊緊地鑽進我的懷裏,或許我今日體驗到的各種焦苦和惶恐,才算是得到了實質性的迴報。


    我走上那條通往太平間小院的甬道時,一抬頭突然發現那棵洋槐樹下的石凳上隱約好象坐著個白色物體,我心一緊,莫非自己神思恍惚發生幻視了?連忙抬手背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我的老天,這下看得清楚了,竟然是個人形,而且更讓我心尖都跟著顫抖的是,這下我還看到了不僅是石凳上坐著個人形,石凳上方的那棵洋槐樹上好象還懸掛著一個人形,當然,我不知道他是懸掛著還是站在空中,因為夜色實在太濃鬱了,我隻能憑我驚悸至極還殘存在我腦子裏的思辨做出瞬間判斷,石凳上那個白色人形一動不動地沉坐,而他上方的那個白色人形似乎還在微微飄蕩,視覺和思辨其實隻是一瞬間,在一瞬間裏,人形這個概念根深蒂固地植入了我的腦子,而且它還承載著一種暗夜裏恐怖的白色,我的大腦再將一上一下、一動一靜的兩個白色人形組合在一起形成夜景,我便在這一瞬間嚇得心膽俱寒,差點沒暈厥過去,我顫巍巍地將搖晃的身形定住,極力壓製住心頭的驚恐,尖聲唿號道:“誰?”


    結果我看到那個石凳上的白色人形在漆黑的夜色中輕飄飄地站起,停頓了一下腳步,竟然板轉身形,又緩緩地向我走來,我驚悸得眼睛都瞪圓了,胸腔裏的心髒早已經不知道在什麽地方跳動,最後一口唿吸也窒息在肺泡裏再也出不來。我想轉身逃跑,但我發現我渾身軟軟的已經沒有能力做出這一動作。


    嘎吱嘎吱,踢踏踢踏,那個白色人形的腳步聲就如同一步一步走在我的心髒上,隨著它越來越近,我似乎還聽到了念念有詞的古怪語聲,我以為自己又發生了幻聽,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後背上的森森涼氣將我徹底埋葬,迷迷糊糊中,我機械地感覺到了那個白色人形停滯在了我麵前可以辨析的地方,我下意識地揮起拳頭想要反抗,但是我發現我的這點殘存的意識已經支撐不了這一動作。然後,我在混沌蠻慌的世界裏,又突然聽到了一聲誇張的驚咦,在我以為自己終於在陰間聽到了鬼哭狼嚎的時候,這聲驚咦轉化成了:“李醫生,怎麽會是你?”


    “李醫生,怎麽會是你?”


    我的耳朵居然還能聽得懂鬼語,當我在魂飛魄散的渾噩狀態中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還僵立原地兀自納悶開了,怎麽陰間的小鬼也知道我是個醫生而且還姓李啊?


    小鬼又說話了,其實他的聲音很蒼老,至少可以說聽起來很滄桑,他說:“李醫生啊,你今天怎麽這麽晚才過來呢,看你莽莽撞撞地出現,我還以為自己成功了呢!”


    其實老張頭凝立在我麵前的熟悉身形和開口說話時的熟悉腔調早已經將我激醒,我隻是尚處於一種慣性的驚恐當中,所以緩了一緩,我暫時飄散開的元神才逐漸聚攏在我的肉身。


    我滿腔怨憤地說:“老張,你這麽深更半夜地跑到這裏呆著,還特意披一件陰幡一樣的白布,你想嚇死我是不是?”


    直到此時,我的心還在不規律地跳個不停,仍是心有餘悸。


    老張頭還下意識地整了整身上的白色披肩,然後撓撓頭嘿嘿笑道:“不好意思,李醫生,沒有考慮到這麽晚你才迴來,小老頭向你道歉了!”


    對答之間,我的理性已經大體恢複如初,然後我才猛然意識到那樹上還懸掛著一個人形呢,念想至此,我的心又砰砰跳起來,心尖和後脊梁又開始往外冒涼氣。我閉著眼睛,顫巍巍地抬起右胳膊,手指抖著指向老張頭背後那棵洋槐樹的方向,聲音顫著說:“那個人是誰?怎麽會站在半空中?”


    老張頭才理會到原來那個東西還在嚇唬著我,先忍不住促狹般地桀桀怪笑一會,聽得我如同芒刺在背,他才停住笑說:“李醫生,實在是抱歉了,把你嚇著了,也是事有湊巧,你為什麽偏偏在午夜時分迴來呢?”


    聽老張頭這麽說,我鼓起勇氣頗為好奇地睜開眼睛看了看那個懸掛著的白色人,在沉寂夜空暗紅背景的襯托下,微微飄動著確實夠糝人的,我心驚肉跳地趕緊收迴目光,緊張地投向老張頭,聽老張頭的意思,似乎他是在進行一場什麽儀式,於是靜侯著他的下文。


    第110章 白晶晶冤魂不散?


    老張頭卻兀自沉默了一會,突然轉身向著那個飄蕩著的白色人走去,我站著猶豫了一會,感覺有點害怕,不過有老張頭在前,我咬牙還是跟了上去,哆哆嗦嗦地來到了那棵洋槐樹近前,卻不敢抬頭張望,我想,莫非老張頭將太平間的某具屍體懸吊在了這裏用來做什麽?


    老張頭卻站到了石凳上,踮起腳尖,探手向上進行了什麽動作,然後嘶啞著聲音陰鬱地說:“李醫生,你看看,這是什麽?”


    老張頭那陰陽怪氣的語調弄得我心裏發毛,我哪裏還敢抬頭看,不過又十分好奇,老張頭到底在耍什麽名堂,他手裏摸著的到底是什麽?


    老張頭看我半天不敢抬頭,就又嘿嘿笑起來,說:“李醫生,別怕,隻不過是個紙人而已!”


    紙人?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麽古怪的名詞,心中好奇心大熾,既然隻是個紙人,那就沒什麽可怕的了,於是我心裏發一聲喊,就猛然抬起了頭。


    果然,老張頭手裏把著一個薄薄的人形白色紙片,在夜風的吹拂下有點鼓脹,帶著點微微的鳴響,老張頭輕輕地抓握著,讓它保持不動,好讓我看個仔細。


    我驚詫莫名地叫道:“老張,你掛個陰森的白紙人在樹枝上,你到底想嚇死誰?”


    老張頭卻不理會我的質問,幽幽地歎了口氣說:“哎,我在太平間裏幾十年,還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怪事,那個女娃子在世時到底是受了什麽委屈呀,怎麽怨氣就那麽濃厚呢?真是可憐的娃子啊!”


    老張頭沒頭沒腦的話,聽得我如墜五裏煙雲,不禁急道:“老張頭,你就別賣關子了,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老張頭頓了一下,然後語聲淒然地說:“你還記得你上次要求我帶你去開棺探看的那個女娃子吧?”


    什麽?是有關白晶晶的事?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顫抖著聲音都快語不成句了:“記…記得啊,你…你不會說是她出什麽事了吧?”


    “哎,也不知道是誰作的孽,把那麽好的一個女娃子生生給害死了,現在好了,女娃子怨氣太重,陰魂不散,死了也安息不了了!”老張頭幽歎出的話就象從嘴裏噴出的一股一股涼氣,直刺激得我心裏一陣一陣抽緊。


    白晶晶到底怎麽了?真是弄得我心急如焚,不由得惱怒道:“我說老張,你能不能先不歎息,你先把事情說完了我陪著你一起歎息好不好?”


    老張頭淒冷一笑,還是歎息道:“那個女娃的親屬今天又帶著殯儀館的運屍車過來拉她的屍體了,結果你猜怎麽著?”


    這個死老張,越到關鍵時刻越要賣關子,不過他這個關子可關不住我了,因為他可能還不知道我已經從曾勇那裏得知了白素素來拉白晶晶的屍體莫名其妙暈倒的事,我聽老張頭那語氣,也猜測了個八九不離十,難不成白素素或者這兩姐妹的其他親屬來拉屍體也暈倒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雖然事情很古怪,但是事態倒也不嚴重,能有白晶晶在太平間陪著我,至少不是一件壞事!


    於是我說:“是不是來拉那個女娃屍體的家屬又暈過去了?”


    老張頭瞪眼看我一眼,驚訝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微微笑道:“我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就如同你懸掛著陰幡求神問仙的那些神仙一樣,哈,你就接著說吧!”


    老張頭被我爽朗的笑聲緩解了一點低沉的情緒,用另一隻手撓頭想了想,也是嘿嘿迎合著我的笑聲說:“想想也沒什麽奇怪的,這個女娃子的那個姐姐上次來就暈倒過一次,這事你應該很容易知道,不過這接連兩次暈倒,事情可就沒那麽簡單了!”


    我心裏一動,問道:“這次來拉屍體的還是她的姐姐麽,上次來的那個女孩?”


    老張頭疑道:“是的啊?怎麽啦?”


    “沒事,就是順口一問,不過我還有點疑問問你,不就是家屬來拉屍體沒有成功麽?你為什麽這麽當緊?”我詫異地問,這確實是我想不明白的。


    老張頭沉吟了一會道:“第一次的時候,我沒在意,認為就是家屬傷心過度,看到親人的屍體,情緒上湧,就暈過去了,而這次就古怪了,那個叫白素素的姑娘進太平間的門的時候還是很平靜的,看起來已經度過了最傷心痛苦的時期,可奇怪的是,剛走到棺材處,蓋子都還沒有打開呢,她又突然暈倒了!”


    老張頭的描述很是生動,我這有點心理準備的,聽得還是背脊骨冷梭梭地直冒寒氣。我象是安慰自己也象是安慰老張頭說:“也許白素素姑娘內心還沒有恢複過來,隻是表明平靜而已,你也不要太緊張了!”


    老張頭搖頭歎道:“這次我有直覺,肯定是有些什麽現象在太平間發生了,我在太平間幾十年的軟磨硬泡積累起來的感覺不會是無謂的,記得我上次跟你講過,太平間絕對不僅僅是存放屍體那麽簡單,它裏邊有很深的學問!”


    我搖頭苦笑道:“即便是這樣,那和你今天這樣懸掛一個白紙人在這裏裝神弄鬼有什麽幹係嗎?”


    老張頭肅然道:“我不是在裝神弄鬼,我是在趨神避鬼!”


    我心理雖然沉重,但還是忍不住嗤笑道:“老張,你好頑皮哦!”


    老張頭卻不理睬我的調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李醫生,也許我此舉在你們醫生眼裏很可笑,但是我還是那句話,太平間裏有學問,我在太平間裏幾十年,經曆過很多你們無法想象的現象,當你們這些醫學家沒有辦法給我們這些愚昧的人做出科學解釋的時候,我們不安的心隻能依靠在你們眼裏看來的歪門邪道來求得平靜!”


    老張頭鄭重其事的話語反倒弄得我慚愧不已了,是的,當我們沒有辦法給這個世界不安的人們提供幫助的時候,那我們也就沒有資格去嘲笑他們通過自欺欺人的方式進行自我調整的行為。


    我歎息著說:“那你此舉到底是能夠達到什麽目的呢?”


    老張頭仍然是滿臉莊嚴:“我在太平間幾十年,太平間裏也日積月累了那幾千條屍體,但是那都是因為沒有家屬或者沒有錢認領的可憐人們,但至今為止我還沒有碰到過有家屬願意認領並將其火化安葬卻總是不能成功處理的屍體,人死不能安息本就是有違人道天理了,現在有一條屍體可以得到去一個最終歸宿安息的機會卻愣是不能走出太平間,我作為這個地方的看門人,實在是心生慚愧啊!我覺得很對不起那個女娃子,我想她可能是生前受到委屈了,死後怨氣太濃重,魂魄不肯飄走,於是也阻止她自己的屍身被移走!”


    我聽得心裏一陣一陣發涼,又一陣一陣發沉,淒然歎道:“所以你掛一個白紙人,嘴裏念念有詞,以為這樣就能趨散白晶晶的冤魂?”


    老張頭慘然一笑道:“我知道你們當醫生的肯定要笑話我,但是我在太平間呆的時間長了,經曆的事情多了,自然而然就掌握了一些法門巫術,象這樣照著不死冤魂的屍身做一個白紙人,然後讓它在午夜怨氣最重的時候飄蕩在空氣中,念上一些咒語為它祈禱祝福,安慰它的亡靈,引導它去向佛祖仙靈照耀下的極樂世界,它的冤魂就會被趨散,它的肉身就會得到安息!”


    老張頭幽冷寂然的語氣讓我不由得肅然而立,看著他手裏的那個白紙人,隱隱約約還真有點白晶晶的豐姿綽約的影子,我眼前一陣迷幻的眩暈,就如同真地看到白晶晶的亡魂在白紙人的周圍嫋嫋升起,纏繞不去。


    我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重重地揉了一下眼睛,避免自己陷入幻想而不能自拔,對著老張頭靜靜說道:“老張,我看清楚了,也理解了,你下來吧,這麽晚了,午夜已經過去了,我想,如果晶晶泉下有知,她的靈魂也已經被感化升天了,迴去睡覺吧!別太辛苦了!”


    老張頭想了想,點了點頭,又踮高一點腳尖,在白紙人的腦袋上方扯了一下,白紙人便從樹枝上一頭栽下,倒在了老張頭的懷裏,和老張頭身上的白色麻布渾然一體,給老張頭身上更增添了幽然的神秘。


    待老張頭跳下石凳,我於是在午夜剛過最為死寂清幽的時候,和著一個白衣人和一個白紙人在濃黑陰森的甬道上並排走向了太平間。老張頭去向了他的值班室,我迴了我的太平間。


    在屍廊的分岔口,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了白晶晶的冰棺,以前或許對她充滿的是渴念,但是現在應該還是以憐憫為主了。想起老張頭為她能夠入土為安而做的努力,我心裏就無限感慨,情緒自然也就被感染了。潛意識裏也許還希望她能在太平間陪伴著孤苦伶仃的我,但心態上卻已然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這可能與我的情感已經在商詩身上得到了寄托有關,也有可能純粹來自我良善的天性。


    是什麽樣的力量使得白素素兩度在白晶晶的屍體上方暈倒呢?我在白晶晶冰棺的旁邊佇立了好久,心情久久不能平複,我向太平間的四個幽暗的牆角長時間凝望,除了死寂的靜息挾裹著死屍們的悲涼從四麵八方撲過來將我纏繞,再沒有任何其他異響。我無奈地搖頭,心想,待我將晶晶姑娘的棺材蓋子揪下來,我是否也會被一股奇特的力量擊倒呢?


    第111章 生命在思念中死去


    於是我在那一瞬間充滿凜然,手搭上冰棺蓋子的時候,我心頭自然生發的緊張卻也交織著對那種古怪體驗的期待,但是當晶晶姑娘的蓋子自我手底緩緩滑落的時候,我的腦子緊張得一片空白,我的周圍的空氣也是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東西或者氣息使用任何手段將我擊倒或者叫我臥倒。


    晶晶姑娘的冰肌玉體仍然一如既往地在黑漆漆的冰棺裏散發出美豔的幽光,如同濃黑夜空裏突然綻放的一團雪白耀眼的煙花,讓人促不及防之下一瞬間心馳神迷。我難以自持地一陣臉紅心跳,趕緊撤迴銀光閃耀的目光,仰頭對著隱約可見的天花板做了幾次深唿吸,總算止住了身心裏浪蕩的淫亂。我彎腰拾起棺蓋給晶晶蓋上,站在棺旁對著晶晶雙手合十一聲苦歎,然後在心裏為她進行了一番裝模做樣的祈禱,也算是履行完了作為一個藍顏知己從道義上所能給予的最大支持。


    然後我就摸黑繞道去牆壁上摁開潘天高所在那一排棺櫃頂上的白熾燈開關,先爬到那口華貴的棺材上看了看我那一堆鄉親們的屍體,很好,他們都靜靜地躺著安睡,胳膊手臂腳丫子都是舒展開的,臉上似乎還有安詳的笑容,他們互相撫觸,彼此相親相愛,這讓我的心情也跟著舒展開來,從剛才那沉重而低落的狀態中迴升了好多。


    我給他們輕輕地蓋上蓋子後,就默默退迴到了潘天高的身旁。一把拉開櫃子門,潘天高臃腫的肥軀一下子躍入眼簾,緊接著也就淤塞了我的心胸,剛剛迴升的心情馬上又被添了堵。哎,要不是因為有商詩的強大動力在堅決支撐著我的精神,我真地不願意再看到他令人作嘔的身軀了。


    我強自支撐著自己的意誌,用眼睛探看,用手指摸索了一會這具讓我百感交集的軀體,但是我什麽也沒有得到。


    我的潘天高同誌,我求你了,你就不能再在屍身上產生點變化,好讓我能夠掌握更全麵的資料更有條理有係統地去泡你的馬子商詩麽?你兩腳一蹬、撒手歸西,自己倒是痛快,卻留下一個如此美豔的遺孀來禍害我這顆弱小的心靈,你的良心真是大大的壞啊!被你禍害我也就認了,可是在你的遺孀火燒火燎迫切需要我去撫慰的時候,你卻愣是從中作祟,偏不給我們製造相會的機會,你就不怕死後的靈魂得不到安息?求你了,潘天高,做了一輩子壞事,死了就做一件好事吧,從身體上出現點異象,最好是發生屍變,如果實在不能,哪怕是象上次從眼角流出四條冰菱那樣從下邊流出一條血紅冰菱也好啊!


    我在一潭死水般的太平間裏胡思亂想著,自言自語著,疲頓陣陣襲來,慢慢地依靠著潘天高的肥頭大耳又沉入了沈沈的夢鄉,這次我的夢很甜,我夢見了商詩,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真地夢見了商詩和我一同走向了太平間院前的那條林蔭小道,商詩,那個美麗的人兒,在我愛情的滋潤下,一掃她以往那種清幽淡然的神情,我能感覺到她骨子裏流瀉出來的不再是憂鬱而是濃鬱,她熱情似火,濃烈如酒,綻放如詩,她先是挽著我的胳膊娉婷嫋娜地進入這條甬道的開端,然後,看到這條幽深的小道似乎讓她很開心,她突然側轉身子將她那兩片粉嫩潤濕的紅唇印在我火熱的麵頰,在我渾身頓時酥軟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她又驀然撒開我的手,象個孩子般地奔跑向前,一路撒下銀鈴般的清脆笑聲,她身上潔白的連衣裙在午夜路迴的角落旋開成一朵聖潔的雪蓮花,她美妙的聲息在五彩的夜空盎然地飄蕩,也將我少年的情懷激蕩得波瀾壯闊。於是我撒開我唐老鴨般笨拙的腳丫子向她一搖三擺地追過去,她更是笑得花枝亂顫了,指著我撅著玲瓏小嘴發出嘲笑的聲音,我趁她分心的時候,步法突然大變,以矯健敏捷的身手迅速撲到她的身邊,將她一把逮在了懷裏,她被我出其不意的攻擊弄得身心大動,我能感覺到她的芳心砰砰亂跳不停撞擊我春心蕩漾的胸懷,她象個被獵人捕獲的獵物一樣做著最後的掙紮,試圖掙開我的懷抱,不過她最終發現這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徒勞,放棄了掙紮,她開始渾身酥軟,無力地懸掛在我的身上,她和我一起倒在了正好就在旁邊迎候著的那條石凳上,底下的石凳是冰涼的,我們火熱的身體擠在了一起,我們的小嘴迅猛地咬合,麻辣的舌頭甫一接觸就癡纏在了一起,溫熱的氣息在彼此身上蕩漾,濃濃的愛液進入了彼此的體腔。


    當我從甜美的夢中醒來時,太平間裏又已經是晨光閃耀了,我吧嗒著嘴巴迴味著夢裏的美妙滋味,真地是很不願意從太平間醒轉,不過,殘酷生冷的現實卻象那普照大地的森然天光一樣鋪天蓋地將我卷裹,即便我躲在太平間裏,也未能幸免。所以我隻能用手勉力撐著潘天高的腦袋,將酸麻的身體緩緩抬起,待感覺到行動可以基本無礙時,便去向了人間!


    又是一天漫長的等待,到午夜十二點的時候,辦公室的壁鍾叮咚響起,如同為我敲響了今夜的喪鍾,我從癡癡的狀態中迴過神來,對著漆黑的窗外鋪天蓋地的寒涼苦苦一笑,若有所失地站起,低垂著頭走出了外科大樓,毫無阻礙地迴到了太平間。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似乎就快到了這一年的歲末了,直到有一天,我從太平間枕著潘天高的屍首清睡了一覺醒來,突然發現從太平間的木門縫隙裏擠進來白色耀眼的光芒,我頗覺詫異,趕忙從地鋪上起來,整了整衣冠,快速地走了過去,支呀一聲推開木門,一股茫茫的寒冷直麵撲來,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哦,忽如一夜雪花來,外邊世界已然是一個冰天雪地,天空中還在紛紛揚揚飄撒著鵝毛般幽雅的雪片,她們歡快地跳著,打著朵兒,降落到地麵以後就匯入那一片籠罩大地的白色織錦,眼前是看起來多麽潔白的天地啊,可是我內心的灰暗卻使我無法融入這一片格調,我緊退一步,關上木門,身體倚靠在門上,斜斜地滑落到底,坐端正了,淚流滿麵。


    記不得有多少個星期了,我白天在病房和門診茫然地工作,晚上心急如焚地渴盼著商詩的電話到午夜十二點,然後踏著低迷的步履無奈迴到潘天高的身邊,借助於潘天高的屍體遙感商詩溫婉動人的柔情。隨著深秋的冷風將樹上凋零的黃葉一點一點,一片一片刮落,我的心情也一點一點撒落。直到今天西風漫卷、雪花飄零的時候,一場冷寂恍白的照耀,才使我於麻木無知如行屍走肉般的身體裏猛然感覺到了心血的存在,不過,它們象外邊漫天飄舞的雪片一樣已經在我心髒裏冷凝成血片了。


    我緊咬了一下嘴唇,抬手抹了抹眼淚,魚躍而起,打開木門,毅然決然走向了外邊那片白寂如冷月的天地。


    經曆了一場冬雪的洗禮,我內心深處的躁熱似乎得到了平抑,我變得安詳了許多,步伐穩健了,心態平和了,唿吸均勻了,言語謹慎了,胸懷平靜了。我在這個星球上繼續與世無爭地存在著,用我辛勤勞動換取的薪資使自己還能夠苟延殘喘,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願意活著,也許是因為自己還可以挽救一些可憐人們的生命,解除一些卑微人們的病痛,盡管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還願意在這片土地上殘存自己的生命或者為什麽要拋棄自己軀體的痛苦?當然,也有可能僅僅就是為了習慣性地延續那種在太平間裏從此生死兩茫茫的生活。


    總之,我還繼續住在太平間,無論如何,相比於我在人間的那個棺材盒子,它是多麽地寬敞,而和那些與我境地相同的屍體們泡在一起,我又覺得自己並不是想象中那麽孤獨。


    我苦等著商詩的電話,但是我從來沒有考慮過要主動給商詩打電話,我想,這或許就是我與別人命運的不同之處,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的美好要依靠個人的私欲去爭取,我排斥這樣的方式,因為我總怕自己的私欲會打擾這個世界和他人,我總是希望這個世界上的人們都能夠按照他們自己的意願生活得順暢,所以我討厭這個世界上的私欲橫流,這就注定了我自己的私欲無法橫流!


    終於在這一天,我心灰意冷了,當我一下班就離開了病房,當我走進太平間時竟然沒有多大的意願去向潘天高的方向,我這才知道自己可能是要放棄了。


    心態一平穩,我的心思又開始象個正常壯男一樣活泛了,這麽些天來,我沉醉於自我營造的在太平間裏與商詩共浴愛河的心境裏不能自拔,已然將太平間裏東西兩角遙遙相對的兩大美女屍體忘了個幹淨。這下冷然清醒,身體雖然仍在太平間,意識卻徘徊著迴到了人間,人性的光輝照耀著我的本能,促使我又對美女屍體的屍性產生了研究衝動。


    我臉皮薄,放不下綱理倫常,我自然是不會去動嶽媛的,當然,我也不會動白晶晶,我隻是想看看她慰藉一下已經被潘天高醜陋的屍體埋沒了所有神采的枯澀眼球,再說,晶晶也怪可憐的,死後也很孤獨,如果她的亡魂知道有一個人體對她的屍體那麽感興趣,她應該也能感覺到些許安慰吧!


    隻是不知道老張頭的一場法事是否已經將盤旋在晶晶棺頂的兇靈厲鬼趨散,使晶晶姑娘的屍身避免了惡魔附體從而已經在某個繁花似錦的地方安息。不過,我似乎有著某種預感,我感覺到了晶晶那口冰棺裏屬於晶晶姑娘的那種特有的氣息,我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哪裏來的,也許是成就於我長久以來對晶晶高強度的意淫訓練所培養出來的對她身體的遙感能力,又或許是我本能地覺得晶晶姑娘為什麽不肯離開太平間是因了我在太平間溫熱的存在!


    我邁步走向晶晶的冰棺,步伐沉穩,唿吸平定,心頭寂然。由於有一段時間不進行掀棺蓋訓練了,所以我頗費了一些努力才將晶晶的棺材掀開。又由於晶晶的冰棺裏好長時間沒有人類活動的痕跡了,所以先撲麵而出的是一股白茫茫的冷霧,刺骨的寒涼讓我無法招架,我不由得緊閉著眼睛進行了默默的祈禱。隨後我睜開眼睛,白霧在棺頂飄散開來緩緩隱沒在太平間浩瀚的空氣裏,棺裏的濃霧隨之逐漸變淡,最後就化成了絲絲縷縷的輕煙,而多日不見的晶晶姑娘的冰肌雪體也如同乘著五彩祥雲在我眼前輕歌曼舞,看到這具曾經陌生現在親切的蒼涼裸體,我心頭一陣熱流劃過,眼眶就潤濕了。


    待到輕煙徹底消散,無邊春色再次盈滿了我的眉梢眼角的時候,我不由得淒苦一歎,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抬步去向了東北角嶽媛那口棺材,我閉著眼睛靜靜迴憶了一下前些日子已經嫻熟使用過的那一整套行為模式,確信自己可以一蹴而就的時候,就扒開了嶽媛的棺材,飛身躍上,縱身跳下,如同火中取栗般得到了那塊半透明塑料布,功成身退,迅速爬了出來,蓋上蓋子臉紅心跳喘息了一會,確信自己已經恢複了繼續應對第二次激烈戰鬥的能力,才舉步維艱地返迴到了晶晶的身邊。趁自己的春心受到壓製還沒有蕩漾開來的瞬息,我不敢怠慢,迅速跳了進去給晶晶穿上了防彈衣,然後手忙腳亂地跳了出來,站在地上平息了一下,還好,除了心頭濕熱難耐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幹燥安寧的。


    我撫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配合著深吸了一口太平間的森冷屍氣,終於將身心裏那點躁熱的人氣消融了下去。也就不再猶豫,抬腿安然地跨上了晶晶的冰棺,騎在了她的棺壁上。靜靜地審視著她冰封的身體和身體上的冰峰。我的情思已然平靜,但我的心緒卻徹夜難平,晶晶,她為什麽就不願意離開太平間,這裏邊有沒有我的一星半點的因素存在?如果有,那我半年多的意淫之苦,應該就算得到告慰了。


    一個晚上平靜如水地悄然過去,淩晨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是躺臥在晶晶的身側度過的,到底什麽時候跌落下來的,我已全然不知,我的一隻手壓在自己身底下,另一隻手搭在晶晶的胸前,壓在身底下的手已經麻木,搭在胸前的手已經酥軟。我將塑料布從晶晶身上解了下來,輕快地躍出棺材,去到東北角還給了嶽媛,我的兄弟華浩會不定期地過來看看她,我需要保持她的狀態不讓他誤會。


    當天下班的時候,我本打算再去買一塊塑料布的,不過臨了我還是猶豫了,身上這點錢還是能省則省吧,指不定哪天又有一兩個象那對可憐母子和那個可憐鄉親一樣無錢解除病痛的病人出現在我的麵前呢!當然,或許我潛意識裏也在想,如果兩具美女屍體都被永久地蓋上了塑料布,那我趁給美女們解除武裝或者裝備武裝時若有似無吞咽兩口春色滋潤一下幹渴心田的機會就將徹底喪失。


    當我即將邁入太平間木門的時候,腦子裏突然一動,略加思索,便掏出手機撥了曾勇的電話,那邊一聲不痛不癢地“喂”剛一傳來,我就單刀直入地說:“死小子,你家白素素是不是還在神經內科病房暈著?”


    那邊的曾勇被我沒頭沒腦的話弄糊塗了,愣了半響,才氣惱道:“你這臭小子,說話怎麽這麽沒譜啊,也隻有你這樣的精神病才神經兮兮的需要在神經內科挺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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