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小說裏,不時地提到一個名字,那就是——老根叔。


    想起老根叔,男子的心情就變得極其複雜。他知道老根叔是好人,他甚至還記得幾十年前老根叔經常幫助他和家人的事情。記得有一次,村裏的孩子們一起打他,還是老根叔衝上來幫他解了圍,並警告那個帶頭打架的孩子以後不許再欺負他和家人。那時,想起老根叔,男子是感激。可現在想起老根叔,男子不僅有感激,還有愧疚。


    因為,他利用了老根叔!


    這些年,自從自己有意迴到東北後,就開始了有目的地接近老根叔。在老根叔口中,他知道了很多事情。有些是老根叔當故事講給他的,有時是他從老根叔口中套來的。總之,他利用了老根叔的善良和好客,為他的複仇計劃掌握了第一手資料。


    可是忠厚的老根叔直到現在還被他蒙在鼓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之中已被扯進了牛村發生的一係列怪事中去,甚至是有些人的死。


    想到這兒,男子閉上眼睛,內心一陣痛苦地痙攣。他不知道,等到有一天,一切真相都浮出水麵的時候,自己該怎樣去麵對老根叔,麵對他的家人。


    唉,不想了,聽天由命吧!男子想得頭疼,隻好放下念頭,給了自己一個沒有答案的答案。


    男子寫了一天,感覺手腕酸痛。便站起來走到窗前向外望著。


    因為男子住的是場部邊緣一個破舊的房子裏,周圍既沒有其他的房屋,也很少人來,即使偶爾見個人影,也一定是上山路過。所以男子這一望,隻能望見遠處山巒和周圍的一片亂草。


    可今天,男子這一望,卻望到了別的——


    在通往自家門前的那條小道上,正有一個影子朝這邊急匆匆走來。影子看上去有些胖,走在兩側荒草齊腰的小道上,宛如一個橢圓形的桶正在綠海上滾動而來。


    男子認出,來人正是趙牌娘!


    男子下意識地迴頭看了一眼桌麵,見從趙牌娘家門口撿到的那本筆記本正很顯眼地躺在桌麵上,便一個箭步過來把筆記本連同桌上的手稿一起通通塞進抽屜裏,並“啪”地一聲上了鎖。


    男子剛剛做完這一切,便聽到屋外的院門吱嘎一聲被打開的聲音,緊接著,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大兄弟,開門,是我!”


    男子眉頭皺了一下,心想,這個趙牌娘,告訴她和自己來往要保密,還這麽大聲!


    男子趕緊走到外屋,打開了門讓趙牌娘進來。


    趙牌娘進了屋,見男子臉色有些不好看,愣了一下,接著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訕笑著對男子說:“大兄弟啊,您別生氣啊,我這人高聲大嗓的習慣了,忍著忍著,一不留神,這嗓門就又出來了。嘿嘿,以後不會這樣了……”


    男子本想說她兩句,此時見她這麽討好著自己,心裏也有些不忍,就說:“好啦,下次真的注意就行了,不然被別人知道咱倆在聯係,事情就不好辦了。”


    “那是,那是。”趙牌娘陪著笑臉有些點頭哈腰地說。


    趙牌娘的樣子讓男子不覺感到一陣惡心,心想:當年爺爺奶奶怎麽會給父親定下這麽一門親呢?不可思議!


    可惡心歸惡心,正事還是要辦的,這趙牌娘急匆匆地趕來,估計一定有什麽事!男子從桌下拉出一隻凳子遞給趙牌娘,自己也拽出一隻坐下問:“這麽著急來,有事?”


    趙牌娘接過凳子放在屁股底下還沒等坐穩,便大唿小叫起來:“大兄弟哎,出了怪事了呀!”


    “什麽怪事?”看趙牌娘慌慌張張的樣子,男子心頭一震!


    “我看到了一個人!”顯然,趙牌娘一著急竟不知從何說起。


    “看到一個人有什麽奇怪?什麽人?”


    “一個死人!”趙牌娘拍著大腿。


    “啊!”男子一驚,騰地站了起來。


    第一百四十章 男子的寒意


    趙牌娘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秀秀!


    原來,趙牌娘今早去菜市場擺攤,攤位剛剛擺好,就有兩個女人來買菜。


    這令趙牌娘很是感到奇怪,因為這個點正是人們開始上班工作的時候,早飯剛完,午飯還早,這時來買菜的人著實不多。可令趙牌娘更驚奇的是,這兩個女人的穿著實在怪異。盛夏八月,這兩人竟都披著長長的看似頗像棉襖的外衣,而且麵上都半掩著圍巾,既像怕冷,又像是怕別人看到似的。


    趙牌娘看不清兩人的容顏,隻覺得其中一個女子露在圍巾外麵的眼睛似乎有些麵熟,仿佛在哪兒見過似的。便邊給她們向塑料袋中撿著菜,邊問:“兩位這是從哪兒來呀,穿這麽多,不怕熱呀?”


    眼熟的女人剛要說話,另一個女人連忙碰了她一下,同時迴答趙牌娘說:“哦,我們昨天去串親戚,今早騎摩托迴來的,隻好穿多一點。”


    趙牌娘沒再吱聲,心裏卻想:這還叫穿多‘一點’?冬天騎摩托穿的也就這樣吧!


    趙牌娘把裝好的菜放在稱上稱好遞給兩個女人。兩女人付了錢,轉身離去。兩女人轉身轉得很急,長長的外衣竟帶起了一陣涼風。這讓趙牌娘越發疑惑,感覺這兩個女人的行為怎麽像“逃跑”似的呢,便不由自主地朝兩人急匆匆走去的方向望去——


    可那裏,空空的,並沒有什麽摩托車啊!


    女人正疑惑著,突聽其中一個女人“啊”了一聲。原來,那個看著眼熟的女人外衣裏穿著一條幾近拖地的白色長裙,由於腳步太快,長裙絆住了腳險些摔倒。


    女人搖晃了幾下,最終還是站穩了腳跟。可是由於是迎著風,女人光顧著去平衡身體,不想麵上的圍巾此時卻被風突然掀開,並隨風向後飄去。於是,剛剛站穩了腳的女人又慌忙轉身去追趕圍巾。


    可就在這一霎那,女人的麵孔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趙牌娘的眼中。


    秀秀!趙牌娘心中驚唿一聲,身體幾乎失去重心。


    聽完趙牌娘的敘述,男子的第一反應就是問趙牌娘:“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沒有,絕對是秀秀。我是秀秀和滿倉的媒人,認識秀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麽會看錯?”趙牌娘急赤白咧地解釋著。


    “你確定?”


    “確定!一百個確定!”趙牌娘使勁兒地拍著自己的胸脯。


    看著趙牌娘不容置否的神態,絕對不是隨意說說的樣子,男子的心裏也開始了暗暗吃驚:這秀秀已經死了幾年了,怎麽會又出現了呢?


    男子尋思了一會兒,抬頭問趙牌娘:“會不會隻是一個與她長相頗為相似之人呢?”


    男子話音剛落,趙牌娘便彈簧般“騰”地從凳子上蹦起來,再次堅決的否定:“不可能,當時那女人轉身追她的圍巾,因為圍巾已快飄到我攤前,所以那女人當時的模樣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真真亮亮,一點不帶差的。真的不是長得像而已,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既然是秀秀,為什麽見到你不說話?”


    “就是,這我也覺得很奇怪。過去秀秀見到我都親熱得了不得,可這迴,不知為什麽,就像不認識我一樣……”趙牌娘喃喃自語道。


    “那就說明這個人根本不是秀秀!”男子接著趙牌娘的話大聲地說。


    “那,按大兄弟的意思,這個人應該是……”趙牌娘兩眼瞪著男子,猶疑地問。


    男子站起身,在屋裏轉了一圈後,說:“此人到底是誰,我現在也不知道,但我一定會查出來的。”說到最後,男子的臉上現出了與他儒雅的氣質頗不相符的狠角神色。


    趙牌娘走後,男子就陷入了沉思。在他的感覺中,這個長相酷似秀秀的女人的出現多半是衝著他來的。


    因為,當年秀秀的死,與他有著直接的關係。甚至可以說,秀秀就是他害死的。


    那是幾年前夏日的一天,他在牛村村頭看到了正在一起玩耍的小濤和寬寬。這讓男子突然想起了幾十年前自己和弟弟在一起玩耍的情景,不覺多看了一會兒。可這一看,竟看出了幾分端倪——


    這小濤和寬寬竟然長得有些相像,而且,越看越像!


    男子知道這兩個孩子一個是滿倉和秀秀的孩子,一個是山娃和巧珍的孩子,不覺心裏一動,望著兩個孩子又仔細端詳了起來。結果,得出的結論是:這兩個孩子真的是長得很相像,而且都像一個人,這人就是——滿倉。


    當時,男子已得知滿倉的父親就是自己家的老仇人,正愁不知如何報仇,便從包裏掏出相機,哢嚓哢嚓給兩個孩子一人拍了張照片。


    後來,這兩張照片便出現在了山娃家的牛圈門上,並引發了山娃誤殺秀秀的事件。


    唉,都怪我,不然秀秀不會這麽冤死的……幾年過去了,每每想到這件事,男子都十分自責。可每迴,男子又都如此安慰自己:算了,既然她是老鐵家的媳婦,為老鐵家承擔罪孽也是應該的!


    男子知道,秀秀死後,滿倉一直在尋找幕後黑手,即在山娃家牛圈上貼照片之人,可是一直沒有尋找到。男子曾以為,這事慢慢就會這麽淡下去了,況且自己當時給小濤和寬寬拍照時,倆小子應該並沒有發現,可沒想到今天竟冒出個秀秀來!當然,死而複生的事當然不會有的,可如果有人冒充的話,目的又何在呢?當年槍殺秀秀的山娃已經被槍決了,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尋仇,都找不到人了,還能怎麽樣呢……


    男子想著想著,最後終於把念頭定格在自己最不想放置的關鍵的也是最驚心的部位:難道,這長相酷似秀秀的女人的突然出現,完全是衝著自己而來?也就是說,自己當年的所為,已在自己的毫無察覺下被人不動聲色地識破了?


    男子的身上不覺湧起一股冷意,一個大大的寒顫令他戰栗不已。


    第一百四十一章 號碼的主人


    盛夏的夜晚,濕熱而煩悶。天空像一口湧動著蒸汽的鐵鍋,牢牢地扣在人們頭上。


    看樣子,又要下雨了!坐在電視機前的申誌強邊搖晃著手中的蒲扇,邊嘀咕著。果然,很快,窗外電光石火般晃過一道閃電。


    申誌強關掉電視機,脫吧脫吧開始上床睡覺。


    申誌強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半天也睡不著,剛要臉朝一側說句話,卻又想起身旁之人已經出門十天了還沒有迴來。


    十天前,倩姨對他說,自己要出去培訓一些日子,學習一些美發新發型,迴來也好多吸納一些顧客。


    唉,在一起時不覺得怎麽樣,可這有一個不在時,這日子還真難打發,尤其是這漫漫長夜,難捱得很!


    申誌強瞪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兒後,摸起了放在枕邊的手機。他突然想給誰撥個電話,好打發一下這難耐的夜晚。他拿著手機在通訊錄裏上下滑動著,瀏覽著,很快,目光定格在一個署名“莫名男人”的號碼上。


    申誌強突然想起,這個“莫名男人”就是前些日子給自己打電話,讓自己防備有人陷害的那個男人。若不是存下了他的號碼,自己險些將他忘了哪!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呢?雖然已很久沒有接到“莫名男人”的電話,可此時的申誌強,卻對該名男子重新產生了興趣,他突然湧起了想打電話過去試探試探的念頭。


    申誌強剛要撥電話過去,突然想如果對方認出自己的手機號碼不接或有所防備怎麽辦?他猶豫了一下,起身從自己脫下的衣服裏翻出一張新卡放在手機裏,然後撥打了出去。


    很快,電話接通了,裏麵傳出了一個溫柔悅耳的聲音:“喂,請問是哪位?”


    申誌強一愣:怎麽會是女人的聲音?難道是那人的媳婦接的?申誌強趕緊捏著鼻子說:“您好,請讓您丈夫接電話好嗎?”


    對方一聽,嘟囔了一句:“你打錯了吧!”然後,“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顯然,對方應該沒有丈夫,不然,為什麽拒絕老公接電話?可既然是本人電話,為什麽變成了女人?而且,這女人的聲音似乎還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


    可是,在哪兒聽過呢?申誌強越想越睡不著,越睡不著越想,不知不覺想到了雨落,又想到了雨停,待到困意襲來一覺睡去時,屋裏竟隱隱湧進了晨光。


    申誌強這一睡便睡到了早晨八點鍾,若不是手機嘀鈴鈴地叫個不停,他覺得自己今天真的要睡到“自然醒”了。


    申誌強拿起手機,屏幕上“嚴陽”兩個字正隨著鈴聲的震動而跳躍著。“她打電話幹嘛?”申誌強嘀咕了一句,按下了接聽鍵。


    “申老板,怎麽,生意不做了嗎?都幾點了,還不上班?我的摩托出了點問題,正等著你哪!”馬上,手機那邊傳來了一串清脆悅耳的聲音。


    “哦,馬上就到,馬上!”申誌強連聲應答。


    申誌強放下電話,套上外衣剛要出門,卻馬上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突然感覺到,剛才電話裏的聲音和昨晚他撥通的電話裏的女人聲音似乎很有幾分相像。不,應該說,是很像!


    難道,昨晚的那個接電話的女人就是嚴陽?這麽說,自己存在手機上的“莫名男子”的號碼是嚴陽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曾經給自己打電話的那個人就是嚴陽?可嚴陽是女人呀,怎麽會發出男人的聲音?是她故意偽裝?還是……


    申誌強正琢磨著,手機又響了起來,還是嚴陽的。申誌強沒有接,而是快速走出家門,推出新買的摩托車,向修車鋪趕去。


    遠遠地,申誌強就見自己門前站著一個紅衣人,走進前,果然是嚴陽。


    “申大哥,我是不是擾了你的美夢?嫂子不在家,你做夢都在想嫂子吧?”看到申誌強,嚴陽打趣地說。


    “哪有,隻是昨晚看電視看得晚了一些,今早才……”申誌強停好摩托,邊開大門,邊不好意思地迴答著。可話剛說了一半,心裏卻突然一震:她怎麽知道倩姨不在家的?


    “你怎麽知道我妻子不在家的?”申誌強心裏疑問,嘴上也不由自主地說出來。


    嚴陽顯然一愣,她“哦”了一聲,有些慌亂地說:“我,我去過兩次她的發屋,都鎖著門。怎麽,有什麽奇怪嗎?”


    明顯在撒謊!申誌強在心裏說:倩姨是不在家,可發屋的生意並沒有停,倩姨的助手一直在撐著。


    申誌強並沒有揭穿嚴陽,而是若無其事地說:“哦,沒有什麽,隻是順便問問。”說著,推過嚴陽的摩托,按嚴陽的問題描述檢查了起來。


    申誌強的舉動讓嚴陽臉上的慌亂很快隱退下去,可嚴陽的神態變化卻一絲不漏地落入在了申誌強的眼中。他越發覺得了這個女人的可疑,心裏暗暗揣摩著該如何弄清楚她和那個電話號碼的關係。


    申誌強在修摩托的時候,嚴陽就在店鋪裏四處轉悠著,轉悠到申誌強身邊時,她身上突然有手機叫了起來。嚴陽從兜裏掏出手機,接下了電話。這讓申誌強突然心生一計,他放下手中的家夥式兒,說了句“我方便一下”,便進了裏屋那間簡易的衛生間。


    申誌強走進衛生間,掏出手機,聽外麵嚴陽的通話已經結束,便用自己那張新辦的卡撥出了“陌生男人”的號碼。


    果然,對方的手機在申誌強的店鋪裏響起,接著,嚴陽的聲音傳了過來:“喂,請問哪位?”語氣與昨晚一模一樣。


    真的是這個女人!申誌強想了一下,迅速掛掉手機,又把手機調成了靜音,然後走出衛生間,又隨便拿了件工具走迴工作間。


    工作間裏,嚴陽正握著手機背對著他在發呆,嘴裏還嘟囔著:“到底怎麽一迴事?”


    申誌強裝作什麽也沒聽見的樣子一心一意在修著車。可突然,他看見嚴陽一個猛轉身,大聲地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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