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晌午剛過,太陽在頭頂暖洋洋的。


    趙牌娘沒有進村,而是直接去了村南麵的南崗。


    趙牌娘在南崗的雜草中穿來穿去地走了半天,最後在兩座墳前停了下來。


    可剛到墳前,趙牌娘就愣了:墳前,竟整整齊齊地擺著兩盤魚!


    是誰?趙牌娘前後左右看了一圈,沒有人!


    奇怪,表哥家的人沒的沒,散的散,除了她,誰還會給表哥來上墳?難道,他也知道表哥生前最喜歡吃開江魚?


    趙牌娘想了一小會兒,沒想明白,便不再理會,而是蹲下來把自己燉好的開江魚和其它一些吃的拿出來整整齊齊地擺在表哥的墳前。然後又掏出幾卷紙錢燒了。


    紙錢快燃盡的時候,趙牌娘的眼淚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她麵對墳墓哭著說:“表哥,自從你走後,我一個人跑到大東北來,就是想找到害你的仇人為你報仇。表哥,我是日思夜想啊,盼著早一日能找到那個挨千刀的仇人。可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了,我卻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呀表哥!表哥,你說你留下我一個弱女子,該怎麽才能為你報這如此大仇哇……”


    “趙牌娘,這又有何難,何必哭成這樣?”趙牌娘正哭得昏天昏地,一個人站在了她麵前。


    趙牌娘嚇了一跳,她抬頭一看,驚問:“怎麽,是你?”


    “是我。”來人邊迴答,邊蹲下來問趙牌娘,“這墳裏躺著的,不知是趙牌娘您的什麽人?”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老根爺稱之為的“秀才”,趙牌娘口中的“大兄弟”。


    趙牌娘先“唉”了一聲,然後幽幽地說:“大兄弟,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的我的表哥嗎,這就是了。”


    “哦?”秀才麵上假裝驚訝,內心卻狂跳不止。因為自從看了趙牌娘的日記和聽了趙牌娘的故事後,他就懷疑趙牌娘苦苦尋找的人就是這墳塋中人,原來真的沒有錯!


    原來我和她真的麵對著共同的仇人啊!秀才在心裏暗自喟歎。


    “唉,原來是這樣。讓您傷心了。”秀才對趙牌娘表示著歉意和同情。


    趙牌娘先是搖搖頭,然後突然抬頭問秀才:“對了大兄弟,這荒郊野嶺的,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秀才遲疑了一下,似乎在顧慮什麽,可最後還是指著墳塋說,“來看,我的老師。”


    “什麽?”趙牌娘頗感意外,她站起身子注視著秀才說,“你說,我表哥他,他是你的老師?”


    “是的。”秀才說,“他不僅是我的老師,還是我的恩人,這些事,我以後再對你講吧!”


    “這麽說,這兩盤魚,是你孝敬老師的?”趙牌娘指著先前的那兩盤魚說。


    “是的,老師生前就喜歡吃開江魚……唉,老師一家,太慘了……”秀才迴憶著,黯然神傷。


    此時,趙牌娘已沒有了眼淚,她望著眼前高高大大的表哥的學生,心中突然湧起了希望,一個想法竟脫口而出:“那你,想給老師報仇不?”


    秀才望著趙牌娘,一字一頓地迴答:“不瞞你說,我想,一直都在想!”


    趙牌娘哭了,眼淚一串一串地落下來,像她一句句無法組織的語言和一陣陣難以表述的心情,她迴望著秀才,悲痛萬分而又喜極而泣地說:“那,咱倆一起,成不?”


    “成!”秀才響亮地答應著,一轉身,淚水竟也隨風灑落。


    就這樣,在這個正午的太陽下,在這個荒草萋萋的山野中,一個約定正在形成著。


    是正義?還是邪惡?


    也許,沒有人能說得清楚,隻有這無邊的山風,跑來跑去的,卻仍阻不住這山腰中的雲卷雲舒,吹不散這人世間的恩恩怨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得意的冷笑


    夜,很深了的時候,沉睡中的申誌強夢囈著翻了個身,手也下意識地向身邊的倩姨摸去。


    可申誌強的手卻突然撲了個空,就像夢中的孩子剛要撲向母親的懷抱,張開手卻突然發現麵前的母親隻是個幻影而已。


    這讓申誌強一下子驚覺而醒,他伸手打開床頭的台燈,人也隨之坐了起來。


    果然,申誌強身邊的床位上早已空空如也,倩姨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倩,倩倩!”申誌強喊。


    沒有人應答。


    可能上廁所了吧!申誌強想著,重新躺下,可卻再無睡意。不知怎麽,他突然有了一種慌慌的感覺,似乎要有什麽大事發生似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申誌強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半個鍾頭了,倩姨還是沒有迴來。


    不會出什麽意外吧?申誌強披衣下地,拿起手電筒趿拉著拖鞋走出屋外。申誌強走到屋後的廁所前,壓低著嗓子喊了兩聲。沒有迴答。他又用手電筒向裏照了照,裏麵空無一人。


    這深更半夜的,到底去哪兒了呢?申誌強迴屋坐在床沿上再無心睡覺。他覺得倩姨一定有什麽事在瞞著他,因為他突然想起,倩姨這樣大半夜的跑出去好像不是一次兩次了……


    自己現在睡覺怎麽這麽沉呢?而且吃完晚飯就哈欠連連,腦袋挨上枕頭就著……


    申誌強正責備著自己,忽聽外屋的門鎖噠地響了一下,他想一定是倩姨迴來了,剛要關燈躺下,突然想到倩姨可能已看到了燈光,便索性坐在床沿上不動,靜觀其變。


    “你怎麽起來了?”果然,倩姨走進屋,見狀問。不知是不是因為從窗外看到了燈光有所心理準備的緣故,她的語氣裏竟沒有一絲的意外和驚慌。


    “你幹嘛去了,這麽久?”申誌強問。


    “哦。”倩姨頓了一下口氣,說,“鬧肚子,去了趟廁所。”


    撒謊!申誌強剛要衝口而出,突然想:不行,不能這麽輕易地揭穿她,要想弄清楚她到底在搞什麽名堂,就要沉住氣,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其實申誌強並非不信任倩姨,隻是自從跟隨倩姨來到這個小鎮上後,申誌強就無意無意地發現了倩姨許多躲躲藏藏不想為他所知的神秘行為。盡管被發現後倩姨也向他做過一些解釋,可那些解釋當時聽來還算說得通,過後再細細一品,仍是漏洞的出,過於牽強。所以這一次,申誌強想以此為切入點,對倩姨來一個秘密大偵查。


    於是,他將計就計地順著倩姨的話說:“難怪這麽久,我都等了半天了!”說完再次抓起手電,出屋向廁所走去。


    申誌強前腳剛走,倩姨後腳便陷入了沉思。但見她剛才還陽光明媚的臉,此時卻突然疑雲密布,若有所思。


    倩姨知道,申誌強多半對她起了疑心。因為在她和申誌強生活的這些日子裏,申誌強是從來不起夜的,今兒個卻坐在床邊等了這麽久,這不得不讓倩姨覺得有些反常。


    但是,不管是不是真的反常,倩姨覺得,都該想個法子證明一下自己的“無辜”和“清白”。


    轉眼,半個多月過去了,月亮的臉又在一日一日地變圓。倩姨這陣子很安靜,每天除了白天去發屋,晚上再沒有出去過。但申誌強卻絲毫沒有因此鬆懈下自己那根緊繃著的神經。他不知道倩姨那天晚上出去究竟幹了什麽,但他可以等待,等待一個新的時機的到來。他甚至有些期盼著類似事情的再次發生,好讓他早日揭開這些“謎底”。


    申誌強沒有白等,新的時機終於來了。


    那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整個小鎮靜悄悄的,靜得仿佛聽得見萬物輕微的唿吸。


    可就在這靜謐之中,沉睡中的申誌強突然感到身後有了輕微的響動。他的眼睛一下半睜開來,覺得自己苦苦等待的時機終於要來到了。


    果然,身後的倩姨在輕微地動了一下後,發現申誌強沒有反應,便悄悄地坐起來,摸著黑兒穿上早已放在床頭的衣服,然後登上鞋,躡手躡腳地向屋外走去,邊走邊迴頭看著申誌強。


    待外屋的門輕微地響了一開一關兩下後,床上的申誌強也坐了起來,他沒有開燈,胡亂穿上衣服後,摸起手電筒便悄悄向外走去。


    他要跟蹤倩姨!


    申誌強出屋後,倩姨已走出一段路了,白色的外衣在輕紗籠罩的月光中隨著她的匆匆急行影影晃晃的,像一個女鬼在迷霧中飄蕩……


    倩姨邊走邊不時地迴來看著,好像唯恐有什麽人跟來似的。也許是月光的緣故,倩姨每一次迴頭,臉都煞白慘淡,加之直直地垂在麵頰兩側的黑黑長長的頭發,使申誌強駭然得渾身冷汗,幾次都想折身而迴……


    好在倩姨在一處白天都少人問津的陳舊公園的一個角落裏停住了。公園因為破舊,殘牆斷壁無法遮風,倩姨的頭發就被風吹得淩亂起來,一下子竟少了許多的詭異。


    申誌強不由鬆了一口氣,他躲在一根粗粗的水泥柱子後麵,剛伸手去擦額上的冷汗,卻看到倩姨合掌對擊啪啪啪拍了三下。


    三聲過後,一堵斷裂的牆壁後,緩緩地走出了一個戴著針織毛線帽的男人。


    好啊,倩倩,你果真背著我在幹這偷雞摸狗的齷齪之事!申誌強看著男人,咬牙切齒地在心裏罵著倩姨。


    申誌強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之時,眼前兩個人的對話卻清晰地傳了過來:


    “爸,您這又怎麽了,您能不能讓我好好在這賺點錢?您白天電話裏我怎麽告訴你來著,告訴您別來別來您非不聽,你這大晚上跑出來我哥還不知道吧?”是倩姨氣唿唿的聲音。


    “我沒不讓你賺錢啊,我隻是想住在你家裏,和你生活在一起……”一個含糊的上了歲數的老男人的聲音。


    “爸,我這真的不方便!您有我哥照顧著不挺好的嗎?我不忙的時候也會去看您的。”


    “不!”老人似乎很任性,“你哥做的飯沒法吃……”


    ……


    申誌強的心放了下來,他仔細辨認了一下月光下那張男人的臉,雖然看不大清楚,但大致輪廓上確實是那次他跟蹤倩姨到縣城裏看到的那個上了歲數的男人。


    顯然,這是倩姨娘家的家務事!


    看看兩人確實沒有什麽事,申誌強悄悄轉身向迴走去。他要在倩姨迴來之前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重新躺迴到被窩裏去安然入睡。


    申誌強鑽迴被窩不久,倩姨就蛇一般地溜迴了屋。她摸到床前,上床,脫衣,在躺下之前,看了一眼背對著她的申誌強,透窗而入的月光下,姣好的麵容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冷笑……


    第一百一十三章 注定是克星


    苜蓿草開始撒播的時候,福子結婚了!


    這是牛村近幾年接二連三的恐怖怪事後,出現的第一件喜事!


    隻是這喜事來得實在突然,讓大家懵懵懂懂地疑似夢中。


    可福子確實是結婚了,新娘雖說是個啞巴,但長得還算是標致。


    結婚那天,人們第一次看到了福子與往常不一樣的笑:憨憨的、笨笨的,完全沒有了鞭痕樣的詭異。


    “這福子早該娶個媳婦的。早娶了,病興許早好了!”看著福子發自內心的憨笑,有人說。


    “是啊,”有同感的人紛紛附和,“這福子原本也沒什麽病,隻是不好說話罷了。這下正好,倆人都不說話,也能過到一起去。”


    福子結婚,高興的不僅是福子,還有福子的爹——巴叔。


    巴叔當然高興,看福子的嘴都合不攏了,他心裏的擔憂就像開燈被突然驚散了的一窩老鼠似的四處逃竄了。當然,巴叔究竟在擔憂什麽,別人不知道,他的老伴巴大娘卻一清二楚。


    “這迴你高興了!”兒子娶媳婦,巴大娘當然也高興,但她看不上老伴給兒子娶媳婦的動機。


    “當然!”巴叔說,“我兒子娶媳婦了,就意味著很快我就會當爺爺了,我怎麽不高興?”巴叔的這番話若說給外人,估計沒有不相信,因為巴叔和老伴共生了三個孩子,隻福子一個兒子,這唯一的一個兒子結婚,擱在誰身上誰都得樂得屁顛屁顛的,沒有理由不信啊。可偏偏這番話的聽者是巴大娘。這巴大娘跟巴叔過了大半輩子了,巴叔是個什麽樣的人,肚裏又幾根彎彎繞的腸子,她都一清二楚。


    所以,暗地裏,她便毫不留情麵地戳穿巴叔說:“你那哪是為兒子高興啊,若為兒子,你至於現在才為兒子的婚事操心?你分明就是為了籠絡兒子,讓兒子娶了這個好忘掉那個,不至於再把你以前幹的缺德事抖落出來!不過你這迴還算做了件人事,雖然給兒子娶了個啞巴媳婦,但總比動不動就要殺掉兒子的辦法強多了……”巴大娘說著,站起來裝模作樣地給巴叔做了個揖,諷刺地說,“我和兒子都謝謝你了!”


    其實巴大娘還知道巴叔之所以給福子娶個啞巴媳婦的另一個目的,那就是這輩子都不想讓福子再說話。福子本就不啞,日裏夜裏對著個會說話的媳婦時間長了難免要說話,說話了就難以保證不把他知道的事禿嚕出來。所以,娶個啞巴兒媳婦,巴叔不僅放心,還希望福子跟著啞媳婦有一天能變成實實在在的“真啞巴”。


    雖然巴大娘對巴叔的如此用心恨之入骨,但即便如此,她天天懸著的一顆心還是落迴了肚子裏。自從那天看到巴叔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的樣子,她的心裏就像懸上了十五隻吊桶,每天都七上八下的,唯恐巴叔對福子再做出什麽過激的傷害行為。可如今看來,不管怎麽說,老伴還算顧及了父子之情,考慮到了她的感受,就知足吧。至於福子和啞兒媳,自己以後多關照一些就是了。


    巴大娘想到這兒,不禁長舒了一口氣,覺得日子總算平靜了下來。


    可日子真的會從此平靜了嗎?


    福子結婚後,第一個月,小兩口看著還算恩恩愛愛。第二個月,也算和和美美。可第三個月的一天,福子的啞巴媳婦小玉哭啼啼地來找巴叔老兩口。


    進門三個多月了,關於啞語對話,巴叔老兩口也跟著學了個大概。所以對於小玉的比比劃劃,他們也看懂了一些。


    “你是說,福子不理你,天天看……照片?”巴大娘問。


    小玉點了點頭。


    “看誰的照片?照片在哪兒呢?”


    小玉哽咽著,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一張已有些發黃的皺巴巴的黑白照片來。


    照片上,一個穿戴與這個時代已極不相符的年輕姑娘正望著他們在微笑!


    “啊!”巴叔和巴大娘同時驚唿一聲,手像被燙著一般一哆嗦,照片便宛如一片羽毛飄然落地。尤其是巴叔,望著地上的照片,驚恐至極,不由自主地急速後退。


    “死老頭子,不趕緊撿起來愣著幹啥?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幹啥去了?”還是巴大娘理智返迴得快一些,她邊低聲地罵著巴叔,邊左右看了看,然後快速地彎腰拾起照片塞進褲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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