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問題無關對錯,卻不能用言辭反駁。】


    春天仍然沒有到來。


    聖誕節假期後低溫持續到了二月,而霍格沃茨城堡裏的幽靈望望窗外的寒風,又繼續遊蕩;胖修士們圓滾滾地從牆壁裏鑽出來時再也沒有學生驚叫;皮皮鬼隻能給管理員費爾奇添亂,但盡管它笑的很誇張還是沒有一大批學生驚唿讓它更興奮;差點斷頭的尼克蘇醒後就持續不斷在和其他幽靈們分享那天他見到蛇怪的英勇事跡,仿佛他應該是個傳奇,但是翻來覆去隻有那麽幾句話也讓其他幽靈們厭煩了;血人巴羅倒是一直在地下室晃悠,從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有什麽變化。


    如今的霍格沃茨太冷清了,比起麵對費爾奇那張老臉,還是充滿朝氣的孩子們更討人,噢不,是討鬼喜歡。


    幽靈們齊齊地歎氣。


    所有的學生都被送迴家了,包括因石化而躺在校醫院的孩子們,在得到曼德拉草的救治後終於蘇醒。赫敏一醒來就尖叫著擁抱了哈利,像是心有餘悸,她一遍遍感謝著,因為哈利沒事。


    “我簡直不能想象即將麵對那麽巨大的蛇的你們——”赫敏說,褐眸裏飽含淚水,“我真的是擔心極了,醒來生怕看不到你們——怕你們會遇到危險——我——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抱著哈利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但哈利溫柔地擁抱著赫敏,他太高興了,赫敏的蘇醒是這一陣子最讓他快樂的事。


    最糟糕的並不是這個沒有人氣的、沉悶的冬天。


    哈利和幽靈們抱有同樣的想法。


    畢竟霍格沃茨總有一段時間要這樣冷清,比如暑假。


    但是一想到未來的幾個月甚至幾年、也可能是永遠都要見不到孩子們,鼎鼎有名的霍格沃茨即將成為一座被荒廢的城堡而不是熱鬧的學校,幽靈們都不由自主地愁眉苦臉,無法快樂起來。


    霍格沃茨要倒閉了。


    蘇醒、恢複健康學生們被統一由霍格沃茨特快送往國王十字車站——在鄧布利多的親自護送下——而誰也沒想過會遇到這樣的情景,在站台上擠滿了滿心憂鬱和憤怒的家長們。哈利也是同時被送迴去的學生之一,當瞧見站台上那些抱著自己的孩子幾近落淚,滿臉失而複得的家長們時,他說不出自己的感覺。


    或許是沮喪,或許是羨慕……


    又或許是長久以來都不曾消失過的孤獨。


    被家人記掛、擔憂、想念,自己的生命並非可有可無,可是這一切都不是哈利能擁有的。哈利聽到自己小小的希望,能有一個屬於他的家人,能聽他講講他的煩惱與快樂,聽他說說他的痛苦和茫然。他想到相框裏的父親,或許父親會拍著他的肩膀說他太魯莽了,而母親會用責怪又擔憂地目光瞧著他……但是這些他都沒有,就連大罵因為他的自以為是害死了一條生命的人也沒有,德思禮一家根本不在乎他經曆了什麽,沒期待他死於意外就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


    “哈利?”赫敏小聲地叫喚哈利。


    剛才和格蘭傑夫人緊緊相擁的赫敏轉過頭,看到被站台上的眾人隔離在外的哈利。


    沒有人等著他。


    他們都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個。


    無論國王十字車站上來來往往多少人,無論歡笑送別還是哭泣留戀,都沒有這一刻的孤獨更讓他記憶深刻。赫敏望著哈利,真希望自己沒有露出絲毫憐憫同情的目光,她害怕自己的目光會給哈利帶來傷害。


    哈利衝赫敏微微一笑,綠眸裏沒有難過哀傷,而是平靜。


    說不羨慕不嫉妒是假的,這條路上他還是一個人,朋友無法代替家人。


    沒有人等他迴家。


    “……”赫敏一下子紅了眼圈。


    嫉妒、憤恨、失落……事實上這些情緒哈利都有,哈利的視線掃過整個站台。


    突然的一個人湊到哈利的麵前,在哈利的眼睛裏閃過的是一大片刺眼的洋紅色。那是個穿著洋紅色長袍的女巫,她的頭發被弄成精致、僵硬、怪裏怪氣的大卷兒,和她那張大下巴的臉配在一起,看上去特別別扭。她是一瞬間竄到哈利麵前的,和那副鑲著珠寶的眼鏡一起晃花了哈利的眼,也打斷了哈利的思緒。


    “你好——我是麗塔·斯基特,《預言家日報》的特約記者。”那個女人說,粗肥的手指晃了晃,露出兩寸長的紅彤彤的指甲。


    “……?”


    哈利沒反應過來。


    “很高興獲得采訪你的權利,波特先生。”麗塔·斯基特不等哈利反應,就開始自說自話,“請問波特先生作為霍格沃茨的學生,對本次霍格沃茨校長沒能保護好學生,讓學生們身陷險境,甚至差點造成死亡的事件是如何看待的?波特先生是否為學校掌權者沒能盡好責任感到憤慨?以波特先生的尊貴身份竟然要呆在如此危險的學校,波特先生有什麽想說的嗎?”一連串機關炮發射一樣的句子從她口中撒了出來。


    “我……”哈利一張口就愣住了,“什麽……?”


    哈利不知所措地後退一步。


    “沒錯沒錯,我想來波特先生也被這樣的事實所震驚,為霍格沃茨的前景感到憂心,盡管痛心也不能洗脫這次事件帶來的惡劣影響。”麗塔·斯基特笑眯眯地說,那笑容讓人覺得並不舒服。


    不,她在胡說什麽?!


    她竟然敢這麽說話?


    “我什麽都沒說!”哈利的腦子終於轉了過彎。


    那些劈裏啪啦的單詞像是掃射的機關槍從他腦子裏過去了,擠開了鬧哄哄的人群帶來的嫉妒、失落和孤獨,喚醒了哈利的危機感。


    他更痛苦的不是十二年來他早已記住的事,而是他可能又一次失去了。霍格沃茨的密室事件惹怒了眾多的家長,已經是危機重重。


    “……請問波特先生,是否會站在可憐的家長們身邊,為此次事件裏遇害的孩子們討迴公道?”麗塔·斯基特不依不饒、步步緊逼地問,“霍格沃茨的掌權者以及教授們沒能保護好學生,據我們的消息得知,霍格沃茨出現的是千年——”她尖利的聲音像是在為站台上所站的人製造聲勢。


    “走開!哈利不接受你的采訪!”赫敏一把抓住哈利往身後拉,憤怒地如同一隻氣勢強勁的母獅子。


    “這位——”麗塔·斯基特透過眼鏡打量著赫敏,“小姐,想來你也是霍格沃茨的學生,想必你也是受害者之一,請問你對此有什麽看法嗎?是否希望霍格沃茨立刻就關閉校門——”


    “很抱歉,我的孩子剛迴來,我不希望你打擾。”格蘭傑先生將手擋在赫敏麵前,語氣溫和地笑了笑,絲毫不因為眼前的女人是一個巫師而有半分退卻,“我想,記者小姐應該不希望自己收到一封投訴信,因為騷擾一個未成年人。”


    “英格蘭的法律適用於所有英格蘭人。”格蘭傑先生目光平靜。


    他的話讓麗塔·斯基特後退了兩步,笑了笑,露出了自己的金牙。


    麗塔·斯基特轉身就往人堆裏去了——因為她發現更有價值的采訪對象,霍格沃茨的校長從車廂裏出來了——她一下子擠了進去。


    “你好,鄧布利多先生——”她一開頭還是那樣的話,滿臉歡天喜地,“我是《預言家日報》的特約記者,麗塔·斯基特。”


    預言家日報盯著這件事已經好幾天了,還特地派了她來挖頭條新聞。


    “是的,我記得你,寫過不少文章。”鄧布利多平靜地說。


    “喔,鄧布利多先生,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麗塔·斯基特不等鄧布利多同意,就已經快嘴繼續下去,“家長們將自己的孩子送往學校學習,而他們放心交付的對象——霍格沃茨的校長——您沒能保護好他們的孩子,讓他們在學校裏收到了意外傷害——梅林啊,那可是千年蛇怪!是什麽讓您沒有第一時間將孩子送離危險,甚至隱瞞了這個意外,那是連成年巫師都可能無法殺死的怪物——如果一不小心他們的孩子,我們珍貴的小巫師們是不是就死在蛇怪的瞪視之下了?”她笑著逼問。


    千年蛇怪!


    這個名詞衝擊著站台上所有家長的理智。


    出身麻瓜家庭的家長們更是心慌,對於魔法界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們不能理解那是多麽糟糕的危險,但他們知道那是危險——千年蛇怪——他們慢慢理解到自己的孩子遇到了什麽。


    他們怎麽能將孩子放在那麽危險的地方?!


    “家長們沒能第一時間得到孩子遇害的消息,反而讓可愛的孩子們在冰冷的校醫院裏無人照顧直今,我可否假設,鄧布利多先生,您並不希望這件事擴大,也不想通知各位遇害者的親屬,並意圖在學校裏偷偷將此事掩蓋過去?”麗塔·斯基特每一句話都戳在人心痛處,“如果不是這麽多受害者的出現,使得終於有人向魔法部揭發了這件事;如果不是大量的家長吼叫信引來了全魔法界的關注,這些學校的掌管者是不是就偷偷在曼德拉草成熟的時候讓孩子們恢複,然後草草了結此事?”


    鄧布利多透過眼鏡望著麗塔·斯基特並沒有開口。


    而麗塔·斯基特的眼神越來越亮,整個人都顯得無比興奮。


    大新聞——大新聞啊!


    沉默——是默認還是無聲的抗議,又或者另有心思?


    “……事情一旦被掩蓋,他們下一年還會繼續將孩子送往那個危險的地方。”麗塔·斯基特尖銳地說著,“您是否是出於這樣的考慮……?”


    哈利茫然地掃過所有站台上站著的家長們,其中有麻瓜也有巫師,有被石化的學生的家長,也有那些被洛哈特吸收生命力而倒在密室的學生的家長,他們不約而同地用沉默的神情表達了一個意思。


    在麗塔·斯基特犀利的言辭下,他似乎能明白家長們此刻是怎麽樣一種狂怒和擔憂的心情,但是……哈利握緊了拳頭。


    但是這並不能怪鄧布利多先生啊!


    他相信麵對狡猾的洛哈特,還有謀劃了這一係列混亂的人,鄧布利多先生已經竭盡所能地保護小巫師們,隻是敵人太過狡猾奸詐了。


    這時候哈利迫切地希望鄧布利多能講幾句話,但是當他望向鄧布利多時,他震驚了。


    鄧布利多向所有家長們深深的……彎下了腰。


    這位老人並沒有說一句辯解的話,並深深地為自己不能保護好學生們而感到愧疚。他是霍格沃茨的校長,保護所有的學生就是他的責任。


    哈利想起德拉科的斷言,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操作了這一切,但是鄧布利多依舊愧疚地承受了所有的過錯。這一刻哈利無比憎恨著那個一手導向了整個事件,卻躲在角落裏不被人察覺的罪魁禍首。


    是不是連這一刻鄧布利多公開的道歉他都算計在內了?


    他究竟想要幹什麽?


    哈利想不通,但他可能再也迴不去霍格沃茨了。


    哈利感覺到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痛楚。


    半年前,他同樣站在這裏,這個站台,霍格沃茨特快的一節車廂上,他對家養小精靈多比說:“我要迴到霍格沃茨,那裏才是我的家。”


    他說:“我已經不能期待更多了,那裏是我唯一想要保留的期待。”


    而半年後,他連這也要失去。


    沒有人等他迴家,他還可以去往霍格沃茨。


    如今,這些家長們的憤怒化作公眾的壓力投向了霍格沃茨,在背後那個人的操作下,即將成為壓倒霍格沃茨的可怕稻草——而對此,哈利甚至不能責怪這些出於關心而被利用的家長們,因為就連哈利也想承認他們是正確的——正如麗塔·斯基特的追問——不能保護好學生的學校如何能說服家長們將自己最珍貴的孩子送去學習?如果學生出了事又有誰能負責?負責了難道能把孩子還迴來嗎?不僅是這些受害者的家長,還有那些為受害的孩子的背後同樣有著無數雙眼睛關注著這一點——哈利承認,這是正確的。


    哈利隻是……覺得苦澀。


    哈利望著鄧布利多久久沒有起身的深切鞠躬,最終垂下了頭。


    春天仍然沒有到來。


    這個冬天太漫長了。也太寒冷,太苦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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