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生命,並不是每時每刻都等價的。】


    大雪籠罩了整座城堡,厚厚的積雪是天地間顯出死一般的寂靜。


    白雪皚皚,美不勝收。


    站在雪地裏,就連靈魂也能被洗滌變得安寧。


    哈利是在聖誕節之後的一個星期後蘇醒的,醒來的那一刻還在驚悚的尖叫,這不是什麽美好的記憶,感謝龐弗雷夫人的及時出現還有那一大杯的鎮定魔藥。盡管它並沒有發揮特別好的作用,反而讓他的精神變得渙散、失措,但是那古怪的味道還是讓哈利順利地轉移了部分注意力。


    “你醒了,波特先生。”龐弗雷夫人高興地說,“你已經睡了很久了,身體有哪裏不舒服嗎?我聽鄧布利多先生說你曾中蛇怪劇毒,不過你送到醫療室的時候,身上的的毒已經解開了,當然,你的身體狀況依舊不怎麽好。”


    蛇怪、劇毒……


    腦海裏一些片段滾落。


    鮮血淋漓。


    哈利意識到自己的手指都在戰栗,這讓手中的杯子滑落了下去,他手忙腳亂地去接,但一切變得更糟。龐弗雷夫人揮動魔杖,救起了那個可憐的杯子。


    哈利恍惚地坐在床上。


    又尖又長的毒牙貫穿了那個瘦骨嶙峋的小家夥,鮮血濺了他滿臉。


    “不……”哈利嘶啞地說,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反複出現的比迪,是它驚恐的神情還有它道歉的模樣,夢裏漆黑漆黑的,而巨蛇將比迪咬的支離破碎——不,不是夢——哈利呆滯地望著窗外照進來的光,望著窗外大雪紛飛,光是閉上眼就會映出那個場景,他親眼看著一個活蹦亂跳的生命因為保護他而死去——那不是夢,是他親眼所見——他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他沒有害死他的朋友但終究是害死了一條生命。“不……”他的心像是墜落到海洋深淵,沉重又悲慟。哈利說不出那種感受,那太難受了,讓他惡心,讓他五髒六腑都在火燒火燎的絞痛著,比迪的鮮血像是染進了他的眼睛,讓他雙目刺痛,它還在一遍遍虛弱地道歉,讓他靈魂發了瘋的尖叫。


    “不……”哈利叫不出聲,聲音哽在喉嚨裏,讓他發出一個作嘔的聲音。


    “……波特先生?”龐弗雷夫人注意到哈利的失常,第一時間扶住了哈利意圖趴在床邊嘔吐的身軀。


    他什麽也沒吐出來,隻是在難以控製的作嘔,這不值得意外,他太久沒有進食了,胃裏什麽都沒有。


    但他太失魂落魄了,沉重的打擊摧毀了這個年幼的孩子。


    龐弗雷夫人發出悲傷的歎息,或許明白鎮定藥水並不對哈利起效,隻能用溫暖的手緊緊地握著哈利的手,給予這個脆弱的孩子一點溫暖,“你需要安靜的休養,孩子。”她的目光慈悲又憐憫,“可憐的孩子,你經曆的太多了。”


    “……”哈利張了張口,沙啞的嗓音讓他難以發出連續的音節。他幾乎沒有力氣去支撐發軟的身軀,全靠龐弗雷夫人幫他準備好坐靠的枕頭。


    “如果你感覺好點了,吃一些東西,波特先生。”龐弗雷夫人溫柔地摸了摸這個孩子的頭發,說著指了指床頭櫃上突然出現的食物。


    “……”


    哈利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他不敢動,知道他失去了所有支撐自己的力氣,這是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為他帶來的食物。


    家養小精靈……


    如果他不那麽衝動,不是單槍匹馬地去了密室……


    如果他停下來考慮哪怕一秒,告訴教授們是洛哈特打開密室綁走了學生們……


    如果他認真想想就知道,他根本解決不了任何事,他不是英雄,為什麽他會自以為是地認為他可以?


    更糟糕的是,哈利可恥地覺得慶幸,倒在蛇口下的並不是羅恩也不是赫敏,或者他那諸多朋友中的任何一位,或者說不是一個人。比迪沒有家人,可能也沒有誰為它的死悲痛,更不會記住它的死亡……


    不。


    哈利無聲地尖叫著,為自己有這種想法而感到羞愧,更無法麵對閉上眼就會出現的比迪那流淚的眼睛。


    他再也忘不了那隻家養小精靈,盡管他們過去隻見過一麵;也忘不了那個夜晚他犯了多大的錯,他背負了一條生命。


    “……波特先生,你最好吃點東西,不然身體刻承受不住。”龐弗雷夫人輕聲說,她沒法隻照看哈利,病房裏還有太多的學生,哪怕沒有一個像哈利一樣失魂落魄、精神受創。


    “……我知道了,龐弗雷夫人。”哈利嘶啞地迴答,通紅的眼睛裏濕潤又刺痛,但沒有流出眼淚。


    他的目光停留在僵硬如雕像的赫敏身上。


    他不會忘記它的。


    他害死了他,哈利忍不住想。


    他不能和羅恩、赫敏他們做朋友了,一個災星,是會給身邊的人帶來災難的。如果赫敏醒來以後,會不會在知道他害死了比迪後,而認為他也是兇手?還有羅恩,會不會再也不願意見到他了呢?大概也是,誰會和一個災星在一起做朋友呢。哈利被痛苦和悲傷淹沒,感覺自己千瘡百孔,渾身在流淌鮮血。


    “……別擔心孩子,格蘭傑小姐會好起來的。等到曼德拉草成熟,她就能蘇醒,鄧布利多教授已經在各地尋找和收購成熟的曼德拉草,來使他們盡快恢複。”龐弗雷夫人檢查了一圈病房裏的情況,對走神的哈利安慰道。


    “……”


    哈利緩緩地點了點頭,並給了龐弗雷夫人一個虛弱的微笑:“謝謝。”


    他心裏既感覺不到悲傷,也感覺不到愉快。


    一隻雪梟突然從窗外穿越風雪飛了進來。


    是哈利的海德薇。


    它給哈利帶來了一封信,也讓他稍稍精神了一些。


    哈利悲傷地摸了摸海德薇的腦袋,由著他的小公主啄了啄他的手指,僵硬的心被溫暖,他打開了海德薇帶來的羊皮紙,有迅速想起一件事:“龐弗雷夫人,今天幾號了?”


    “一月五號,波特先生。”龐弗雷夫人頭也不迴地說,“你已經昏睡幾個星期了。”


    哈利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赫敏從石化到現在都沒有和家裏聯係,聖誕節假期也沒有迴家,格蘭傑夫婦一定擔憂極了,他們根本沒法得到魔法界的消息。他得做點什麽,這個念頭讓他重新獲得了些許力量,哈利從床上跳下來,但更快的,他摔落跪倒在地。


    “你在做什麽,波特先生?”龐弗雷夫人被他嚇了一跳。


    “不——我很抱歉——龐弗雷夫人——我——”哈利語無倫次地說,扶著床費力的爬著站了起來,“請問您有筆嗎?我想寫封信——我想和格蘭傑先生以及格蘭傑夫人說明一下——您知道——赫敏現在的狀況,現在連聖誕節都過去了,赫敏還沒蘇醒——她的家裏一定很擔心她——”


    龐弗雷夫人怔了怔。


    “筆在桌上,孩子。”龐弗雷夫人說,過了半晌,她又盯著哈利給了一個安撫的微笑,“你是個好孩子,波特先生,但是不要太著急,你的身體也需要注意。”


    “……謝謝,夫人。”哈利嘴角勉強彎了彎。


    他不是什麽好孩子。


    “我隻是想——”哈利低聲說,也不知道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和已經走出病房的龐弗雷夫人解釋,“如果我還能幫得上一點忙——”


    “這點你是幫不上了。”一個聲音說。


    在漫長而又短暫的時間裏,哈利轉了過頭。


    “鄧布利多已經安排了通知學生家長,你以為他會沒有你周到?”鉑金發色的少年雙手抱胸靠在門口,穿戴整潔、幹淨,一身教養良好的氣質,他灰藍色的眸子淡淡的,冷靜、毫無情緒,和往常一樣,唇角仍是溫和的微笑,“如果你想要幫的上忙,把桌上的食物東西吃完,波特。龐弗雷夫人騰不出空照顧你。”


    “德、德拉科……”哈利結結巴巴地叫道,嘶啞的聲音裏竟然出現了一絲的哽咽。


    德拉科的嗓音溫和又冰冷,維持著往常的冷嘲熱諷:“長時間的睡眠讓你的語言功能產生障礙了嗎,波特。”


    “……”


    哈利的綠眸凝望著德拉科,所有的情緒都被堵住了,生機漸漸黯淡,悄無聲息地流出了眼淚。


    他以為他哭不出來。


    “……”


    德拉科陷入長久的靜默,他審視著這個年幼的救世主,一個十二歲敢單槍匹馬前去和蛇怪大戰的勇士。他應該痛斥波特的魯莽衝動,這個曆史上最重要的齒輪、年紀輕輕將會打敗這個世紀最強大的黑巫師黑魔王的男孩,竟然將自己的腦袋掛在褲腰帶上,一聲不吭地推開了所有的朋友,前去和一條千年蛇怪一戰。


    他不相信波特對一切毫無所知,就衝進了密室。


    哪怕他對蛇怪一無所知,也該知曉,一個能讓霍格沃茨陷入危機的黑巫師,波特怎麽能自以為自己有本事去應對。


    哪怕梅林用鍋蓋遮住了他的眼睛。


    但他去了,他救了那些女孩。


    波特或許未曾察覺,如果他沒有及時趕到,拖住洛哈特,那一夜那些被帶走的女孩將被吸走所有的生命力之後,成為蛇怪的口糧。德拉科不會為此冒險,或許沒有人會打開密室的入口,洛哈特已經察覺教授們的打算,他不會在密室等待太久。


    僅僅因為波特的逞勇之舉,密室裏沒有任何一個人喪失性命。


    “……對不起。”哈利說。


    “……”


    “對不起。”哈利淚如泉湧,每個單詞都像是刀片撕開了他的心。


    德拉科望著地麵,窗外下著大雪,沒有陽光,但是地麵仍是亮堂堂的。


    他記得那雙眼睛。


    網球那麽大,驚恐又歉然,流著淚。


    “隻是死了一個家養小精靈,波特。”德拉科平靜、冷硬地說。


    沒有任何一個人失去性命,隻是,死了一個家養小精靈。


    “……”哈利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著德拉科,像是在確認那句話,是不是真的,出自對方的口中。


    “隻是死了一個家養小精靈。”德拉科重複了一遍,他的口吻從未這樣強硬、冷漠、無情。


    那雙眼睛總是活靈活現、飽含情感,家養小精靈都是這樣的家夥。


    德拉科平靜、克製又傲慢地想,他失去了一隻照顧了他將近十年的家養小精靈,但這沒什麽,至少他的籌碼、最重要的齒輪沒有損壞。


    “你說、什麽——”哈利顫抖著唇問。


    “這是最好的結果。沒有任何一個人死去,隻是死了一個家養小精靈,它保護你活下來,這是最好的結果。”德拉科放緩了口吻,仿佛在安慰陷入悲慟的哈利,輕巧地推動僵硬冰冷的精神往前,溫柔又冷酷,毫無感情起伏,“在密室裏死於蛇怪之口的不是你哈利·波特,也不是韋斯萊家的那個小姑娘,更不是在場任何一個學生,這是密室事件最好的結果了。”他理智、平緩地說著,“也是霍格沃茨在接下來麵對的審判中可能最有利的一部分事實。”


    “……”


    哈利僵硬地站在原地,他沒有穿拖鞋,赤腳貼在冰冷的地板上。


    太冷了。


    他聽不懂德拉科在說什麽,隻感覺自己的心在下墜。


    他知道比迪是德拉科派來保護他的,哈利猜得到這個。德拉科總是這樣周全地保護著他,哪怕他一次次自顧自地與德拉科鬧脾氣,認為德拉科確實別有用心,但德拉科總是在履行他的承諾,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趕來,做他最忠誠的朋友。哈利感到羞愧和痛苦,因為自己的魯莽讓比迪無謂的犧牲。他想,德拉科或許會為此恨他。


    但沒有。


    哈利又聽到比迪虛弱的聲音,一遍遍地對不起。他在和誰道歉?為什麽道歉?他明明保護了他,明明就在危險的蛇口。


    “為什麽?”哈利聽見自己飄忽的聲音,那麽輕。


    “……它換來了你的命。這就是最大的價值。”德拉科平靜地說。


    哈利握緊了拳頭,無法反駁、也無力辯駁。


    他的命……對,比迪是用自己的命換來了他的命。他沒有憤怒的資格,是他的錯誤帶來了死亡與犧牲。


    “你最好養好身體,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沒人有時間管你。”德拉科偏過頭,目光掃過哈利的病床邊上的海德薇,好似不以為意地說,“鄧布利多已經在幾天前以校長身份向所有石化的學生家長發出了信函,講明了所有狀況,並承諾會送完好無損的他們迴家。”說到這裏,德拉科停了一下,“此外,韋斯萊——”他考慮了兩秒,“所有的韋斯萊都被韋斯萊夫婦帶迴家了,既然你已經醒了,那麽鄧布利多也會送你迴去……”


    “迴去……?”哈利感到腳底心竄上來一種更加不安的寒冷。


    “迴女貞路。”德拉科頭也不迴地說,“霍格沃茨因為本次事件,被魔法部勒令暫時關閉學校,不允許繼續上課,所有學生都必須迴到家裏。”


    “……什麽?”哈利搖搖欲墜。


    太冷了,這個冬天。


    “遇害的學生人數太多,家長的憤怒淹沒了魔法部。全魔法界都在關注這件事,霍格沃茨不能保證學生的安全,那麽它就沒有開設的必要。波特,你要知道在魔法界一個小巫師是很珍貴的。”德拉科像是在陳述一個書麵文件,沒有感情,聲線平穩又冰冷,冷靜地說,“當然,霍格沃茨是否就此倒閉還不能確定。”


    “你剛才……”哈利的腦子一片混亂,“你剛才說是一場硬仗——”


    “顯而易見。”德拉科的嗓音緩慢,像是琴弓滑動琴弦,奏響了一支危險的曲子。


    “有人在主導擴大石化事件的影響。”


    他微眯著眼,平穩的字裏行間帶著冷酷的危險,“所有家長統一向魔法部施壓,甚至鬧得整個魔法界都關注,必然是有人刻意操作。”


    “是誰?洛哈特,他沒有被抓住嗎?”哈利忍不住問。


    德拉科閉了嘴,沒有繼續,灰藍的眸子裏仿佛溢著滿城風雨。


    “你知道是誰?”哈利追問。


    “誰給你寄了信?”德拉科突然問。


    “……”


    哈利迷惑又狐疑地注視著德拉科,像是試圖從德拉科臉上看出些許端倪,“暑假認識的朋友——”他還是迴答了,“和霍格沃茨沒關係,他不在這裏上學。”


    “……”


    德拉科凝視著哈利許久,背過身去,“我想你調查了足夠久的時間,應該掌握不少線索不是嗎?”


    “或者說,你認為,為什麽洛哈特能夠打開密室,引起這一係列混亂?”


    哈利更加不能理解了,“不是洛哈特操控了這一切嗎?”在密室裏,洛哈特親口承認了這一切。


    不是,等等……


    哈利腦海裏突然閃過一些奇怪的話。


    “鄧布利多看穿了他,並原計劃在聖誕節假期,將學生送迴家後解決蛇怪和洛哈特。”德拉科說。


    為什麽洛哈特突然綁走那麽多學生?


    還有洛哈特提到的“他”到底是誰。


    哈利想起那個晚上洛哈特燒掉的紙條,“高爾和克拉布——他們去了洛哈特辦公室——”洛哈特對此感到意外,“有人……他們通知了洛哈特——”


    德拉科絲毫不覺得意外,目光掠過哈利的雪梟和床上的羊皮紙,“傲羅很快會來詢問你當晚的細節,洛哈特清醒後就已經瘋了,正在聖芒戈魔法醫院特殊病房裏等待最後的審判,而這需要你的證詞。”他轉過身,“你養好身體準備出庭吧。”


    旋即,他大步離去,袍角被冷風吹起。


    有人通知……


    當然另有其人。


    這個人將自己,和真正為他完成這一切的仆人從這件事裏摘的幹幹淨淨,恐怕連鄧布利多都沒有猜疑過他的仆人一秒。他在千裏之外,操縱了霍格沃茨幾個月來的混亂,甚至連後續的霍格沃茨倒閉危機都設計好了,最終連鄧布利多也被算計……


    你要輸了。


    女巫的笑語尚在耳邊,德拉科牽動唇角冷笑,目光比寒冬更冷酷。


    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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