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是非題testthree
[HP]CHOICE選擇 作者：洛安之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血紅色的天空就像是曾浸泡在鮮血中而染成的顏色深淺不一的布料，但又遼遠得望不到邊，仿佛將鮮血般的火焰灼燒著雲層一直蔓延到盡頭。
血空底下是黑色的大地，如同死神的墓地，殘骸遍地、白骨森然，陰冷的風和亡靈一同奏響死亡的讚歌，合著哭嚎、哀鳴、尖叫讓人心神膽顫，讓人驚懼不安，讓人不斷地生出逃亡的念頭，又讓人壓抑陰鬱無力掙脫。
寒冷的氣息從四肢灌進血液，在血管裏奔騰了一圈，發了瘋一般湧進心髒。
而在這個靈魂如置冰窖地方，高山屍骨之上，淺金色的長發柔順地披散而下，柔軟地在發梢處打著卷兒，它的主人坐在陰影中，朱唇含笑，像是個天真孩子不知所謂地扯下蝴蝶羽翼、掐死窩中的幼雛，仔細瞧著脆弱的生命在指尖漸漸碎裂、鮮血迸濺時興奮而愉悅的殘忍微笑。
“……”
風中飄零著她的低語，模糊不清。
遠遠的地方卻傳來戰鼓一樣的重響，“咚咚——”、“咚咚——”久響不絕，嚇得人心跳加速。
………………
…………
德拉科猝然坐起身，滿背的冷汗打濕了衣衫。
窗簾漏進來的陽光刺眼強烈，金色的光線每時每刻都不忘展現著它在夏天時明亮的魅力，但這對一個驚醒的人來說不是什麽值得欣賞的風景。德拉科用手背擋住眼睛，唿喚家養小精靈的舉動第一時間被遏止在口中。
他的思緒慢慢迴籠。
他不在馬爾福莊園，盡管在哪裏唿喚家養小精靈都一樣有效。
但德拉科用平靜的思緒拂過一分鍾前的噩夢，那些奇奇怪怪的顏色在清醒的時刻依舊醒目地留在腦海裏。他的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握在他的掌心一整夜乃至被捂熱的魔杖，這給了他足夠多的安全。
“咚咚咚——”
和夢境中近乎重疊的聲音響了起來，德拉科僵至的後背在判斷出敲門聲的第一時間放鬆下來，並為自己的一驚一乍感到可笑。
他沒有選擇打開門，去給那個沒有禮數地、急切敲門的小子一個毫不吝嗇的重擊，而是慢條斯理地下了床進了浴室，等他穿戴整齊，敲門聲已經換了幾次節奏，就差沒有在外頭鬼哭狼嚎鑿開房門了。但這顯然對德拉科並無影響，在進浴室的瞬間他就落下了靜音咒阻絕了大清早讓人想要詛咒的噪音。
德拉科拉開房門，與蹲在門口的小可憐冰冷的對視。那雙眼睛顯然對自己的罪責毫無概念，滿眼生機。
傻瓜波特先生，精力多的可以當個稱職的叫早服務員，恐怕巫師職業考試統統不合格教授也不必擔心他沒有去處。
“你的禮儀，波特。”德拉科翻了翻眼皮。
“早起也是禮儀，在床上浪費光陰可恥。”哈利嚴肅地說。
好極了，波特學會了用人類的言辭反駁。
聽聽他在說什麽，簡直像是他母親才會說的話，想不到我們的波特小巨怪也知道時間的重要性，看來囚禁給了波特的人生打開了新的大門。德拉科心不在焉地任由自己的思緒跑得像隻野狗。
而哈利，當然，他的嚴肅堅持不了一秒，哈利笑容滿麵：“早上好，德拉科。”很好，很有韋斯萊雙子的風範，那對見鬼的雙胞胎會對這個波特感到滿意的。
“……早。”德拉科真感謝梅林全家給自己帶來這個麻煩。
顯而易見，他們還在高錐克山穀，兩個未成年，離開了監護人整整一夜，他可以想象這種逾越規矩的失禮將讓她的父母擔憂甚至不快，但將一個波特帶到馬爾福莊園是比赤手空拳與巨龍搏鬥更差的主意。
“看起來你精神不錯？”德拉科審視了哈利一番。
顯然這句話是客套的謊言，哈利不再是昨天那個差點餓死的小可憐，但眼眶發紅、還眼帶血絲，以及那糟糕透頂的黑眼圈，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經曆了一整夜的清醒搏鬥。
哈利含糊不清地咕噥著應了一聲。
德拉科敏銳的察覺了哈利的逃避，並大發善心放過了他，於他一同往旅店樓下走去，“早飯？”
“沒吃。”哈利誠實地說。
“看來是饑餓打敗了美夢。”德拉科紳士地緩慢地說，“希望我不用提醒你這裏可以使用金加隆。”
“我都沒帶。”哈利有些局促不安地說。
他的金加隆都和他的東西裝在一起，被佩妮姨媽不由分說地塞進櫃子裏鎖起來了。
“好極了，我們的波特先生今天是個窮光蛋，這的確讓人無法安然入夢。”德拉科漫不經心地說，並在選購了適合的早飯途中，不動聲色的端詳了哈利的臉色。
像是一個困倦的人經過短暫的歇息，又是長久的清醒，精神清明，但生理症狀不會騙人。他長久的清醒，因為什麽？
“我一直是個窮光蛋。”哈利說。
“很抱歉，你有一筆不菲的遺產。”德拉科不以為意。
“不。”哈利堅定地說。
德拉科挑挑眉，在早飯送到餐桌上的時間裏決定放棄這個不重要的話題。
今天的天氣依舊是晴朗，陽光落在路邊盛放的無名花朵上，那些黃色、紫色、紅色的花朵讓這個盛夏格外燦爛，空氣裏隱隱飄著花的芳香。
早飯之後，他們得到了高錐克山穀村莊裏的小路上閑逛的清閑。
清晨的薄霧和露水讓這個鄉間小地方十分寧靜。
“他們留給我的金幣……遺產，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除了上學必備的生活費，我並不想動用。”哈利慢慢地說。
大約兩分鍾，德拉科才抓迴飄遊的思緒和哈利脫軌的腦路有了一個和諧的對接。
他以為這個話題應該結束了。
“那些金加隆——”哈利頓了頓，不知道怎麽表述自己的意思，最終他放棄了，隻是朝著德拉科搖了搖頭，“德拉科——我不知道怎麽說——如果可以的話，那或許是我僅剩的——為數不多的——能找到的和他們有聯係的東西，即使那隻是一堆金幣，沒有絲毫的迴憶和懷念價值，魔法界太多巫師有這個了——可是德拉科，那是他們留給我的。”
清晨的陽光照在哈利的臉上，光和影交錯的地方呈現出一種混合著高興和難過的情緒。
德拉科將自己的麵容停留在中立，並迅速從哈利那些意義不明的用詞裏捕捉到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他遏止住自己任何脫口而出的譏誚，並確實認為這些情感的掛念是生者僅剩的東西，它時時刻刻提醒著生者，親旁已去，卻又不能夠就此丟下。
顯然，空蕩蕩的馬爾福莊園給了他足夠多的、不夠理智的想法。
哈利突然停住了腳步。
德拉科順著哈利的目光找到了一座廢墟——被炸了一半的房子突兀地混在一座座房子裏，亂七八糟的樹籬和沒有人打理的荒草間，還有瓦礫、碎石塊——哈利靜靜望著這個地方，眼底閃爍著淚光。
膝蓋也能告訴他們，這是哪兒。
高錐克山穀實在是太小了，這是個避無可避的場所。盡管昨天，他們繞過了教堂與那後頭的墓地，波特夫婦的墓碑興許就在那裏。德拉科不能肯定哈利是否知曉，但他選擇了閉嘴。
而這座廢墟讓哈利承受了巨大的衝擊。
德拉科用長久的沉默來確認自己沒有生出一些後悔的反省，是波特為沒有雙親而悲痛，是波特想要來看看，也是波特……很好，確實是他在不理智地提出了一個建議，對於一個十二歲的波特來說，這就像是將一個外表甜蜜內心爬蟲的蛋糕放在一個快餓死的人麵前。他的選擇不夠謹慎，也不夠周全，聽起來就像是十二歲的崽子千方百計繞開了監護人的指導，做出了一個符合自己心意的、違背規矩的舉動，他以為自己感人的成熟，實際上再幼稚不過。
他確實不該把十二歲的哈利·波特帶來高錐克山穀。
沒有人提醒過哈利，甚至他自己可能也沒有仔細想過雙親死亡的意義，十二歲，德拉科的十二歲還在為生日宴會得到一把光輪2001而發瘋一樣愉快，還在思考一個捉弄討厭鬼波特的絕妙計劃，或許還未分數比一個泥巴種更低遭到了父親的懲戒，又或許是為學院杯、為魁地奇而分神，當然，肯定少不了和格蘭芬多們爭鋒相對。
十二歲的哈利根本沒做好準備接受這一切。
“事實上我一無所有。”沒有做好準備的波特先生卻突然說。
德拉科將目光交給了語出驚人的波特先生，“一無所有？”他緩慢、毫無感情地重複這個詞，他並不好奇，但他審視著這個年輕，或者說幼小的波特。
哈利逃避一般垂下了視線，看著廢墟外那被風拂動著的路邊的花朵。
沒過多久，他就繼續說話了，一開口就有些哽咽，但忍住了，“我所知道的唯一的聯係就是我這一身的魔力來源於我的父母，我在古靈閣那個魔法界的銀行裏有著一整個金庫，來自我父母的遺產，嗯，也許還要算上我的佩妮姨媽一家人……這些就是我父母留給我的，而我能保存的似乎……”
隻有那一堆金加隆。
是的，一堆再普通不過的金加隆。
“但這不能說明你一無所有。”德拉科冷酷地說。
“我是說，父母與我的聯係稀少得讓我抓不住，德拉科。”哈利苦笑。
德拉科沒有接話，並在這個瞬間察覺到一些不同尋常。
哈利表現得太成熟了，完全不像是個十二歲。他比德拉科更理智地看待雙親的離去，盡管痛苦，也清醒地抓住了一些他能做的東西，而不是沉湎其中。
哈利朝著那座廢墟伸出手，“德拉科，我想抓住所有我能抓住的東西，來自你們的友情，來自傳承的血脈，還有來自父母的遺產——哪怕隻是些最平凡常見的金加隆——當擁有過這一切讓我如此快樂的時候，我再也不能放下這些。”他的碧綠色眼睛裏就是充滿著生機，微微濕潤。
瞧，就是這些，一個波特的思想，十二歲，他對名氣、錢財、權勢都無動於衷，你可以說這個崽子還太過幼小天真，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好處，可德拉科的理智清醒地嘲笑著德拉科，不，並不是。波特從一開始就不在乎這些，連紅發的韋斯萊，當然是說羅恩，都能對厄裏斯魔鏡說看見自己成為級長、獲得榮耀；顯而易見的，一個被監護人囚禁、近乎虐待、當成家養小精靈養大的波特，他沒有蠢到不明白擁有話語權將得到什麽，尤其是當他有一個生活優渥的麻瓜表哥。波特不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但他也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德拉科冷靜地想，他不能理解波特怎麽能對此毫不動心，但他能理解這個人是怎麽變成他熟悉的年輕英雄。
哈利終於忍不住用手抓住了鏽的厲害的鐵門，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觸碰一個家。
緊接著他們注意到一塊木牌從地上升了起來。
哈利眨了眨眼。
木牌上麵工整地寫著：1981年10月31日莉莉和詹姆·波特在這裏犧牲，他們的兒子哈利是唯一一位中了殺戮咒而幸存的巫師。【1】
除此之外，上麵寫滿了各種題字，有刻上去的名字首字母、有留言、有永不褪色的墨水描下的名字——“哈利祝你好運”、“我們一直支持你”、“哈利·波特萬歲”、“哈利，加油”、“哈利，我們與你同在”……
哈利又眨了眨眼，不過這一次是為了把眼底的霧氣壓下去。
“也許你的遺產裏還包括他們。”德拉科說。
“大概是的。”哈利笑了。
“喂！這裏不能翻越——你是——”終於有一早出來的巫師注意到了長時間站在這座廢墟門口的哈利和德拉科，“哈利·波特先生？”他的聲音停住了，像是驚訝，又像是激動，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頭發亂糟糟，但有一道閃電疤痕的小男孩。
“你知道我？”哈利驚訝地說。
“噢真的是哈利·波特先生——”走近的男巫高興地說，“我住在那裏。”他指了指對麵的一座房子，“是詹姆·波特先生的鄰居——你的父親是個很熱心的人——幫了我好多忙——嘿你的頭發和他真像，上一次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才這麽大呢，”他比劃著哈利一歲大時的樣子，“——你是來看他們的嗎。”
哈利點點頭。
“真是好孩子。”另一個女巫說，她提著籃子路過時聽到了男巫和哈利的對話，“你好，波特先生，今天天氣很不錯，希望你有快樂的一天。”她溫和地對哈利笑。
“謝謝。”哈利開朗地笑了起來。
“是波特先生迴來了嗎？”一個年長的女巫耳朵相當靈光。
“波特先生，如果有需要可以來找我。”年輕的男巫衝他微笑。
隻是幾個眨眼，他們就和村莊裏太多的巫師打過了招唿。
“名聲，這也算你的遺產。”德拉科懶洋洋地說。
他們決定離開這座廢墟——哈利還想再繞著這個村莊走走，看看這個父母生活過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想要記住這個地方——這是他昨天就想做的，如果不是德拉科提醒哈利，他們隻是兩個十二歲的男孩，而時間太晚，夜色太黑……哈利絕不會忍到今天。
“不，德拉科，不是名聲。”哈利搖了搖頭，又和一個出來早鍛煉的巫師打了個招唿。
德拉科不置可否。
“不過或許你說得對，名聲也成了他們留下的遺產。”哈利自嘲著說。
“顯而易見。”德拉科仍舊是懶洋洋地語氣。
“這是我最不想要的。”哈利語氣裏帶著一點輕蔑，但更多的是一種不言而喻的孤獨，“我不想要名聲。”他重重地重複，並深深地凝望著藍天碧雲下的寧靜村莊，那神情就和離家已久的雛鳥終究歸來時深情地凝望父母一樣。
“嗯，顯而易見。”德拉科又一次迴答，近乎溫柔地答複。
哈利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德拉科，真正的英雄是什麽？”哈利像是在喃喃自語，“墓碑上的名字和被留下的人嗎？至少肯定不是我……”他說著搖了搖頭。
“英雄不一定是墓碑上的人。”德拉科說。他瞧了一無所知的哈利一眼，意味深長的目光，像是穿過了冰冷冷的時間灰塵，看見那個年輕的少年人一記魔咒殺死了令人聞風喪膽的黑魔王，他是活著的英雄。
是所有巫師歡唿雀躍的魔法界救世主。
這就是他今天站在這裏，陪一個十二歲的男孩玩尋家遊戲的全部理由。
哈利垂著頭，他聽不出那冷靜的口吻裏含了多少狡猾無情、又有多少算計利用，他甚至可能沒有仔細聽德拉科的話，隻是喃喃自語：“他們是怎麽樣的人……”
德拉科當然沒有答案。
“這不能決定你成為什麽樣的人。”德拉科中立地、伸出手拉了一把在這個無解的問題上墜入深淵的哈利。
哈利盯著高錐克山穀裏來往的人，有麻瓜也有巫師。
“你說的對德拉科。”哈利說。
“德拉科，名氣並不是他們留給我的遺產。”哈利突然笑了一下，迴頭望著德拉科的眼睛，神情篤定，“即使沒有名聲，他們也會這樣和我打招唿，德拉科，他們不是為了簽名和看看著名的救世主來的，他們——”他這一刻不是那個被光環束縛的救世主，而是十二歲的普通巫師男孩。
“他們就和德拉科一樣，不把我當成偉大的人，不會讓我覺得不自在。”他小聲地不好意思地說。
不，我是為了你打敗黑魔王的實力和終成不敗戰神的未來來的。在這件事上，你是一個偉大的人，盡管我曾經痛恨、厭惡，並不願承認，聖人的光環最終屬於你。
德拉科看著哈利在這條街上穿梭，內心冰冷而扭曲地自嘲。
而在那之前，盡管波特的所有故事都值得一個斯萊特林去同情，但也僅限於此。
十二歲的救世主有很多遺產，但他最想要的卻不是遺產。
血空底下是黑色的大地，如同死神的墓地，殘骸遍地、白骨森然，陰冷的風和亡靈一同奏響死亡的讚歌，合著哭嚎、哀鳴、尖叫讓人心神膽顫，讓人驚懼不安，讓人不斷地生出逃亡的念頭，又讓人壓抑陰鬱無力掙脫。
寒冷的氣息從四肢灌進血液，在血管裏奔騰了一圈，發了瘋一般湧進心髒。
而在這個靈魂如置冰窖地方，高山屍骨之上，淺金色的長發柔順地披散而下，柔軟地在發梢處打著卷兒，它的主人坐在陰影中，朱唇含笑，像是個天真孩子不知所謂地扯下蝴蝶羽翼、掐死窩中的幼雛，仔細瞧著脆弱的生命在指尖漸漸碎裂、鮮血迸濺時興奮而愉悅的殘忍微笑。
“……”
風中飄零著她的低語，模糊不清。
遠遠的地方卻傳來戰鼓一樣的重響，“咚咚——”、“咚咚——”久響不絕，嚇得人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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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猝然坐起身，滿背的冷汗打濕了衣衫。
窗簾漏進來的陽光刺眼強烈，金色的光線每時每刻都不忘展現著它在夏天時明亮的魅力，但這對一個驚醒的人來說不是什麽值得欣賞的風景。德拉科用手背擋住眼睛，唿喚家養小精靈的舉動第一時間被遏止在口中。
他的思緒慢慢迴籠。
他不在馬爾福莊園，盡管在哪裏唿喚家養小精靈都一樣有效。
但德拉科用平靜的思緒拂過一分鍾前的噩夢，那些奇奇怪怪的顏色在清醒的時刻依舊醒目地留在腦海裏。他的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握在他的掌心一整夜乃至被捂熱的魔杖，這給了他足夠多的安全。
“咚咚咚——”
和夢境中近乎重疊的聲音響了起來，德拉科僵至的後背在判斷出敲門聲的第一時間放鬆下來，並為自己的一驚一乍感到可笑。
他沒有選擇打開門，去給那個沒有禮數地、急切敲門的小子一個毫不吝嗇的重擊，而是慢條斯理地下了床進了浴室，等他穿戴整齊，敲門聲已經換了幾次節奏，就差沒有在外頭鬼哭狼嚎鑿開房門了。但這顯然對德拉科並無影響，在進浴室的瞬間他就落下了靜音咒阻絕了大清早讓人想要詛咒的噪音。
德拉科拉開房門，與蹲在門口的小可憐冰冷的對視。那雙眼睛顯然對自己的罪責毫無概念，滿眼生機。
傻瓜波特先生，精力多的可以當個稱職的叫早服務員，恐怕巫師職業考試統統不合格教授也不必擔心他沒有去處。
“你的禮儀，波特。”德拉科翻了翻眼皮。
“早起也是禮儀，在床上浪費光陰可恥。”哈利嚴肅地說。
好極了，波特學會了用人類的言辭反駁。
聽聽他在說什麽，簡直像是他母親才會說的話，想不到我們的波特小巨怪也知道時間的重要性，看來囚禁給了波特的人生打開了新的大門。德拉科心不在焉地任由自己的思緒跑得像隻野狗。
而哈利，當然，他的嚴肅堅持不了一秒，哈利笑容滿麵：“早上好，德拉科。”很好，很有韋斯萊雙子的風範，那對見鬼的雙胞胎會對這個波特感到滿意的。
“……早。”德拉科真感謝梅林全家給自己帶來這個麻煩。
顯而易見，他們還在高錐克山穀，兩個未成年，離開了監護人整整一夜，他可以想象這種逾越規矩的失禮將讓她的父母擔憂甚至不快，但將一個波特帶到馬爾福莊園是比赤手空拳與巨龍搏鬥更差的主意。
“看起來你精神不錯？”德拉科審視了哈利一番。
顯然這句話是客套的謊言，哈利不再是昨天那個差點餓死的小可憐，但眼眶發紅、還眼帶血絲，以及那糟糕透頂的黑眼圈，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經曆了一整夜的清醒搏鬥。
哈利含糊不清地咕噥著應了一聲。
德拉科敏銳的察覺了哈利的逃避，並大發善心放過了他，於他一同往旅店樓下走去，“早飯？”
“沒吃。”哈利誠實地說。
“看來是饑餓打敗了美夢。”德拉科紳士地緩慢地說，“希望我不用提醒你這裏可以使用金加隆。”
“我都沒帶。”哈利有些局促不安地說。
他的金加隆都和他的東西裝在一起，被佩妮姨媽不由分說地塞進櫃子裏鎖起來了。
“好極了，我們的波特先生今天是個窮光蛋，這的確讓人無法安然入夢。”德拉科漫不經心地說，並在選購了適合的早飯途中，不動聲色的端詳了哈利的臉色。
像是一個困倦的人經過短暫的歇息，又是長久的清醒，精神清明，但生理症狀不會騙人。他長久的清醒，因為什麽？
“我一直是個窮光蛋。”哈利說。
“很抱歉，你有一筆不菲的遺產。”德拉科不以為意。
“不。”哈利堅定地說。
德拉科挑挑眉，在早飯送到餐桌上的時間裏決定放棄這個不重要的話題。
今天的天氣依舊是晴朗，陽光落在路邊盛放的無名花朵上，那些黃色、紫色、紅色的花朵讓這個盛夏格外燦爛，空氣裏隱隱飄著花的芳香。
早飯之後，他們得到了高錐克山穀村莊裏的小路上閑逛的清閑。
清晨的薄霧和露水讓這個鄉間小地方十分寧靜。
“他們留給我的金幣……遺產，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除了上學必備的生活費，我並不想動用。”哈利慢慢地說。
大約兩分鍾，德拉科才抓迴飄遊的思緒和哈利脫軌的腦路有了一個和諧的對接。
他以為這個話題應該結束了。
“那些金加隆——”哈利頓了頓，不知道怎麽表述自己的意思，最終他放棄了，隻是朝著德拉科搖了搖頭，“德拉科——我不知道怎麽說——如果可以的話，那或許是我僅剩的——為數不多的——能找到的和他們有聯係的東西，即使那隻是一堆金幣，沒有絲毫的迴憶和懷念價值，魔法界太多巫師有這個了——可是德拉科，那是他們留給我的。”
清晨的陽光照在哈利的臉上，光和影交錯的地方呈現出一種混合著高興和難過的情緒。
德拉科將自己的麵容停留在中立，並迅速從哈利那些意義不明的用詞裏捕捉到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他遏止住自己任何脫口而出的譏誚，並確實認為這些情感的掛念是生者僅剩的東西，它時時刻刻提醒著生者，親旁已去，卻又不能夠就此丟下。
顯然，空蕩蕩的馬爾福莊園給了他足夠多的、不夠理智的想法。
哈利突然停住了腳步。
德拉科順著哈利的目光找到了一座廢墟——被炸了一半的房子突兀地混在一座座房子裏，亂七八糟的樹籬和沒有人打理的荒草間，還有瓦礫、碎石塊——哈利靜靜望著這個地方，眼底閃爍著淚光。
膝蓋也能告訴他們，這是哪兒。
高錐克山穀實在是太小了，這是個避無可避的場所。盡管昨天，他們繞過了教堂與那後頭的墓地，波特夫婦的墓碑興許就在那裏。德拉科不能肯定哈利是否知曉，但他選擇了閉嘴。
而這座廢墟讓哈利承受了巨大的衝擊。
德拉科用長久的沉默來確認自己沒有生出一些後悔的反省，是波特為沒有雙親而悲痛，是波特想要來看看，也是波特……很好，確實是他在不理智地提出了一個建議，對於一個十二歲的波特來說，這就像是將一個外表甜蜜內心爬蟲的蛋糕放在一個快餓死的人麵前。他的選擇不夠謹慎，也不夠周全，聽起來就像是十二歲的崽子千方百計繞開了監護人的指導，做出了一個符合自己心意的、違背規矩的舉動，他以為自己感人的成熟，實際上再幼稚不過。
他確實不該把十二歲的哈利·波特帶來高錐克山穀。
沒有人提醒過哈利，甚至他自己可能也沒有仔細想過雙親死亡的意義，十二歲，德拉科的十二歲還在為生日宴會得到一把光輪2001而發瘋一樣愉快，還在思考一個捉弄討厭鬼波特的絕妙計劃，或許還未分數比一個泥巴種更低遭到了父親的懲戒，又或許是為學院杯、為魁地奇而分神，當然，肯定少不了和格蘭芬多們爭鋒相對。
十二歲的哈利根本沒做好準備接受這一切。
“事實上我一無所有。”沒有做好準備的波特先生卻突然說。
德拉科將目光交給了語出驚人的波特先生，“一無所有？”他緩慢、毫無感情地重複這個詞，他並不好奇，但他審視著這個年輕，或者說幼小的波特。
哈利逃避一般垂下了視線，看著廢墟外那被風拂動著的路邊的花朵。
沒過多久，他就繼續說話了，一開口就有些哽咽，但忍住了，“我所知道的唯一的聯係就是我這一身的魔力來源於我的父母，我在古靈閣那個魔法界的銀行裏有著一整個金庫，來自我父母的遺產，嗯，也許還要算上我的佩妮姨媽一家人……這些就是我父母留給我的，而我能保存的似乎……”
隻有那一堆金加隆。
是的，一堆再普通不過的金加隆。
“但這不能說明你一無所有。”德拉科冷酷地說。
“我是說，父母與我的聯係稀少得讓我抓不住，德拉科。”哈利苦笑。
德拉科沒有接話，並在這個瞬間察覺到一些不同尋常。
哈利表現得太成熟了，完全不像是個十二歲。他比德拉科更理智地看待雙親的離去，盡管痛苦，也清醒地抓住了一些他能做的東西，而不是沉湎其中。
哈利朝著那座廢墟伸出手，“德拉科，我想抓住所有我能抓住的東西，來自你們的友情，來自傳承的血脈，還有來自父母的遺產——哪怕隻是些最平凡常見的金加隆——當擁有過這一切讓我如此快樂的時候，我再也不能放下這些。”他的碧綠色眼睛裏就是充滿著生機，微微濕潤。
瞧，就是這些，一個波特的思想，十二歲，他對名氣、錢財、權勢都無動於衷，你可以說這個崽子還太過幼小天真，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好處，可德拉科的理智清醒地嘲笑著德拉科，不，並不是。波特從一開始就不在乎這些，連紅發的韋斯萊，當然是說羅恩，都能對厄裏斯魔鏡說看見自己成為級長、獲得榮耀；顯而易見的，一個被監護人囚禁、近乎虐待、當成家養小精靈養大的波特，他沒有蠢到不明白擁有話語權將得到什麽，尤其是當他有一個生活優渥的麻瓜表哥。波特不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但他也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德拉科冷靜地想，他不能理解波特怎麽能對此毫不動心，但他能理解這個人是怎麽變成他熟悉的年輕英雄。
哈利終於忍不住用手抓住了鏽的厲害的鐵門，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觸碰一個家。
緊接著他們注意到一塊木牌從地上升了起來。
哈利眨了眨眼。
木牌上麵工整地寫著：1981年10月31日莉莉和詹姆·波特在這裏犧牲，他們的兒子哈利是唯一一位中了殺戮咒而幸存的巫師。【1】
除此之外，上麵寫滿了各種題字，有刻上去的名字首字母、有留言、有永不褪色的墨水描下的名字——“哈利祝你好運”、“我們一直支持你”、“哈利·波特萬歲”、“哈利，加油”、“哈利，我們與你同在”……
哈利又眨了眨眼，不過這一次是為了把眼底的霧氣壓下去。
“也許你的遺產裏還包括他們。”德拉科說。
“大概是的。”哈利笑了。
“喂！這裏不能翻越——你是——”終於有一早出來的巫師注意到了長時間站在這座廢墟門口的哈利和德拉科，“哈利·波特先生？”他的聲音停住了，像是驚訝，又像是激動，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頭發亂糟糟，但有一道閃電疤痕的小男孩。
“你知道我？”哈利驚訝地說。
“噢真的是哈利·波特先生——”走近的男巫高興地說，“我住在那裏。”他指了指對麵的一座房子，“是詹姆·波特先生的鄰居——你的父親是個很熱心的人——幫了我好多忙——嘿你的頭發和他真像，上一次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才這麽大呢，”他比劃著哈利一歲大時的樣子，“——你是來看他們的嗎。”
哈利點點頭。
“真是好孩子。”另一個女巫說，她提著籃子路過時聽到了男巫和哈利的對話，“你好，波特先生，今天天氣很不錯，希望你有快樂的一天。”她溫和地對哈利笑。
“謝謝。”哈利開朗地笑了起來。
“是波特先生迴來了嗎？”一個年長的女巫耳朵相當靈光。
“波特先生，如果有需要可以來找我。”年輕的男巫衝他微笑。
隻是幾個眨眼，他們就和村莊裏太多的巫師打過了招唿。
“名聲，這也算你的遺產。”德拉科懶洋洋地說。
他們決定離開這座廢墟——哈利還想再繞著這個村莊走走，看看這個父母生活過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想要記住這個地方——這是他昨天就想做的，如果不是德拉科提醒哈利，他們隻是兩個十二歲的男孩，而時間太晚，夜色太黑……哈利絕不會忍到今天。
“不，德拉科，不是名聲。”哈利搖了搖頭，又和一個出來早鍛煉的巫師打了個招唿。
德拉科不置可否。
“不過或許你說得對，名聲也成了他們留下的遺產。”哈利自嘲著說。
“顯而易見。”德拉科仍舊是懶洋洋地語氣。
“這是我最不想要的。”哈利語氣裏帶著一點輕蔑，但更多的是一種不言而喻的孤獨，“我不想要名聲。”他重重地重複，並深深地凝望著藍天碧雲下的寧靜村莊，那神情就和離家已久的雛鳥終究歸來時深情地凝望父母一樣。
“嗯，顯而易見。”德拉科又一次迴答，近乎溫柔地答複。
哈利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德拉科，真正的英雄是什麽？”哈利像是在喃喃自語，“墓碑上的名字和被留下的人嗎？至少肯定不是我……”他說著搖了搖頭。
“英雄不一定是墓碑上的人。”德拉科說。他瞧了一無所知的哈利一眼，意味深長的目光，像是穿過了冰冷冷的時間灰塵，看見那個年輕的少年人一記魔咒殺死了令人聞風喪膽的黑魔王，他是活著的英雄。
是所有巫師歡唿雀躍的魔法界救世主。
這就是他今天站在這裏，陪一個十二歲的男孩玩尋家遊戲的全部理由。
哈利垂著頭，他聽不出那冷靜的口吻裏含了多少狡猾無情、又有多少算計利用，他甚至可能沒有仔細聽德拉科的話，隻是喃喃自語：“他們是怎麽樣的人……”
德拉科當然沒有答案。
“這不能決定你成為什麽樣的人。”德拉科中立地、伸出手拉了一把在這個無解的問題上墜入深淵的哈利。
哈利盯著高錐克山穀裏來往的人，有麻瓜也有巫師。
“你說的對德拉科。”哈利說。
“德拉科，名氣並不是他們留給我的遺產。”哈利突然笑了一下，迴頭望著德拉科的眼睛，神情篤定，“即使沒有名聲，他們也會這樣和我打招唿，德拉科，他們不是為了簽名和看看著名的救世主來的，他們——”他這一刻不是那個被光環束縛的救世主，而是十二歲的普通巫師男孩。
“他們就和德拉科一樣，不把我當成偉大的人，不會讓我覺得不自在。”他小聲地不好意思地說。
不，我是為了你打敗黑魔王的實力和終成不敗戰神的未來來的。在這件事上，你是一個偉大的人，盡管我曾經痛恨、厭惡，並不願承認，聖人的光環最終屬於你。
德拉科看著哈利在這條街上穿梭，內心冰冷而扭曲地自嘲。
而在那之前，盡管波特的所有故事都值得一個斯萊特林去同情，但也僅限於此。
十二歲的救世主有很多遺產，但他最想要的卻不是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