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娃子,你咋在地上睡著了,趕快起來,地上多涼。”黑影忽然說。


    “大大!”我的眼淚瞬間狂奔而出,原來是父親。


    父親將我拉起來,說:“走,迴屋去睡。”


    我順從的跟著父親,當時有一種感覺,若說天下有最安全的地方,那就是父親的身邊。迴頭望了一眼,大黃依舊對著樹林狂吠,似乎樹林裏的黑暗中,潛伏著什麽詭異的東西。


    迴到屋子後,躺在床上,我好奇的問了這個問題:“大大,什麽是陰眼?”因為我一直不明白陰眼是什麽東西,為何薛神人說我和他的女兒薛靈兒都有陰眼。


    我明顯發現父親的臉色暗淡了許多,但父親又一笑,坐過來撫摸著我的頭,說:“瓜娃子,睡吧。”父親拉過被子,替我改的嚴嚴實實。


    那晚,我睡的很不踏實,一直在做夢,夢見一個隻長著半顆頭的男人,渾身是血,腦漿都流了出來,他一直在追我,追的我好累、好累,我一直在跑,但怎麽跑也跑不過他,感覺腿跟注了鉛一般沉重......第二天一大早,薛神人竟然提著兩瓶酒來到了我家,薛神人親自來拜訪,這讓我們全家人受寵若驚,要知道,薛神人能到誰家,那就意味著誰家請到了活佛。


    “薛神人,啥事勞您大駕啊?”父親雖然十分高興,但看的出,他心中還是十分忐忑。


    薛神人看了我一眼,我不由躲開了他的眼光,不知為何,我十分不願意看到此人。


    “老哥,我想求你件事!”薛神人將酒硬塞給父親,猶豫了一會終於說了句話。


    “啥事啊?”父親的臉色也變得凝重,顯然薛神人來有大事。


    “我想叫你們家瓜娃去我家住幾天。”薛神人說。


    “啥?”父親奇怪的叫了一聲,聽到這句話,我腦中一片昏響,想起他們家的樣子,還有那個詭異的女孩,我是萬萬不願意去的,我也不明白薛神人叫我去他家幹什麽。


    父親顯出了為難的臉色,說:“這瓜娃從小就沒有在外麵住過,我怕過去多有不便啊。”


    我放下了心,隻要父親不同意,我是死活都不會去的。


    “老哥,實話告訴你,我這樣的做法對誰都好。”薛神人忽然壓低了聲音。


    “啥意思?”父親露出了疑問的神色。


    薛神人歎一口氣,說:“其實,我這麽做也有我的私心,老哥你也知道,我家靈兒和你家瓜娃一樣,也有同樣的情況,她從小就受到了刺激,精神不太正常,這麽多年了,無論我如何醫治,她都不見好轉,但就在昨天,她看到瓜娃時,竟然有一絲正常的跡象,所以......”


    父親明白了薛神人的意思,但臉色依舊為難,說什麽也不能讓自己的兒子去跟一個瘋子住在一個家。


    薛神人大概讀懂了父親的臉色,又說:“老哥,我也知道瓜娃是你的獨子,你也是老來得子,十分疼愛,但你有沒有想過,瓜娃與靈兒都有陰眼,難道你不擔心有一天他也變成靈兒的樣子?”


    父親臉色一動,顯然動色。


    “老哥,我雖然不是你們說的神人,但驅鬼之術,我確實還略懂得一點,尋常邪物也靠近我不得,你放心,隻要瓜娃住在我家裏,我保住他看不見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真、真的?”父親動了心。


    我當時心中大急,我都能想明白,若是薛神人真有那本事,那他女兒就不會瘋了,但是這番道理我又講不出來,我就怕父親疼我心切,想不通這道理,我當時就大喊:“我不去!”


    父親跟薛神人同時轉過頭看著我,我發現父親的眼神複雜。


    “老哥,你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就今晚送瓜娃到我家來。”薛神人說完後,就起身迴家了,留下父親一人,捂著眼睛沉思。


    “大大,我、我不去他們家。”我走到父親身邊,搖著父親的腿,幾近哀求。


    父親放下手,雙眼通紅,眼白中布滿了血絲。


    我嚇了一跳,短短幾分鍾,父親咋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瓜娃,為了你的將來,為了你能長大,你別怪我。”父親忽然起身,拉著我就向外走。


    到門外,卻被一個人攔住了,是母親。


    我母親是一個少言寡語的人,平日極少說話,一天說十句,其中九句是跟我說的,還有一句可能是跟大黃的說的。母親也極少反駁父親,但今天她卻擋在父親麵前。


    父親站住了腳步,望著母親,說:“思煙,你讓開,我這是為了瓜娃好。”


    母親叫沈思煙,這個名字不像是一個農村人的名字,據說母親當年是父親從外麵帶迴來的,母親和我一樣,對父親很順從,若父親堅持,她絕對不會反駁。


    母親看著我,眼中滿是慈愛,我相信,母親和父親都一樣,都是深愛著我的。


    母親緩緩從自己脖子上解下一條掛墜,樣子很古樸,上來帶著我的脖子上,就自己幹活去了。


    父親歎一口氣,帶著我就去了薛神人的家,一路上我默默無語,但我有一種感覺,我在踏上一條死路。再次來到薛神人的家時候,依舊是蒼鬆幽靜,大門緊閉,那道門似乎永遠都沒有打開過。


    父親拉著我走到門前,又輕輕歎了口氣。我沒有注意到父親的歎息聲,而是將眼光落在了那隻門洞上,猶豫良久,終於忍不住好奇,我又將眼睛湊了上去。


    一隻眼睛!果然有一隻眼睛在門的那邊盯著我,盡管心裏有準備,但我還是嚇了一跳,心撲通撲通的猛跳起來。


    “嘿嘿嘿.....我說過,你跑不掉的,看你還是迴來了吧,嘿嘿嘿......”是女孩詭異的聲音。


    我正想,是不是那女孩故意躲在門後嚇我,那眼睛卻忽然一睜,似乎要穿過門洞跳出來,我不由後退了幾步,撞在父親的身上。


    “大大,我們迴家吧,我不想住他們家。”我再次哀求父親。父親卻眼睛微閉,顯得十分難受,說:“瓜娃,你大大從小沒念過幾天書,也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如果說還有人能幫你,那就隻有薛神人了。”


    大大的話我雖然聽的不太懂,但我知道再哀求也無用了。這時,我聽見裏麵院子裏麵傳來了薛神人的聲音,問道:“靈兒,外麵是誰?”


    “爹爹,外麵來了三個人。”


    我頭皮頓時一陣發麻,轉頭四周看了看,除了我和父親以外,那裏還有別人,那女孩為何說是三個人。薛神人聽後立刻跑著出來開門,看見我和父親後,臉色大喜,立即讓我們進去。


    父親卻將我向前推了推,說:“薛神人,瓜娃、瓜娃我就交給你了,他可是我的命根子,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說完父親牙一咬,轉身就走了,我發現父親眼睛紅紅的。


    “老哥,不進來坐一坐?那我送你。”薛神人見父親頭也不迴的走了,便也加快步伐跟了上去,而我怔怔站在原地,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心頭莫名的難受。


    “嘿嘿嘿.....”又是詭異的笑聲,我急忙轉過身,薛靈兒呆呆的站在原地,眼光卻沒有看我,而是直直的看著我左邊的地方,我將眼光向左邊瞟了瞟,什麽都沒有。


    “嘿嘿嘿....來了三個,走了一個,還剩兩個,嘿嘿嘿.....誰也別想走掉....”


    我不由向著右邊走了幾步,遠離了剛才站著的位置,但薛靈兒眼珠子也詭異的跟了過來,依舊看著我左邊的地方。


    我十分清楚,我左邊沒有任何東西,但我還是忍不住,再次向左邊看了過去。


    依舊空蕩蕩的,隻有地上的幾片落葉,被殘風吹著想飄起而又飄不起來。


    這時,我右邊忽然伸出一隻手,猛然間抓住了我的肩膀。


    “啊!”我大叫一聲,頭都不敢迴,果然還有一個人,不及多想,我就朝著家的方向瘋狂逃跑,但是手被那隻手拉住,如鋼鉗一般掙脫不掉。


    “瓜娃,你咋了?我是你薛伯伯啊。”


    我迴過頭一看,原來是薛神人將爹送出一段路後,已經返身迴來了,我腿一軟,坐倒在了地上。那天晚上,薛神人一家子熱情的招待了我,薛靈兒的母親更是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菜。我長那麽大,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好吃的擺在一起,緊繃的神經終於鬆開了,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一道道美食吸引了過去。


    薛神人兩口子見我喜歡,也十分歡喜,而那薛靈兒竟然也乖乖坐著吃飯,再沒有怪異的動作,這讓他們更是驚喜,吃飯間,他們還不斷的給我碗裏加東西。


    但到了晚上,問題來了,我本來是被安排要睡在西偏房的,但是薛靈兒卻鬧死鬧活要跟我我一起睡。我當時大吃一驚,當然不是因為她是個女孩,那個年紀的我,對男女之事根本不懂,我吃驚的是,這樣一個詭異的女孩,我怎麽可能陪著她晚上睡。


    但是他們兩人執拗不過薛靈兒,薛神人臉色更是別扭,他的夫人卻說:“唉!沒事,都是兩個小屁孩,怕什麽,就讓他們一起睡吧。”


    ☆、第9章 借屍還魂3


    “不、不、不....我不和她一起睡。”我當時就叫。想不到我不說話,薛神人還有幾絲擔憂,我一叫薛神人眉頭立刻舒展開來,說:“那好吧,就讓靈兒和瓜娃一起睡吧。”


    我腦中一片混亂,這可怎麽辦,薛靈兒白天看起來都詭異之極,讓我晚上和她在一起,那豈不是要我去死。


    薛神人大概看到我的難處,微微一笑說:“瓜娃,你不要怕,隻要你晚上呆在這個院子之內,那不管什麽東西都不能靠近你,靈兒隻是行為異常,難道你一個大男兒,還怕一個小姑娘嗎?”


    “我、我不怕。”說完這句話我就後悔了,但反口已經來不及,我能做的隻有期待黑夜晚點來臨。


    但是,那天天黑的特別早,早早的院子裏就黑漆漆的,到處都是能藏東西的黑暗。我不得不迴到他們為我安排的那個房間,房間裏點著一根蠟燭,安靜的漂動著,裏麵排放的家具,也十分精美,有一種古樸的氣息,薛靈兒在床上呆呆的坐著。


    關上門後,我轉過身來,卻迎上一雙眼睛,薛靈兒剛才還在床上發呆,卻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你趕快去睡吧。”我急忙說。


    “嘿嘿嘿....好!”薛靈兒說完,然後直直的轉身,慢慢走到床前爬上了床,頭一歪,就睡下了。


    我四周尋找了一番,屋裏除了那張床外,再沒有多餘的床,看著薛靈兒側臥在床上,頭靠在裏側,一動也不動。我心想:“我是萬萬不去和她睡在一起的。”


    我小心翼翼的找了張椅子,輕輕爬上去坐在上麵,眼睛也不敢閉,我心中默默祈求,祈求天趕緊亮,我不知道我呆在這裏,今晚會發生什麽。


    夜越來越深,越來越靜,月亮早早升起,月光從窗子上鑽入進來,照在桌椅上,透出各種可怕的黑影。我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去看那些好像要隨時撲過來的黑影,常吸一口氣,穩下胡思亂想的心緒,好讓自己能早點入睡。但我卻越來越精神,甚至連聽覺也變得靈敏起來,就連一點微小的響動,都能清晰聽到。


    “沙沙沙.....沙沙沙.....”忽然,一陣輕微而詭異的腳步聲傳入我的耳中。


    我首先睜開眼睛,向床上望去,看著薛靈兒依舊一動不動,還在床上,我鬆了一口氣。聲音是從院子裏傳來的,窗外月光很亮,但我離窗子太遠,看不到院子裏情景。


    “沙沙沙.....沙沙沙.....”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我能確定,一定有一個人在院子裏走動。這個時候,我發現了我的好奇心比我的膽量大多了,實在是忍不住好奇,我悄悄脫掉鞋子,溜下椅子,慢慢的向窗子邊靠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到窗邊,我悄悄的探出了半個頭,看到院子的情景後,我整個人都不敢動彈了。月光將整個院子照的十分慘白,而在院子中央,一個女孩如僵屍般慢慢的走著,兩隻袖子十分的長,長長的托在地上,她正向薛神人居住的房子去了。


    我嚇的大氣也不敢喘,用一隻手堵著我的嘴巴,但眼睛絲毫不離開那鬼一般的女孩,那女孩一直走到房門前,忽然停住了身子,我更是凝住氣息,一動也不敢動了。


    那女孩忽然慢慢的轉過頭來,向我所在的窗子看來。


    “薛靈兒!”看清她的麵目後,我腦中如被雷劈開。院子裏的那女孩分明是薛靈兒,那床上躺著的又是誰?我不敢迴頭去看床上的薛靈兒到底在不在,我甚至連動都動不了。而就在我慌神間,院子裏的薛靈兒忽然不見了,我頭動不了,但我眼睛能四下漂動,我在尋找她的身影。


    就在我到處亂瞟時,忽然看見窗子外麵緩緩伸出一個人頭,隔著玻璃向我湊來,那是一張蒼白的臉,就像在水裏泡了幾天般,沒有一點活人的樣子。但我明顯認得,她確實就是薛靈兒。


    我所有的神經瞬間短路,眼睛也像黑白電視沒有信號了般,不斷花了起來。我不知道我的腿是怎麽軟掉的的,但摔在地上時,我依然清晰的看到,玻璃外有一張駭人的臉,正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昏了過去,我覺得昏倒是上天賜給人類最大的恩惠,昏倒的時候,你甚至連夢都不會做。我在此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我躺在床上,身旁躺著薛靈兒,臉正對著我,唿出的氣噴在我臉上,十分癢癢,我偷偷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臉色紅潤,唿吸均勻,眼睛微閉,眼睛上睫毛還微微閃動,竟然有幾分好看。


    我轉過頭望著屋頂,開始瞎想,昨晚窗子外的那個薛靈兒與我身側的薛靈兒到底是不是同一人。吃早餐的時候,我有點魂不守舍,薛神人問我:“瓜娃,昨晚睡的不舒服?”我不確定在我對麵正專注吃東西的薛靈兒到底是誰,所以我不敢說實話。


    “沒、沒有。”


    “爹爹!”薛靈兒忽然抬起了頭,我們都停下吃東西,看著她。


    “昨天晚上,我看見院子裏有一個男人,滿身是血!”薛靈兒歪著頭,隻有嘴在動。


    “鐺....”一聲,薛夫人手中的飯碗忽然沒拿穩掉在了桌子上,而她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死一般難看。


    “那個男人隻有半個頭,一隻眼睛......”


    “靈兒,住口。”薛神人忽然怒喝,薛靈兒果然住口,又低頭長大嘴巴往裏麵不斷扒飯。


    屋子裏的情景變得詭異起來,而我心中卻十分奇怪,昨晚我明明看到的是薛靈兒在院子裏晃蕩,薛靈兒又為何說是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難道她在故意說謊。


    正在我胡思亂想間,薛夫人忽然緩緩的起身出了屋門,薛神人也歎一口氣,放下碗筷跟了出去。屋裏就隻剩下我和薛靈兒兩人了。


    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起來。


    “你昨晚看到了什麽?”薛靈兒依舊在吃著飯,沒有抬頭,筷子在碗中擊打出詭異的響聲。


    “我、我好像看見一個、一個男人在院子裏走動。”我撒謊。


    “真的?”她慢慢抬起頭來,我發現她臉忽然變得如魚肚般蒼白,就像昨晚在窗子上看到的那張臉一樣可怕。


    我感覺我的心都快要跳了出來,但我強作鎮定,端起桌子上一晚湯送到嘴邊。


    我餘光發現,薛靈兒兩隻大眼睛中,忽然滲出許多鮮血,沿著臉龐流下,留下兩條長長細細的血痕。


    我不敢動,強裝沒看見,做著喝湯狀,但我低頭間,心差點跳出了嗓門,我端的那裏是一碗湯,分明是一碗濃黑濃黑的血液,而且一股強烈的血腥味迎麵撲來。


    薛靈兒死人一般的眼睛一直看著我,我牙一咬,眼睛一閉,端起碗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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