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翔忙跳到路邊陰影裏,發現王伯沒有反應,心裏有些奇怪,這老頭又不是聾子,怎麽連這麽響的聲音也沒有聽見嗎?


    王伯死在太平間的門口。


    上半身在太平間裏麵,腳還在太平間門外,仿佛正準備跨進太平間時出事的。他的臉色暴紫,眼睛睜的大大的,嘴張著,雙手緊緊地抓住自己胸前的衣領,一臉的驚恐。


    每個看見過他屍體的人都能感覺到他臨死前的那種恐懼,每個人都在心裏想同一個問題:王伯臨死前到底看到了什麽?然而卻沒有人能夠知道。


    王伯是被嚇死的。


    太平間外已經被警察用繩子圍了起來,於翔遠遠在站著,看著警察在現場進行堪破。


    小路的盡頭站著幾個醫院的雜工,大多是中年男女,有的手裏握著掃巴,有的戴著厚厚的手套,在小路邊上嘀咕著。


    “真是邪門,王伯那麽大的膽子,居然會被嚇死。”


    “還不止呢,昨晚太平間放的那個男的,聽說又被人剝光了,發現王伯屍體的餘二進去看過。”


    “現在的人真變態啊,脫光女的還有個說法,把男的也脫光幹嘛?”


    “今年本來就不好啊,今年無春,俗稱無春年,又叫寡婦年,今年不可以結婚,結婚容易死男人的……”


    “最近太平間出那事,還有人說看見樹林裏有個白影子,更有好多病人說夜裏聽到有人在唱歌,聲音很淒慘的……你們說,不會是樹林裏的……出來鬧事吧?”


    “噓,別讓領導聽見了,會挨罵的,病人要是知道樹林的事,可都不敢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禁止了那些雜工們的談話,然後聲音更小地嘀咕了一會,又抬頭看看於翔和於翔邊上幾個看熱鬧的病人。


    難道真是樹林鬧鬼?於翔這樣想著不由地又好笑,這種事情自己怎麽能相信呢。


    於翔搖著頭正要走開去,遠遠地看見一個警察向他這邊望過來,那個警察的模樣和身影有些熟悉,但於翔想不起來自己有認識過什麽警察。於翔也向著警察的方向望了望,那個警察轉過身去忙去了,好像有意避開於翔的目光似的。


    “你相信有鬼嗎?”洛琪一邊給於翔換藥,一邊心神不定地問。


    “那你相信有鬼嗎?”於翔反問洛琪。


    “不知道……”洛琪搖了搖頭,“但有些事情我都不能明白,比方那晚我上夜晚,就在走過宿舍區那些平房中的小巷子的時候,我在一個玻璃窗上看見了一張鬼臉……”


    “在玻璃窗上看見鬼臉?”於翔猛地半坐起來,直視著洛琪。


    “哎喲!”洛琪手上拿著換紗布用的小鑷子,因為於翔的猛然坐起,正正戳在了於翔肚皮上,於翔不由地大叫起來,忙又躺了下去。


    “對不起!”洛琪忙縮會手,帶的裝紗布的小盤子劈哩啪啦打了一地。


    “你看見什麽鬼臉了?”於翔看著蹲在地上收拾東西的洛琪,急忙追問著。


    “唉,可能是我眼花吧,但也不太對,我不會眼花到那樣啊,而且時間也不短。”洛琪咕嚕著,“就在一家的玻璃窗上,我看見一張扭曲的臉,好可怕,眼睛瞪著,隻有白眼珠……就像,就像,就像上吊死的人一樣……”


    於翔的心裏打了個寒顫。


    “你說的那張鬼臉,我昨晚也看見了,就在我病房外的玻璃窗上。”


    “啊!”洛琪不由地尖叫起來,驚恐地迴頭看身後的窗戶。


    “噓!你想嚇死人啊!”於翔忙伸手製止洛琪,洛琪停止尖叫,伸頭向病房外看了看,還好,沒有人注意她剛才的叫聲。


    “你才嚇人呢,說什麽在病房窗外看見鬼臉。”洛琪埋怨著。


    “我說真的,我在想,王伯的死會不會和這個鬼臉有關呢。”於翔認真地問洛琪,“你知道不知道,醫院裏有沒有人上吊死過啊?”


    洛琪打了個寒顫:“醫院哪天也沒少死人,有撞死的,喝藥死的,有病死的,病麽還分那麽多種病呢,還有人是打架打死的,但說到上吊,我還真不知道有人是上吊吊死的,現在要死方法多了,何必要上吊啊。”


    “你能幫忙查一下嗎,看近幾年有沒有上吊死的。”於翔鼓動著洛琪,“你看到過鬼臉,我昨晚也看到了,那張臉確實是像吊死的人臉,嘴都翻著,我想會不會……”


    “好的,我查查,我認識醫院資料室的人,也許沒準在那能查到。”


    “好。”於翔看著洛琪給他切口上的紗布貼好膠布,他拉了拉衣服坐了起來,忽然看見窗外站著個長發的女孩,不由地叫了一聲,“咦……”


    洛琪麵對著於翔,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怎麽了?”說著,洛琪極快地轉過身,卻看見窗外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孩,正衝著窗戶裏笑。


    “你不要嚇我。”洛琪拍了拍胸口,然後又好奇地問於翔,“你認識這女孩啊?”


    “不認識,是在醫院裏看見過兩次。”


    “哦,奇怪,這女孩有自閉症的,從來不和人說話,看見人就跑的,居然會主動和你接近哦……”洛琪拖長了聲音,帶著點打趣,“看來帥哥還是蠻有吸引力的。”


    “自閉症?”於翔故不上洛琪的打趣,有些不解地問。


    “怎麽說呢,自閉症是一種發展性的殘障,說的簡單一點,就是存在著與人交往、溝通困難,伴有一些語言和行為上的障礙,還有的可能智力低下……”洛琪解釋著,“明白不?”


    “這樣啊……”於翔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還在衝他笑的女孩,於翔不自覺地向女孩招了招手。


    “這女孩挺可憐的。”洛琪歎了口氣,“她在醫院住了很久了,聽說家裏已經沒錢給她看病了,可她媽媽又不想就這樣把她領迴去,就這樣在醫院裏耗著……”


    原來女孩從小就有自閉傾向,但學習成績卻一直很好,可是到了快高三下半學期,成績卻忽然下滑的厲害,終於連最三流的大學也沒考上,父母想讓他再重讀一年,她卻打死也不肯去學校,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連家裏人也不肯見不肯說話。由於高考落榜,女孩的自閉症更加嚴重了。


    “她是來醫院看自閉症的?”


    “不,她是來看心髒病的……”


    “心髒病?”


    “對,是先天性的心髒病,室間隔缺損,本來通過手術可以治好的,但她錯過了最佳的手術時機,而且,現在她的父母也沒有錢給她進行手術……”


    於翔同情地看著窗戶外的女孩,隻見女孩笑著向他張開手心,手裏拿著一條木製的手機掛件,於翔忙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手機上的掛件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


    “你叫什麽?”於翔坐在醫院的小花園裏,看著身邊這個有自閉症的女孩。


    “哥……哥……”女孩指了指於翔,有些害羞地笑起來,頭勾勾的,頸項上勾勒出一條優美的曲線,女孩長得很美,洛琪說她已經二十歲了,但單從外表看來,於翔覺得她最多十六七歲。女孩指了指自己的臉,“小晴……戴……戴文……晴。”


    “那我叫你小晴吧。”於翔伸開手,指了指手中的手機掛件,“你是在哪撿到的?”


    “那……邊……”小晴遠遠地指了指醫院後山的樹林。


    於翔的心頭沉了一沉,昨晚在他追那個白影到樹林邊後,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為什麽他會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迴到病房的了?王伯的死,到底和他有沒有關係?


    “哥……哥……”小晴輕輕用手碰了碰於翔的手臂,於翔從沉思中迴過神來,“唱……唱歌啊……”


    “你會唱歌?”


    小晴臉紅紅地點了點頭。


    “那你唱給哥哥聽,好嗎?”於翔像在逗小孩似的。


    “嗯。”小晴眨了眨眼,張嘴開始唱了起來,“塵緣如夢,幾番起伏終不平,到如今都成煙雲……情也成空,宛如揮手袖底風……幽幽一縷香,飄在深深舊夢中……”


    於翔啞然失笑,這個看起來很小的女孩居然會唱這麽一首老歌。不過,小晴唱歌的聲音很好聽,也不像說話那樣有點結巴,細柔的聲音溫宛而具有很強的穿透力,歌聲在耳邊縈繞,仿佛久而不散。


    可惜了,這女孩要是去唱歌,現在很多名歌星要掉了飯碗了。


    小晴唱完後歪著頭看著於翔,“到你……了。”


    於翔笑了笑,唱歌可難不住他,他還曾經想過去做歌星呢!


    “我聽見你的聲音,有種特別的感覺……我記得有一個人,永遠留在我心中……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於翔一邊唱著一邊對小晴做著鬼臉,逗的小晴開心地笑了起來。


    “於翔!”於翔聽見於飛喊他的聲音,於是停止唱歌,轉過頭去,於飛正向這邊走來。


    小晴聽見於飛的聲音,笑臉忽然沉了下去,她轉頭看了於飛一眼,就忽然站起來,頭也不迴地向著遠處跑去。


    “小晴……”於翔想喊住小晴,她卻跑得更快了。


    “你認識那女孩?”於飛好奇地問,“別喊她了,她有自閉症,就那樣,見到人就跑開了,特別是見到醫生,跑得更快。”


    “剛認識的,你也知道這女孩的事啊。”


    “醫院裏恐怕沒有幾個工作人員不認識這女孩了,唉,真是可憐……”於飛同情地搖了搖頭。


    “嗯,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洛琪說的。”於飛在於翔的身邊坐了下來,仔細地看了於翔一會,“瘦了,看來出院後你得好好補補。”


    於翔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雖然瘦了點,但依舊還是那麽帥啊。”


    於飛笑著拍了拍於翔的肩膀,“是挺帥的,有女朋友沒有呢?”


    於翔臉紅著搖了搖頭,用手撓了撓頭發,“急什麽啊,你都還沒有女朋友呢,我哪敢爬頭啊?”


    “我長的醜啊,沒人要我。”於飛自嘲地笑起來。


    “誰說你長的醜,可真是沒眼光啊。”於翔撇了撇嘴,“我記得以前你不是和一個女醫生挺好的嗎,現在怎麽吹了嗎?”


    於飛推了推眼鏡,“人家早嫁人羅。”


    於翔轉頭看了於飛一眼,於飛不像是在說笑,一時間,兄弟兩人一起陷入了沉默中。


    拆掉線的傷口像被小螞蟻咬過似的,隱隱有些疼。


    於翔收拾完了自己的東西,把水果等食物放進那個漂亮的水果籃裏,然後提著向護士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裏有三四個護士在忙著,於翔將水果籃放在辦公桌上,笑著和護士們打招唿:“請大家吃水果啊。”住院這些天,於翔已經和病區裏的護士混熟了,大家也知道他是於飛的弟弟,對他特別關照。


    洛琪正在站在治療室裏,和一個肚子微微有些挺起的美少婦在說話,於翔向洛琪招了招手,洛琪也招了招手,向那個美少婦輕聲說:“那是於飛的弟弟,在我們病區做蘭尾手術的,長的挺帥吧。”


    “哦,是嗎?”少婦轉過臉,臉上掛著點淡淡的憂鬱,她禮貌地對於翔點了點頭。


    “我姐姐。”洛琪走出來對於翔說,然後問於翔,“馬上出院了啊?”


    “是啊,有空去我的酒吧玩啊。”於翔掏出一張印著酒吧地址的名片,遞給洛琪,又順手給了辦公室裏其他的護士一人一張。


    “去了你請客啊。”護士們七嘴八舌地開著玩笑。


    “那當然!”於翔挑了挑眉毛,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到洛琪的姐姐在背後研究似的盯著他的背影,那目光有些針刺似的感覺,“我請你們喝我最新調的雞尾酒啊。”


    “好啊好啊。”洛琪答應著。


    “就這樣說定了啊。”於翔和護士們窮侃了一會,說過再見,揮手走了。


    走到水泥路口,於翔向著太平間和樹林的方向望了望,然後搖了搖頭,希望醫院裏這段詭異的事件,就和這蘭尾炎一樣,手術以後都不會再發作。


    對於王伯的死,於翔還是抱著足夠的好奇心。


    走過花園的時候,於翔又看見了女孩小晴,她在門口站著,看見於翔就笑起來。


    “哥哥……”小晴和於翔說話已經不大結巴了。


    “哥哥要出院了,等你病好了去找哥哥玩,好嗎?”於翔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到小晴的手裏,“去了哥哥和你唱歌。”


    小晴像個小孩子似的拉著於翔的衣角,撅著嘴,“哥哥……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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