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局下半場,一人出局,無人上壘,此時站在投手丘的,正是青道一年級的左投手澤村榮純。


    在丹波學長將投手位置交給榮純時曾說過,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王牌了。


    現在,在經過救場般的第七局,完全封鎖稻實的第八局,比賽終於進入了第九局,此時此刻全場的視線都集中在榮純的身上,這理應是他最為期待的場麵,然而心髒每次跳動都仿佛在用盡全力,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將他籠罩了起來。


    在勉勉強強淘汰掉了五棒的成宮後,隨著觀眾“還有兩個”的唿喊聲愈演愈烈,榮純的內心也開始動搖了起來。


    一直在逆境中成長的榮純,從來沒有享受過被觀眾期待的場麵,尤其是這樣的決賽,能否拿到甲子園的門票的重壓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肩上,哪怕心裏明白自己此時要做的事情是什麽,但從對手眼中傳來的那份堅定卻逐漸在侵蝕他的決心。


    沒有人相信他的時候,他相信著自己,所有人都相信他的時候,他卻有些裹足不前。所謂逆境中不斷奮進的勇氣,便是在於不需要迴應期待,所以才能孤注一擲創造奇跡,而被所有人寄予期望,便需要用行動來迴應這些期待。


    “稻城實業高中第六棒,遊擊手白河。”


    隨著廣播的通告,白河勝之拿著球棒一步步走上了打席。


    說實話,在比賽開始前,沒有人會想到與青道的比賽會打的這麽艱難,迴顧青道這個賽季的每場比賽,雖然最終都拿下了勝利,但卻顯得十分勉強,與一路橫衝直撞進入決賽的稻實完全沒有可比性。


    如果從絕對的實力上來比較,或許還是稻實要更勝一籌,但不知為何,白河腦海中此時浮現的是《周刊少年jump》的封麵。


    青道高中,真的就像是王道漫畫的主角一樣,一步步在比賽中變強,然後最終站在了一開始無法打敗的敵人麵前,奮盡全力將敵人打倒。


    所以說,這次該被打倒的反派變成我們了嗎?


    白河在內心吐槽歸吐槽,臉上的表情卻是愈發嚴肅。


    對於一年級來說,甲子園或許隻是個符號,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個追求,但一年級根本無法理解這其中的重量,而這,便是他與青道的一年級投手之間決定性的差距。


    這份決心令他的眼神充滿了威懾力,那是仿佛在生死之戰豁出一切的眼神,被這份決心所震懾,一直以來都是在快樂地打著棒球的榮純,終於到了不得不正視自己在選擇棒球這條道路時就該考慮清楚的問題。


    甲子園,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當這份疑問浮現在榮純腦海中之時,他的氣勢便不可避免衰弱了下來,而在他對麵的禦幸或許是因為受到榮純一直以來大心髒形象的影響,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搭檔此時正處於動搖之中。


    投內角。


    禦幸所給出的暗號十分清晰,而這份信號便仿佛是一張催命符,榮純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跨步向前,利用柔軟的肩膀揮臂,整條手臂像是鞭子一樣甩動,最後將全身的力氣傾注在球中投擲出去。


    一係列的動作沒有任何的動搖,在投出球之前,榮純尚且能夠控製住自己的身體,然而在即將投出球的那一刻,他的雙眼不可避免與白河的目光所觸碰,一瞬間的動搖令他的投球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等到所有人看清楚這一球軌跡之時,被這一球直擊頭部的白河已經倒在了地上。


    “比賽暫停!”


    裁判的判決剛剛下達,賽場的醫生就已經衝到了場上,同時稻實的其他人也湧了過來。


    “白河學長!眼睛還能看見嗎?”


    衝到場上的時候,讓一眼便看見白河學長的右眼被鮮血覆蓋。


    “沒傷到眼睛。”


    一邊配合著醫生做檢查,白河一邊說到,剛才那球雖然砸中了他的頭部,但因為頭盔的原因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眼睛上的血液看似嚇人,實際上是頭盔因為衝擊而脫離時在他的眉骨處劃了一道。


    在醫生做了緊急處理後,又粗略確認了沒有腦震蕩的狀況發生,便在白河的堅持下讓他繼續在場上比賽。


    “比賽過後還是應該去醫院正式檢查一下,曆史上也是有當場看不出來的傷勢,結果......”


    聽完了醫生嘮嘮叨叨的囑托,又和裁判溝通好,比賽才重新開始,等不屬於賽場的人離開後,白河才有機會打量給自己重擊的投手。


    對於榮純來說,在投球時投出觸身球並不是第一次,但見血的觸身球對他而言還是太過沉重了。


    “還能繼續嗎?”


    “可、可以的。”


    麵對禦幸學長的關心,榮純勉勉強強給予了迴答,並努力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而禦幸雖然心裏明白此時最好將榮純換下去,但此時能夠守住比分的最佳人選就是榮純,所以他在心中說服了自己,選擇了相信榮純。


    此時比賽重新開始,榮純的目光不自覺便移到了已經站在一壘的白河身上,兩人的目光不過對視了一秒,在榮純下意識避開的瞬間,白河心中便對這場比賽有了定論。


    贏了。


    “多謝指教!”


    “多謝指教!”


    第九局下半場,在白河因為觸身球上壘後,榮純又投出了一個四壞球,狀態已經完全偏離的他被教練換下了投手丘,在他之後上場的川上雖然努力去穩住比分,但一、二壘有人的危機局麵對於川上來說也十分有壓力,這份壓力令他的投球沒有完全發揮出來,最終在這局丟了兩分後才拿到第三個出局數。


    四比二,稻實與青道的比賽以兩分的差距獲得了勝利,此時在這結束比賽後的表示對於對手尊重的儀式上,看著青道的選手們壓抑著的表情,以及不斷壓抑也壓抑不住的淚水,稻實的選手們也都有些心情複雜。


    然後,在這個儀式結束後,雙方的隊員開始對著前來為自己加油的觀眾們敬禮,稻實這裏一片的歡聲笑語,青道那邊則是“對不起”與觀眾的安慰聲不斷交替。


    “你想去青道那邊吧?”


    在與觀眾交流時,讓聽見了鳴學長小聲的話語,其他人也都不介意他此時去找大受打擊的哥哥,但讓還是搖了搖頭。


    “現在是屬於我們的時間。”


    這場勝利雖然最後來的偶然,但讓並不覺得這是一種僥幸,每個人都竭盡全力地比賽,將每個隊員的狀況都包含在內,這一點對於雙方來說是共通的。


    所以哪怕為這場比賽畫上休止符的是榮純,這也是因為他的修煉還不到家,若是追究原因的話,這也不過是繼投的風險終於爆發了而已。


    “所以,這是我們戰術上的勝利。”


    在讓一錘定音的話語過後,卻發現其他人正一臉複雜的看著他。


    “......果然不愧是天然黑。”


    “哈哈,這才是讓嘛。”


    聽著隊友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自己完全摸不著頭腦的話,讓下意識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鳴學長,結果卻被鳴學長用手指彈了一下腦袋。


    “好痛!”


    “這個時候還談戰術什麽的,你也太煞風景了吧!”


    麵對鳴學長的指責,讓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不過雖然嘴上說著現在不去找哥哥,但實際上讓已經決定在離開賽場後就衝到青道那裏,要是哥哥他們迴去的話,自己就請假去青道的學校找人。


    現在的榮純需要自己,不需要任何的提示,讓的心中就已經明白了這一點,黯然下場的榮純,其身上所籠罩的氣氛,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要是自己不管的話,哥哥肯定會鑽牛角尖的。


    讓在心中如此確信,所以在現在應該為了勝利歡唿的場合,他的心中就已經開始考慮該怎麽安慰輸球的哥哥了。


    然而,這份安慰注定無法及時傳達給榮純,在他們離開了賽場迴到更衣室後,讓打開了櫃子,剛剛把手機點亮,就看到了上麵超過三十個的未接來電。


    最近的一個未接來電是十分鍾之前,所有的未接都來自於一個號碼,他嚐試著撥過去後,從電話那端他所聽見的,是醫院接線員的聲音。


    起先是帶著疑惑的詢問,在表明身份後得知了給自己打電話的人的身份,然後又從接線員那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掛斷電話後,讓已經不顧換上幹淨的衣服,拿著手機和錢包就衝了出去。


    “鳴學長,我的行李交給你了!順便幫我向教練請假,我有急事等迴來再說!”


    在離開前他飛速對著鳴學長交代完了事情,雖然注視著他的其他人也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讓這般焦慮的樣子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


    所以沒有人阻止,隻是叮囑他帶好手機隨時聯係就接過了和教練報備的事情,然後便目送著讓跑著離開了更衣室。


    “讓他不要緊吧?”


    贏球的喜悅在這一刻因為讓的舉動而消失殆盡,每個人都望著讓離開的方向露出擔憂的神色。


    這份擔憂自然沒有傳遞給讓,他此時正用盡全力向著球場外跑去。


    堅持住,拓也!


    他在心中如此呐喊,但他能做的卻隻有不斷加速向著醫院趕去,然而等他趕到醫院時,所見到的就隻有被白布完全覆蓋住的拓也。


    十六歲夏季的這一天,他在賽場上奮力拚搏拿下了甲子園的出賽權,在這同樣的時刻,他的朋友也在手術台上與死神抗爭,最終永遠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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