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過來!他受傷了!不要過來!他受傷了......”


    “沒關係的,拓哉,隻是骨折了,沒關係的。”


    羽田拓也一邊捂著因為坐滑梯滑下來時不小心撞到的左腿,一邊嚐試著讓哥哥拓哉從慌亂中鎮定下來。


    從遠處跑來的讓繞過了障礙物,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兩個外貌上很相似的隻有八九歲的男孩,一個腿上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紅腫,坐在滑梯的底部,正在努力安撫另一個比他身高要高很多的陷入了慌亂的男孩。


    “你能站起來嗎?”


    讓走到了那個坐在滑梯底部的男孩麵前,帶著擔憂對他如此問道。


    拓也嚐試著活動了一下受傷的左腿,然後對著讓搖了搖頭,此時緊隨在讓身後的榮純與鳴也跑了過來,比起在地上看上去很鎮定的拓也,那個個子更高還在不斷重複著話語的男孩更加顯眼。


    “他怎麽了?”


    榮純對著那個男孩的方向,而迴答他的問話的自然是那個坐在地上的弟弟,“沒關係,哥哥他隻是有點害怕陌生人”,然後拓也就對著拓哉的方向展示了他受傷的左腿,“你看,沒有流血,隻是有些腫了,不是什麽大問題。”


    拓哉死死盯著弟弟受傷的部位,“沒有流血。”


    “對,沒有流血。”


    在拓也的再三確認以及自己的親眼觀察下,拓哉總算是安靜了下來,這時候拓也才有時間去麵對很顯然是聽到這裏的動靜而趕過來的三個少年,主要是看著第一個趕到的讓。


    “如你所見,我的腿好像骨折了,如果可以的話能麻煩你們幫我叫一下救護車嗎?我和拓哉是偷偷跑出來的玩的,現在聯係不上父母。”


    看著這個男孩稚嫩但卻十分成熟的處理方式,讓還沒有說話,鳴就先一步否決了對方的提議,“說什麽傻話,我們肯定要把你們送到醫院。讓,過來搭把手。”


    沒有給對方拒絕的餘地,鳴就蹲了下來檢查了一番男孩的傷口,骨折對於鳴來說並不陌生,從小就喜歡打棒球的少年大多都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尤其是鳴的家裏還有個學醫的姐姐,所以他隻是稍微摸了一下就大致有了判斷。


    或許是看見了鳴眼中的認真,拓也沒有拒絕鳴的好意,在讓過來後,他扶著讓的身子一隻腳站了起來。


    “我來背他吧!”


    “啊?可以嗎?”


    “沒關係的,我這段時間可是做了不少訓練,背一個這麽小的孩子絕對不成問題!”


    看著榮純已經半蹲了下來,還用自信的眼神看著自己,讓看了一眼拓也的方向,卻發現拓也正用一種無奈的表情看著榮純,“反正就算我拒絕的話你這種人也不會聽,那就這樣吧。”


    “什麽叫我這種人?”


    感受到這個男孩的體重壓在自己的背上,榮純很輕鬆就站了起來。


    “就是你這種看著就很一根筋的人。”


    目睹著哥哥被一個十歲不到的少年的吐槽,還很認真和對方爭論了起來的樣子,讓不由笑出了聲,而聽到了讓的笑聲,榮純也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的時候,臉上不由漲得通紅。


    在這個時候,榮純背上的男孩還補了一刀,“就是這樣的表情,這就是一根筋的表現。”


    榮純額頭上青筋畢露,但到底還是忍住了繼續爭論的衝動,轉而看向了讓和鳴的方向,“可以走了嗎?”


    “再等一下。”


    讓看著鳴學長走到了受傷男孩的哥哥麵前蹲下了身子,很認真看著對方然後說道,“你的弟弟骨折了,我們現在要把他送到醫院,你要一起來嗎?”


    拓哉對著鳴點了點頭,鳴也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然後伸出了手,“你現在把手伸到這裏,然後握住我的手,從一數到一百,數到一百後,再從一百數到一,這樣循環下去,等到我說可以停下來的時候你再停下來,明白了嗎?”


    拓哉看了一眼拓也的方向,弟弟拓也點了點頭,“照他說的做。”


    得到了拓也的指示,拓哉伸出了手主動握住了鳴的手,然後按照鳴的指示開始數數字。


    鳴站了起來,牽著這個男孩走到了讓和榮純的麵前,“可以走了。”


    “好、好。”


    榮純怔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僅是榮純,讓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鳴學長,在看到這個孩子的反應時,讓就猜測這個孩子或許有些異於常人的地方,所以他沒有貿然接觸,但卻沒想到鳴學長能夠安撫下這個孩子,還讓他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


    鳴學長好像還有很多我不了解的地方呢。


    意識到這一點的讓,看著鳴學長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探究,然後被鳴敏銳捕捉到了,“這個孩子跟我的二姐很像。”


    “嗯?鳴學長你的二姐?”


    “等下次你們見麵了你可以自己問她,汐她很想見見你,算是了解一下我身邊的朋友,大姐也會在......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頓飯?”


    聽著鳴學長最後硬生生加入的邀請,讓有些哭笑不得,但從鳴學長口中親耳聽到“朋友”這個詞,讓覺得很感動。


    不是“舍友”、“學弟”、“隊友”這些有著社會關係屬性的詞語,而是簡單的“朋友”,這樣的認知令讓感覺內心暖暖的,“好啊,鳴學長你們定好時間告訴我就行,我一定會去的。”


    得到了讓的應允,鳴走路的步伐也加快了一些。


    等三個少年帶著兩個男孩打到了出租車,這才發現似乎多了一個人,榮純要負責體力活將受傷的拓也背過去,鳴要安撫那個有著自閉症的哥哥,最後讓就隻能和他們分開,等下輛車去醫院。


    在路邊打車的經曆著實稱不上有多好,天氣又熱,他們散步的地方又偏離了商業區,等到讓打到車,然後經曆了堵車,最後趕到鳴所說的和他姐姐有關係的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再次見到鳴學長的時候,鳴學長正坐在病房門口的長椅上發呆,讓小跑了過去才總算把鳴拉迴了現實。


    “鳴學長,拓也的傷檢查過了嗎?”


    “骨折,已經打上石膏了。”


    然而讓見鳴學長猶豫的表情,便猜到或許還有其他的問題,“不止是骨折,對嗎?”


    鳴點點頭,這樣的動作令讓的心髒狠狠一跳。


    等到讓和鳴做好了心理準備進了病房,就看見拓也躺在病床上,一隻腳打著石膏吊著,榮純坐在病床前為他削蘋果,而拓也的哥哥拓哉已經在沙發上蓋著衣服睡著了。


    “讓,你來了啊。”


    因為有人在睡覺,所以榮純的聲音也不算大,聽到哥哥的招唿,讓隻是點點頭就繼續看向了在床上的拓也。


    “那個,拓也君,能把你父母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們嗎?醫生想要聯係你們的父母。”


    “不僅僅是聯係父母那麽簡單吧?”


    拓也的迴答有些顯得過於冷靜,並成功令鳴和讓都是一愣。


    “你們知道了。”


    讓和鳴對視了一眼,有點不確定拓也所說的是什麽,所以然讓又試探了一句,“知道了什麽?”


    對於讓的試探,拓也倒是沒有被冒犯的感覺,他很平淡的迴答,“知道我快死了。”


    聽到這句話,一頭霧水的榮純被嚇得跳了起來,正想大叫,又忽然間想起了拓哉還在睡覺,立刻又努力克製住了自己,結果因此而咳嗽了兩聲。


    “什麽快死了?”


    “你還真是遲鈍,這樣可是做不了好哥哥的。”


    “你這個臭小鬼在說什麽!”


    “我在說我得了癌症,快死了。”


    這下子榮純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嚨,一下子說不出話,而讓和鳴也在這個時候坐在了病床前。


    拓也看著他們的方向抱怨了兩句,“這種檢查不是應該隻看一下骨折就結束了嗎?怎麽會查那麽多?”


    對於拓也的抱怨,鳴隻能幹笑了一下,畢竟他是用了姐姐在醫院掛名副院長的關係才弄到了檢查,醫院的人自然不敢糊弄,幹脆就對骨折的部位做了深層的檢查,結果發現,拓也不僅僅是骨折,他骨折的原因的是他的骨頭有問題——他患有晚期的骨肉瘤。


    在發現了這一點後,鳴就攔住了想來詢問拓也父母電話的醫生,用二姐的名號威脅才得到了問電話的這個任務,所為的不過是讓拓也感到自然些,畢竟他們誰也不知道拓也的父母究竟知不知道這個。


    結果才一開口,就被患者本人戳穿了,這份尷尬大概就隻有鳴自己能夠體會。


    “所以說你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骨肉瘤,對吧?”


    拓也表現得很鎮定,這無疑讓在座的幾個比他大了幾歲的少年也略微鎮定了下來,這種時候居然是被這樣的八歲男孩安撫住了情緒,說起來有些丟臉,但誰也沒有心情計較這些。


    “跟我父母聯係的時候你們不要表現得這樣,他們還以為我被蒙在鼓裏。”


    “不是他們告訴你的?”


    “當然不是,是我自己查到的。”


    看著對麵三個少年麵麵相覷的樣子,拓也便沒有賣關子,“半年前我感覺腿上很痛,就是痛到骨頭裏麵那種,然後父母帶我去做了檢查,檢查完後告訴我隻是普通的骨生長的現象,是正常的生長痛。”


    “隻不過他們第二天就給我買了我喜歡的遊戲機。哪有父母會因為普通的生長痛就給孩子買遊戲機的?所以我就上網查了我的症狀,一個個對上號後,按照足以讓父母給我買遊戲機的程度去排除,差不多就確認了自己的狀況。”


    然後拓也又鄭重叮囑了一句,“不過我還沒有跟父母說,也沒跟哥哥說過,所以你們最好表現得自然些,我不希望他們知道我知道真相。”


    在這個時候,無論是讓、榮純還是鳴都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這樣的生離死別對於十幾歲的少年來說還太遠,但對於這個八歲的男孩來說又太近,一直到這對兄弟的父母前來,他們都還沒能從這種狀況中走出來。


    幸好這對兄弟的父母隻顧著感謝他們伸出援助之手,沒有去探究他們的異狀,這才沒有穿幫,但離開了醫院以後,三個人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讓。”


    “嗯?哥哥?”


    忽然間聽到榮純叫了自己的名字,讓抬起了頭看向了走在自己左手邊的哥哥。


    或許是受了羽田兄弟的感染,拓也說的那句“你這樣可是做不了好哥哥”的話語在他的腦海中迴響,再想到拓也與拓哉的相處,榮純忽然發現自己在很多時候都是在受到弟弟的照顧。


    但澤村榮純希望自己是一個哥哥,他應該照顧弟弟,這是他的責任,所以他下定了決心對著讓說道,“以後不管有什麽事,我都不會對你生氣了!”


    這樣的承諾從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口中說出來,大約比從一個成年人口中說出來要更加令人信服,這種信服並不是因為這句話本身的意義——沒有人可以預料到未來,所有的對於未來的許諾,都會因為未來本身的不確定而受到損害。而是因為這句話中所傳遞出來的決心,這份決心才是足以改變未來的鑰匙。


    讓自然沒有辦法看到那麽遠的未來,但在現在,他因為哥哥的許諾而感到了來自兄長的“愛”,所以他下意識迴應了哥哥的許諾,“我也一樣,我以後也不會對哥哥生氣。”


    雖然在榮純的眼中,顯得更加成熟的讓總是在照顧他,但實際上,在讓的眼中,其實是他更加依賴哥哥。


    榮純永遠是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情在拚搏奮鬥,而讓卻正好相反,他的內心深處明白,無論他遇到了什麽樣的困難、挫折,在他的背後都有會不顧一切來支持他的榮純,所以他才能盡情去實現自己的想法。


    看著這樣鄭重其事而顯得有些傻的澤村榮純,走在讓另一側的成宮鳴沒有說話,但在心中對於這個讓的哥哥卻是稍微改觀了一點。


    雖然傻,但倒也不是無藥可救。


    他如此想著,腦海中卻是浮現出了自己家兩個姐姐的身影。


    看著讓與榮純的互動,不知為何,他也有些想念與家人在一起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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