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擁有不同的性格,內心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情感。


    就算是神祇也有冷漠的、內斂的、淡然的。


    但是童磨卻不屬於以上三種任意一種,他的內心一片荒蕪,幾乎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情感。


    沒錯,幾乎。


    現在是幾乎。


    完整的「命定之箭」可以拯救他,讓他的內心對愛神重新燃起人類應有的炙熱情感。


    但是童磨這種情況顯然並不符合星光凜的預期。


    並非是命定之箭不夠強大,而是他已經隱隱察覺到——


    或許完整的命定之箭已經被分裂了。


    本該隻有三支的命定之箭因為神格力量暴走又分裂出一些子箭,這是最壞的情況,意味著他的工作量又要加大。但是隻要找到能量最大的母箭持有者並迴收,其他子箭的持有者也就一並知曉了。


    如果神格穩定了,甚至可以嚐試強製迴收子箭。


    照理說,母箭持有者對他懷抱的愛意應當是最為強烈的,要比子箭純粹直白許多。


    或許並不是童磨,而是極樂教的其他人。


    他遲早會調查清楚。


    ·


    然後第二天星光凜便在一幹侍女的服侍下起了床。


    “聖子大人,請讓我們服侍您更衣。”


    這個世界的人們對於他的存在還真是接受度良好啊。


    看來童磨的確在教中很有威信?


    “聖子大人,您不愧是神賜予我們萬世極樂教的神跡,我從未見過有比您還要美麗之人。”


    “是啊,看到您,讓我想到一切美好的事物。”


    “能夠服侍您,真是我一輩子的榮耀。”


    … …


    … …


    看來不光你們教祖的眼睛是彩虹色,你們這些侍女的彩虹p吹的也很到位。


    星光凜垂眸撫摸了下尾指的銀色戒指。


    這枚戒指究竟把愛神神格對於人類的絕對吸引力壓製到多少呢。看這些侍女這麽狂熱的樣子,搞得他開始有點自我懷疑。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是童磨。


    “凜,白色的和服果然很適合你。”


    純白,無暇,然後可以輕易的被染黑。


    很不錯不是嗎。


    “我的確也很喜歡白色。”


    “就是身上樸素了些,凜喜歡珠寶首飾嗎?”童磨以眼神示意侍女,侍女便在星光凜麵前展示出一排排各式各樣華貴的珠寶首飾。


    “謝謝,我不是很喜歡戴這些東西。”


    “誒?可是凜左手尾指上戴著一枚戒指啊,看起來很樸素的樣子,難道是什麽重要之人贈送的嗎?”童磨的笑容毫無陰霾,似乎真的隻是一時好奇。


    “的確是一個還算重要的人贈送的。”


    所以,果然很礙眼啊。


    那枚戒指。


    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情緒呢。


    嫉妒?憎恨?怨懟?不甘?不滿?


    似乎是一種負麵情緒。


    這種陌生的情感讓童磨感到很新鮮,所以他的笑容慢慢擴大,


    “啊,這樣嗎。所以那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一個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星光凜輕描淡寫的迴答道。


    阿芙洛狄忒,身為愛與美之神,的確不在這個世界上。


    隻是由於星光凜充滿歧義的加上「已經」二字,那麽理所當然的,童磨領會到的則是另一種意思——


    所以這個人,是死了麽。


    笑意開始真正彌漫於童磨眼底,就連星光凜都暗暗驚訝,這張功能僅限於展示各種各樣笑容的臉上,竟真的在此時此刻流露出一絲絲情真意切的味道。


    在他說完那句充滿誤導性的話語後。


    這個人,果然有病。


    然後星光凜便跟著有病的童磨來到教廷正殿,美名其曰一起聆聽教徒們的心聲。


    “教祖大人,聖子大人,請您聆聽我的煩惱……”


    “最近我的丈夫總是很愁苦,請問教祖大人我們到底應該怎麽辦……”


    “教祖大人,聖子大人,我的妻子最近很奇怪………”


    … …


    … …


    就這樣虛度光陰了一上午。


    星光凜眼神微妙的看向童磨,所謂的教祖就是每天要聽這些人倒垃圾嗎。


    那還真是夠可憐的。


    童磨雖然可憐,但是那些教徒某種意義上其實更加可憐——


    因為你們的教祖大人雖然狀似悲天憫人的聽著這一切,但是眼中埋藏的情緒卻完全不是那麽一迴事啊。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眼神呢,如果讓星光凜用現代化的思想來形容的話,那大概就是——


    把所有人都當白癡的眼神吧。


    星光凜坐在這裏的唯一動力就是想看看會不會遇到命定之箭的持有者,於是他繼續維持著不變的坐姿在旁邊傾聽著。


    而童磨雖然麵上行使著教祖的職責,實則思緒與餘光全分給了身旁的昳麗少年。


    星光凜。


    一個憑空出現,神秘無比的美麗少年。


    似乎不屑於說任何謊言,無論怎麽試探都無法打探出他的任何過往底細。


    手下的人也沒有給出任何有用的情報。


    如果想知道更多的話,為什麽不嚐試用暴力讓他屈服招供呢?


    對方或許有底牌,但是他為什麽連試都不願意試一下?


    反正,也沒有什麽東西會令他感到在意、害怕。


    就算是死亡也一樣。


    明明,無論是那纖細的手腕還是冷白色的腳踝,都很適合黑色的拷鏈啊。


    所以,他果然是不想被討厭吧?


    是的,現在還不想被討厭。


    這種莫名多出的情緒會持續多久呢?


    真令人期待。


    ·


    日子就這樣過去了三天。


    每天無聊的教會事務在身旁少年的陪伴下顯得也不是那麽的無趣可笑。


    童磨忽然間覺得其實比起自己,對方或許更加像一個「神之子」——


    少年鑲嵌著蝴蝶骨的背脊永遠挺得筆直,即使下麵那些愚蠢之人說著多麽可笑的話語,他的神色也不會動搖半分。


    他既不會像自己一樣露出刻意做出來的悲天憫人,也沒有任何鄙夷不屑,仿佛世間萬物都入不了他的眼,隻是靜靜地注視著。


    如果真的有神明,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誒?


    打臉來的這麽快嗎。


    童磨不解的看向星光凜,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對方這樣關注一個教徒,明明隻是個愚蠢無知的人不是嗎。


    這個人表麵看起來的確如童磨所說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是星光凜卻看到了隻有愛神才能窺見的特質——


    這個人身體裏有愛神的「鉛箭」。


    被鉛箭射中的人類會變得拒絕愛情,性格多多少少也會變得古怪扭曲,正如目前這個少女這樣。


    他第一次從聖子的座位上起身,他來到對方的麵前,然後輕輕地拉住少女的手——


    「接觸完成」


    他看到了來自於少女的戀愛記憶,她原本有一個彼此有好感的男性友人,如果沒有誤中鉛箭,想必兩人現在應該很甜蜜吧。


    他可以給她補償。


    讓她與那個男人白頭偕老,「完整的金箭」可以做到。


    但是這種自以為是的補償,人類真的需要麽。


    星光凜輕聲細語地與那名少女交談著,他聽她訴說著不為人知的少女情懷,然後他低垂眼眸問她:


    “那麽百合子小姐是否願意永遠與宮崎先生在一起呢?”


    星光凜本以為少女會毫不猶豫的同意。


    但是少女卻在拔除「鉛箭」後難得的遲疑了,她微笑,既羞怯又帶著難以言說的晦澀,


    “聖子大人,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


    “也是。”


    所以他在神格力量未失控前也不是那麽熱衷於使用自己的金弓。


    童磨把這一切看在眼裏。


    他覺得既有趣又無趣。


    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被混淆、中和,然後演變成幾天後發生的一件事情——


    “喂,我說你,明明和那個叫宮崎的男人牽扯不清,還天天來這裏煩聖子,真是一個「寡廉鮮恥」的女人啊。”即使說著無比過分的話語,童磨臉上仍然掛著無憂無慮的笑容,他的手指輕挑起對方顫抖不停的下顎,“所以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果然——”


    還是死掉比較好吧?


    這才是滿身罪惡的你最好的救贖喲。


    “童磨。”


    門被打開了。


    能夠暢通無阻進入這裏的果然隻有聖子了吧。


    真可惜。


    童磨仿佛扔掉髒東西一樣把少女甩在地上,少女的頭撞在柱子上瞬時昏了過去。


    童磨並未分出任何視線給予對方,他隻用溫柔清淺的笑容迎接那位身姿綺麗的少年,


    “凜知道嗎,極樂教禁地那裏有一株隻在冬天盛放的櫻花樹,算是這裏的奇景,算下日子今天應該開花了吧?所以,我們現在去看櫻花吧~”童磨絲毫沒有被撞見這種事情的尷尬,他的興致未減半分。


    “如果你不再做讓我為難的事情,我們就去看櫻花。”


    這並非愛神悲天憫人在意每一個人類的生死,他無意於改變人類既定的命運,但同樣也不希望人類「被動的」因他而改變人生重要的軌跡。


    白橡發色的青年做出了苦惱的表情,“誒?這個女人讓凜感覺到為難了嗎?那果然還是讓她消失掉比較好哎。”


    “童磨,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啊,我當然知道。


    我當然是知道的。


    也知道你其實也沒有那麽在意這個女子。


    所以我忍了第一天,第二天。


    但是果然還是不行啊。


    太礙眼了。


    明明說好了凜是我的新年禮物的吧?


    所以,要有「我的東西」這種自覺啊。


    “我答應你。但是凜不光要陪我看櫻花,還要給我講之前對彌生說的「童話故事」哦~”


    明明是想要拒絕的。


    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是妥協,那麽,就加點籌碼補償自己吧。


    要感謝我喲,凜。


    ——為我的善解人意。


    “你是小孩子嗎,還要聽童話故事?”


    星光凜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花野彌生是他發現的第二個被鉛箭射中的小女孩,對方詢問他是否會講故事,考慮到對方的情況與年齡,他邊輕撫對方的發頂邊講述了一則童話故事。


    所以童磨這個大齡青年湊什麽熱鬧。


    白橡發色的青年維持著溫柔清淺的笑容,他的七彩眼眸蠱惑著極樂教眾人,讓人如癡如醉,但卻換不來眼前少年絲毫動容——


    沒關係,這也是很好的事情喲。


    他開口,嗓音奢靡甜膩,“我答應凜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所以凜也要答應我提出的要求,這樣很公平不是嗎?”


    星光凜最後還是點頭答應。


    反正講童話故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他在看到童磨叫人抬走那名少女後,便跟著童磨來到了極樂教的櫻花樹旁。


    “想不到還可以在這樣寒冷的冬天看到櫻花。”星光凜看著滿樹蓬勃的櫻花也不禁感歎道,“在冬天就開的這樣好,若是在春季想必會更加璀璨吧?”


    “不是這樣的哦,凜。”童磨微笑著否定,“這株櫻花樹奇就奇在——它隻在最寒冷的冬天盛放,春季之後便會進入休眠,不會再生長出任何花朵,然後直至下一個冬季來臨。”


    “那的確很特別。”星光凜中肯的給予了評價。


    “是啊,它很像凜不是嗎。”童磨眯起雙眼癡迷地看著眼前的櫻花樹。


    “像我?”


    “沒錯喲。”


    區別於在常規季節裏存活的庸碌之花,


    隻在最寒冷、最聖潔、最無瑕的冬天盛放的美麗之花,既凜冽又芬芳,仿佛不該存在於這世間——


    就如同凜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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