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裏藏不住秘密,許明錦同白玉蓉在教室裏的那番話,以及傅斯年後來的親口道歉,不出一個上午便傳開來。


    八卦傳的沸沸揚揚愈演愈烈,幾乎長了耳朵的都知道一直不怎麽起眼的李茹原來是傅斯年傅老師的外甥女,“船王”許鳳笙的掌上明珠許明錦竟然十分大膽的向傅斯年表白了。


    在這個中西方文化劇烈碰撞,新時代女性提倡自由民主平等的開明時期,時髦的女郎們反而覺得許明錦大方自信,是個直爽真性情的女子。


    許明錦同白玉蓉中午在學校食堂用餐,碰上一位個頭不高眼神十分堅定的女同學來打氣:“許同學,你很勇敢,雖然沒有得到傅老師的迴應,卻不是你的錯,我們很多人都支持你。”


    話音剛落,周圍便有不少點頭應和的聲音,那位女同學離開前還給了許明錦一個鼓勵的微笑,讓她哭笑不得實在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白玉蓉卻十分高興:“你看,就說沒有人會支持李茹,她那種女子被拒絕就應該感到慚愧屈辱甚至女子主動示愛就是不端莊的封建殘餘思想,早就不時興了。我們是新時代女性,敢愛敢恨才是這個時代賦予我們的權利!”


    “是,你說的都對,”許明錦嚐一口吳媽專門讓人送來的煲湯,幸福的感慨道:“我無意惹她,隻希望這件事能就此消停下去。不過有一點,我卻是挺期待的。”


    “期待李茹被哪個好打抱不平的同學教訓一頓?”不能親自教訓李茹一番,白玉蓉還是有絲絲遺憾。


    “什麽呀,”許明錦既無奈又狡黠地歎息道:“我覺得,我好像給咱們學校喜歡傅老師的女同學做了個榜樣,傅老師未來一段時間恐怕會被表白到麻木。”


    白玉蓉心裏一琢磨,沒準還真有可能,忍不住同許明錦一起嘿嘿直笑:“不是喜歡傅老師麽,看他麻煩纏身,你竟然還想著幸災樂禍。”


    “因為李茹,讓我覺得傅老師終究是個普通人,也會包庇血緣親人,也不是永遠正直無私的,原本就隻有一絲朦朧歡喜,這會可不就煙消雲散了。”想著隻要這件事的熱度散去,她同傅斯年的瓜葛就能徹底撇清,許明錦心裏一陣輕鬆。


    “不想這些煩心事了,大地影院這個周末有新電影上映,周末有空我們一同去看?看完電影順道逛個街,保證什麽煩惱都能消失的幹幹淨淨。”


    “好呀,迴去問問我大嫂要不要同咱們一起去,她跟祥福隆的老板熟識,我一直想在那做身旗袍,我大嫂眼光好,每迴做的新衣裳顏色款式都時興,明錦你也一起來。”


    離周末還有兩天,許明錦已經同小夥伴邀約好時間,連去哪家咖啡廳喝下午茶都商量妥當,好心情一直持續到放學迴家。


    吳媽早已等在許公館門口,許明錦下了車,瞧她神色不對,連忙迎了上去。


    “老爺下午接到小姐學校的電話,沉著臉坐了好一會,這會帶人往玉泉胡同去了,才剛走沒多久。”


    老爺從來看重小姐的事,電話最開始是她接的,那頭說是小姐學校教導主任,吳媽就知道要出事,見老爺氣鼓鼓叫車,吳媽更是忐忑,這會才把小姐等迴來。


    “老爺還派人去報社通知大少爺迴來,可是小姐學校出了什麽事?”


    傅斯年就住在玉泉胡同,許明錦立馬讓司機掉頭去追許鳳笙,“跟同學有些摩擦,不是大事,哥哥若是迴家,吳媽你讓他在家等我們就好。”


    她怎麽忘了許鳳笙每年都給學校捐資的事了,肯定是流言散播太廣,教導主任才主動給便宜爹打電話的,也是她想的簡單了,以為隻要她不在家提起,她爹就不會知曉這件事。


    許明錦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同傅斯年撇清關係,她爹再橫插一腳,怕是要前功盡棄。


    按照本來的劇情,原主求愛不成,迴家同親爹哭訴,許鳳笙愛女心切,帶人去了傅斯年的家,開先還打算把這意圖誘拐女兒的不良家夥揍上一頓,後又看傅斯年長得儀表堂堂,架不住女兒在旁苦苦哀求,便開始威逼利誘,企圖幫女兒達成心願。


    她都已經明確表示不喜歡傅斯年了,她爹竟然還能接到電話跟男主聯係在一起,許明錦隻能感慨劇情的□□。


    到了玉泉胡同的巷子口,遠遠就能看到裏三層外三層圍在傅家門口看熱鬧的人。好不容易擠進人群,就聽見她爹惱火不已的聲音:“我閨女哪裏不好了,你不喜歡她就罷了,為何還要指示你外甥女在學校裏編排詆毀她?這是為人師表該有的氣度?李茹呢,你讓她給我出來,敢給我閨女委屈受,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她爹帶了幾個打手來,許明錦還以為他上來就要把傅斯年揍一頓,這會顯然還隻在動嘴階段,許明錦鬆了口氣,擠進傅家小院子,在許鳳笙身邊站定。


    “你怎麽來了?女兒乖,先迴車裏,爹給你出了這口惡氣就帶你迴家。”


    “我沒生氣了,而且這件事本來我也有錯。”許明錦衝院中站立的傅斯年歉意一笑,不再管他,把自己先前怎樣魯莽,氣的傅家老太太臥床的事小聲跟許鳳笙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許鳳笙聽完,沉默半晌,對上傅斯年更加惱火:“明錦喜歡你是看的起你,我家女兒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哪點配不上你?你家老太太因為這個生氣,我還就弄不懂了,你們這是假清高還是真自卑啊?老子白手起家,自己打拚出的事業,沒偷沒搶的,往後全是我閨女的,她也就是沙子迷了眼,才瞧中你,不然什麽樣的青年才俊不是任她挑選!怪不得有個多嘴多舌的外甥女,想來從根上就是歪……”


    “爹,”許明錦咬牙喊了一聲,製止她爹把話說絕了,“我跟傅老師先前已經說清楚,往後再沒這迴事了,你還不快點跟我迴家!”


    好容易聽見閨女重新喊爹,許鳳笙通體舒泰,兇巴巴的神色立刻軟了下來,“明錦乖,你不計較不代表這事就沒發生,大夫你也請過了,人也好好的,他傅家若是真想息事寧人,就不會讓李茹又把事情鬧大,爹旁的本事沒有,護著閨女不受人欺負還是能做到的。”


    打從許明錦出現,再沒出過聲的傅斯年終於開口道:“這件事的確是李茹做的不對,我讓她同你道歉。”


    許明錦突然上門告白,母親不可思議的同時隻覺得許明錦太過大膽輕佻,隻是心中不喜而已。是大姐在母親耳邊直說許明錦作為他的學生,沒有一點尊師重教的教養,擺明了瞧不起傅家。傅家家道中落,一直是母親心中的痛,被大姐歪曲的說法影響到心緒,這才一下子病倒,嚴格說起來,許明錦即便有責任,也隻占了兩三分而已。


    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外甥女李茹的做法,這樣搬弄是非,同巧言令色的大姐又有何不同,他若是再置之不理,李茹怕是要被大姐帶歪。


    闖禍的李茹被傅斯年喊出來,許明錦隻看了她一眼,就明白這姑娘不會真心悔改。表麵上瞧著害怕,眼睛裏全是執拗,許明錦不知道自己哪兒惹了她,隻覺得意興闌珊,一點也不想再跟傅家扯上關係。


    傅斯年態度坦誠,許鳳笙倒不好再開口為難,李茹見舅舅冷眼旁觀,知曉自己這次的做法已經觸了他的底線,他也不會再幫著自己,心有不甘的隱晦瞪了許明錦一眼,低著頭梗聲道:“對不起……”


    幹巴巴的,看不到半點誠意,許鳳笙還待發作,被許明錦挽住胳膊製止,“傅老師,老太太身體還好麽?”


    “家母如今好多了。”傅斯年看了許明錦一眼,同上次來時的滿臉偏執目空一切相比,如今的許明錦大方得體,就像換了個似的。


    “那敢情好,”許明錦笑著點頭,一點沒有搭理李茹的打算,“往後許家人不會再來玉泉胡同,傅老師,我們學校見。”


    這便是承諾許家不會再追究李茹的事,傅斯年頷首,見許老板想說什麽被女兒拽住不給說,隻能忿忿不平的跟著許明錦往外走,微笑著送父女兩人出門。


    “你瞧那小姑娘的樣子,要哭不哭的,好像她自個最有理,是我們欺負她似的。”許鳳笙上了車仍舊念叨,總覺得沒給閨女出了這口惡氣,心裏憋屈的慌。


    “沒關係,傅斯年以後會教訓她的。”男主畢竟是男主,隻有三觀正直的人才擔得起男主的名頭,許明錦看好傅斯年,“你還帶著四五個人,我要是沒去,是不是真要把人打一頓才解氣啊?”


    “不會不會,爹可是文明人,肖強他們就是個門麵,哪能真叫他們動手,”許鳳笙這會有女萬事足,見女兒果真沒有一點留戀不舍,放下心來旁敲側擊,“要我說,這傅斯年也就長得像個小白臉略幹淨些,女兒啊,你可是爹寵著長大的,哪能過的慣那樣清貧的日子,你就得找個能把你捧在手心裏寵著的,還得比爹對你更好的才行。”


    照她爹的標準,她這輩子都找不到男人了,更何況許家的危機還沒解決,她也沒功夫想這些,“我才十六,還早呢,以後除了上學,我就在家陪著你,我想明白了,除了爹跟大哥,旁的男人都靠不住。”


    許鳳笙被閨女捧得心裏熨貼,也沒失了理智,閨女最後還是要嫁人的,可不能徹底厭了男人。


    “等你過生日,爹在家裏給你辦個舞會,迴頭把你的同學啊,還有你哥的同事,”想到不省心的兒子在報社工作,同事的家境怕是也普通,許老爺連忙改口,“你哥的同事就算了,迴頭跟爹有合作往來的幾家子侄一並邀請過來,錦兒到時候好好瞧瞧,有沒有喜歡的。你爹我很開明,完全支持你自由戀愛,隻要把對方人品家境看好。”


    許明錦堵不住她爹的嘴,聽許鳳笙念叨了一路,到家就要往樓上跑,又被從報社火急火燎趕迴來的許明鈞給攔住。


    弄明白來龍去脈,許明鈞也讚同親爹的話,“貧賤夫妻百事哀,不能保護好妻子的男人要不得。”


    許明錦忍無可忍,“大哥還沒成家呢,我現在不著急找男朋友啊!”


    “哎,錦兒你這就不地道了,爹說的是你,你可別給我禍水東引,你大哥我不到三十歲不會考慮成家。”


    “那我也要在你後麵,傅斯年的事到此為止,以後誰都不要提了!”許明錦下最後通牒。


    許鳳笙樂嗬嗬的瞧一雙兒女鬥嘴,見女兒要惱羞成怒,連忙瞪了兒子一眼哄閨女:“不提不提了,明鈞你也不許提,錦兒乖,爹隻要求你一點,往後再瞧上哪個,一定得先告訴爹,爹好給你把把關。”


    “那爹以後看上了誰,也要跟我和哥哥說一聲,”許明錦靈機一動,幹脆把女主拿到明麵上說,“得我跟大哥點頭答應,爹才能把人娶迴家,唐幼怡就算了,我今天在學校,聽說她喜歡的人是傅斯年,他們兩個,我現在哪個都不想再碰見。”


    “唐幼怡是誰?爹要給我們娶後媽了?”許明鈞耳朵支的老高,活脫脫一枚八卦記者模樣,“爹,我支持你,您寶刀未老,與其惦記孫子,不若自己生個小兒子來玩,您放心,我跟明錦一定疼他。”


    “臭小子,皮癢了吧,再打趣你老子,就給我迴公司上班,”許鳳笙逮著兒子擼他狗頭,見女兒如此說,認定她是厭煩了傅斯年才把唐姑娘也給記恨上,連忙好聲好氣的保證,“錦兒放心,你不同意,爹哪個都不娶。”


    許明錦瞧一眼大哥,故意道:“爹真能放得下?不是還同女兒說,唐幼怡長得像去世的媽麽?我都不記得媽長什麽模樣,爹還硬拉著我說。”


    這句就是在跟許明鈞告狀了,許鳳笙發妻早亡,去世的時候,原主還不記事,哪裏知道媽長什麽樣。


    許明鈞聽完,果然立刻沉默下來,“長得像媽就算了,長得再像也不是媽,又跟錦兒是同學,更加不合適。萬一仗著這點趁我們不在家欺負錦兒,爹你都沒地方哭去。您要是真想娶,還是慎重考慮,總有哪位淑女適合您又能對錦兒好,就是將來我娶妻,也要找個對妹妹好的。”


    “臭小子,爹走的路比你過的橋還多,需要你來給我裝大頭蒜?去去,一邊待著去,沒大沒小的,瞧見你就心煩。”


    再好說話的家長也是需要威嚴的,許明錦目的達到,趕忙哄著便宜爹轉移注意力,隻說周末出門看電影逛街的事。許鳳笙聽說閨女要做新衣,大手一揮又多給了女兒一個月零花錢,許明鈞瞧著眼熱,直說自個肯定是垃圾桶裏撿來的。


    一家人說說笑笑,再溫馨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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