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腦子依然不太清醒,上帝酒後醒來沒多久,就又睡過去了。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才算是徹底清醒。


    睡醒時,他家小崽子依然抱著他,和八爪魚似的。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路西法似乎纏得比前些日子更緊了。


    他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身子,想把小狼崽的胳膊從自己身上弄下去,沒想到……才握上這家夥的手腕,指尖才剛剛碰到他的皮膚而已,他就像立刻察覺了似的,反手就將他整隻手都包在了掌心。


    上帝看著自己被完全包裹住的手,怔了片刻,目光漸漸柔和。


    以前都是他把這個奶娃娃的兩隻小手放在掌心攥著,不知不覺,小奶娃娃的手,已經長得比他還大了。


    他目光放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完全沒發覺,這隻黏在他身上的小崽子,悄悄掀了一隻眼皮,眯開一條小縫兒,正觀察他。


    上帝伸了另一隻手,想著把路西法的手指掰開,路西法幹脆裝出翻身的樣子,一下就把上帝整個壓到了床上。


    一隻手把人緊緊握著,另一隻手把上帝的胳膊,死死壓在身側。然後,大大方方得趴在他身上,腦袋還惡作劇得蹭了好幾下。


    這動作實在放肆,路西法本以為,以聖神對他的寵愛程度,應該還和之前一樣拿他沒辦法,也不會對他做什麽。


    沒想到這一蹭,上帝竟然整個人都像是炸起來似的,直接動用神力,把他給掀到了床的另一邊。


    然後,腦袋頂上就被薄薄的被子蒙了一臉。


    床發出吱呀一聲響,而後便是匆匆逃走的腳步聲。


    路西法猝然被蒙住,在被窩裏呆愣許久。


    緩緩抬手……掀了蒙在麵上的被子,團成一團抱進懷裏。


    抱了一會兒,又把腦袋埋進被子裏,悶悶地笑著,不能自已。


    *


    這些天因為緹亞一直鬧著要出去捉魚,所以路西法勉為其難得和她一起出了門。當然,順手也把上帝拉了出來。


    盛秋的上午,天空高高得掛在頭頂,太陽嵌在天空裏,把整個世界都映照成了淺藍色。


    緹亞依舊一身碎花長裙,單手提著個魚叉走在最前頭。明明看身形是個嬌俏的小姑娘,走起路來卻像個女戰士。


    路西法打量著緹亞的背影,轉頭在上帝耳邊小聲嘀咕:“你看她,是不是原本靈魂是個男的,不小心進了個女孩的身體?”


    被上帝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別胡說。”


    路西法“嘖”了一聲,在上帝旁邊湊得更近了,說:“要不我們來打個賭吧,看她死了以後,從身體裏爬出來的是男還是女,怎麽樣?”


    上帝:……


    路西這是個什麽鬼的怪癖愛好?


    而且,這賭一打就是大幾十年過去,到時候,誰還能記得有過這迴事?


    他斬釘截鐵地迴答:“不打。誰知道在她死掉之前,我會不會先死。”


    路西法:……


    不,不打就不打……怎麽還拿壽命說事的?


    “死板,無趣!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他小聲地哼哼。


    *


    三人走到台伯河邊,路西法把漁網下到水裏,就坐到了岸邊。


    而緹亞則拿著個魚叉,把長長的裙擺圍到腰間,打了個結就下水去了。模樣看起來還算幹練,就是技術不怎麽樣,在水裏“噗噗”得連叉了好幾下,別說是魚了,連片水草都沒叉出來。


    路西法默默得移了目光:不忍直視。


    另一邊,他的聖神也準備下水,此時正脫下外袍,露出白色的內襯。


    他把衣袍隨手落在身下的青草地,抬腳走到水邊,蹲下身子,在水麵上輕輕得撥了撥。


    路西法無奈起身,幫他撿起衣袍抱進手裏,輕輕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青草葉。


    身子往前探了探,問:“你脫得這麽光,是要幹什麽?”然後,不開心得撇嘴:“雅威,你變了……你當初可是被我看了一下下都要把自己藏起來的。河那頭還有個大姑娘呢,你就這麽給人看啊?”


    然後……動作自然得走到水裏,站到上帝和緹亞中間,兩隻巨大的羽翼自後背穿出,當即將他倆給隔了個嚴實。


    於是,拿著魚叉的小姑娘聽到他聲音轉頭過來,看見的,隻有一雙黑色的大翅膀,連雅威半根毛都沒看見。


    不僅什麽都沒看見,還被這隻墮天大魔頭給狠狠瞪了一眼。


    “看什麽呢?小姑娘家家的,聽見男人脫衣服不應該迴避嗎?你出去看看,哪個姑娘家和你似的,饞完這個饞那個。”


    被他擋在身後的上帝:……


    這件衣服,原本就和上迴沐浴的衣服完全不一樣。


    之前那件薄薄的,是專門拿來沐浴穿的,一層細白的紗布遮體,隻要離得進了,就能模糊看到裏麵肉色的皮膚。


    而現在這件……


    他低頭看了好幾遍,怎麽也沒辦法和路西法口中的“脫得這麽光”劃上等號。


    *


    路西法看河邊被懟過的小姑娘,氣哼哼地把魚叉往水裏好一通亂插,像是狂暴了一樣,滿意地翹翹嘴角,迴身尋他的聖神。


    “你繼續玩,我給你擋著呢。”他調笑著說。


    那模樣,就像個還未成熟的大男孩,看見喜歡的小姑娘就逞強,說一聲:我罩你啊。


    其實自己都還沒長大。


    被調笑的人,頓時身形一滯。迴頭看向他時,眸子裏帶著明顯的不滿。


    上帝抿抿嘴唇,深深得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保持冷靜,說:“路西法,你這樣說,會顯得我很像一個會隨時隨地、當眾耍流氓的混蛋。”


    路西法噗嗤一聲笑,收了翅膀,雙手穿過上帝的腋窩,把他從蹲坐的姿勢撈起來站好,說:“所以才讓你把衣服穿好啊。”


    然後,自然得把衣服披到他身上。


    “你打算在水裏做什麽呢?我幫你弄。”他說。


    上帝披著衣服迴身,白色的外袍,衣袂長長的,幾乎落進河麵。看衣服要被水沾濕,忙往上提了提,歎氣說:“沒有想要做什麽……我隻是想著隨便玩一下而已。”


    說完,琥珀一樣的眸子,越過路西法,看向另一邊埋頭叉魚的小姑娘,說:“我一定得是因為什麽事情,才要做什麽嗎?我看緹亞做事,就很沒有目的性。”


    路西法聽到這話一愣:自從知道雅威就是上帝之後,他似乎就總在思考,雅威做事應該都有的目。


    比如:他擺弄那一籃子的東西是為了給自己做手鏈,弄迴一隻小雪貂也是為了救小家夥的命,帶迴來兩隻黑臉羊是為了給雪貂供羊乳。


    在路西法的眼裏,上帝做事總有一定的原因,他不肆意,也不單純,更不會無緣無故擺出什麽樣子來。


    這還是第一次,聽見他說:想著隨便玩一下。


    思緒正飄飛著,緹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誰說我沒有目的性了,我明明就有很努力在叉魚!”


    上帝則一臉認真地評價:“但是你明明一個也沒有叉到,而且目前來看,你這樣的技術就算叉一天,也叉不到任何東西。”


    停了片刻,還覺得自己不夠紮心似的,嚴肅鄭重地說:“你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


    小姑娘:……


    手上拿著魚叉,往水裏一擲,動作幹脆利落地往水裏一躺,“噗通”一聲,水花濺了一片。


    “太壞了,你們兩個都太壞了!”


    上帝沒有絲毫同情得將目光從緹亞身上收迴,轉而低頭看向自己的衣袍,自言自語:“她看起來也不像是害怕衣服會濕掉的樣子。”


    這模樣,像是在很認真地評價他自己:所以,為什麽我就要脫衣服,為什麽我做事就要有目的?這樣似乎也不是很對的樣子。


    明明就是個很孩子氣的行為,配上他嚴肅認真的表情,莫名有種別樣的反差感。路西法心裏像是有一股極細的水流淌過,這股細細的水流,讓他幾乎控製不住自己。


    聖神……


    看起來,似乎是有那麽一點兒可愛,又有那麽一點讓人心疼。


    想抱抱他,安慰他,然後和他說:沒關係的,您做什麽都沒有關係,一直以來管控著整個世界,辛苦了。


    他輕聲笑了笑,聲音柔和地問:“那你想玩什麽?我陪你。”


    然後,手指朝著緹亞那邊一勾,魚叉就立刻到了他手上,轉而單手奉到了上帝麵前,說:“不如,先試試叉個魚?”


    上帝看著路西法手裏的魚叉,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脖頸上小小的喉尖也隨著這動作上下跳動了兩下,說:“我……不吃肉,也不想殺生。”


    路西法噗哧一聲笑了,這次真的沒忍住,手指掐掐他白白潤潤的臉頰:“你是不是也想多了?剛才還說緹亞技術不好,你覺得你技術能好到哪去?別擔心魚了,魚都不擔心他們自己。”


    被上帝白了一眼,從他手裏奪過魚叉就背身水往河中心走去。


    路西法怕他摔到,閑閑地跟在他身後。


    因為河中心有些深,所以上帝隻走到一半便停住了。他單手拿著魚叉,對著河裏來迴遊動的魚,簡直如臨大敵。


    他伸出舌尖兒,輕輕在唇上探了探,輕聲嘟囔了幾句,然後動作不算急躁得將魚叉落了下去。


    路西法在旁邊看著,拳頭抵在唇邊,笑得幾乎無法自控。


    不,他絕不是因為聖神那笨手笨腳的樣子才笑的,實在是……


    第一次看到有人叉魚之前,還帶預警的,特別鄭重地和魚說:“魚叉要下來了,你們遊快一點。”


    嗯,不隻預警,還有安慰,因為他家聖神說的第二句話是:“你們不必擔心,我技術不好的……”


    嚴肅的樣子,簡直和當初囑咐諾亞夫婦建方舟一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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