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路西?”他看向門口的男人,忽然挑眉問。


    這下連一旁的摩西都驚出一身冷汗:這位聖天使長殿下該不會是察覺了什麽吧?


    沒想到,上帝倒是淡然的很。


    他淡然地側身,讓出一隻成年的黑臉羊來。黑臉羊肚子肥肥大大的,一看就是還在哺乳期,身後還跟著一隻綿綿叫的小羊羔。


    他耐心地將兩隻羊領進院子,後蹲坐到摩西身旁,對著半成品的籠子擺弄幾下,對路西法說:“你不叫路西?我聽梅瑟這麽叫你的。”


    一旁還在鋸木頭的摩西:……


    這就幫他改好名字了?


    不是……


    他現在突然覺得:最可怕的,不是他身為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侍從,要頂著聖天使長強大的威壓出演一位創世神。


    而是:他自己還在奮力freestyle的時候,他的搭檔手裏卻拿了劇本……


    還,還不告訴他劇本裏都寫了點啥?


    他也不敢問,他也不敢說。


    摩西手上動作頓了頓,繼續折騰手裏的木頭:現在是上帝您老人家的表演時間,您請您請。


    路西法聽見“梅瑟”這個名字,一聲嗤笑,目光戲謔地看向一心鋸木頭的“聖神”。


    “嘖,梅瑟?”他說著,湊到摩西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悄聲問:“您把人家騙來和您住一起,卻連個真名都沒告訴人家?您不止不告訴人家真名,還用摩西那隻鳥的名字來搪塞人家?”


    摩西:……


    當了快一個月的人,險些忘了,自己是為上帝傳遞神諭的一隻鳥。


    他麵上努力保持著淡定,內心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不尷尬我一點都不尷尬。上帝自己都不覺得尷尬,我有什麽可尷尬的。


    路西法見“聖神”不迴應,倒是手上動作有點兒滑,好幾次差點削到手指。


    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把木頭從他手裏拿出來:“我來。你又沒做過這些,還非要親力親為,也不知道是逞什麽強。”


    說完,就把摩西往旁邊一拱,自顧自地拿著木頭作弄起來。


    上帝手上還拿著做了一半的木籠,琥珀一樣的眸子看著手腳麻利的路西法,眉眼間不知不覺帶上幾分柔和。


    這個出生時候隻有一點點大的小團子,在他的看護下,不知不覺間已經出落成一具成年人的身體。


    縱然一身黑衣,又失去了聖天使長的光環,原本就任性的脾氣在黑暗之力的沾染下也暴躁了不少。


    但隻要站在他身邊,就好似依舊保持著原本乖順的模樣。


    上帝身子動了動,抬手拂過路西法散落下來的黑發。


    後者抬頭,墨色的瞳,像是撞入一整個夜空。平靜,卻也桀驁。


    “做什麽?”路西法問。


    “影響做事。”上帝語氣微有些生硬地說,好像剛才幫人整理頭發的不是他。


    路西法“切”了一聲,把那半隻籠子從上帝手上接過來,繼續拿著錘子敲敲打打。


    “路西。”上帝又叫了一聲。


    埋頭做事的墮天使,立刻蹙眉看向他。驕矜慣了的人,向來不會掩飾情緒,星辰般的眸子裏,盡是不滿。


    “為什麽我不能叫路西?”上帝輕聲問,因為疑惑而微微偏了頭。


    路西法朝摩西努努嘴,“路西是他叫的,你要叫我路西法。”


    上帝有一瞬的愣怔,沿著路西法的目光朝摩西看了看,收到後者無辜又可憐的信號後,動作輕緩得迴了身子。


    “路西法。”他抿了抿唇,頗有些生疏得叫出這個名字。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垂了眸子,說:“我叫雅威。”


    聲音清冷依舊,但若仔細分辨,便能發覺其中纏繞著的、絲絲縷縷的柔和。


    路西法對此並沒有注意,畢竟他如今一心鋪在“聖神”身上,眼前這個好看的人類,是半點心思也沒給。


    因此,他隻不輕不重得“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之後再沒了一句多餘的話。


    *


    路西法向來聰明,做事也很快。即便沒有術法的加成,不過片刻功夫就做成一個精致的小木籠。


    上帝在木籠裏鋪了一層又一層的布衣,確定裏麵足夠柔軟才把小雪貂放進去。


    路西法看著院子裏到處亂走,低頭尋草吃的黑臉羊,問摩西:“明天準備吃烤羊?”


    這羊是上帝牽迴來的,摩西怎麽會知道是用來幹嘛的。何況,這一牽還是兩隻。


    他咳了一聲,轉頭就看向了上帝:“雅威,你想吃烤羊嗎?”


    說話時,一時忘記自己現在是聖神,問詢的模樣恭謹又小心。


    路西法當即就炸開了一身的刺兒。


    他抬步走到這個名叫“雅威”的男人麵前,雙臂抱在胸口,對著上帝上下打量。


    眉眼之間,盡是居高臨下。


    “你就這麽討好他?”


    不就一個男人麽,堂堂創世神,需要把身段放得這麽低,去追求一個凡人?


    上帝聞聲,微微抬了下頜與路西法對視。


    其實他長得,同摩西一樣高,微微比路西法矮了那麽一點點。但這一張清俊的臉蛋、這一襲粗布白衣,還有舉手投足間的溫潤淡雅,硬生生將他襯得柔美了好幾分。


    路西法目光一寸寸在上帝身上掃過:長而濃密的睫毛、精雕細琢的五官,羊脂玉一樣的脖頸,還有抓著籠子的、骨節分明的手。


    最後得出結論:“他除了這張臉能看,還有什麽值得你費心的?”


    摩西:……


    希望等你發現他有趣的靈魂時,也能把話說得這麽有底氣。


    *


    上帝提步走到兩隻羊旁邊,蹲到它們身邊,安撫得摸摸小羊的毛,說:“我不吃肉。”


    但兩隻羊依舊瑟瑟發抖,尤其是才出生的小羊咩,兩條腿抖得幾乎要站不穩。好像麵前有什麽洪水猛獸,時刻威脅它們的生命安全。


    上帝迴身,果不其然對上一隻對他虎視眈眈的墮天小魔頭。


    一看便知:是路西法的黑暗氣場過於強大,嚇到了這隻新生的羔羊。


    上帝身子稍稍挪動幾下,把路西法擋在自己身後,而後聲音輕緩得開口:“我們都不吃肉。”


    聲音依舊是毫無起伏的清冷,指尖卻輕輕撥著小羊脖頸上的茸毛,動作分外溫柔。


    他把籠子放到地上,低垂了眸子,不染纖塵的眸子看向小羊羔,說:“雪貂的母親去世了,你將母親分給它一半,日後你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它也會盡它所能來幫助你。”


    上帝從天堂出來之後便自封了神力,因而現在說出的話也沒有先前的威力,不至於出口即成事實,但他的語言萬物可懂。


    三隻小生靈相互看了看,最後小羊發出細細綿長的一聲“咩……”,幅度小小得點點頭。


    小雪貂聽見小羊迴話,眯縫著一雙小眼,蹣跚著從籠子裏往外爬。


    上帝耐心得注視著三隻生靈的互動,就像曾無數次在天堂注視著世界那樣。


    *


    “你牽這兩隻羊迴來,就是為了給雪貂找個喂養它的母親?但你這樣講,他們也……”


    路西法看上帝講完話,就一動不動了,不耐煩地湊過來。


    想說:你講話,他們也聽不懂。


    走近之後,卻是整個人一滯。


    他看見那人單膝蹲坐在地,小小團的雪貂正蹣跚著往籠子外伸,圓乎乎的小鼻子湊在小羊下頜的絨毛。一隻小爪子胡亂動著,不小心卷到男人鬢間散落的一縷銀發。


    還挺……養眼的。


    再一眨眼,一雙純淨的眸子便直直地撞進了他的視線。


    隻是因為鬢上的頭發還被小雪貂捉著,男人這一轉身迴頭,痛得眉頭都跟著蹙起。


    忙又把頭轉迴去,他小心翼翼得單手拖住木籠,騰出一隻手來解開雪貂爪子上的發絲。


    麵上看起來依舊不動聲色,隻是手上動作有那麽一點點的笨拙。


    路西法“嘖”了一聲,說:“別動。”


    隨後單膝蹲到他身邊,三兩下就把男人的發絲從小雪貂爪子下解救出來。


    銀色的發絲像是自己有生命一般,立刻便自他掌心滑了出去。


    “謝謝。”他聽見男人說。


    初見時隻覺這人很好看,此時離得近了,才發覺:這人豈止是好看,簡直能將整個天堂都比下去。


    暖風飄過,自男人身上傳來一陣清凜的香味。那感覺,像是冬天的夜裏,冰天雪地的天空。


    路西法忽得一怔:這個熟悉的味道,他斷斷不會記錯。


    他自小伴在聖神身側,偶爾與聖神靠得極近之時,聞到的便是這股清凜的香氣。


    路西法猛地抬手攥住了男人的手腕,開口就是一聲質問:“你身上為什麽會有聖……有梅瑟的味道?”


    說著又朝男人湊得近了些,鼻尖幾乎要蹭上他的脖頸,像隻小狗似的,在他頸間不住地嗅著。


    上帝猛然起身,把蹭在自己頸間的天使推開。


    裝著雪貂的木籠“咚”一聲,不輕不重地砸在地上,嚇得一大一小兩隻羊,“咩咩”地叫著在院子裏橫衝直撞。


    *


    路西法那句“有梅瑟的味道”,聲音不大,可一旁站著的摩西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一時間,三人都沉默著,誰也沒有開口。


    受驚的羔羊終於安靜下來,安靜的院落裏,安靜的隻有風聲。


    上帝緊抿著唇,向來淡漠的眸子裏,破天荒得,漾起淺淺的漪紋。


    他神力自封,生起氣來,比之以往少了幾分聖神的威嚴,反倒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摩西看出他生氣,忙上前打圓場。


    他不敢和上帝有任何接觸,隻尷尬地站到一邊,好聲好氣地說:“路西不懂事,你別生氣。”


    經摩西提醒,上帝動作輕緩地眨了一下眼睛,心裏的鬱結還沒消失,耳邊響起路西法無比震驚的聲音。


    “你們兩個!是不是已經在一起睡過了?”


    聽起來,火氣不比上帝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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