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廟裏, 自然吃的就是齋飯。


    淨慈寺的飯菜味道不錯, 加上先前又是風餐露宿的,南衣這頓熱乎晚飯吃得很是開心。迴到屋裏, 摸摸肚子,已是大飽。瞧見外頭尚是黃昏,便決定出門走走, 克化克化, 還順便綁了黃金沙袋, 想著多練一刻是一刻。


    剛出屋子走了沒兩步,就見到正站在院內的六月。八成是蠱美人又讓六月來守著自己了。


    南衣主動走了過去,“我在廟裏溜達溜達,不礙事吧?”


    六月看了看她的打扮,從腿上沙袋到特意束高的頭發,倒是點了下頭, “我與你一道。”


    貼身看守?


    “行。”反正她也隻是隨便走走, 消消食。


    出院子剛走一會, 南衣就沒興致了。


    淨慈寺現下大部分地方都還在修建,沒啥好看的、灰還大,風一吹都迷人眼睛, 不僅弄得灰頭土臉, 還鼻子嗆得慌。


    “算了,不走了。”南衣打算迴去。


    一直不說話的六月突然開了口,“廟外有條道,景致尚可。”


    “你說的是圍牆外那條路?”


    “正是。”六月道, 麵上沒什麽表情。


    ——她竟主動提議讓自己到外頭走走?


    南衣心中疑惑,瞅瞅天色,又看了看六月,心中衡量一番決定還是謹慎為上。


    “算了,今兒有點累,明日還得早起趕路,再說吧。”


    迴到屋中,一夜無事,睡得尚可。


    ……


    第二日,南衣早早起來等著出發去木山,卻得了六月消息,說是主上決定再留一日。


    ——都快到家門口了,還特要留在淨慈寺?


    南衣沒有多問。今日瞅著是陰天,也許是怕路中下雨不便,這才再留一日。


    吃過早食,南衣一時貪吃,喝了兩碗粥,又有些撐著了。


    天色雖陰,但好歹是大白天,她猶豫了一會兒,便迴屋拿了“金沙袋”,決定出門。


    這次,六月並沒有在院中出現,七月也不在對麵屋子。至於蠱美人……她也知道主上去了哪兒。


    左看右看,南衣有些不敢置信。真沒人盯著自己了?就這麽放心地讓她一個人到處走?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南衣摸了摸下巴,又踢了踢腳邊小石頭——反正不走遠,切看看情況吧。


    一路走到偏門,路上與幾位和尚打了招唿,南衣還特特提了一嘴自己要在外頭走走路。


    “施、施主請便。”幾個小和尚沒怎麽和女客說過話,一副無措模樣,倒叫南衣想起了明有。


    不對,現在該說是裴佚,裴世子大人了。


    也不知他在西郡過得怎麽樣,會不會突入紅塵,佛心大動?想到明有小和尚一臉“阿彌陀佛”地被世家女子團團圍住,南衣就覺得好笑。


    出了偏門,沿著牆邊路,身邊就是林子,景致著實不錯。此時時辰尚早,山下遊客還未到來,處處都很清淨。


    走著走著,麵前林子瞧著越發眼熟,耳邊還隱隱有了水聲。


    南衣恍然,這便是自己當時逃走路過的那片林子。


    真是世事難料,物是人非啊。


    原地感慨了一會兒,南衣邁開腿正要繼續走,卻見樹上落下了一個人,站定在自己麵前。


    六月?


    南衣下意識退了一步。


    六月像是特意在此等著自己。


    “夏姑娘,聊聊吧。”六月單手執劍垂在身側,另一隻手背在身後,姿勢板正。


    南衣莫名感到了幾分危險,便又退了一步,“好啊。不如我們先迴屋裏,邊喝茶邊聊?”


    “不必了。”六月看著她,神情是南衣從未見過的嚴肅,“我隻有一個問題。夏姑娘可會龜息功?”


    南衣心中乍驚,麵上卻露出不解,“不會啊。怎麽突然問這個?”


    六月忽而上前一步,道,“口說無憑,且證明與我看。”


    證明?


    “怎麽個證明?” 不會龜息功要怎麽證明?一直喘氣有脈搏?


    “我親自試!”話音落,六月霎時躍起,劍身一轉,便往南衣而去。


    什麽情況!


    南衣趕忙後仰,可腿上腰上還綁著金沙袋,動作自是不如六月靈活。隻避了幾下,便被她用劍鞘擊了身上某處。


    ——啞穴!


    情況不對!


    南衣正要伸手解穴,卻被六月一個箭步閃到身後擒住雙手。而後,原地躍起,這怪力女竟是拎著她直往林中掠去。


    一路飛奔,眨眼間便到了一處南衣分外熟悉之地,恰是她上次傷重昏迷的瀑布邊。


    六月死死壓製住她,一路提到大石邊沿,“底下有一處深潭,你且下去待待,若一炷香後還能活著出來,那你便是會龜息功。若上不來,我便信你。”


    南衣眼睛瞬間睜大,拚命掙紮卻奈何這怪力女不得,張嘴也發不出聲音。


    ——六月分明就是要殺了自己。


    這麽高落下去,潭中若有亂石,就算她會龜息功,也可能會直接斃命。


    腳彎猛地一痛,手上挾製被鬆了開來,被六月從後背狠狠一推,南衣直直落入瀑下深潭。


    “噗通——”一聲響,南衣沒入潭中。


    突如其來的衝擊,與那些拚命湧來的潭水,讓她腦中嗡嗡作響。


    唔……!


    右腿狠狠撞上一處石壁。好在有綁著金塊與沙子混合的沙袋起了緩衝,雖是疼痛不已,但應沒傷到骨頭。


    六月展臂躍起,一路以劍攀崖,順著石壁也跳了下去,站在了潭邊大石上。


    此處,恰能看見剛落水的南衣正拚命掙紮著要往上遊。


    六月視線發冷,“倒是運氣挺好。”這潭中亂石不少,她竟沒被摔死。


    見南衣將將要露出腦袋,六月一個飛身過去以腳踩頂,將南衣又壓了迴去——尚未到一炷香。


    又是一次快要露頭,南衣又被踩迴,再次狠狠悶入水中。


    身上本就有重重的金沙袋,這一次被踩下去,南衣沒再探頭,在水中模樣痛苦地掙紮了一陣,便漸漸緩了動作,沉了下去。


    六月一直站在譚邊默默看著,冷冷等著時間過去。


    透過層層水紋,南衣睜著眼注視著執劍而立的女子,一動不動緩緩沉到了水底——嗬……六月是真想自己死啊。


    良久,早已過了一炷香時間。


    六月衝著碧綠的潭麵冷笑一聲,“原來還真的不會。可惜了。”話畢,便轉身離開了。


    ……


    四周漆黑一片,潭水冰涼,已看不到六月身影。南衣運起龜息功,安靜地在潭底停留了一段時間。


    雖說她早就發覺六月有問題,但萬萬沒有想到這姑娘會對自己起殺心。


    而且,六月特地等到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下手,證明她是避著蠱美人的。


    ——老子果然還是太善良了些。


    伸手褪去身上的“金沙袋”,南衣摸索著身邊石頭,就著暗的地方一點點往前挪,平穩內息,斷氣近無。


    若是自己活著迴去,那麽龜息功便會暴露,之前的南小公子假死便統統白費。


    夏樟宮此處還好說,畢竟她救了蠱美人,可秋梧宮那處呢?


    六月既能下手殺自己一次,在知道自己會龜息功後,想必也會透露給當初被坑的秋梧宮。如今夏樟宮又元氣大傷,自己這條小命搞不好就要被拿捏。


    要是自己不迴去,若是尋找到小師弟製出木魂蠱的解藥那便皆大歡喜,可若一年內製不出來……


    南衣緩緩攀住一塊石頭,腳下踩穩——她不會用自己的性命冒險。


    事到如今……自己和六月隻能活一個。


    隻有六月死了,龜息功的秘密才能保住。可若六月死了,之後要如何收場也是個問題……


    “咚——”一塊小石被她不小心推得落下,隱隱露出幾分光亮。


    南衣順著看了過去……


    ~~~~~~


    見到六月從院外進來,七月跑上前去,“主上說還是今日迴木山。你見到夏姑娘沒?”


    “見到了。”


    “她在哪?”七月往六月身後探了探頭,並沒見到人。


    主上不是讓六月一直跟著南衣,防止她去清夏閣的嗎。怎麽沒見她們一起?


    “我親自與主上去說。”六月沒接她的話,而是轉身往蠱美人的院子走去。


    ……


    敲門聲。


    “主上。”


    “進。”晏奚喚了進,見到六月便問了句,“可理好了?且讓夏南衣戴上帷帽再下山。”


    手指在身握緊成拳,六月深吸一口氣,而後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語氣嚴肅。


    “主上,屬下有事要稟。”


    嗯?這個時候,有何要事?


    晏奚微覺古怪,放下手中喝到一半的茶水,“說吧。”


    六月低著頭,語氣平緩道,“屬下現已確認,夏姑娘不會龜息功。”


    晏奚神情滯了一下,似是沒聽明白,“不會龜息功?你是……如何確認的?”


    六月頓了幾息,一鼓作氣,“屬下按主上先前所說,已將她丟入寺後深潭,一炷香後夏姑娘並未出……”


    “啪——!”


    還裝著一半茶水的杯子被狠狠擲到了六月麵前,碎在青石磚上,發燙的茶水賤上了六月衣擺。


    “她人呢!”晏奚站在桌旁,神情瞬變,死死盯住六月,腦中忽而雜亂一片。


    六月繼續低著頭,聲音平靜,仿若理所應當,“因不會龜息功,夏姑娘並未出水。”


    “混賬!”晏奚說不清心裏那份鋪天蓋地而來的情緒究竟是什麽,可他現在連撐著桌麵的手都在忍不住微微發顫,“本座何時讓你試了!你好大的膽子!”


    “主上,既是懷疑,不如一試,也好定了分明。”斷了念想。六月依舊跪在那處,背挺得筆直——她沒有做錯。


    作者有話要說:  南衣:哼!小婊砸!!


    娘子:對!幹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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