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戊時一到,敲門聲起。


    南衣低歎一聲,提著一個大包袱,打開門走了出去。


    包裏裝著她之前下山帶的吃的喝的用的,水帶了好幾袋子,還把屋裏一條薄被給塞進去了。


    這到地宮裏可能要待幾日,現在是冬天,說不定都用得上。


    長風給的黑色夜行衣她都穿上了,當然是套在棉襖外頭穿的——這麽冷的天,隻穿那麽點就出門不可能的!


    門外,除了長風,那身受重傷的主子公子也在。看到南衣把夜行衣穿這麽臃腫,還帶了幾乎有她半人高的大包袱,兩人明顯詫異了一下。


    看啥看!又不是你進地宮,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萬一她要在裏頭住幾日,沒被子怎麽睡!


    得到主上示意,長風這才開口,“主上言明,待你歸來,一手交人,一手交藥 。”


    話是長風說的,但南衣的眼睛卻一直盯著那主子——既然親自來了,一定有話要說。


    果不其然,那人視線掃過她的腰間,確認腰帶已在,而後將目光淡淡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兩人視線相對,南衣抬了下眉,“這迴,你說話算話?”


    男子點點頭,“你尚有四日時間。四日內,成功帶他出現,定與你解藥。長風 。”


    “是。”長風上前一步,遞出了一個鐵質小牌。


    南衣猶疑地接過。


    “待你出來,地宮外會有人接應。出示此物,交出那人,你便會拿到解藥。”


    南衣“嗯”了一聲,將東西放入懷中——接應的不是長風?難道這兩人要離開了?


    想了想,她一臉鄭重地看向那位“主子”,非常誠懇,“若是接應的兄弟能夠一直在出口等我,就再妥當不過了。”


    四日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要是不小心錯過了一兩個時辰,她明明完成了任務,卻弄個一命嗚唿,那就尷尬了。


    “放心。”男子輕咳一聲,繼續說道,“地宮裏的人,無論是死是活,都得帶出來。”


    瞅著外頭黑黢黢的天,南衣內心複雜,“那人若是活著,我會不會危險?”


    “他受了重傷,活得可能性不大。若是活著,你不要近他的身,遙遙射針便是。”


    男子的解釋讓南衣心裏好受了不少——地宮那人最好是死透了,不然她還得沾人命。


    “時辰不早了,長風,你們出發吧。”


    “是!主上。”


    終於說完話,那位重傷的主子公子要迴屋繼續修養了,南衣滿臉愁容地跟著長風往村外走。


    夜風寒涼,吹在身上,冷在心裏。


    ……莫名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


    呸呸呸!


    老子命大的很!


    長風的步子挺大,步頻也不慢,南衣走上十幾來步就不得不小跑一段才能將將跟上。


    走啊走啊走,走啊走啊走。


    一炷香後,兩人依舊在小道上走。


    時不時需要跑一下,還背著大包袱的南衣已經有些喘了。


    “喂……我們就這麽一直靠腳走?”這分明就是浪費時間,糟蹋人命——她的!


    “快了。”長風頭也沒迴


    南衣:……嗬!等老子拿到解藥,絕不和你搭話!


    又走了一陣,兩人來到了河邊。


    撥開河邊蘆葦,露出了一艘小小的烏篷船。


    長風解了繩,很是輕鬆地將船沿著斜坡推進了河裏,而後一個輕躍,穩穩站在了船上。


    好身手!


    南衣低頭看了那陡坡半天,挑了處稍微平坦的地方,小心翼翼提著包袱,扶著土坡滑了下去,然後再小心翼翼地扒著船尾爬上了船。


    整體動作穩妥有餘,難看十分。


    長風驚訝,“你不會輕功?”所有時間都去練龜息功了?這選擇實在是……


    南衣有些臉紅,心中腹誹——老子會的東西多了去了!幹啥偏要會輕功!


    “不會!”板著臉正正坐在船上,南衣催促道,“快些開船。”


    老子的命可精貴著呢!


    隨著水流,小船在夜色之中快速往下遊而去,不一會兒便到了一處岔道,長風嫻熟地駕船拐入了左邊那條。


    兩旁的蘆葦較之前高了幾寸,完全遮擋住了他們。


    “咚——”是木船觸岸的聲音。


    果不其然,長風帶著南衣下了船,又開始了走路之旅。


    “喂!這路這麽繞,等過兩天我出來了,要是不認道走不出來……”


    “到了。” 長風站定了身子,他的麵前是一座山壁。


    啥?到了?


    瞅瞅那山壁,南衣還特地走上前用手摸了摸,就是結結實實的石頭。


    難道是空心的?正準備敲兩下,突聽得“轟——”的一聲,麵前的一大塊石頭都陷了下去,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大洞口,靠在石壁上的南衣差些摔倒。


    長風不知什麽時候已站到了她的左邊,一手剛從山壁上收迴,顯然是開了某處機關。


    這人怎麽迴事!


    剛要開口罵,南衣就一個猛子往後竄去,捂著鼻子驚悚地盯著洞口——什麽味道!


    一股濃烈的腥臭從黑漆漆的洞口往外衝出,惡心極了。


    “這裏就是地宮入口。”長風也捂了下鼻子,“你往裏頭走兩步就能看到小船,解開扣繩,躺進去,運起龜息功,等到漲潮就能順流而下了。”


    “漲潮?”


    “應該還有不到一刻。若是晚了,黑水蛇會順著河水聚到船邊,下腳就困難了。”長風一本正經地解釋著,全不顧南衣已然鐵青的臉色。


    ——這個味道!你還讓我下去!


    “這個可以用來照亮。”一展小巧的油燈被長風遞了過來,“等你迴來的時候,裏麵的牆壁有處突起,按下就能開門。”


    嗬嗬……


    南衣惡狠狠瞪了那燭台一眼,先從懷裏掏出手帕繞著臉紮好,遮住鼻子,這才一把拿過油燈,提起了大包袱。


    “喂!和你家主子說一聲,要是敢放我鴿子,七天期限的最後一個時辰,如果沒來接我話……我拚死也會將帶出來的人再塞迴地宮裏去。”


    “南公子還請放心。”


    嗬嗬,放心?


    命在別人手上讓她怎麽放心!


    點著油燈,南衣提了提包袱,臉色不虞地往那地洞走去。


    進到洞內,味道越發明顯,眼睛都被熏得要流淚了。


    油燈光芒不盛,勉強隻能看出是個潮濕的地洞,入口有五級石階。


    南衣摒了唿吸拾階而下,沿著濕滑的石路小心翼翼走了幾丈,便看到了長風說的小船,還有兩艘。船身烏黑一片,伸手摸上去很是滑膩,應是長了青苔。


    抓緊時間,南衣隨意挑了一艘,把包袱放了進去,解了固定船身的繩子,皺著眉頭躺到了裏頭。


    ——這味道,真是逼得她不得不使龜息功啊。


    “我躺好了!”


    “轟——”


    確認她已經進到船裏頭,長風便關上了石壁門。


    四周立時暗了幾分,隻剩下手中油燈照亮的那一小塊地兒。


    南衣想了想,滅了手中油燈——要是看見些什麽不該看的,或引來些什麽不該引的就不好了。


    既來之,則安之,走一步是一步吧。


    閉上眼睛,嫻熟地運功閉氣,她的脈搏一點一點弱了下來,直至全無動靜。


    “嘩啦——嘩啦——“


    漲潮的河水開始拍船身。


    耳邊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響,混在水聲中帶來越發濃烈的腥臭,刺得她麵部皮膚都有些不適。


    應該是黑水蛇來了。


    南衣默默慶幸,自己已經聞不到了。


    河水越漲越高,小船開始晃動,漸漸浮了起來。


    南衣耐心地躺著,心裏默念:一、二、三……


    等到船真正動起來地時候,她在心裏剛數到了五十。


    “嘩啦啦——嘩啦啦——”


    詭異的水聲托著小船向前快速滑動起來。


    這麽短時間,光是靠漲潮不可能這麽快就能讓船跟著走。


    南衣心底猛寒——這不是水流在帶著自己走,而是水中的黑水蛇在馱著船往迴遊……


    隨“波”逐流了兩柱香不到,整個船身忽地震了一下。接著又連晃幾下,才終於停穩。


    準確來說,這船似乎是進了某處很窄的石縫,卡著不動了。


    耳邊細細簌簌的聲音快速退去,隻剩下了隱隱水聲。


    到了?


    南衣心中猶疑——真是兩柱香時間,自己先前說龜息功勉強兩柱香正好對上這個需求。


    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她小心翼翼又等了會兒,確定那些詭異聲響沒再出現,便悄悄唿了口氣,而後繼續側耳聽去……


    ……


    沒聲音,沒異象。


    連續確認幾次後,南衣這才坐起身,重新點了手中油燈,借著光往四周看去。


    果然,船身正正卡在兩塊石壁中間,那石壁高度和坐起來的南衣一樣。


    不出意外,爬上石壁應該就能上岸了。


    站起身,南衣先把油燈放了上去,又把包袱丟了上去,而後手腳並用地爬上了石壁——呃……是應該學點輕功的。


    這麽一爬,她這手上、衣服、褲子、鞋,蹭的全是青苔。


    上來之後,麵前是一條石壁小徑,小徑的盡頭隱隱有著光亮,南衣舉著油燈一點點往前挪。


    走了約莫三十來步的樣子,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圓形大廳出現在麵前,廳中還點了不下數十盞燈,但由於石廳地方過大,照得不算太亮。


    不過較於之前的黑暗地洞已是好了太多。


    這裏就是地宮了。


    南衣穩穩心神,打量起這個大廳。除了自己進來這處,大廳另有三個出口,不確定通向何處。


    整個廳中隻有一尊石雕立在正中央,其他地方空空如也。


    走近石雕,南衣仔細看了看,雕的是一截大樹樁,樹樁中央插著一把帶著木紋的石劍。


    這雕的是——木山劍?


    木山有柄木山劍,傳說是四十多年前木山主開宗立派時所用。


    此劍由硬木所製,既不鋒利也不輕便,卻被那木山主使得所向披靡,更是用來血洗陵山邪道十三門。此戰之後,木色的劍身成了暗紅血色,故木山劍還有別名為“血劍”。


    可惜的是,二十年前,年僅五十的木山主卻突然練功岔了氣,走火入魔直至大限將至。臨死前,他選擇將那柄劍丟進了火爐,與他一同離世。


    雖然木山劍早已沒了,但此劍依舊一直是木山的象征。


    劍由木來,人似木生。


    這兩句話在江湖中可算是家喻戶曉。


    ——看來這地宮確實是木山地頭。自己中的毒也就是木山藤了。


    南衣收迴視線,舉著油燈往邊上探去。


    也不知道他們要找那人會在哪裏。這幾個出口還得一個個看過來才是。


    “咕嚕——”


    腳下一個不注意,踢到了一塊半圓不圓的石頭,一路滾至其中一個出口的正前方。


    得!就從這個開始!


    南衣深吸一口氣,果斷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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