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給你,真的想搬就去搬吧。


    這是中也的原話,其間隱藏多少一言難盡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鈴研究過搬磚流程,至少電視劇裏的搬磚場景她都仔細看過。


    她換下睡衣,把中也的銀行卡揣進口袋最裏麵,開始掰著手指在心裏細數自己的職場優勢。最後得出結論——她有八條觸手,絕對比隻有兩條胳膊的人類厲害!


    穿過公寓附近的步行街,鈴首先去上次中也帶她去的苗山早點鋪買了個大肉包。


    然後咬著肉包,一臉滿足的往前走。


    搬磚的工地在哪她不知道,但路是走出來的,走著走著就到了嘛。


    斜前方有家銀飾店,店麵裝潢簡潔大方,鈴忍不住多看兩眼——銀雖然不是名貴金屬,至少和她的收藏比差得遠,但這家店的銀器構造和工藝都精致極了。


    店裏的收銀小姐隔著玻璃門和鈴對視,露出很溫柔的友好微笑。


    鈴終於停下腳步,在心裏碎碎念——要不進去看看吧,搬磚什麽時候都能搬,漂亮首飾沒了就是真沒了。


    借口不在新,有用就行,她再一次的成功說服自己。


    還未走進店內,隻見剛才還很和善的收銀小姐麵色一凜,氣沉丹田指著某處喊道:“有小偷,快抓住他!”


    應聲出現一個沙色的修長影子,那人的動作利落,迅速將店裏的鬼祟少年製服按在地上。


    “你、你們幹什麽!”鬼祟少年是典型的不良少年打扮,他年紀輕輕就很稀疏的發頂用發膠糊住梳了個大背頭,頭發顏色是很有暗示性的深黃色。他的雙手被反扣著趴在地上,整個人十分狼狽。


    穿著沙色風衣的男子語氣平淡:“把項鏈交出來吧。”


    “什麽項鏈,我沒拿!”不良少年一邊否認,一邊不甘心的勾著脖子往後扭想掙脫。這不甘心不知是被輕易抓住的不甘,還是被按在地上丟了麵子的不甘,或許兩者皆有。


    不管什麽生物,在自身利益不受威脅的情況下,總愛湊個熱鬧。


    鈴也不例外,她收迴想離開的腳,悄悄站在旁邊圍觀。


    穿著沙色風衣的男人歎了口氣,他伸手在不良少年身上摸了一下,然後輕鬆拿出不良少年以為藏得很好的兩根銀項鏈。


    “好了,給你。”男人遞給收銀小姐。


    “謝謝,織田先生辛苦了。”收銀小姐收好項鏈,然後橫著眉朝著地上不良少年道,“攝像頭也拍到了,這次人贓俱獲你總跑不了!”


    “你們、咳咳,想把我怎麽樣,就算是港黑,這也不算……”


    收銀小姐搖搖頭:“誒,你在說什麽啊。雖然我們整條街都歸屬港黑,可你做錯事當然是送到警察局,攀扯港黑算什麽。”


    被稱作織田的男人在旁邊點頭,表情十分陳懇:“把你帶迴去,有點浪費時間和資源。”


    不良少年訥訥的說不出話,一張臉漲的通紅。


    這個叫織田的人類很有意思。


    鈴看著身穿沙色風衣的男人,繞過地上的不良少年湊了上去。


    “喂,人類。”


    “人類是在喊我……有什麽事?”


    收銀小姐剛打完報警電話,抬頭就看見鈴滿臉期待的看著織田作之助。皮膚雪白笑容甜軟的少女和身材修長麵容俊秀的青年,兩人站一起還挺養眼。


    “你缺主人嗎?”鈴嗓音綿軟,清淺的藍眼睛寫滿認真。


    居然是個中二少女?還以為會見證一見鍾情的名場麵呢。


    收銀小姐歎氣,低頭把項鏈放迴櫃台。


    織田作之助楞了一下,認真的拒絕:“我是織田作之助,不缺、不對,不需要主人來著。”


    “這樣。”鈴低落的垂下頭,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你知道哪裏有工地嗎?”


    附近有好幾個大型工地,其中就有港黑承包新開發的商業樓。


    織田作之助壓著不良少年的姿勢不變,思考片刻給出直達路線:“如果搭公交車,先坐四路公交,到a站點轉乘十二路,b站點下車直走三百米左轉過一個彎道就到了。”


    下車直走三百米……開始是幾路公交車來著?


    鈴聽得眼冒金星,揪著頭發眉毛打結。


    地上不良少年趁兩人聊天,賊眉鼠眼的左看右望,然後兩條腿猛地蹬起試圖逃跑。織田作之助的胳膊肘砸在小混混背心:“需要帶你去嗎,如果你能等到警方把他帶走。”


    “要!”鈴連忙點頭,這種費腦子的事情她能偷懶就偷懶,有人願意帶著自然再好不過。


    警方很快派警押走了小混混,仿佛約定俗成,他們並沒有要求織田作之助或是收銀小姐去做筆錄。


    織田作之助是港口黑手黨底層人員,他今天的任務是幫助港黑旗下商業街的某店鋪,抓住手腳不幹淨的小混混。原本預計花費一天的功夫,現在半個上午就完成了。


    所以接下來都是自由時間。


    “工地就在這裏,不過你說的搬磚要和負責人溝通。”織田作把鈴帶到工地,晨間的陽光落在鋼精水泥鑄成的半成品建築上,有種殘敗的美感。


    地上堆滿水泥袋,人走過時揚起灰色煙塵。


    “阿嚏。”鈴捂住鼻子打了個噴嚏,看著如同怪物的巨大建築有點茫然。


    她來到人類社會,見到最多的還是裝修漂亮的成品房,這不會帶來任何負麵觀感。


    可這裏,所有人類灰頭土臉,頭上戴著日光下曬久褪色的安全帽,身上的工裝布滿汙漬,他們低頭認真工作,把一車又一車的紅磚推來送去。


    “還要搬磚嗎?”


    “要!”


    織田作抓抓頭發,帶著鈴去找包工頭。


    包工頭是個皮膚黝黑眼睛很亮的中年男人,他正拿著小本子記錄什麽,看見穿著嫩黃色小裙子的鈴,哭笑不得道:“搬磚是沒問題,但小姑娘能吃得了苦嗎?這裏不是過家家的地方,聽叔叔一句勸,還是逛街買新裙子去吧。”


    說完又看向織田作:“讓孩子體驗生活是好事,但這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先生。”


    “我很厲害的!”鈴不滿自己被看輕,噘著嘴嘟囔。不遠處的施工牆上打開了防塵噴霧,細密的水珠搖晃著灑了她一臉。


    “既然她這麽說了,應該沒關係。”


    “好吧,一車空心磚1000円,下工前結賬。如果覺得辛苦不要逞強啊小姑娘。”


    “嗯!”


    包工頭大叔指派來一個小工,讓鈴跟著去搬磚,織田作想了想也跟過去。


    空心紅磚從大貨車裏卸載下來,整齊的碼在地上。再往前,地上都是施工用具,貨車開不進去,所以隻能用半人高的小推車把磚拉進去——這正是鈴即將要做的工作。


    鈴湊到堆成山的紅磚前,好奇的伸出手摸了摸,指腹上沾了一層磚紅色薄灰。


    她看著小推車,問道:“不用手搬嗎?”


    她看的不知哪個年代的搬磚電視劇,裏麵的演員純手工搬磚,所以鈴至今都誤以為人類搬磚隻用手。


    這不知疾苦的發言讓帶路小工露出嘲諷的笑:“你在開什麽玩笑,大小姐就要有大小姐的樣子,跑到我們這些窮人的地盤上來幹什麽。”


    小工是個年輕男人,一雙三白眼滿是戾氣,渾身上下寫滿對鈴的不滿。


    織田作看了眼小工,他沒說什麽,隻默默往前將鈴擋住大半。


    鈴完全沒有被討厭的自覺,她從織田作身後竄出,身後的貓尾巴蠢蠢欲動:“那現在可以開始嗎?”


    小工比織田作矮大半個頭,可氣勢卻輸了不止一截,他後退一步沒聲好氣的應一句。


    “行行行。”


    “謝謝你,人類。”作為一條講禮貌懂文明的仙女魚,鈴還是很認真的朝這個脾氣不好的人類道謝。


    小工切了一聲,低頭繼續自己的工作,順帶有一搭沒一搭的給鈴解釋兩句。


    “空心磚沒鋪水泥之前很脆,容易碎,碎了拿你的工錢抵。”小工動作利索的把磚摞進推車,磚頭冒出推車一小節才停下,“車子推到前麵瓦匠那。”


    說完,小工推著推車離開。


    織田作看向鈴:“沒關係嗎?”


    “不要小看我。”鈴搓了搓手指上的磚灰,信心滿滿的抬起下巴。她身後的白□□尾一晃變成了八根。


    貓尾上的毛發蓬鬆柔軟,尾巴尖翹起,然後迅速伸長卷起磚頭放進旁邊的小推車裏。她開始還有點束手束腳,動作熟練以後八條尾巴配合的有條不紊,在空中幾乎揮舞出殘影,不出兩分鍾就把一車磚填滿。


    貓尾是觸手的擬態,自然不存在貓毛沾灰的問題,鈴甩甩尾巴,上麵依舊幹幹淨淨。


    “怎麽樣?”


    織田作看著鈴的尾巴,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卻異常真誠:“很厲害。”


    這一句很厲害把鈴誇得通體舒暢,織田作誇獎她誇得最真情實感的人類。作為對誠實人類的獎勵,她把一根毛茸茸的尾巴送到織田作麵前。


    ——看你誠實的份上,我就大發慈悲的給你摸摸。


    織田作摸了兩下,又誇一句:“非常厲害。”


    這裏空著的推車一共有四個,鈴如法炮製的挨個裝滿。然後八條尾巴,一輛車分兩個,推著車尋找方瓦匠的所在地。


    工地分區明確,沒有太多亂七八糟的障礙物,鈴很快找到目的地。


    她加快速度一路小跑,身後的四輛推車煙塵翻滾,遠看就像台風卷著黃沙入境。


    小工推車裏的紅磚才卸下小半,他聽見動靜抬頭,然後傻愣愣的張大嘴,手一抖差點把磚砸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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