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開始暗了,還未到路燈開啟的時候,餘暉的暖光落在太宰臉上,為他周身黑白分明的輪廓描上一層金邊。


    “鈴醬,”他往前一步,低頭湊到小人魚臉頰邊,“你的懲罰真的超可怕,你看我冷汗都流下來了。”


    “……真的?”鈴半信半疑的停下腳步,她伸手摸了把太宰的臉,皮膚光滑幹燥,哪裏來的汗水。


    “當然是假的~”


    該說逗不知世事的非人生物果然很有趣,太宰一本正經的迴應了小人魚內心的疑惑。然後手腕靈活的掙開捆住他的尾巴,在小人魚被撩撥的暴走前先一步溜了。


    鈴站在原地眨巴眼,身後雪白的貓尾巴晃了晃,半晌才反應過來——太宰又在逗她玩。


    太宰已經走出去一段路,他仗著小人魚走不快,自己腿又長,隻是步子稍微邁的大了些,還有閑心思迴頭朝小人魚揮手。


    這是挑釁!


    小人魚往前走兩步,臉色陰了下去,她身後長長的貓尾豎起來,軟乎乎嗓音憋著氣:“太宰!不許跑!”


    “我可沒有跑呢,明明隻是在走路。”太宰一手插進口袋,一手提著零食袋子晃了晃。


    追著跑了一段,小人魚快太宰就快,小人魚速度慢下來,太宰也降低速度。兩人始終維持著四五米的安全距離。


    鈴白嫩的臉頰被氣出一抹淡紅,她深唿口氣,腦袋裏名為理智的東西成功離家出走。


    不聽話的人類果然要好好懲罰。


    她朝太宰笑了笑,可愛的小虎牙在餘暉下發出一道寒光。隻見她身後出現八條尾巴——她的八根觸手終於全部放了出來。


    太宰見過小人魚同時伸出兩條觸手,雖然他預測應該不止兩根,但沒想到有這麽多。


    小人魚顯然很喜歡貓尾巴的擬態,八根毛茸茸的長尾巴拖在身後,像擺在商場裏的大型玩偶。


    “不太妙……”


    八條尾巴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勢的速度衝向太宰,直接把他的四肢捆的嚴嚴實實。


    太宰的體術放在港黑隻能排中下,但他的反應速度和應變能力絕對不差,可剛才他居然沒能從八條尾巴裏看見明顯的薄弱點。


    他看著捆在四肢和腰腹的毛茸茸尾巴,長密的眼睫掠下,遮住若有所思的鳶色瞳孔。


    鈴三兩步走到太宰麵前,發現對方甚至還在走神,她怒上心頭,收緊尾巴拽住太宰的領帶:“太宰你太壞了,我要譴責你!”


    小人魚學會了人類語言,但詞義理解和語言積累還不到位,罵人一點殺傷力也沒有。


    太宰被說壞也不是一天兩天,不說敵對組織某些人,就連小人魚也常常把他壞掛在嘴邊。他被說的不痛不癢,甚至想看看小人魚有什麽新的譴責方式。


    “哦?那就拜托了,請鈴醬務必譴責我。”


    鈴被太宰的無恥震住,她嘴唇開合一時沒說出話來。


    前方正巧有一條河。河水是流動的活水,湖麵的粼粼波光被天邊未盡的霞光染成橙紫色。


    小人魚靈機一動,果斷拽著太宰往下跳。


    “噗通!!”


    平靜的湖麵掀起巨大水花,鈴的雙腿一沾上水就化作巨大的藍色魚尾,她朝太宰哼笑一聲,收緊纏在太宰身上的觸手,奮力的在湖裏遊了起來。


    她一會俯衝到湖底,一會竄上水麵,或是拉著太宰急速前進或是突然刹車。


    “鈴醬~咕嚕咕嚕~你~咕嚕嚕嚕~~”


    太宰渾身都被纏住,隻能隨著小人魚的動作上下起伏,平靜的湖麵被兩人擾亂,生活在湖裏的魚類跳出水麵。


    鈴很久沒在廣闊的水裏徜徉了,這裏的湖水吸收了太陽的餘溫,觸在皮膚上並不顯冰涼。


    她再一次沉到湖底,快樂的甩著尾巴,迴頭看向自己的人類:“太宰?”


    太宰身上的大衣在和小人魚追逐時落在岸邊,身上隻穿著薄薄的白襯衫和西裝兩件套,他任由小人魚纏著墜入湖底。


    不甚明亮的光線從湖麵落入湖底時已被稀釋的看不見,湖底黑黢黢的。


    小人魚湊到太宰麵前,戳了戳對方的臉。


    細微的氣泡從太宰嘴角溢出,略長的黑發隨著暗湧的水波流動,他的眼睫被水波撩動著輕眨,直直的和小人魚對視。


    然後,他開口了:“鈴咕嚕咕嚕嚕。”


    是了,人類無法在水下說話,也無法在水下自主唿吸。


    小人魚愣了一下,再看太宰時他已經閉上了眼。


    “太宰!”


    人類在水下呆久了會怎麽樣來著?會死!


    鈴的觸手嚇的一驚,上麵擬態的絨毛炸開,勒的太宰又吐出一圈泡泡。


    她慌忙鬆開觸手,伸出冰涼的手臂拖住太宰,魚尾擺動浮上水麵。


    “嘩啦——”


    水花從兩人的發頂滑落,凝聚在發尾滴在水麵上。


    鈴攬著太宰的腰,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太宰?太宰?!”


    “……”迴答她的是一片寂靜和微不可聞的唿吸聲。


    鈴把手掌貼在太宰的胸膛,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心髒在她手掌貼上去時有一秒停止了跳動。


    身為不怕水的水生生物,沒人告訴鈴溺水後該怎麽處理。


    她殘留著陽光溫度的手霎時變得冰冷,身下魚尾沉重的沒有力氣擺動。


    她的人類,要死了嗎……?


    不行,誰也不能讓太宰死,她自己也不行。


    鈴轉動自己宕機的小腦瓜,努力思索——太宰把喝進去的水吐出來,然後再喂她的血就可以了吧?


    有了獲得人類形態的經曆,鈴對身體的掌控有了明顯進步,起碼尖利的指甲可以像貓收迴肉墊裏一樣縮迴去。


    她深唿口氣,伸出蔥白的指尖抵在太宰的下唇。


    柔軟的嘴唇是顏色很淡的櫻色,不厚不薄的唇形在微笑時既溫柔又涼薄,隻是這好看的嘴唇連唇角都是涼的。


    嘴巴撬不開。


    鈴的眉心皺起,眉尾向下撇成一個標準的八字,她十分不堅強的皺著臉,眼眶裏水珠子轉動。


    她渾身僵硬的把太宰帶上河埂,嗓子哽住似的幹巴巴:“我不生氣了,太宰你別嚇我嗚嗚。”


    太宰平躺在地,雙手交叉放在腹部。小人魚話音剛落,就見他的指尖似乎動了動。


    “太宰!”鈴迅速眨掉眼裏的水汽,她伸出指甲割開手腕,然後把滴血的傷口懟到太宰嘴上。


    下一秒,地上的人捂著嘴驚恐的坐了起來,一點沒有溺水後半身不遂的樣子。


    鈴吸吸鼻子,衝上去一個頭錘砸在太宰胸前,身後的貓尾巴把他裹得結結實實:“沒死,太好了嗝。”


    軟綿綿的尾音微顫,還帶著小小的哭嗝。


    “咳咳!”


    剛才的不好是假的,但現在太宰是真的感覺不太好了,小人魚的腦殼硬的像實心大理石,尾巴像半年沒吃肉看見獵物的蟒蛇,他幾乎聽見渾身骨骼嘎啦嘎啦的脆響。


    “本來以為在鈴醬的幫助下可以自殺成功呢。”他推了下小人魚的腦袋,沒推開。


    一陣風吹過,鈴長發上的水珠落在地上,她眨巴眨巴眼,像是沒聽懂似的反問:“……自殺?”


    “沒錯,我的座右銘可是清爽明朗且充滿朝氣的自殺呢。”太宰輕描淡寫,“不過這次我好像掌握了一個新技能,讓心髒停跳0.5秒,鈴醬要看看嗎?”


    鈴像是第一次認識太宰一樣,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然後氣勢洶洶一字一頓道:“我、不、要!”


    “還有呢,鈴醬剛剛說不生氣了,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迴家了?”


    小人魚氣哼哼的不說話。


    “下麵的小情侶,你們是落水了嗎?需要給喊救護車嗎?”


    河堤護欄旁站著位老大爺,他手上牽著遛狗繩,應該是晚餐後出來散步。老大爺熱心的夠著頭朝兩人揮手。


    太宰笑眯眯的拒絕:“沒事哦,我們隻是在幫湖裏的小魚試試水溫而已~”


    大爺愣了一下,他扯住往前拽的狗繩,碎碎念一句神經病,轉身就走了。


    兩人迴到公寓。


    沾了水的的衣服貼在身上很不舒服,太宰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洗澡。


    小人魚一迴來就坐在地板上發愣,頭發上的水珠時不時往下滴。


    她的人類不想活怎麽辦?


    當一個生物把自殺當成愛好,對自己的死亡看的比天上飄忽的雲還要輕時,沒人能阻止。


    人魚的血肉能生骨肉,得長生。


    隻要看好太宰,不讓他死的透透的,怎樣都沒關係吧?


    鈴這麽開解自己,心情突然飛揚起來——作為一個好的飼主,她要尊重自己人類的愛好。


    鈴抓著自己滴水的長發抖了抖,決定先迴房。她路過太宰房間時聽見一陣隱約的水花聲。


    難道要在家裏入水自殺?!


    她心裏一驚,連忙走了進去。


    太宰的房門沒有鎖,但浴室門關著。小人魚湊上去打開一條縫,撲麵而來的水汽糊了她一臉。


    花灑關上,站在淋浴噴頭下的太宰迴頭:“……鈴?”


    鈴伸手揮開水汽,卷翹的睫毛像柳絮拂動一樣輕眨,她歪頭,仿佛天經地義就該出現在這裏一樣的理直氣壯道:“太宰,不可以自殺。”


    這一刻,太宰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他圍上浴巾,伸手拎住鈴的後領把她提了出去。


    浴室門重重的合上,然後卡拉一聲上了鎖。


    鈴表情嚴肅的蹲坐在浴室門前,她雙手環著膝蓋,耳朵豎起聽裏麵的動靜,身後毛茸茸的尾巴搭在腳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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