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時不時看我一眼,我對他笑,他看見了,就會一怔,然後笨拙地彈錯一兩個音,隻好無奈地搖頭失笑,專注在鋼琴上。


    我搖晃著高腳杯裏的酒液,冰塊在杯壁裏碰撞,反射著幽幽的月光。


    正要把酒杯送到唇邊,那杯糅合了月色和玫瑰色的紅酒,就被一隻軟軟的手奪走了。


    酒液濺出來,灑在了潔白的餐布上,我的視線就落在那裏,停頓了許久,才鼓起勇氣抬頭看來人。


    單挽的眼睛還是水汪汪的,他委屈的時候,用眼睛表達的情緒,比任何語言都要直白。


    “你要跟他結婚了,對不對?”


    “誰告訴你的?”


    “我哥,還有褚澤,他們都知道,隻有我不知道。”


    彈鋼琴的聲音停了下來,蘇簡安坐在琴凳上,神色有一半都隱在陰影裏,辨不清喜怒。


    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單挽也在看我。


    昨天剛恢複記憶的時候,除了迷茫,更清晰的情感,就是對單挽的愧疚,但我今天考慮了一整天,連煙都抽掉了一包半,差點沒把嗓子給熏壞,最終隻得出了一個可行的解決辦法,就是將錯就錯。


    我固然對不起單挽,但既然已經對不起一個人了,就沒必要再對不起另一個人。


    蘇簡安這幾年太苦了,我不想再傷害他,不想讓他真的,到最後什麽都沒留住。


    “挽挽,你還小,以後還會遇到更好的人。”我說著這些自己都覺得蒼白的勸慰:“等你以後喜歡上別人了,才會發現,我根本配不上你。”


    單挽怔怔地看著我,紅紅軟軟的唇微張,卻沒發出聲音。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忽然轉身跑了。


    蘇簡安重新坐迴來,跟我一起看著單挽離開的背影:“他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我怕蘇簡安懷疑我通風報信,立刻撇清關係:“不是我告訴他的,不信把手機給你查。”


    “不用。”蘇簡安道:“我信你的。”


    他甚至沒問我跟單挽說了什麽,隻裝作不經意地看了眼腕表,起身道:“你先吃,我去一趟洗手間。”


    蘇簡安離開之後,我也站了起來,趴在欄杆上吹風。


    有一個人站到了我的旁邊,身形挺拔如鬆柏,我半闔著眼睛,用餘光掃了一眼,看見是單岐。


    我渾身都僵硬起來,慢慢直起了身子,不敢再看他一眼。


    無論記不記得單岐,我都還是抵抗不了他,一次次為他的冷淡著迷。單岐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冷眼旁觀著我為他神魂顛倒、為他背叛別人。他逗弄我,就像貓戲弄老鼠,獵人狩捕獵物,我明知道他沒有真心,依舊不知悔改地湊上去。


    “想起來了?”


    我幹笑了兩聲:“什麽?”


    “挽挽說你全都想起來了。”


    我仔細思考著剛才和單挽的對話,這才發現了漏洞,自從我失去那兩年的記憶之後,再也沒喚過“挽挽”這兩個親昵的字,都是直接叫他的名字。可剛才我沒注意,“挽挽”兩個字就脫口而出。


    喜歡和咳嗽一樣,都是藏不住的東西,也許不僅僅是稱唿泄了密,我剛才麵對單挽,從眼神到舉止,其實處處都是漏洞。單挽不是看不出來。


    我不再裝傻,也沒有選擇撒謊。


    “所以即使你想起來了這些,還是選了蘇簡安?”


    我含糊道:“單總,你那麽關心我,我會誤以為你愛上我了。”


    單岐沒有說話。


    我得到了意料當中的答案,些許的失落之餘,反而多了些釋然。


    “你趕緊走吧,不然簡安迴來看到,又要多想。”


    我從兜裏摸出了煙,叼了一根在嘴裏,用濕潤的嘴唇含住。打火機點著了,幽藍色的火焰照亮了我的下巴,舉得近了,憧憧的火焰的影子,就燒進了我的瞳孔裏,閃著淒豔的光。


    煙被點燃,一縷細瘦的白煙慢慢升騰起來。


    我還沒咂摸出煙草的滋味,單岐就忽然低頭湊了過來,我緊張地盯著他,他平靜地和我對視,然後從我唇邊咬走了那根煙,唇瓣不小心蹭在了一起,幹燥的、柔軟的。


    幸虧燈光和月色都太暗,看不清我紅透了的臉。


    單岐吐出一口煙,淡淡道:“向希,你喜歡的是我。隻是因為我不會跟你在一起,所以你才選了蘇簡安。”


    沒有一個人會不喜歡單岐,男人越無情越有魅力,越冷漠,越讓人心癢難耐。即使他說著這樣的話,也不會讓人覺得他狂妄。


    但我還是不可避免地難受起來,覺得自己被他輕賤了。


    “你永遠這麽自信嗎?”


    “不,是篤定。”


    我笑了笑:“說這些沒用,我知道單總看不上我這種主動送上床的,你日理萬機的,也對這些情情愛愛的事不感興趣。所以我也沒想過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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