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貢院隔著兩條街, 名字很吉祥的登科樓,就是被那些沒有擠人海的士子們選中的酒樓之一。


    能夠等在登科樓的,都是之前就在登科樓住宿的士子之一, 因此這裏雖然是這條街距離放榜的地方最近, 也最早得到消息的地方,但是卻並不顯得擁擠。


    其中一個大多衣著光鮮的桌子上坐著的人中, 一個大約二十七八的男子,就對著主座上那個俊朗的男子拱了拱手,臉上也帶起了笑意。


    “張兄今日臉上一直帶著笑意, 態度也頗為胸有成竹, 看來是有不小的信心啊?”


    “哪像我等,聽著放榜的聲音, 心裏隻有忐忑, 生怕發揮不利落榜。”


    就算同樣是鄉試的士子,也根據來源城市和家境分成了不同的團體,而這個男子所在的這個團體,就是富貴人家所組成的。


    他打著就算大概率考不上, 但至少能夠結交一些人脈的想法,好不容易才擠進來這個團體。


    此刻看著放榜之時到來, 立刻趁著別人還沒反應過來, 開始討好團隊的領頭人, 本地大族張家也就是知府家的親侄子,想要刷一個好印象。


    反正在他看來,張公子是知府家的公子, 自幼接受最好的教導,在下場之前肯定有老師提前做過預判,允許下場肯定是有一定的信心的,加上主考官怎麽說也要給張知府一些麵子,這名次肯定差不了。


    逮著這個方向誇,那是肯定差不了。


    很顯然,他的稱讚確實給張公子留下了不弱的印象,最起碼以前對他一直都是一掃而過的張公子,此刻目光卻在他身上多留了兩秒,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含蓄起來。


    “哪裏哪裏,我也稱不上胸有成竹,隻不過是覺得這一次不行還有下一次,努力放鬆心態而已。”


    “我等雖然應該為科舉努力,但是既然考試已經結束,無法再做更改,我等就該放寬心態,沒必要太過焦慮。”


    他嘴裏還在謙虛著,實際上內心特別的胸有成竹,他不僅是在先生判斷他有舉人之才之後才下場,更是在考完之後立刻把自己書寫的內容默了一遍,先生判斷,按照往年本地科舉的情況他必為前五,此刻自然是忐忑不起來。


    就算是少有的那點兒忐忑,也是在忐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拿到第一解元。


    他伯伯是本地知府,能當上省府的知府,他家自然也是有背景的,按照一些暗地裏的規則,如果他考的不好,考官會酌情提高他的名次,不讓他的名次難看,可是若是他本身成績不錯,考官卻不會再插手,起碼不會讓他平白拿到解元的位置。


    屆時一旦參加會試的時候,名次在他後麵的人超過了他,就會因為他長輩的官位,被人質疑是不是在鄉試之時有所徇私,反倒是其他人為榜首,那就是發揮問題。


    此刻他就是對解元有些想法,但是又心知先生既然已經判斷為前五,那麽榜首解元就不太可能,忍不住在內心祈求,自己的運氣能夠好一些,讓自己能夠拿到解元。


    但若是與解元失之交臂,他雖然難免會覺得失落,但也不會太過憤怒,畢竟也是早有準備了。


    身為知府的侄子,父親也是京官,他這些教養還是有的。


    看著他臉上的笑意,其他也有意討好他的人,自然不會讓李姓書生獨占鼇頭,紛紛也開口了。


    “張兄這種豁達的心態,真是令我等驚歎,我等都應該學習一番長兄這種豁達態度才是。”


    “是啊,張兄這種心態,真是我等之楷模啊!”


    雖然他們可能心裏還在罵,張公子背景深厚自幼有名師教導,很大概率能夠考上,此刻才能坐在這兒說不必在意放寬心態的風涼話,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是一個賽一個的真心實意。


    就在他們努力奉承張公子,想要即使科舉失利,也能在張公子這裏留個印象,為家裏帶來些便利。


    若是考上了又不準備繼續考,在謀官的時候,也能有不小的便利。


    忽然有一個人,發現了竟然還有另外一個,看起來也不怎麽焦慮的人,頓時就喊了出來。


    “咦,安賢弟看起來也不慎緊張,看來對張兄的精神領會的很好啊!”


    順著他的目光看來,正是吃著酒樓夥計送上來的麵,神色自若的清輝。


    不著急焦慮的人其實不止清輝一個,其中有些人是真的胸有成竹,有很大可能能考中所以不焦慮,也有一些人是內心太過自負,覺得自己肯定能考中。


    甚至還有那麽一部分,明確知道自己發揮不好很難考中,不僅不想盡早知道成績,還想要知道的更遲一些,此刻隻想認真的吃完最後一頓飯迎接慘淡的現實。


    他們也是該吃吃該喝喝,在一眾焦急的人群中也算是頗為顯眼,但是最先被注意到的,卻唯獨隻有清輝一個。


    不為別的,就為他的年齡。


    十九歲,正常情況下已經成家立業當了父親的年紀,但是在科舉考試中,這個成績卻太過年輕。


    榜下捉婿之所以被引為美談,甚至人們理所當然的認同會有高官嫁女之事,前世於尚書找接盤俠的時候,也覺得把女兒嫁給探花別人雖然難免驚訝卻也不會懷疑。


    就是因為科舉太過艱難,越往上士子年齡越大,那種才二十歲左右未曾婚配的進士,各個都是令人驚歎的天才,才會有高官不顧門第之別下嫁愛女。


    本地不是江南那等文風極盛的地方,但也不是邊境之地那般難出士子,本地的情況隻能說是正常,不足二十歲的秀才怎麽說也得六七年才能出一個,還得是自幼接受上好教育的官宦子弟。


    如此一來,一個十九歲的,出身農民之家沒有接受太好的教育,一切真的是靠天賦的秀才,就非常的惹人注目了。


    尤其是在他院試榜首,縱然因為出身關係閱曆不足,在策論上很難言之有物,但是因為天賦的關係,鄉試依舊有一定的可能考中的情況下,他這個年輕秀才的存在就很顯眼了。


    此刻旁人看著這位,在之前眾人的詩會中顯得頗為不凡,詩詞辭藻華麗又意象深遠的年輕秀才,竟然沒有其他人那般著急,自然是難免側目。


    就連剛剛顯得內斂含蓄,內心卻有些高傲的張公子,都把目光移了過來。


    “清輝應該不是領會了我的精神,而應該是本身頗有自信吧?以清輝的才學,自信一些也是應該的。”


    對於張公子來說,再多的阿諛奉承,都比不上真的有才之人,因此麵對那些人的時候,一直都疏遠的喊李兄白兄的他,卻在麵對清輝的時候,喚起了他的名字。


    而對於他的問題,清輝卻隻是隨性一笑,態度頗為平淡。


    “季遠實在是謬讚了,我哪兒是有自信呢?”


    “說出來也不怕各位笑話,自從從貢院出來,我從未和別人交流關於鄉試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自己發揮如何。”


    他這話一出,其他人紛紛有些愣住,然後仔細一迴憶,才猛然驚覺,他們科舉結束之後四處交流試卷的時候,貌似這安清輝還真沒有參與啊!


    “清輝,你這話是何意?”


    “就像張兄說的,考都考完了,就算知道了自己犯下的錯,再後悔懊惱也沒有意義,我也不想自尋煩惱,索性不關注這些,我早就做好了準備,考的好了那就是驚喜,考的不好就當是積攢經驗,以便下次發揮的更好了,反正我還年輕又已經成家,沒必要太過著急。”


    “清輝你這心態才是真正的豁達啊!”


    張季遠心中讚歎清輝的心態,其他人卻是在心中忍不住破口大罵,他十九歲又有天賦當然不急,但是他們急啊,不過因為張公子的態度,他們也隻能稱讚。


    “是啊,安弟你這……”


    眾人正在交流中,忽然酒樓外麵傳來了一道極為欣喜的聲音:


    “恭喜公子,恭喜公子,公子是此次鄉試頭名解元!”


    其他人還在思考,這是誰家的書童,並在內心暗暗羨慕乃至於嫉妒的時候,張公子卻覺得身形有些僵直,別人認不出來,他還能認不出來嗎?這正是自己的書童侍墨的聲音。


    他先前就一直祈禱,自己能夠拿到頭名解元,隻不過因為先生的判斷是當為前五,終究還是不敢太過自信。


    此刻驟然聽聞這個大好消息,臉上的表情都凍結了起來,唿吸都不由得粗重了許多。


    而他神情動作的變化,也落入了別人的眼中,讓那人在震驚瞬間之後,不由得驚叫出聲。


    “看長兄這神情,解元莫非是張兄?”


    雖然眾人都在吹捧張季遠,稱讚他心態豁達才華出眾,但是不代表眾人都會覺得他當為解元,畢竟人總是更加相信自己,或者是因為內心對張公子家世相貌才華的嫉妒,不想讓他的成績太好。


    此刻,聽著那人的話語,以及張季遠臉上無論休養多好,都壓抑不住的喜色,眾人心中也是情緒各異。


    “若是我沒聽錯,那是我的書童侍墨的聲音。”


    隨著張季遠的話,樓梯口噔噔噔的跑上來一個書童,果然是他的書童侍墨,看他臉上的神情,眾人也懶得再問,一個個拱手恭喜不已。


    “恭喜張兄,賀喜張兄,以張兄的才華,本就當有解元之位。”


    “張兄……”


    “可以拜托張兄一件事,侍墨他可否看到我等的名字。”


    這話一出,二樓寂靜了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的集中在了侍墨身上。


    看著眾人眼巴巴的看著侍墨,張季遠也問了一聲。


    “對了,侍墨,除了我以外,你有沒有看到其他人的名次。”


    “看到了,恭喜安公子,安公子正是此次鄉試的第二名亞元!”


    侍墨的麵容,轉向了清輝所在的方向,臉上溢滿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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