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你能讓我生不如死?”


    我表示不信這個邪,故意往上抬了抬手,打火機在黑外套的後頸處燙出了一個小小的洞。


    雖然太宰治離我隔了一段距離,但他肯定明白我在做什麽。


    “我可等著呢,治君——”


    我故意拖長了尾音,實際上他的名字發音還挺好聽的。


    他倒是也沒大發雷霆,將槍口從德川映也的腦門上移開。


    “小乖,你今天不太聽話。”他手裏的槍指向了我,臉微微垂著,表情被他前額頭發落下的陰影擋住了,“我不喜歡你這樣。”


    他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連開了兩槍。


    子彈朝我的方向襲來,貼著我的肩膀擦過,打在了我身後的樹叢裏。


    “啊——”


    從那裏麵傳來了一聲慘叫,然後摔出了一個人。


    太宰治的槍打中的是他的腿,左腿和右腿各一槍,所以他現在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他痛苦地翻過身,借著亮光,我看見了他的長相。


    還很年輕,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身上穿的衣服我認識,是bby的統一製服。


    每一個組織都喜歡服裝統一,看上去既像個正規組織,又能更好地提升成員之間的凝聚力。


    bby是一個向來胡作非為的組織,走私和非法生意做得並不少,也時常挑起地方的衝突,可謂是惡貫滿盈,但是不知道他們用什麽樣的方式,收購了一家合法的小公司,得到了一張異能開業許可證。


    很明顯是用了肮髒的手段,但是一切程序都查不出問題,作案手段相當完美,目擊者均已不明原因死亡,屍檢報告也沒有線索,異能特務科查到整整一個月,也沒辦法吊銷他們的許可證。


    我在鹿野秋的書房裏翻過他關於這件事的筆記,他敏感地推測在bby組織背後有一個更大的組織,在背地裏操控著全局的走向,他也要求派人去bby臥底,但是他的上司並沒有接受他的提議。


    “山崎先生,你沒事吧?”太宰治拎著德川映也不慌不忙地走了過來,語氣誇張地問道,“不好意思啊,我看到有人要攻擊我的女朋友,一時心急就開了槍。”


    明明是故意開槍的,說話卻永遠帶著無辜的口氣,鍋也扣到了我頭上。


    “黑、手、黨——”叫山崎的男人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幾個字,“必——死。”


    bby現在的大本營在北海道,但十幾年前他們曾經占據過橫濱的土地,後來被勢力漸長的港口黑手黨趕了出去,含恨退迴北海道,同為兩大無異能許可證的組織,他們的某些鬥爭,政府也懶得插手管。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bby得到了異能許可證,而港黑暫時還沒有,一旦發生衝突,政府想不管都不行,而且還必須為了維護明麵上的秩序,幫助bby製裁港黑。


    鹿野秋一方麵厭惡港黑,另一方麵也惡心靠非法勾當得到異能許可證的bby,如果這件事再落在了他的頭上,他的表情一定相當精彩。


    太宰治笑眯眯地說道:“港黑死不死我不太清楚,要是真死了我也會很開心的,但是你這個情況,再不治療,很快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哦。”他單手拎著德川映也,另一隻手拿著槍,用槍口捅了捅山崎腿上的傷口。


    他下手很不客氣,山崎發出了一聲慘叫。


    “真讓人嫉妒啊,你很快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他的語氣裏有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羨慕。


    我對他的行為早就見怪不怪了。


    以前他在我家小住的時候,他一鬧著要自殺,我的爸爸就會跟他講各種人生中他還沒經曆過的美好故事,媽媽則是給他買精致的衣服和玩具,就連自己也是個孩子的鹿野秋,也是認真地跟他說:“治君,你要是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可以來找我。”全家隻有我一個人對他無動於衷,全程抱著手臂看他鬧。


    後來他不告而別之後,爸爸媽媽都去找過他,甚至直到他們在去世前,還每月都在報刊上刊登尋人啟示。


    “治君其實是個很害羞的小朋友,他的畫也很含蓄,他的心思都在裏麵。”媽媽常常這麽念叨。


    我隻會翻白眼:“拉倒吧,他還害羞,那畫也不是含蓄,他就是瞎畫,故意搗亂的,我們找個人重新裝修吧。”


    太宰治這小混蛋把我家裏都不知道塗鴉成什麽樣子了,但媽媽卻覺得很有趣,將牆壁上的東西一直保持著原樣。


    那些畫到現在也都還在,隻是在他們去世後,我已經幾年沒有迴過那棟房子了。


    ……


    “山崎先生,你可真是個幸運的人呢。”


    我們都靜靜地看著太宰治“發瘋”,唯一不能接受的是櫻井紈紈。


    “他都已經這樣了,你不要再折磨他了!”


    她試圖阻止,但因為恐懼現在的太宰治,她甚至都沒敢走過來。


    太宰治將槍口移到山崎的另一條腿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辯解道:“我並沒有在折磨山崎先生哦,我是在幫他檢查傷口。”


    “檢——查——你——媽!”山崎雖然受了槍傷痛得要命,但嘴上也不饒人。


    罵了太宰治的媽。


    老實說,太宰治的媽,連我都沒見過,也沒有聽他提過。


    太宰治眨了一下眼睛,然後緩緩地扣下了扳機。


    我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反常的安靜。


    比起剛才幹淨利落的兩槍,這更像是一個刻意放慢的過程,像一個不可深究的儀式。


    槍聲響起,這一槍直接打在了山崎的胸口,他淺藍色的衣服上頓時沁出了大麵積的血紅色。


    他掙紮了兩下,又抽了抽腿,漸漸地不動了。


    太宰治垂著臉,槍卻沒有放下,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動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這是你們今晚的客人?”我伸手替山崎合上了沒閉上的眼睛,忍不住猜測道,“總不至於是bby向港黑傳授如何得到異能許可證的經驗吧?”


    “唉。”太宰治無奈地歎了口氣,“原本他們是這麽說的,價格合適,就同意賣情報。”


    “原本?那意思是中間又反悔了?”


    我不認為bby會這麽好心向自己的仇家提供重要情報,就算是為了錢,那也不可能。港黑最有經濟實力的兩位成員,一位是德川亞實,一位是港黑幹部a,如果是為了錢,完全可以將這兩人撬走。


    就等於收購不了這家公司,可以選擇挖牆角。


    bby、德川亞實、太宰治、櫻井紈紈、鯨鱷、溫泉公館、異能許可證……這一係列的東西疊加在一起,逐漸拚湊出一個大致的線索。


    “該不會是德川先生想要脫離港黑加入bby,所以想要把港黑的情報賣給bby吧?”我頓了頓,又說道,“當然了,如果能附帶一顆港黑幹部的腦袋,就更完美了。”


    德川亞實毫無疑問是個很有想法的男人。


    他依靠妻子走出貧民窟,依靠妻子家族的錢財進入港口黑手黨,並將自己的過去全部抹消。他是想往上走的。


    他不僅想往上走,他還想擁有一個正大光明的對他來說很體麵的身份。


    已經洗白的bby無疑是更好的去處,但他需要向對方表示誠心,所以才安排了這次計劃。


    為了讓太宰治打消疑心,他甚至帶上了自己明麵上寵愛了兩年的情婦櫻井紈紈。可沒想到的是,太宰治居然拖上了他的兒子德川映也。


    “小乖真聰明,繼續往下說。”太宰治放下了槍,也放下了德川映也,“你一定還有其他發現吧。”


    ……當然。


    我的發現是,港口黑手黨早就察覺了bby和德川亞實之間的勾當。


    因為宮野誌保幫我查找資料時,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德川亞實的情報,說明這個人已經不在港黑的保護之中了。


    他們在算計港黑的同時,港黑已經先他們一步將他們算完了。


    ……總覺得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如果隻是想要解決他們,明明可以用更簡單的方式,需要這麽大費周章嗎?


    怎麽把我都卷進來了呢?


    雖然我是自己跟來的,但總有一種自己也被人拿來當棋子的感覺。


    “猜不出來嗎?沒關係,你馬上就知道了。”


    太宰治溫柔地笑笑,正在這時,頭頂上方傳來了轟隆轟隆的聲音,我抬頭看去,看到夜空中出現了兩架直升機,其中一架門已經打開了,懸梯上站著的正是我的兄長鹿野秋。


    他身上披著白色風衣在夜色裏掀起一道寂寞的弧線,令他的身影看上去既憂鬱又單薄。


    “哥哥……”


    我猛然頓悟,難道鹿野秋在和港黑合作,利用港黑對付bby,以黑吃黑,以此找出把柄來吊銷bby的異能許可證?


    那他又答應了港黑什麽條件呢?


    港黑如今想要的,也是異能許可證吧。


    但按照我對他的了解,他是絕對不可能給港黑發放異能許可證的,事後必定過河拆橋。


    太宰治把我留在這裏,難道是防止他過河拆橋嗎?


    我轉頭朝後者看去,他朝我攤開手心,裏麵是那枚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偷過去的、德川映也給我的哨子。


    他用力一拋,將哨子扔進了棲息著鯨鱷的水池裏。


    德川映也突然失控地喊出聲:“爸爸!”


    這是他第一次喊出這個詞,然後河中便掀起了滔天巨浪,翻滾著,直衝直升機。


    我在濺起的水浪中,勉強睜開眼睛,便對上了一雙鳶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帶著笑意,溫柔地望著我。


    “太宰治,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令人討厭啊。”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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