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聞人烈想到了什麽,忽然就發足狂奔,眨眼沒了蹤跡。


    雲青眉頭緊皺,總覺得不大妙。


    他剛剛可不是找茬,而是真的在聞人烈身上嗅到了濃濃的屍臭味兒。


    想到上一世聞人烈是在幾年後得病暴斃,雲青隱隱覺得自己抓到了幾分線索。


    “靠!這白癡該不會是嗑藥嗑死的吧?用屍體煉藥?”


    雲青咕噥了一聲,左右看看,忽然把衣擺往腰帶裏一別,眯眼衝進了夜幕之中。


    大廳裏,白禎久不見雲青的蹤影,便抬眼去找。


    許墨忙問:“師尊想找誰?”


    白禎也沒瞞著:“我想問問雲青九思鎖的事。”


    許墨含笑給白禎擺好了他愛吃的菜色,溫聲道:“師尊稍等,我去福王府那邊問問看。”


    白禎嗯了一聲:“也好。”


    許墨見他提起筷子開始吃東西,這才起身,一背對著白禎,他的笑容就幾不可見地斂了斂。


    上一世他查了一輩子,也不知道那些人是通過誰給師尊下的毒。


    雲青巧合下從邪修那裏看到了師尊被囚禁取血,卻也仍舊沒看到主使之人。


    如今雲青把解藥甩鍋給了福王妃,但福王妃壓根兒就沒用過這個毒,師尊便是問了,也不會知道到底誰幹的。


    要不……


    許墨目光微閃,嘴角邊的笑意不經意間緩緩加深。


    要不,就讓福王妃去死。


    要不,就讓雲青翻車。


    這兩個選項,好像哪個都不錯。


    一邊琢磨,一邊就走到了福王府的坐席上。


    席位上坐著福王和他的一個庶子,並不見福王妃。


    見許墨過來,福王客氣地站了起來:“恭喜逍遙王了!令師尊修為封帝,逍遙王又今日成王,實在是雙喜臨門!”


    許墨溫和地笑了笑,少年人俊美的臉上帶著些許羞澀:“多謝福王殿下,我來找世子,殿下可知世子去哪兒了?”


    福王轉頭去問身邊的庶子:“見你哥哥了沒?”


    那庶子長得俊秀乖巧,很是溫順,搖頭道:“隻見哥哥出了大殿,有好一會兒沒迴來了。”


    那聲音竟是十分稚嫩好聽,讓人無端端便想起無害的奶兔子。


    福王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那臭小子跑出去幹什麽去了!小七,你去找找,一會兒找到了便跟逍遙王說一聲!”


    被喚做小七的少年乖乖點頭:“好的爹爹。”


    他有些羞怯地衝許墨笑了笑,一邊詢問一邊出了大殿。


    福王眉眼含笑:“左右要等一會兒,逍遙王不如坐下與我說說話?記得當年,我與你父母一起長大,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他頗有些感慨的樣子,見許墨含笑想要拒絕,壓低了聲音道:“我知道一些事情,想說給你知曉。”


    他遙遙看了一眼白禎的方向,低聲道:“是與殿下有關的。”


    許墨遲疑了一下,坐下了:“那就打擾福王殿下了。”


    福王大喜,愉悅地給許墨倒了一杯酒,往他身邊湊了湊,低聲道:“我有個女兒……”


    許墨歪頭,滿臉疑惑:“殿下的女兒……與我師尊有什麽相關嗎?”


    福王臉皮抽了抽:“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有個女兒,幼年時也經常與逍遙王一起玩耍,逍遙王還記得嗎?”


    許墨認真想了想:“是貴府的三小姐嗎?”


    福王大喜:“正是正是!原來逍遙王還記得!那可就太好了!說來你們也是青梅竹馬,如今又都到了婚嫁的年紀。


    哈哈,說來也是慚愧,我那三閨女雖然年紀小,卻是個主意大的,今日見過了逍遙王,便迴家纏著我……”


    他說到這裏,便眉眼含笑地不說了,但意思很明顯。


    他想提親。


    許墨茫茫然:“殿下您繼續說,我聽著呢!”


    福王一時分辨不出他是真不懂還是故作懵懂,滯了滯,厚著臉皮道:“我那不成器的女兒纏著我,想讓我帶她來看看你。”


    “看什麽?”這時候,久等不耐的白禎走了過來,眉頭一皺拿走了許墨的酒杯:“小孩子吃什麽酒!”


    許墨摸摸鼻梁:“師尊,我都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


    白禎看他:“嗯?”


    許墨忙乖巧笑笑:“不吃不吃,我還小,吃酒傷身,以後絕對不碰了!……等長大再吃!”


    白禎神色稍緩,他倒不是非要拘束著小弟子,隻是小弟子身子不好,又是從十歲直接抻到十六歲,喝酒?他怕這小東西沒數喝翻了。


    睨了眼乖乖站到自己身邊的小弟子,白禎這才看向了福王:“福王剛剛說要帶誰來看小墨?”


    福王笑道:“是我那三女兒,她與逍遙王青梅竹馬,今日見到逍遙王跟殿下一起出關,便鬧騰著要來見見逍遙王。


    說來也是緣分了,我與逍遙王的父母當年也是一起長大的情分,如今逍遙王六年沒見小女,都還記著她呢!”


    白禎饒有興趣地問道:“那你帶她來了嗎?”


    他看了一眼小弟子,小弟子如今長得比他都高了,模樣好看,性子純善溫順,若是能找個他喜歡的小青梅,倒也不錯。


    福王見白禎竟然很感興趣,頓時驚喜不已:“本來是要來的,但今日進宮的人實在太多,各府都有名額限製,隻能讓她在家中待著了。”


    白禎有些遺憾:“那挺可惜的。”


    福王眉開眼笑道:“那有什麽,隻要殿下同意,明日便叫她來拜見殿下!”


    白禎點點頭:“這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轉頭問許墨:“既然是你的小朋友,不如明日你就自己招待,好不好?”


    許墨最喜歡看的就是他為自己打算考慮的模樣,卻沒想到愣了個神的功夫,師尊竟然就要幫自己相看姑娘家了。


    他忙搖搖頭:“不用了師尊,我明日還有要緊的事情要做。”


    白禎疑惑:“要迴許家嗎?”


    許墨搖搖頭:“奶奶說外麵的事情不用我管,鳳鸞閣許久沒有人住了,我想把各處的陣法都修理一遍,好叫師尊住得舒心。”


    白禎搖搖頭:“這種事我會安排人去做,你六年沒跟同齡人一起玩耍,還是自己去玩兒的好。”


    許墨肅著臉,認真道:“我沒什麽想玩兒的,也不愛跟同齡人一起鬧騰,修陣法我很感興趣,師尊不用擔心我無聊。”


    福王忙道:“逍遙王可真是孝順至極,不過這少年人就該幹些少年人該幹的事情,修陣法的事情,我可以找工部的人來。”


    許墨臉上的笑容斂了大半:“不勞福王殿下費心了,許墨實在不愛玩耍,更不愛交際,隻喜歡做些煉器煉藥的事兒。”


    福王見他如此,心中不悅,卻還是退了一步:“那讓婉兒陪你一起吧,婉兒自小聰穎,在煉器一途上一直很有天賦。”


    許墨臉上的笑意徹底收斂了起來:“三小姐的天賦,我自然是知曉的。我年幼時常被人推進陷阱,傷痕累累難以自救。


    那些陷阱,五個裏有三個都是出自三小姐之手。若非三小姐,我也不會對煉器有如此大的興趣和偏執。”


    福王的笑容頓時便僵了,尷尬到快要變形:“竟然有這種事?!婉兒小時候真是太放肆了!


    逍遙王放心,我迴去一定好好教訓教訓她!怪不得她總是想來找你,又十分不好意思呢,原來是虧心內疚!”


    他拚命彌補:“這混賬丫頭,得虧她如今懂事了,知道了自己小時候愧對於你,否則,我非揍她一頓不可!


    明兒等你們見麵了,一定要讓婉兒好好給你道歉!讓她認認真真地給你賠個不是,往後,也要讓她好好補償你!”


    許墨睫毛顫了顫,似乎想說什麽,但沒好意思吭聲。


    白禎一看小弟子的神色,就知道他其實並不喜歡那白婉,之前都是自己會錯了意。


    他神色清冷地替小弟子迴絕了:“多謝福王的好意,不過既然小時候玩兒不到一起,長大了也不必硬要往一起湊。”


    福王臉皮狠狠抽了抽,苦笑道:“本想促成一樁好事,沒成想丟臉丟到長公主麵前了。”


    他狠狠搓了一把臉:“這事兒不成我知道了,殿下放心,我不再提。其實今日叫住逍遙王,是有一樁事情要說。”


    他左右看了看,雖然說是要說,但眼中的猶疑之色卻十分濃重。


    白禎指尖一抬,他們三人所在的範圍內,頓時寂靜無聲。


    白禎淡淡道:“有話直說,不用擔心人偷聽。”


    福王眼饞極了這靈帝才有的一手精操手段,飛快道:“這話出得我口入得殿下的耳,千萬莫要叫人知道是我說的。”


    白禎點點頭:“好。”


    許墨也跟著承諾:“我必然不會泄露半句。”


    福王沉聲道:“那我就直說了,皇陵有恙,殿下小心!”


    說罷,迅速抬起酒杯:“殿下快撤了那靈力屏障,萬萬別叫有心人猜到是我說的!”


    等白禎一撤掉了靈力屏障,他立刻滿臉慚愧道:“多謝殿下不計較我亂點鴛鴦譜啦!”


    有人湊過來笑道:“福王這是要給誰點鴛鴦譜?”


    福王掩麵羞愧:“本來想厚顏給我那三閨女說說,誰知道那臭丫頭自小就沒少欺負逍遙王……慚愧!慚愧啊!”


    湊過來說話的人都哈哈大笑:“福王!雞賊啊!”


    本來想打趣幾句,好借機跟白禎攀談幾句,可他們一看白禎清冷的眉眼,不知道為何,心中就先一步怯了。


    明明白禎也沒有疾言厲色,甚至對他們還挺禮貌,但一對上白禎那雙清淩淩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他們就莫名不敢冒犯半點兒了。


    直到白禎見沒人搭話,邁步走開,眾人才齊齊鬆了一口氣。


    “殿下還是那個殿下,但不知道為何,我就是半點兒也不敢跟她說笑了!”


    “可不是,總覺得打趣的話與殿下講,就是不尊重不莊重!”


    “……哎!!!”


    ……


    旁人如何感慨的,白禎並不知道,但腦海中叮叮咚咚提示個不停,全是積分到賬的聲音,白禎即便不知道,也猜到了幾分了。


    係統升級一級後,搜尋感知的能力明顯增強,明明隔得很遠,它竟然也能掃描到反饋。


    白禎讓係統把提示關了,滿腦子都是福王剛剛的提醒。


    皇陵有恙,殿下小心。


    這八個字,應著今日說起的要給母後遷墓,實在是讓人細思極恐。


    白禎的腳步猛地一停,他轉頭看向了遠處正與白帝說的蘇擎。


    舅舅這個人從不貪戀權勢,當年母後病逝之後,舅舅更是把白帝恨到了骨子裏。


    舅舅平生兩大心願,一願母後能夠葬迴老家,二願他白禎能夠脫離桎梏,光明正大的生活。


    之前不覺得有什麽,如今細想,白禎總覺得這兩個心願透著些古怪。


    以舅舅的習慣來講,哪怕再眷顧已死之人,也一定不會用至親來當賭注,去為逝者做什麽事。


    如今舅舅押下了他自己,還有外甥的未來,一心隻想著遷墓,這其中……


    “殿下?長公主殿下?”


    有稚嫩清甜的少年音叫著自己,白禎迴神抬頭,才發現自己舉杯愣怔許久了。


    麵前跪坐著一個少年,少年模樣幹淨,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甜甜的小酒窩,無害得像是一隻奶兔子。


    白禎放下了酒杯:“你是何人?”


    少年有些羞澀地笑了笑:“殿下,我是福王府的小七,我叫白萌萌。”


    白禎被這個名字逗笑了:“萌萌?”


    少年臉色泛紅:“嗯,我母親懷胎的時候,禦醫一直說是個女孩子,父王便給起名叫萌萌。


    後來生下來是個男孩子,父王瞧著我生得秀氣可愛,便大笑著與我娘說,就叫萌萌,襯我。”


    白禎看看他,這小家夥的確長得挺萌,像是把雲青的所有英朗部分,都軟化了,萌化了一樣。


    白萌萌臉上越發紅潤,又害羞又忐忑地拽著衣角,一會兒抬眼偷看白禎一下,一會兒,又偷看一下。


    見白禎放下的酒杯裏頭空了,他忙殷勤地伸手拿了酒壺,露出皓白的手腕,給白禎斟酒。


    許墨迴來的時候,就見師尊的桌案前多了一個人。


    那人仿佛試探著要攀爬纏繞大樹的藤蔓,小心翼翼,黏黏糊糊……正一寸寸侵犯著獨屬於他的領地!


    快步上前,許墨把白萌萌的手推開:“師尊不碰被旁人碰過的東西。”


    白萌萌呆了呆,一下子紅了眼眶:“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殿下恕罪!”


    許墨眼底飛快閃過一抹戾氣,神色冷得嚇人。


    白萌萌被嚇得渾身發抖,驚慌失措地把酒灑在了自己身上。


    “小墨,別嚇他。”白禎叫了一聲許墨。


    “是,師尊。”許墨指尖顫了顫,乖乖垂眼坐在了白禎身邊。


    白萌萌驚喜地抬眼:“謝謝殿下!”


    那感激涕零的模樣,仿佛白禎就是他的天神一般。


    白禎對他的感激崇拜毫無反應,淡淡問迴之前的問題:“你來幹什麽?”


    白萌萌這才想起來正事:“之前逍遙王去問我哥哥的下落,我去找過了,侍衛們說,看見他出宮去了。”


    白禎點點頭:“好,我知道了,多謝你。”


    白萌萌羞澀地搖搖頭,歡喜道:“能幫到殿下和王爺就太好了!”


    白禎嗯了一聲:“你去吧。”


    白萌萌一愣,小小聲祈求道:“我,我能跟殿下多說會兒話嗎?”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扒著桌子邊緣,水靈靈的眼睛,仿佛一隻乞食的小奶狗兒。


    白禎深深看了白萌萌一眼,就在白萌萌以為他會同意的時候,幹淨利落地拒絕了:“今日有事要忙,就不留你了。”


    白萌萌失落地攥緊了指尖,咬了咬唇:“那,那我等以後殿下有空了,再跟殿下說話!”


    他乖乖衝白禎和許墨行禮,然後才一步三迴頭地走了。


    這整個過程中,許墨一句話沒說,隻是悶頭給白禎換杯盤用具,又一一把食物擺好。


    等人走遠了,白禎便道:“不用收拾了,跟我迴鳳鸞閣。”


    許墨手一頓:“師尊不與蘇大人說話了嗎?”


    白禎搖搖頭:“不急。”


    他沒跟任何人打招唿,直接帶著許墨出了大廳,走了。


    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但沒有一個人敢攔著,甚至於大家都覺得鬆了一口氣,氣氛也更歡脫了一些。


    師徒兩人漫步走在寬闊的青石板宮道上,月明星稀,地麵被照耀得仿佛白晝。


    走到無人處,許墨忐忑問道:“師尊剛剛生氣了嗎?”


    與此同時,白禎交代道:“日後見了那白萌萌,小心些。”


    話音同時起同時落,師徒兩人也同時愣了愣。


    白禎好笑地捏了一把小弟子的耳朵:“我不會為了外人與你生氣。”


    許墨忍不住摸著耳朵笑彎了眉眼,一股歡喜在心間沸騰發酵,讓他又滿足又歡欣鼓舞。


    白禎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抬眼看了一眼夜空的皎皎明月,溫聲道:“那小孩兒在學你的姿態,你我來帝都不久就閉關,他卻能學得如此相像,這小孩兒來曆不簡單。”


    許墨一凜:“我知道了,師尊!”


    頓了頓,有些忐忑地問道:“師尊,真的很像嗎?……我,我小時候那麽討人嫌啊?”


    白禎腳步微頓,忍了忍,沒忍住,笑開了:“不,你是真可愛。”


    他性子已經改了不少,但或許是裝冷淡裝久了,如今也依舊不愛笑,這般朗然地笑出來,把許墨都給看呆了。


    白禎含笑拍了小弟子的腦門一把:“走了,有話問你。”


    許墨摸摸自己滾燙的耳朵,又搓搓熱乎乎的臉頰,又別扭又歡喜地追上,笑容瀲灩,仿佛眼睛裏有滿天星辰。


    他小跑兩步跟了上去,伸手抓住了白禎的衣角。


    他如今已經比白禎高了半個頭,再抓衣角有些怪怪的,但因為太過依賴這樣手心裏牽著師尊的滿足感,他總也戒不掉。


    白禎由著他牽,說到底,因為親眼看著小弟子拔苗助長地長大,他心態還沒掰過來,隻當小弟子還是個小孩兒。


    師徒倆到了鳳鸞閣,沒住主殿,而是去了主殿旁邊的閣樓小院。


    那是當年白帝特意辟出來,劃給未來小公主或者小皇子的的繡樓別院。


    白禎隻在裏麵住到三歲就搬離了,如今再進來,許多以為已經忘記了的東西,才知道其實仍舊記得清清楚楚。


    他第一世是個孤兒,第二世得了父母,因為生來有記憶,還記得起初白帝隻要一下了朝就來看他,每每歡喜地把他抱在懷裏親昵。


    ……等等!


    白禎忽然愣了愣,他猛地攥緊了主屋正中央的小搖床,眉頭緊皺,甚至忘記了原本是要跟許墨談話的。


    他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需要做個公主的?從出生開始?還是晚一些?


    不知道是因為時間太久,還是年幼時身體撐不住靈魂強度,太過嗜睡,他如今再去迴想,竟然記不大清楚了。


    但記憶中,分明還有白帝十分真愛他和他母後的片段。


    而那時,他似乎竟然已經是公主了?


    是母後在懷孕時,就已經看透了丈夫必然會變心,還是因為別的?


    許墨見白禎抓著小搖床的手收得越來越緊,眸色也漸漸變了,忙伸手按住了白禎的手:“師尊?師尊!”


    白禎的手涼得嚇人,許墨心中咯噔了一聲,不由自主想起來了上一世師尊躺在床上,渾身冰冷的情景。


    白禎揉了揉眉心:“沒事,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今天一直胡思亂想。”


    或許是他想錯了,太子隻比他小一歲,也就是說,在母後臨產時,貴妃就查出來了有孕,而且還被禦醫斷定是個男孩子。


    他母後蘇雨是個極其聰明的女人,在那時就看出來丈夫的變心,看出聞人家必然而然的崛起,早做籌謀便也沒什麽不可能。


    易地而處,如果是他的愛人在他如臨產這般一腳踏入鬼門關之際,讓旁的女人懷孕,別說是信那男人了,不砍死了那渣男,都是他懶得髒了手。


    想到這裏,不由失笑,他這樣身份不明的人,如今想什麽娶妻生子,太可笑了。


    許墨見他看著小搖床發笑,就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過去的事,心髒仿佛被蟲子啃咬了一樣,密密麻麻地疼。


    他忽然生出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想伸手把師尊抱在懷裏,告訴師尊別難過,無論將來怎麽樣,自己都會陪著師尊。


    可他到底也隻能想想而已,師尊很快就收斂了失態,神色鄭重地看向了他,一開口,就讓他心肝俱顫。


    “之前要麽是你閉關衝修為,要麽是我,如今終於閑下來了,跟我說說你的事。”


    “……是。”許墨很緊張,但比起緊張,更多的反而是巨石落下之後的、終於來了的坦然。


    白禎拖了凳子坐下,還給許墨也推了一張凳子。


    他看了一眼小弟子光潔的額頭,即便過去了六年之久,他依舊還清晰地記得小弟子那雙鹿角,以及那些細密的鱗片。


    頭生鹿角,身有鱗片。


    白禎隻能想到一種生物——龍。


    他凝眉看著許墨:“你到底是什麽?人?還是龍?”


    許墨瞳孔縮了縮,他恨不得把所有真相都傾吐而出,但可惜,他不能。


    白禎沉聲道:“我已經在屋子裏設下了禁製,不會有人偷聽。”


    許墨抿了抿嘴角:“師尊,我發過心魔誓言,不能跟任何人主動提及那些事。”


    他不怕死,不怕心魔吞噬,但如果他出事,他怕師尊又遭了那些人的算計。


    白禎眉頭緊皺,如果是這樣,他便真的不能問了,除非他想斷送小弟子的修煉之路,又或者,想叫他死。


    許墨見他長久不說話,不由忐忑極了。


    好日子過久了,他就越發怕師尊因為族人的原因,也深恨他,甚至驅逐他。


    “師尊!”許墨試探著抓住了白禎的指尖,啞聲道:“我以心魔起誓,絕對不會傷害師尊,求師尊信我,讓我留下,好不好?”


    他說的是問句,但卻已經逼出了血精,締結了契約。


    一直沉默的係統忽然躁動起來,在那血精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與天地法則完成契約之前,瘋狂吸收了一部分血精。


    因為係統的忽然打劫,天地法則猛地扭曲了空間,竟是瞬間劈出一個空間裂縫!


    白禎麵色大變地一把拽起了許墨,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扔到了牆角,瘋狂調動靈力,拚力將空間裂縫一點點縫補了起來。


    也幸好他反應足夠及時,這才沒有釀成災禍。


    但,裂縫雖然已除,整個房間裏麵的陳設,卻都已經被攪碎成了渣滓,被裂縫吞噬了個幹淨。


    白禎沉著臉站在空蕩蕩的屋子中央,咬牙切齒——智鹹!你是不是想死?!


    係統又慫又□□:“宿主,大補啊!大補的!記得你臨死前吞的血嗎?隻要再多多地喝,我們就能……”


    住口!白禎的意識海裏刮起了狂風巨浪。不要讓我聽到第二次!


    係統球被意識海裏的風浪逼到了牆角,整個係統數據都被擠得幾乎龜裂成渣。


    它害怕極了:“宿主快停下!數據崩潰的話,宿主會立刻身死道消,連個渣都不會留下!”


    它叫了半晌不見風浪停住,終於難得聰明了一迴:“我知道了!我絕對不再提吞血的事!我我我……我也不會發布這種任務,更不會逼你去做!嗚嗚……對不起我錯了!”


    白禎身體晃了晃,鼻血滴滴答答地跌碎在了地上。


    許墨終於扛住了靈壓爬了起來,一抬頭就看見師尊這幅模樣,慌得手腳冰涼,摔了好幾次才衝到白禎身邊。


    “師,師尊……”他抖著手完全不敢碰白禎,仿佛眼前的白禎不是無堅不摧的靈帝,而隻是一個一碰就碎的琉璃。


    白禎閉了閉眼,抬手按住鼻子:“別慌,死不了。”


    許墨最聽不得的,就是他這句話。


    這話,總讓他想起師尊瀕死的那些歲月,她每次見了自己,總是這樣安慰自己,但每次,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再次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許墨抖著手想抱起白禎:“是,是我的血有問題嗎?我們去找禦醫,哪個禦醫能用?”


    白禎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別動。”


    許墨一僵,不敢動了。


    白禎緩了一會兒,待意識海裏舒坦了,這才覺得力氣漸漸迴到了身上。


    親身體會了一把天地法則的力道,白禎越發謹慎了一些。


    靈帝何其強大,但真跟天地法則對上,卻還是要被按在地上摩擦。


    他如今,也不過就是能保證自己的被天道按住了摩擦的時候,擦完了還能站起來,該幹嘛幹嘛。


    又運轉了一圈兒靈力,白禎頓覺得手腳輕盈,他滿意抬頭,看看小弟子肩膀上的鼻血,嘖了一聲。


    “改日給你買新衣服。”


    “……師尊!”許墨都想哭了,抖著手隻想給白禎擦鼻血。


    白禎推開小弟子顫巍巍的爪子:“也不嫌髒。”


    他自己從衣擺上撕下一片布料,三下兩下擦了擦,揚起下巴問小弟子:“擦幹淨了嗎?”


    許墨還有種恍恍惚惚的感覺,忙忙翻找幹淨的帕子,小心翼翼地遞過去:“這裏還有……師尊輕些,都擦紅了!”


    白禎順著他比劃的位置擦了擦,又問:“幹淨了嗎?”


    許墨認真看看,點點頭。


    白禎低頭看看手裏頭的帕子,帕子上繡著精致的圓滾白貓,是六年前來帝都的時候,在路上買的。


    當時小弟子好幾條帕子來問,他瞧著這胖貓繡得極其滾圓可愛,便隨手指了這條。


    “髒了,改天給你買新的。”白禎便要拿靈力將帕子捏碎。


    “不要!洗幹淨就好!”許墨氣勢洶洶地撲上來,仿佛搶的不是一條髒帕子,而是他的崽兒。


    白禎哭笑不得:“也不怕傷著你!”


    許墨板著臉:“這是師尊給我挑的,怎麽能隨便扔了!”


    白禎盤膝坐在光禿禿的地上,懶洋洋看他:“難不成日後我給了你什麽,你都要寶貝似的藏著?”


    許墨認真點點頭:“那是當然……”


    他忽然驚喜:“師尊不生我的氣了?也不趕我走?”


    白禎瞥他:“你心魔誓言都發了,我趕你做什麽?”


    許墨喜不自勝,喜完了又覺得忐忑:“剛剛那個,真的算是成功了嗎?”


    白禎沉聲道:“是成了。我感覺得到。”


    雖然因為血精被搶了一部分,削弱了不少,但的確是成了。


    他盯住了許墨:“日後,不要讓人嚐到你的血。”


    許墨也看他:“師尊也別讓人嚐到你的血。”


    白禎瞳孔微縮:“什麽意思?”


    許墨艱難地挑了能說的部分:“師尊能吸收我的血,隻有特殊血脈的血才能相互吸收,師尊的血脈……等級應該很高。”


    白禎微微皺眉,他不確定小弟子說的話,是不是適用於他,畢竟這一次吸收小弟子血的,其實是係統。


    但,即便不適用,他的血脈應該也的確有問題,否則,不至於被人養著啃食血肉。


    白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血脈的人,是否跟喝靈獸的獸血一樣,能促進修為?”


    許墨點了點頭:“理論上是可以的,但具體方法,我不知道是怎麽樣的。


    血脈力量很古怪,就算是高級血脈,吞噬過多也會造成血脈斑駁,而血脈斑駁的人,甚至比不上普通人。”


    白禎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他微微一笑,對許墨道:“小墨告訴我一個秘密,我也告訴小墨一個秘密。”


    許墨唿吸微微有些急促:“是什麽?”


    是重生的……秘密嗎?


    如果師尊告訴了我,那我要不要也告訴師尊?


    可如果告訴了師尊,師尊還會像現在這樣,把我當個小孩子一樣,無所顧忌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師尊每天都想崩人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子墨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子墨白並收藏師尊每天都想崩人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