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中,葉蘇念是極其優秀的好學生。


    從校長到教導主任、班主任、各科老師都對葉蘇念極好,哪怕周夢婉家庭背景再過硬,也沒辦法明目張膽地欺負人。


    可在這裏就不同了。


    沒了學校保護,她葉蘇念還算什麽?


    周夢婉最討厭人的就是葉蘇念,在她的記憶裏,葉蘇念一直清高而自傲。


    她不明白葉蘇念擁有著這樣的可憐低賤的出身,為什麽還能如此傲氣,不把別人放在眼裏。


    葉蘇念哪來的底氣?


    果然,就連現在也是如此,葉蘇念那精致的眉眼又露出一絲冷淡出來,不願意與周夢婉多說的樣子,轉身就要離開。


    周夢婉卻一想到,學校老師們恨不得捧在手心裏的‘好女孩’最終還是拜在了金錢的腳下,就覺得心中痛快。


    她怎會放棄這個揚眉吐氣的機會,周夢婉向前一步,抓住了葉蘇念的手臂。


    “別著急走啊,不願意多聊聊?”周夢婉輕笑著,“你提前告訴我,你找上了誰家當金主,以後我好幫你避避風頭,都是同學不用客氣。”


    “放開我!”


    葉蘇念的身材本就比同齡人偏瘦弱,又大病初愈,根本掙不開周夢婉的手。


    二人僵持中,周夢婉還有心情調笑,本來就有點虛弱的葉蘇念的臉色看起來越發蒼白起來。


    “住手!”這時,嗬斥聲傳來。


    兩個女孩一同抬起頭,就看見李林醫生急匆匆地走過來,神情嚴肅。


    周夢婉一怔,“李副院長?你怎麽在楓城?”


    這迴,輪到葉蘇念愣住了。


    副院長?誰?


    這個星期幾乎一直全程服務她的李林走過來,他看到葉蘇念的手臂還被周夢婉抓著,聲音冷硬地說,“這位小姐,請你放開她。”


    “李副院長,我對你客氣幾句,你倒是真敢用這樣的口氣對我說話。”周夢婉也有點惱火,“你知道我是誰嗎?”


    周家和羅家都是豪門,周夢婉作為周家長女,去哪都被捧著,很少有人這樣下她麵子。


    李林已經伸出手,堅定地分開了兩人。


    他將葉蘇念護在身後,然後冷聲道,“我不論你是誰家的千金,都不應該做這樣的事情。現在,請你離開。”


    “什麽?!”周夢婉不敢置信地抬高聲音,“我是周家長女,你敢趕我走?!”


    李林毫不猶豫,他示意她離開。


    周夢婉的目光從李林落在他身後的葉蘇念身上。她似乎明白了什麽,又隨即冷笑起來。


    “葉蘇念,難不成你攀上的人是這個副院長?那你可打錯主意了,他不是這家醫院的老板,他隻算是個高級打工的。”


    李林醫生一時間沒明白周夢婉的意思,他反應過來之後,頓時擰起了眉毛。


    “葉小姐是我的患者,我不允許你侮辱她。”李林冷聲道,“我代表萬新醫院拒絕服務你這樣沒有素質的客人,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相關違約金會一分不少地劃迴周家的賬戶,現在,請你離開!”


    周夢婉瞪大了眼睛,她從沒受過這樣的侮辱,更別提是在葉蘇念麵前!


    “你敢得罪我,我要讓這破醫院開不下去!”周夢婉還不解氣,她瞪向葉蘇念。“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看著周夢婉從正門離開,李林仍然很生氣。


    他與富人階層聯係太深,自然知道有些有錢人很有素質,有些人就顯得沒有教養,周夢婉很明顯屬於後者。


    李林壓下火氣,輕聲說,“抱歉,我來晚了,先送你迴病房吧。”


    兩人向迴走去,葉蘇念看向他。


    “謝謝你維護我。”葉蘇念說,“但得罪周家,不太明智。”


    周家不僅是豪門,周氏麾下的hege汽車集團更是國內中高端轎車品牌中的龍頭老大。


    周氏實業,很能打。


    李林卻對此有點不屑一顧,但他沒有表現出來。


    他露出微笑,“放心,我們醫院有選擇客人的底氣。”


    葉蘇念便不再追問。


    從蘇醒開始,她便總覺得這一切都有點奇怪,如今更讓人摸不到頭腦。


    周夢婉認識李林,足可以說明他是個很有名望的醫生,或者地位很高。


    可這整整一個星期,李林似乎隻照顧她一個患者……


    “讓副院長照顧我,有點大材小用了吧?”葉蘇念小心翼翼地說。


    李林的身體一僵,他隨即強顏歡笑道,“沒事,我這個副院長是掛職,我——我走後門進來的!就算不照顧你,也沒別的事情做!”


    葉蘇念的表情有點呆滯,李林的話如此中氣十足,讓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迴答。


    李林醫生好不容易將葉蘇念送迴病房,他這才鬆了口氣。一想到葉蘇念純粹的目光,欺騙好孩子的負罪感讓他的心中隱隱作痛。


    他轉向離開住院樓,進了另一邊的辦公樓。


    乘坐電梯來到十二層,李林一進走廊,便遠遠地便看見助理何安駐守在一間辦公室門外。


    二人目光短暫地相接,何安微微頷首。


    得到許可,李林這才推開他身邊的那扇門。


    房間中,一個西裝革履身形挺拔的男人正站在窗邊,背對著門口。


    盡管對方沒有迴頭,可是李林仍然下意識壓低了自己的唿吸聲。


    作為穆寒州的私人醫生,不論見過自己老板多少次,李林都仍然會在麵對他時感到壓力。


    從這個辦公室的窗邊角度正好能夠看到對麵女孩的病房。


    整整一個星期,不論李林什麽時候過來,男人都站在窗邊,保持著凝望對麵的姿勢。


    像是個變態。李林心裏補充。


    ——當然,他可不敢說出來。


    窗戶玻璃倒映著穆寒州的影子,他額前的頭發被向側梳去,露出男人精致淡漠的眉骨和五官,和深沉的眸色。


    “她今天怎麽樣?”穆寒州沒有迴頭,他問。


    李林便講起剛剛發生的事情。


    “老板,你可害苦我了。”講完後,他才訴苦,“為了讓她相信,我幾乎什麽蹩腳的謊話都說了。”


    窗邊,穆寒州的神色變得危險起來。


    “查查那個周家。”他冷冷地說。


    “是。”助理何安站在門口應聲道。


    ……


    住院的第七天,葉蘇念的病已經完全治愈,這幾天又被各種名廚好菜投喂,補得女孩氣色紅潤了許多。


    目前而言,她沒什麽能報答的,便在臨走前將病房內打掃幹淨。


    李林一走進來便看到葉蘇念在抹平床單。她這一打掃,病房像是沒住過人一樣嶄新,他趕忙走過來。


    “你病剛好,別折騰自己,後麵保潔人員也會更換東西的。”李林說,他將自己提著的書包遞給葉蘇念,“喏,給你的。”


    “這是……”


    葉蘇念打開書包,就看到裏麵滿滿當當裝著各種進口零食。


    “謝謝你的好意,醫生。”葉蘇念放下包,她笑了笑,“就算我拿迴去,也不會落在我的手裏,還是算了。”


    每一年她被例行帶到羅家的豪宅裏拍其樂融融家庭照之後,王家人都會盯著她帶迴來的東西。


    別說吃的了,就算送羅家給她換了一身新衣服,他們也要扒下來賣掉。


    人在屋簷下,葉蘇念一直都很隱忍,但這不代表她就心甘情願被他們吸血——如同這樣的好意,她心領了,但絕對不會帶迴去讓王家那四口人分了的。


    李林欲言又止,總裁沒跟他說過這女孩的來路,但看她體質偏弱,身材也比同齡孩子嬌小瘦弱一些,看起來確實過的不太好。


    又想起她住院七天,沒有任何親屬過來探望……難道,她被家人虐待?


    李林不敢多想,他隻說,“那這樣吧,醫生們都想送習題給你,怎麽樣?”


    她愛學習,這些書本隻對她有價值,不會被人搶走,也不算太貴,可能會讓她更好的接受這樣的好意。


    果然,葉蘇念的眼睛這才亮了起來。


    “謝謝你,李醫生!”


    收獲小姑娘甜甜的微笑,李林的心也飄飄然起來。


    “對了,醫生,我能加你的微信號嗎?”葉蘇念看向他,“等我有了錢,想把住院費補上。”


    “那當然可以。不過還錢不著急,反正不是我家的買賣,你也不用有什麽心理壓力。”


    換了微信號,告別李醫生,葉蘇念這才背著一書包的習題卷紙,坐上了迴西城區的公交車。


    西城區是老城區,過去有許多工廠,後來工廠遷走了,可西城區人口密集,也沒必要拆遷,便勉強在郊區蓋了點沒人住的電梯樓,大多數人還是擠在破舊的老居民樓裏。


    而東城區一開始是偏遠的開發區,隨著這幾年楓城的發展而變成了富人最愛紮堆局住的地方,東城區不僅有很多高端寫字樓,再往遠走還有許多別墅群和莊園。


    從東城區迴西區,就好像灰姑娘午夜夢醒,跌跌撞撞從城堡迴到自己的現實生活當中。


    四十分鍾後,她終於迴到了王家破舊的鐵門前。


    葉蘇念拿出鑰匙,擰開門。


    和醫院病房明亮又帶著幹淨氣息的感覺不同,王家的老房子有點陰暗,隱隱夾雜著垃圾和人口太多的酸臭味。


    王老太太和王家媳婦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兒媳李文娟看到葉蘇念,便陰陽怪氣地說,“喲,還知道迴來,我都在想要不要幫你聯係殯儀館了。”


    葉蘇念這一個星期不在,老太太的邪火沒地方發泄,婆媳倆幾乎天天吵架,再加上吃的也不好,兒媳李文娟本來就心中窩火。


    再看葉蘇念,氣色紅潤,那雙大眼睛小鹿一樣水靈靈的,氣質又幹淨純粹,好像被富養起來的小公主。


    一個比他們還不如的孤兒而已,卻顯得與他們雲泥之別,這種反差讓李文娟看她更不順眼。


    李文娟又嘲諷了幾句,可葉蘇念一向油鹽不進不給反應,隻當聽不見。


    “站住!”


    她低頭走向自己的小房間,結果又被眼尖的王婆叫住了。


    老太太扔下手中的瓜子,她站了起來快走幾步,將葉蘇念的書包拽了過來。


    “你哪來的新書包,你去找羅家了?”


    葉蘇念搖了搖頭。


    王婆本來以為有什麽好東西,結果打開拉鏈一看,裏麵全是各種書本,頓時沒了興趣。


    “真是晦氣,怎麽就養了個你這樣的書呆子?”老太太將書包往葉蘇念懷裏一扔,她抬高語氣趾高氣昂,好像這一個星期從兒媳那失去的臉麵又掙迴來了,“還不去打掃衛生?你看看廚房都亂成什麽樣子了!”


    葉蘇念將包放在自己的房間裏,便沉默地去廚房收拾衛生。


    王家人真是垃圾製造商,廚房裏的垃圾桶已經被垃圾堆滿溢了出來,也沒人收拾。


    想也知道,老太太和兒媳針鋒相對,誰都不愛低頭收拾東西。丈夫王強是個木訥懶散的人,估計能偶爾倒垃圾的人也就是他了。


    剩下夫妻倆的女兒王萌,和葉蘇念同年級,也從來不幹活。


    葉蘇念先整理垃圾,各種雜物和廚餘垃圾都通通裝袋,半人高的黑色大號垃圾袋基本裝滿,竟然還沒完全收拾幹淨。


    她將沉重的垃圾袋向外拖去,還沒走幾步,老太太就叫道,“地板都蹭髒了,抬起來都不會嗎?懶死你算了!”


    葉蘇念隻能更高抬手臂,勉強將半人高的垃圾袋舉離地麵,穿過了客廳。


    下樓時更費勁,老居民樓的樓層台階都很狹窄,垃圾袋又重又大,占據了大部分空間。


    葉蘇念隻好側著身,拖著垃圾袋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挪著下,後背的衣服都被牆蹭髒了一些。


    來到二樓時,她正好碰上從洗車店下班迴家的男主人王強,他手裏還拎著給女兒王萌帶的冰淇淋雪糕,和李文娟的開心果。


    王強也是四十多歲的男人了,看到瘦弱的葉蘇念這麽費力的搬運垃圾袋,他第一舉動竟然是理所應當地向後一步讓開台階,沒有任何搭把手的意思。


    等到葉蘇念費力地在他麵前經過,他才邁步繼續上樓迴家。


    葉蘇念也沒指望王家人能幫她。但凡這家人能勤快一點,日子也不能混得這麽差。


    來到樓宇外麵的時候,葉蘇念的額頭已經全是汗水。


    她怕垃圾袋被磨漏,隻能歇了幾秒鍾之後,又忍著手臂的酸痛再次努力舉起袋子,運送向十米外路邊的垃圾堆區域。


    就在這時,葉蘇念忽然感覺自己的手上一輕,似乎有人替她拿過了垃圾袋。


    葉蘇念有點吃驚地抬起頭,猝不及防地撞進了男人深海般的黑色眼眸,以及與此同時撲麵而來的強大的氣場。


    他身穿著昂貴而合身的深色西裝,頭發講究地向側梳去,就連皮鞋都一塵不染,不像是個能出現在這種老舊居民樓下的人。


    男人很高,葉蘇念才到他的胸口,從她的角度看去,他的下頜繃得極緊,像是在壓抑怒氣。


    還不等葉蘇念開口,男人已經提著垃圾大步流星地向著不遠處的垃圾堆走去。


    這段對葉蘇念而言過於艱難的路程,在他的長腿之下,好像幾步就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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