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昭帝開門的那一刻戚公公的視線便定在了他的身上。那顆在雨幕中淋透了的心驀地動了一下。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摩擦著膝蓋, 隻是想靠秦艽近一些。


    直到,那一抹玄色的衣擺停在了他的麵前。


    戚公公唿吸一窒,仰頭望著贏昭帝。滂沱大雨瞬間將他淋的濕透, 墨色的發絲緊緊的貼著他白玉色的麵頰, 冰冷刺骨的雨水不間斷的順著他的下顎流淌, 蜿蜒曲折的沒入了繡著龍紋的衣襟。


    “陛下……”


    戚公公的聲音首次沒了以往的肆無忌憚。


    “您這樣,會生病的。”


    “……”


    秦艽輕不可聞的哽咽了一下, 深邃的眼眸空茫的望著屋簷處那一道如瀑布一般往下流淌的水幕。


    “朕沒想到。你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戚公公聞言一愣,豔色的嘴唇即便塗了胭脂也依舊壓不住那一抹蒼白。


    “奴……知錯了。”這一刻,他心中突然漫上了一股從未有過的害怕。


    “可是, 若奴不這麽做, 難保日後國師府的人不會拿賢妃娘娘來做文章。隻有斷了這種可能性才能永絕後患啊……陛下……”


    他隻是沒料到……陛下會這麽在意, 會因此而難過。


    秦艽抿著薄唇,沉默著閉了閉眼。


    他想起了十年前,那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太監。他做噩夢了, 他會第一時間趕到他的身邊。他因為沒跳好舞而被父皇關了禁閉, 他會冒著被殺頭的危險隻為從窗台處給自己送一口熱騰騰的飯菜。


    ……


    那個時候的小太監,是他尚且年幼之時心中的那一抹唯一的,雖然淺淡卻極其耀眼的光。


    秦艽對著戚公公抬起了劍,將寒刃對準了他。下一秒卻仰起頭哭了。


    他痛恨戚公公的膽大妄為, 卻下不了手去結果他。


    戚公公猜到了贏昭帝的意圖, 微微怔住。隨即便對著劍刃閉上了眼眸,嘴角凝著一抹坦然的笑。


    為陛下而死,他心中寬慰亦死得其所。


    隻是他放心不下。


    “陛下, 奴去了之後,您要好好的照顧自己。您的身子底子弱,切記夏天不可貪涼,冬日不可過暖……還有您喜歡吃的那些個甜食糕點,也要記得有節製……不過,奴才也知道陛下是斷然不會聽的。所以奴才早就已經吩咐過禦膳房那方要好好的控製住每日的產量了……”


    “……”


    戚公公交代了許久,越說卻是越發的不放心了。


    他不想死,他還想看著陛下。他……


    “陛下……”


    戚公公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心中酸澀不止。他從未想過他的死因竟然是這樣的……


    “您一定要好好的……”


    秦艽突然自我厭棄般的笑了一聲,手中劍刃一歪刺透了戚公公的肩骨。


    “看在你伺候了朕十多年來如一日的份上,朕網開一麵,不殺你。”


    秦艽垂著眼眸淡漠的將劍抽迴來,仍由那涓涓而出的鮮血流了一地。


    “不過從今日起,你我之間的主仆情分便到此為止。你……滾吧。”


    戚公公聞言細長的眼眸驀地睜大,就連肩膀上那撕裂般的疼痛都吸引不了他的神智。他的腦海中隻一遍遍的重複著贏昭帝方才說的話,仿佛催他下地獄的魔咒一般。


    “陛下您說……什麽?”


    秦艽握著劍柄,淡漠的轉身不再看他一眼。


    “你不必再叫朕陛下,還是趕緊出宮去吧。從今往後,你沒有朕這個主子,這戚秦國亦沒有你這位戚公公。”


    “不!”


    戚公公突然發狂般的吼了一聲,神色瞬間倉皇失措:“陛下,奴才求您別趕奴才走。奴才已經跟了您半輩子了,您就是奴才的命啊!陛下,奴才求求您,奴才求求您……”


    他一麵央求著,一麵奮力的磕著頭。不多時那飽滿的額頭便磕破了一塊皮,在雨夜中仿佛一個血窟窿一般血流不止,尤其駭人。


    秦艽就看著那血水被雨水衝刷的越來越淡,心裏頭飄零浮沉,涼薄的出奇。


    “陛下,陛下您殺了奴才吧!”


    戚公公見贏昭帝要走,一時間慌不擇言。手忙腳亂的挪動著膝蓋仿佛不想被辭退的老工一般,拚盡全力抱住了贏昭帝修長纖細的小腿。姿態已然低入塵埃。


    “陛下,奴才求您殺了奴才!奴才的命都是您的,隻要您不趕奴才走,讓奴才做什麽都行!”


    “奴才,奴才甚至可以自己淩遲自己,奴才還能自挖雙眼,自毀四肢,對。奴才可以的,奴才是可以的。陛下,求您別趕奴才走,賢妃娘娘不是想報仇麽?陛下您把奴才送給她,讓她好好的折磨奴才,報複奴才……”


    “陛下,陛下啊……奴才求求您,奴才求求您……”


    青筋暴起的手指緊緊的抓著贏昭帝玄色的衣擺,戚公公麵色如紙泣不成聲。


    秦艽不經意間抬手抹了一把遮住視線的雨水。聲音有些發抖。


    “你要知道,朕不殺你已經是網開一麵。”


    “不,不,陛下……”戚公公不住的搖頭。


    秦艽掌中蓄力將他揮出去五米遠。冷風灌滿了他的胸腔,戚公公撞到了一根柱子上,而後又撲騰一聲落下地麵。胸口裏悶悶的撕心裂肺般的疼,讓人覺得內髒仿佛是被震碎了一般。


    戚公公沒忍住吐出了一口濃稠的鮮血,吃力的呻.吟了一聲,用那隻尚且還能動彈的手掌撐著地麵小心翼翼的再次靠近秦艽的身側,帶著血色的手指凝聚著最後一絲力氣輕輕的扯住了秦艽的衣擺。


    “陛下,奴才求您,奴才知道……奴才知道怎樣才能……才能醫治賢妃娘娘。求您別趕奴才走,讓奴才死……或者讓奴才守,守著您……”


    ……


    失血過多帶來的暈眩感侵蝕了戚公公的神智,他仿佛一隻沒有靈魂的傀儡一般隻知道一遍一遍的重複著自己的哀求。憑借著一股本能說出了能讓自己留在贏昭帝身邊的,最後的籌碼。


    秦艽靜立在夜色中,半響未迴過神來。


    “你知道怎麽醫治星兒?”


    贏昭帝的聲音有些似欣喜似激動。


    戚公公又吐出了一口鮮血,牽扯出身上的疼痛讓他清醒了一些。


    “對……陛下,奴才知道怎麽醫治。”他的聲音很輕,說是氣若遊絲也不為過。


    “那你快告訴朕,你快告訴朕。”


    “在戚秦國最北方……有一座雪山,那座雪山極是險峻……但在山頂的懸崖峭壁之處卻生長有雪蓮……據說……”


    “據說那雪蓮,可以清除世間百毒,雖說……雖說尋找得到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奴才……奴才願意為了陛下去試一試……陛下,奴才求求您,求求您……”


    “不。不用你去。你現在已經不是戚秦國之人,不用求朕。”


    “陛下……”戚公公覺得自己的眼前仿佛蒙了一層白紗,讓他看不清秦艽的表情。


    秦艽撐著膝蓋半蹲在地,看著他奄奄一息的樣子,眼眸之中暗光沉沉。


    “朕信不過你,雪蓮,朕自己會去拿的。”


    “不……不……”陛下,雪山太危險了……您不能,不能去冒險……


    一聲歎息隨風而逝,戚公公拽著贏昭帝衣擺的手一滑,眼眸一閉,終是暈倒在地。


    秦艽沉默著蹲在他麵前,看著戚公公那一身豔色紅衣被雨水和血水浸染的暗淡。


    他突然崩潰的捂住了自己的臉頰,壓抑的哭聲盡數被雨聲掩蓋。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啊……


    ……


    夏日夜雨頗多,但能下一整晚的大雨卻並不頻繁。


    秦艽呆立在夜雨中站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恍惚間拿起了自己跌落在地上的佩劍。彼時晨曦宮外已經空寂一片,戚公公已經由他派人扔出皇宮去了。


    不知是不是淋了太久的雨染上了寒氣的緣故,秦艽覺得自己異常的疲憊,明明離那座明亮的大殿隻有數十步之遙,他卻仿佛走了十幾年一般身心俱疲。


    撐著長劍,贏昭帝扶住了門框。眼前是刺目的燈光,刺的他唿吸有一瞬間的停頓。


    某太醫正想出來透一口氣,誰知轉頭就見贏昭帝昏倒在地。立馬就是一驚。


    “陛下!”


    他驚唿了一聲蹬蹬蹬的跑了過去。


    “陛下您怎麽了?”


    他手忙腳亂了一陣,又不敢去膽大包天的扶。想了半天才秉著唿吸上前為這位年輕的帝王把脈。


    隻見贏昭帝脈相虛浮寒氣入體,已經是要大病一場的征兆。


    太醫沒忍住歎了一口氣,如此一來,他們今日整個太醫院全軍出動也不算是白來一趟了。最起碼他們治不了賢妃娘娘,但好歹能及時醫治贏昭帝陛下了。


    某太醫捋了捋並不存在的胡須。本想叫人來抬贏昭帝。卻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伸手撩開了贏昭帝麵上覆蓋著的墨色發絲。


    他在太醫院當值隻有一兩個月,但就這一兩個月卻讓他將這贏昭帝以往的暴行給聽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不知為何如今看來,這贏昭帝好像也不似傳聞一般暴戾。且,他也不如自己想象中的一般,三頭六臂五大三粗,相反他很纖細,還異常的瘦。


    且長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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