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山峰,高聳入雲,周身卻光禿禿的,寸草不生,遠遠望過去,如同支撐於天地間的一根頂梁柱一般。


    山峰腳下有一座小鎮,名曰“飛仙鎮”,不過方圓一裏大小,卻是繁華異常。這裏是普天下立誌於修仙的凡人們最向往的地方,每隔十年,各大修仙門派便會在此廣招門徒。


    而那座光禿禿的山峰,名曰“不周山”,更是大有來頭,相傳是溝通凡俗界和修仙界的天梯,每年都有沒被修仙門派選中的人不知死活地攀爬,妄圖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飛仙鎮上一條街道直通南北,因托了各大修仙門派廣招門徒的便利,兩旁店鋪林立,人流如織,客來客往,熙熙攘攘,竟是十分熱鬧。


    然而這一天,突然有一刻,整個鎮子仿佛都安靜了下來一般。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望著小鎮大門口的方向,愣愣地望著一輛八匹駿馬拉著的華貴車子緩緩從石牌坊那邊駛了過來。


    飛仙鎮上不是癡迷於修仙的信徒,便是利字為先的商人,一個兩個的眼睛都毒得很,一眼就看出,那八匹駿馬都是傳聞裏價值連城的汗血寶馬,而那華貴車子則是用一整根沉香木雕成的八寶琉璃香車。


    所有的目光,立刻全都被這車馬所吸引,人人都想知道,車子裏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能有如此財力?


    “飛仙鎮來了大人物啊!絕對的肥羊!”商人們眼放精光,彼此交換著眼色,竊竊私語。


    “未必。你看那個駕車人。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麵的。”又有人謹慎地提出。


    眾人更是盯住那八寶琉璃香車看,待車子走得更近了一些,便見那駕車的青衫人麵容沉靜,一派儒雅,竟不像是尋常的趕車人,反而像是飽讀詩書的博學之士,便更不敢輕舉妄動。


    隻見馬車緩緩地在飛仙鎮最豪華的客棧前停了下來,車門啟處,一個滿頭珠翠、麵帶媚態、美豔照人的紅裙女子盈盈走了下來。


    “美女啊!絕色美女!”眾人都隻覺得眼前一亮,便是他們見慣修仙界那些超凡脫俗、雪膚花顏的女修們,也忍不住目搖神奪,如癡如醉。


    也隻有這樣的傾國美女,方配得上這樣的寶馬香車!立即就有人感慨萬分地斷言。


    然而紅裙美女並沒有直接走入客棧。她剛剛走下車來,便立在車子旁邊,躬身低頭道:“請殿下下車。”


    蘇小仙輕輕一歎,伸出手去,扶在紅裙美女狐丞相的香肩上,緩緩走下車來。霎那之間,她已經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她卻泰然自若,行動間自有一股雍容華貴的氣勢。


    的確,養移體居移氣,她已經不再是剛剛從現代社會穿越到修真界的那個蘇小仙了。在紅蓮業火的淬煉之下,她原本隻是能被稱為清秀的容貌發生了蛻變。她秀發如雲,眼波勝水,手如柔荑,膚若凝脂,一顰一笑,舉手投足,容色之美,圖畫難描。如果說狐丞相是一朵絕色的人間富貴花的話,那麽她絕對是生於瑤池仙境的極美聖品。


    “老夫今日總算是開眼了!這不知是哪國的公主或儲君,才能有這般聲勢啊!”一行三人已經進了客棧很久了,大街之上還有人如是感慨道。


    便有人於豔羨之餘卻又有幾分不服氣:“柯老板何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要知道此處可是飛仙鎮啊,每年各國的達官顯貴、王孫公子咱們都見多了,傾國傾城的美女卻也不少見,可倘若他們不合修真門派的眼緣,便是再富貴也不過是那過眼雲煙,再美麗動人也早晚是紅顏枯骨。”


    “你懂什麽?”被他稱為柯老板的那人便道,“你小子隻知道看人家姑娘容色去了,你看到她那身打扮了嗎?如果老夫沒有看錯的話,她頭頂雲鬢之上插的發釵是九霄流光丹鳳釵,乃是二品法寶,有增進三成飛行速度的奇效;身上的那碧綠色宮裝紗衣乃是有名的翡翠軟煙羅所製,水火不侵,刀槍不入,防禦值強,金丹期以下概莫能侵;她衣帶上懸的那塊明玉同心璧,品階和前頭相比,雖是差了點,卻也是一樣不可多得的法器。你們說說看,擁有這樣一身打扮的人,會是一個凡人嗎?沒有築基期以上的修為,她敢佩戴二品法寶?這樣的人,必然是靈根絕佳、天賦出眾的人物,又怎會不合修真門派的眼緣?”


    “啊,原來如此,柯老板慧眼如炬,佩服,佩服!”先前那人大聲感歎道。


    此時此刻,蘇小仙站在客棧天字一號房寬大而明亮的露台之上,遙望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卻也感慨萬千:“幾年不來飛仙鎮,已是恍如隔世了啊!”


    站在她下首的青衣人鶴學士不由得低聲糾正道:“殿下,您從飛仙鎮被帶往清乾宗學藝十三年,從打落迷津至醒來四年,又在紅蓮業火中淬煉了三年,屈指一算,您當有二十年未來飛仙鎮了……”


    “你白生了一張好相貌,怎麽這麽懂得煞風景啊!”蘇小仙忍不住嗔道。


    見鶴學士誠惶誠恐退下了,她便指著樓下的店鋪講道:“二十年前,本宮初至這飛仙鎮中,衣衫襤褸,身無分文,幸得望天當鋪裏的柯老板收留,這才攢夠了參加飛仙大會的十顆靈珠。當時之窘迫困頓,非你們可以想象。之後被查出來本宮靈根全無,本該被遣送迴凡間,但本宮一心向道,不惜向那清乾宗的接引弟子大獻殷勤,甚至各種暗示,才僥幸被帶往清乾宗。”


    鶴學士垂著眼睛,卻也似乎能夠感受到蘇小仙的心情一般,壓低了聲音說道:“清乾宗乃是修真界第一門派,原本不該在飛仙大會上出現的。而且,清乾宗弟子個個修身養性,絕非定力淺薄之徒,縱使公主殿下傾國傾城,隻怕……”


    蘇小仙倒笑了:“你也不必如此忌諱。清乾宗弟子未必個個修身養性,定力深厚,但他們見慣修真界美麗動人的仙子。本宮那時卻是一個凡人,容色寡淡,苦於不自知,仗著從前學到的那些粗淺的撩人伎倆,沾沾自喜,自以為得計。卻不知,清乾宗精於卜算之道,故而才會出現在飛仙大會上。隻怕他們那個時候,就開始懷疑我身份了。其實無論我做什麽,他們應該都會帶我上山的,何必自曝其醜。”


    “公主殿下受苦了。”狐丞相淚眼盈盈,在一旁說道。


    “本宮於紅蓮業火之中,淬煉三年,神功卻始終不能大成,細究起來,當是受到心魔所惑。而這飛仙鎮中,彼時之困頓窘迫,便是我的第一處心魔。”蘇小仙道,“故而我才帶你們兩位,喬裝改扮,潛入此處,絕非年少不知事,故意貪玩,千真萬確隻是為了修煉。要知道如今我的修為堪堪能自保而已,若想橫掃修真界,非得神功大成之日不可。”


    “屬下們都明白。”狐丞相趕緊點頭道,卻又忙著許諾,“待到公主殿下神功大成之日,便是麵南背北,於神座之巔成為妖族女皇之時!”


    “那麽,不知道公主殿下的第一個心魔,是否已經化解了呢?”鶴學士小心翼翼地問道。


    “未曾。”蘇小仙攤手道,一臉無奈。


    “唉,我就說修真界的二品法寶不好用,我們應該為公主搜羅更高級的法寶!”鶴學士懊悔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小仙嫣然一笑,衝著狐丞相交流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富貴不歸故鄉,譬如衣錦夜行。如今想要解我這心魔,卻也簡單,在這飛仙鎮的鋪子裏逐一血拚一番就行了!”


    “血拚?”鶴學士盡管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卻對這個詞匯百思不得其解。


    “哎呀,你個男妖當然不懂了。”狐丞相此時發揮了身為雌性的直覺,迅速心領神會舉一反三,她步履窈窕婀娜,上前說道,“這種事情包在我身上了。靈石隻要帶得足夠,就沒有問題了。哦對了,你負責拎包。”


    然而事實上,蘇小仙漫步在飛仙鎮林立的大小店鋪之間,望著琳琅滿目的各類玩物、法寶,卻突然發現毫無購買欲.望。


    含光鏡中,二十年前的那個衣履破爛的單薄少女,徜徉在街頭,仿佛對每一樣器物都充滿了好奇,愛不釋手地摩挲許久,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迎著店鋪主人或者不屑或者厭惡或者鄙視的目光,努力擠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如今衣飾華貴的雍容公主,漫步在街頭,身後跟著英俊美貌、衣履光鮮的忠實下屬,手中握有整個妖界積蓄了數萬年的財富,她的目光所投之處,那些店鋪主人無不卑躬屈膝,露出熱切的目光、討好的笑容,就仿佛哪怕她什麽都不買,隻那麽斜斜看一眼,都是一種榮耀,都足以跟其他人誇口許久。


    蘇小仙最後走到柯老板的望天當鋪前,停下了腳步。不管這裏有沒有她想要的東西,她都打算買點什麽,用來迴報二十年前柯老板的一絲溫情。


    她散漫的眼神在當鋪中一掠而過,最後落到一枚質地粗劣的玉連環上。狐丞相聞弦歌而知雅意,忙上前將那枚戒指取來。她捧在手上看時,卻見那玉連環正是兩個玉戒指拚合而成,豁口處似有靈力波動。


    “貴人果然好眼力!”柯老板大喜道,“此玉連環由兩枚戒指拚合而成,興許其間有什麽典故。豁口處有靈力波動,似乎大有文章。隻可惜小老兒肉眼凡胎,難以破解。此物原價五顆靈珠,貴人既然獨具慧眼,定然與此物有緣,便作價三顆靈珠吧。”


    “一百顆靈珠。”蘇小仙突然說道。


    “什麽?”柯老板和狐丞相、鶴學士齊齊大驚。


    “滴水之恩,報之湧泉。”蘇小仙道,“柯老板你不必細究我的來曆。你身處飛仙鎮,為商數十載,或許在不經意間成就過什麽人,也或許在不經意間毀敗過什麽人,這都再正常不過了。這一百顆靈珠是你今日應得的,個中情由,不必細究。”說罷,曼妙轉身,飄然遠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顆塵埃。


    “高人啊!果真是超凡脫俗的高人啊!”柯老板不負她望,在身後很稱職很賣力地大聲讚歎道。


    蘇小仙一朝得誌,裝逼裝到這份上,也是心滿意足,自覺愉悅萬分,心魔漸釋,嘴角也忍不住上揚。


    猛然之間,耳邊就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小姐,這裏隻不過是仙俗混居的飛仙鎮,又能有什麽好東西?既然是穆公子的壽辰,小姐理應鄭重其事準備才是,卻又來這裏買什麽叫花雞作甚?”


    “你哪裏知道,穆公子卻有個怪癖,最喜歡吃這飛仙鎮的叫花雞就桂花酒,你家小姐我這叫做投其所好。”另一個女子得意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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