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陰雲襯著尚未褪盡的暮色,暗沉沉的令人煩悶。


    撐傘走在雨幕間的元白扶卻不覺得如何,傘遮住了天空,他隻能聽到沙沙的雨聲,感受到迎麵吹來的濕潤的風,心曠神怡。


    他提著今夜晚餐的食材,撐傘從公園長椅前走過,腳步忽的頓了一下,傘麵壓低,露出麵容。略顯蒼白的肌膚猶帶幾分病色,但麵頰圓潤,眉目清俊,很是和善可親。


    元白扶駐足處的長椅上趴著一隻貓,一身黑色皮毛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金色的眼卻閃閃發光,像晨間破曉的天光,令人不敢逼視。細雨蒙蒙,它的毛發也被淋得濕漉漉的,卻絲毫不顯得狼狽,圈在身側的尾巴輕輕拍打著椅麵,竟還有幾分閑適感。


    察覺身前有人停駐,黑貓懶懶地抬頭看了看元白扶,那一眼冷漠又高傲,讓元白扶有種被輕視的感覺。


    不過元白扶並不在意,撐著傘蹲下,直視黑貓光華燦燦的眼瞳說:“雨越來越大了,前麵有個亭子,你去那邊躲著吧。”


    說完,他還朝他說的亭子的方向指了一下,亭子所在之處正被最後一縷餘暉籠罩,在昏沉的天色下尤為顯眼。


    與它對視的第一眼元白扶就知道它能聽懂自己說的話,至少可以聽懂一部分,於是說完便要離開。不料剛一起身,他便聽到黑貓“嚏”了一聲,下意識低頭看去,就見黑貓果然跳下長椅,不緊不慢地向亭子走去。


    他忽然發現一件事——這隻貓除了聽得懂人話之外,還不怕水。


    望著黑貓漸漸走遠的身影,一陣冷風吹來,元白扶也被凍得打了個噴嚏。再去看那亭子,徒有遮蔽,四麵透風,黑貓被淋成那樣,怕是會被凍出病來。


    流浪貓的命運注定它得不到救治,或許明天,或許今夜,它可能就會因為一場雨而丟了性命。


    想起方才那個眼神,元白扶忽然有些不忍,叫住了它:“等等,亭子裏風大,你先隨我迴去吧。”


    黑貓止住步伐,扭頭望向元白扶,燦金的貓瞳猶如兩團靜止的火焰,映出他修長的身影。


    它似乎思考了一下,尾巴一甩,又慢悠悠走到元白扶傘下。


    這就是答應的意思了。


    元白扶輕笑,放慢腳步,撐著傘帶黑貓迴到出租屋。


    他是孤兒,貸款讀完大學,讀的是表演專業,剛剛畢業半年。前不久,他接到一部大製作電視劇的配角,戲份不多,幾乎都是危險的打戲,不過報酬可觀,拍攝過程中還順利與一位野生經紀人簽約,現在正在等拍戲時落下的傷痊愈,暫時沒有接戲。


    用他經紀人的話說,這叫息影。但考慮到自己目前隻是個十八線小演員,元白扶堅定地認為他是在往自己臉上貼金。


    出租屋是經紀人幫著找的,地段偏僻,可勝在安靜,適合休養。元白扶用鑰匙開門,將傘放在門邊的鞋架上,並順手開燈,換上拖鞋走進客廳。


    走出幾步,他發現黑貓並未跟進來,轉頭就看到它端坐在門外,雨水從毛上滴落,浸濕了門口的一小塊地板。


    原來如此。


    “你先等等。”


    元白扶放下袋子,到浴室拿了條幹毛巾,出來時聽到黑貓又“嚏”了一聲。


    它用前爪虛捂著鼻子,耳朵軟趴趴地耷拉在兩邊,身體也微微發抖。元白扶見狀,連忙上前用毛巾將它包住,邊摟著它迴屋邊給它擦毛。


    它沒有掙紮,還乖乖地抬爪方便他動作。


    幫黑貓一番擦拭下來,淺色毛巾變成了灰黑色,滿是灰塵沙礫,元白扶一時竟不知道是它身上太髒,還是它掉色了。


    “要不要洗個澡?”元白扶疊起毛巾,詢問它的意見。


    黑貓歪頭盯著他幾秒,耳朵抖抖,跳出他的懷抱往前走兩步,再迴頭衝他眨眼睛。


    元白扶心領神會:“好,跟我去浴室。”


    半個小時後,他抱著裹成貓肉卷的黑貓走迴客廳,坐在沙發上,用吹風機給它吹毛梳毛。


    黑貓趴在元白扶腿上,下巴搭著他的膝蓋,金瞳微眯,懶懶散散。元白扶一手吹風機一手梳子,吹毛的同時把翹起的毛梳順,很快它髒兮兮的毛發就變得油光水滑,蓬鬆柔軟。


    見它理所當然地享受自己的服務,元白扶笑道:“你不是流浪貓吧?不怕水,不怕吹風機,又這麽健康,再不濟也應該是蜜罐子裏泡出來的‘富二代’。”


    黑貓慵懶地抬起眼皮,眸間寫著一行字:你才知道?


    元白扶輕笑。


    都說黑貓通人性,今日他算是碰上隻成精的了。


    毛發吹幹梳好,黑貓伸了個懶腰,輕巧跳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尾巴圈在身邊,目光灼灼地看著元白扶。


    正把吹風機放好的元白扶察覺他的視線,笑道:“餓了?我這裏沒有貓糧,不嫌棄的話,我給你做碗湯泡飯?”


    黑貓不置可否,元白扶就當它答應了。


    元白扶隻買了單人份的晚餐食材,但勻一份貓吃的出來還是可以的,就是不能做辣菜了,貓吃不了那麽刺激的食物。


    嗜辣如命的人一頓不吃辣其實挺難受的,好在冰箱裏有辣椒泡菜,用來配米飯最適合不過。


    挽起袖子,元白扶輕車熟路地處理好所有食材,先後炒了一盤紅燒肉、一盤青菜,還煮了一碗蕈菇鮮筍湯。


    飯菜準備好,他不急著端出去,而是拿了隻幹淨的一次性碗盛上米飯,澆幾勺湯泡軟,再夾幾塊紅燒肉放在米飯上頭,先給送去黑貓。


    這份有湯有飯有肉的湯泡飯賣相極佳,黑貓探頭瞧了瞧,跳到茶幾上吃。快餐碗的大小正好夠它把臉埋進去,元白扶迴廚房端菜的功夫,它已經吃下了三分之一。


    早料到它會喜歡,元白扶微微一笑,也開始吃自己遲到了許久的晚飯。


    身為孤兒,做飯是基本技能,元白扶很早就學會了。他口味重,對川菜和湘菜情有獨鍾,平時也常做,可偏偏做得最好的是清淡的鮮菇雞湯麵和蕈菇鮮筍湯,尤其是用後者做的湯泡飯,吃過的人沒有不稱讚的,征服一隻貓綽綽有餘。


    碗裏的米飯不多,黑貓吃得又快,沒一會兒它就吃完了,跳迴沙發窩著打盹。


    窗外雨聲淅瀝,屋裏燈光柔和,元白扶看著蜷成一團的黑貓,忽然覺得沒那麽孤單了。


    不過是多了隻貓,多了道唿吸聲而已。


    他突然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熱衷養寵物了。


    吃完飯,元白扶收拾好碗筷廚具,迴房間拿出醫藥箱,輕手輕腳地給黑貓爪子上的傷口上藥。


    黑貓唿唿大睡,仿佛一無所覺。


    之後兩天,元白扶與黑貓在同一屋簷下相安無事。


    他們一起吃飯,一起入睡,一起看電視,偶爾還會一起出門散步,或者吐槽電視劇裏肉眼可見的bug,元白扶說一句黑貓喵一句,有來有往。


    黑貓很好養活,給什麽吃什麽,平時除了愛趴在窗台上曬太陽之外再沒有更多要求,非常省心。受它的影響,元白扶也多了個午後曬太陽的習慣,每天下午兩到三點,一人一貓就會呆在窗邊享受溫暖和煦的陽光洗禮,慵懶得像上了年紀的大爺與大爺家的貓。


    不過短短三天,元白扶便已習慣了它的存在,即使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失去它,也隻是放任這種習慣滋長,順其自然。


    直到真的失去。


    下午,元白扶買菜迴來的時候,黑貓已經離開了。窗戶開著,碗蓮迎風盛放,卻沒了那隻懶洋洋曬太陽的黑貓。


    元白扶歎了口氣,又搖頭一笑:“迴去也好。”


    畢竟是有主的,出來三天,它的飼主一定急壞了。


    不過……


    “這小沒良心的,走了也不知道跟我道個別,本來還打算與它拍張合照呢。”


    元白扶吐槽了一句,換上拖鞋,進廚房做飯。


    ……


    一轉眼半個月過去了,元白扶的傷終於痊愈得差不多,打電話給經紀人讓他幫自己留意試鏡信息。這事不用他說經紀人也始終在做,所以他一開口,經紀人便給出了好幾個試鏡的時間,讓他都去試試看。


    “《莫妃傳》是大製作古偶,男三或男五不錯;《燦爛的明日》是書改,有粉絲基礎,男二比較適合你;《螢火日記》是漫改,怎麽說呢,cp爭議比較大,可能是暑假熱劇,你可以試試男三或者男二。這三次試鏡時間不重合,你要不嫌麻煩,都試試也行,廣撒網多撈魚嘛。”


    元白扶拿筆記下試鏡的時間和地點:“好,我準備準備,先去下午的《莫妃傳》試鏡。”


    “行,過會兒我去接你。”經紀人說完,掛斷了電話。


    元白扶退出通訊界麵,在網上查三部劇的信息,簡單做了下功課。但剛做完第一部,經紀人的電話就又打了進來。


    以為試鏡信息有誤,他迅速接起:“怎麽了?”


    “阿元!新晉影帝君明月邀請你合作出演鹿編的新劇!”


    “啊?”


    元白扶一臉懵逼,正好這時,電視在播娛樂新聞,第一條就是:


    “著名編劇鹿渺新劇正在籌備中,新晉影帝君明月確定擔綱男主。”


    主持人播報的同時,她身後的屏幕上正在放君明月粉絲接機的片段,青年穿著一身黑大衣穿過密集卻安靜的人群,中途抬頭看了一眼鏡頭,金色眼瞳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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