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有什麽不妥嗎?”周孝衍雖是在問話,但是眼睛卻直勾勾看著傅明梓。


    傅明梓隻覺得頭皮發麻,一時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最後隻能吞吞吐吐道:“說起來倒也尷尬,我家裏也正要與我議親,說的正是這位六小姐。”


    傅明梓這話說的極心虛,眼睛還不時打量周孝衍神態,看他會不會有什麽反應。


    周孝衍當然有反應,卻是鬆了一口氣的反應。


    如今傅明梓能說這話,也就說明他此時並未堅決的拒絕這位六小姐,前世的那些事還未發生,那麽楊六小姐也就沒有因為靖國公府拒親自戕,楊家也就不會和靖國公府翻臉,傅明梓的名聲也沒有因此變得一塌糊塗。


    “如此說來,倒是王妃空算計了。”周孝衍遮掩般端起茶碗,語氣舒緩。


    當然了,這些話都是他瞎編的,郡王妃此時還並未看上哪家姑娘,他說這話,隻是為了試探傅明梓,看看他有沒有拒親,隻有試探明白這一點,後麵的事情才好策劃。


    傅明梓卻是被周孝衍這個反應氣得不輕,這什麽意思?聽聞他定親很開心嗎?


    傅明梓有些氣鼓鼓的,此時看著郡王世子也有些不順眼,要不是你這小子慢了一步,小爺也不必被逼到這個地步。


    周孝衍一看傅明梓神態,便明白他的心思,眼底忍不住生出笑意,不過麵上卻十分莊重,輕聲道:“我卻知道楊六小姐一樁軼事,不知傅卿可想聽?”


    傅明梓一皺眉,看向周孝衍,以前倒是不知道,他還是個八卦的。


    “願聞其詳。”若是周孝衍想和他說話,不管是什麽,傅明梓自然是願意聽的。


    “楊六小姐在一年前,曾議過一樁親事,議親的那個人,卻是被楊總督看重的一位貧寒舉子,據說文采出眾,春闈有望,雖然聽說楊夫人不大願意,但是卻還是下了小定,不過遺憾的是,下過小定沒幾天,這位舉子便意外落水,等救起來之後,已是沒了氣息,楊小姐因為這事兒鬧著要出家,不過楊家這樣的大戶人家自然是做不出這種事的,如今一年過去,兩江那邊卻是不好找下家了,便找到了京裏。”


    周孝衍說話不徐不疾,聲音和緩平順,即便是在這人聲鼎沸的前廳中,傅明梓也覺得如同珠玉入耳,一樁緋聞軼事,也聽得津津有味。


    “原來如此。”傅明梓雖然心癢周孝衍的聲音,卻也正兒八經聽懂了周孝衍這話裏話外的意思。


    楊六小姐隻怕對那位舉子一片癡心,不然堂堂兩江總督的女兒,又怎麽會和一個貧寒舉子議親,而且還在舉子死後,要出家明誌。


    第二個就是,那位舉子的死,也是真的意味深長,楊夫人不願意這個親事,最後既然下了小定,這自然是被女兒逼得沒了辦法,但是這位舉子卻又恰恰在這個時候沒了,若說巧合也太巧了些。


    最後,這件事必然在江南鬧的極大,結果最後楊小姐也不得不入京籌謀親事。


    如此這般,傅明梓倒是能夠理解楊六小姐剛剛的那番話了,她心中必然還是念著那位舉子的,不願與旁人成親,但是家中逼催,她便想出了這個法子,以對自己的不管不顧,換的一個棲身之所。


    周孝衍看著傅明梓恍然大悟的樣子,微微抿唇,其實這事兒,也是上一世他在那位楊小姐死後無意間知道的,隻是那時他心中厭惡傅明梓,因此也並未上心,如今細細思索,才知道,這其中其實還是有可操作的地方的。


    “傅卿覺得如何?”周孝衍忍不住問。


    他也想看看,在傅明梓知道這番內情之後,又會如何選擇,畢竟上一世傅明梓的選擇太過衝動,結果最後結果也是讓人唏噓。


    “這位楊小姐如此看來倒是一位至情至性之人,如此,我倒是不好直接拒絕了,否則,隻怕我身上要背上一條人命了。”傅明梓皺著眉,十分憂慮。


    原本想著隻是個普通小姑娘,結果接觸之後發現這小姑娘倒也有些膽略,如今聽了這個故事,傅明梓卻覺得自己之前想的都錯了。


    自己情郎很有可能是被自己家人弄死,如今又逼著出嫁,如此,這位楊小姐隻怕被逼到了死角,若是自己這兒也沒成功,按著這位楊小姐的性子,真的很有可能魚死網破。


    周孝衍聽著傅明梓的話,心中波瀾不興,反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情緒湧出。


    他微微垂眸,早該知道的,他看著不成體統,其實本就是聰慧之人,自己上一世到底是有多瞎,才會覺得這個人不學無術。


    “那傅卿會如何做呢?會應下這幢親事嗎?”周孝衍輕撚著手中茶碗,語調有些漫不經心,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心裏繃了多緊一條弦。


    “當然不行!”傅明梓笑著出聲:“楊小姐如今不過碧玉年華,怎好就如此在後宅中苦熬心血,她說她心如死灰,其實又有什麽呢?年紀輕輕,連一方宅院都未出過,連這大好河山也為見過,這世間風霜雪雨悲喜苦樂之事多了去了,不過一些挫折罷了,又怎言生死。”


    他笑的疏闊,麵上卻盡是釋然:“今日還要多謝殿下與我說這些話,此事我心中有數,既是如此,我倒可以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即可讓楊小姐跳出窠臼,也可讓我在親事上鬆一口氣。”


    周孝衍愣住了,呆呆望著他,耳中聽著他的話,卻想起了前生他替自己死前,他們相對的場景。


    ——殿下,天大地大,百轉千迴,你如今不過是龍困淺灘,又怎能如此絕望。


    ——殿下,我一生喜樂也享過,悲苦也經過,如今再看,除了有愧父兄之外,倒也不負此生,隻是殿下這一生,未嚐喜樂便經悲苦,一生都被困在這都城之中,我看著隻覺得難過,今日之後,我隻願殿下替我看遍天下山河,嚐遍世間百味,無病無憂,長命百歲。


    ——殿下,我若死了,也是開心的。


    他坐在那兒,撫他的側臉,死的是他,可是他卻看著他滿臉悲憫。


    他咬著下唇,滿嘴都是血,他想向衝他大喊,我不必你替我死,我活著也沒什麽趣味。


    而是他卻死死的捂著他的嘴,將他摟在懷裏,一口飲盡了那杯毒酒。


    他那時身上骨瘦嶙峋,隻是為了扮他時更像一些。


    他命小廝毀了他的容貌,隻怕收斂的人看出不同。


    他掐著他的手,讓他答應他一定要逃出去。


    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看著他一點一點沒了氣息,最後摟著自己的胳膊也緩緩從他腰間滑落。


    周孝衍突然覺得眼中一酸,急忙垂眸。


    這個人,便是如今還是個少年,也依舊如此溫暖。


    “你小心些就是。”周孝衍本想勸導傅明梓應了這門親事,如今想著,卻是自己太過卑鄙,又怎能如此讓一個少女空耗年華呢?


    他,果然還是他。


    傅明梓不知周孝衍心中的百轉千迴,隻覺五殿下果真是他的知己,這樣荒唐的事也不並不訓斥。


    “這個自然。”他笑著拍周孝衍的肩:“我做事一定保證周密。”


    正在說話間,郡王世子與四皇子周孝衡正好走了過來,周孝衡隨著郡王世子應酬了一圈,此時麵上還帶著客氣的笑,不過在看到傅明梓的時候,這笑又深了幾分。


    “傅公子今日怎麽這般安靜,可是招待不周?”郡王世子笑著打招唿。


    傅明梓笑了笑,又打量了一下這位差一點就可以截胡他的人。


    “世子說笑了,今日宴會再周到不過,隻是我怕冷,隻願縮在這爐火邊取暖。”


    這話這倒也不是假的,今日倒春寒,雖然前廳有暖爐,也不比往日暖和。


    世子聽聞竟也信了,又命人在爐子裏添炭火。


    一旁的周孝衡也趁著這個機會,笑著與傅明梓搭話:“傅公子今日過來,可是要議親事?”


    傅明梓麵上的笑頓時淺淡了幾分,這位四皇子倒是關心自己的私事。


    “殿下說笑了,不過是陪著家嫂過來轉轉罷了。”就算是真的議論親事,傅明梓也不可能大模大樣的往出說,尤其是在外人麵前。


    周孝衡聽出了傅明梓語氣裏的疏離,臉上的笑頓時淺淡了許多。


    郡王世子看著不對,急忙插話,東拉西扯的,到底將場麵圓了過來,隻是幾人到底沒有談興,郡王世子也是聰明人,急忙找了借口,拉著周孝衡離開了。


    看著周孝衡離開,傅明梓這才皺起了眉:“這位四殿下,為何總是與我套近乎。”


    周孝衍之前一直冷著臉,等到周孝衡走了,這才開了口:“四哥這人雖然看著溫厚,卻是個不會做無用事的人。”


    傅明梓挑眉,心中了然,這話差一點就是在明說,四皇子是個勢利眼了。


    傅明梓嗤笑出聲,沒想到周孝衍看著冷冰冰的,卻也是個促狹的。


    兩人又站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周孝衍除了傅明梓之外,對其他人都是不假辭色,傅明梓心中有些暗爽,不過麵上卻一點不顯,隻是越發殷勤了,吃飯的時候都坐在周孝衍身側,給他布菜,看的那幫子紈絝一愣一愣的,心說,這位爺竟也這麽貼心了。


    周孝衍麵不改色,好似這一切都隻是尋常,倒是周孝衡臉色變了變,不過他到底城府深,到底沒露出什麽。


    一直等到花宴結束,傅明梓十八相送一樣,將周孝衍送出去,又看著馬車沒了影子,這才迴郡王府接他的老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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