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鈺這股子凜然正氣,不禁讓眾人呆了一呆,杜遠第一個緩過神來,“哈哈,好啦,好啦,算你贏了。這位……詹統領,大家自己人,有話好說,莫要緊張。”宗芳當日在望遠鏡中看得清楚,此人正是青衣江畔主動負責斷後的大宋軍官,她看了一眼張遼,張遼也反應過來,上前一步,拱手道,“這位軍爺,還認得我嗎?想來當日混亂,你我相距甚遠,未必看得清晰。我就是劈倒蒙軍大旗,生擒蒙軍首領的那個人。”


    這迴輪到詹鈺渾身一震,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張遼的蒙軍輕騎皮袍,有些狐疑。張遼坦然笑道,“不穿這身,很難混進成都城啊。怎麽,你也來這裏做什麽?動作真夠快的!”詹鈺終於確認了張遼的身份,噗通單膝跪拜,“恩公在上,受詹鈺一拜。我替峨眉軍民謝過援手之恩!”張遼沒被別人跪過,頓時慌了,連忙拉起詹鈺,還替他撣了撣膝蓋塵土。這樸實的動作,溫暖了詹統領的小心髒。


    “恩公沒事就好!千軍萬馬你一人獨闖,我們一眾殘軍,撤迴山中要塞,個個為你擔心。”“可不敢當,非我一人之功。”張遼一指從心、止正和宗芳,“大家人人出力,我隻是其中一環。沒有他們,我也逃不掉的。”


    詹鈺又要向眾人拜謝,被大家湧上攙住,氣氛頓時熱絡起來。生死之交,無需多言。二皮明白此人是友非敵,也輕柔地爬上詹鈺肩頭,見他並無抗阻,得寸進尺地鑽進他的夜行衣懷中,從裏麵銜出一件黑黢黢的物事來。跳在地上,跑向一邊無所事事的杜遠,想來獻寶。


    杜遠伸手接過那物事,吃了一驚,這東西約長八寸,有尖有肚還帶刃,份量出奇地壓手!合著不少於十五斤。相對尺寸而言,有些重了。他順著來路望去,詹鈺也正瞧著他,說道,“那是一支玄鐵槍頭,屬於我的上司——都指揮使孟珙將軍。孟都指血染沙場,以身殉職。我在戰後潛伏迴青衣江畔,收斂戰友屍身,尋迴了他的鐵槍。此番來成都,是為了刺殺托雷狗賊,阻止蒙軍步伐。一切輕裝簡行,唯獨帶上這支槍頭,準備用韃子統帥的血祭奠孟都指!”


    古人的俠義精神,感染了在場眾人,大家無不唏噓。杜遠捧起玄鐵槍頭,雙手奉上,“詹統領收好。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詹鈺接過槍頭,奇道,“有什麽區別嗎?如此亂世,壞消息不足為奇,你先講好的吧。”杜遠正了正神色,故弄玄虛地背起手來,“好消息是,在未來,這片土地終歸還是我們的,各民族會有和睦相處的一天。”詹鈺不置可否,“那壞消息呢?”“咳咳,不過呢,對大宋而言,卻是氣數將盡,難以逆轉。蒙古帝國將在這裏建立強大的王朝,傳襲近百年時光。之後逐漸崩塌,走向滅亡。”詹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看左右,除了遠處的尹真人,大家都是一臉凝重,默默點頭。


    “你們怎麽知道的?雖然我相信你們不會騙我。但這消息,簡直讓人生無可戀……”詹鈺十分消沉。“我死不足惜,大宋子民落入韃子蹄下,必定生靈塗炭。我詹鈺一介武夫,竟無法拒敵於關外,愧領皇糧十載,還有什麽顏麵苟活!”說到憤激之處,他調轉手中槍頭,直向胸口紮去!


    “伏——”止正一聲大吼,聲震四野,整個小樓落下簌簌灰塵。眾人皆一陣心悸,那槍頭把持不住,脫手而出,飛到止正手中。誅心訣,果然厲害!


    文從心已然有了計較,對大家說,“我們到門外空地上站好。張遼,你拉著詹統領。杜遠,你拉著尹真人。止正拉好宗芳。二皮跟我走。”


    眾人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的,但都曉得這位文姑娘沒有惡意,於是依言來到樓外空曠之地,紮堆站好。此刻,托雷在大批侍衛的護佑下,已經退迴了前院金帳,打造了防禦圈,以防不測。僅剩青城外堂的人馬加上薩滿大祭司班紮,與八思巴為首的九位喇嘛在原地對峙。


    在雙方狐疑的注視下,文從心劃亮了一根火柴,幽光乍起,啵的一聲悶響,眾人憑空消失,隻留下地麵一個圓形淺坑。


    丹園裏,丹老有些頭疼。聽阿雅跑迴來匯報,說紅袖姐姐正在垃圾場迎接杜哥哥他們歸來,不過呢,又多了四個陌生人。丹老移步走到庭院中,迴身看了看小樓,自言自語道,“這裏,越來越不夠用了啊。還得擴建一下才成……嗯,就這麽辦。”


    順利迴歸的眾人,姿態不一。有兩個人昏倒了,詹鈺被張遼背著,宗芳被止正抱著。這二位係出公門,都是一等一的俗世高手,但無法抵禦時空轉移帶來的的巨大應力。止正和尹誌平沒事,雖然沒服用過糾丹,但自身修為極高,綜合素質不輸與丹園門人,甚至某些領域還勝出一籌。他們扛住了,沒有昏倒。這也讓張遼和杜遠暗暗欽佩。


    丹老不知跑到哪裏去了,留下阿雅張羅著安排客房供人休息。紅袖笑著拉了一下從心的手,悄悄說,“他老人家又擺譜,不肯輕易見陌生人。你看著吧,不定什麽時候,他耐不住好奇,就會蹦出來繼續指揮了。”從心勉強笑了一下,有些忐忑,“這次我自作主張,把和尚與公門的人也順迴來了,如果把他們留在那裏,實在放心不下。不知丹老會怎麽想?如果不行,你可幫我擔待點兒。”紅袖一撇嘴,“放心吧,大不了多弄幾道好酒好菜。”從心徹底放開,兩人笑作一團。


    一連三日,丹老不見蹤影。宗芳與詹鈺都蘇醒過來,這丹園雖小,景致卻也不錯。特別是空氣無比清新,遠非天朝二十一世紀可比。大宋的詹鈺還不覺得,來自帝都的宗芳簡直沉醉不已,這裏對於她,如同度假勝地一般,既沒有工作壓力,也沒有噪音霧霾,不是天堂又是什麽?


    止正見宗芳醒來,一顆心暫時放下。這姑娘是人家邊局長指派的幫手,如果有個好歹,自己可不好交待。現在呢,隻要把杜遠帶迴綿陽,他就算完成使命了。他想起師傅行端,不知他老人家的胃病怎麽樣了,從人民醫院出來沒有,還能不能繼續和自己拚酒?


    杜遠整天跟著紅袖屁股後麵轉,就像張遼整天跟著從心一樣。不同的是,他自己屁股後麵,還跟著一位阿雅。讓他很不方便說些肉麻的話,毒害了少年兒童可萬萬不妥。


    詹鈺獨自在竹林裏尋了一根青竹,暫時固定好玄鐵槍頭,開始每日晨練。昏迷的這幾日,他完全沒有記憶,隻是肌肉疲軟,令他十分不爽。一杆大槍使得舞舞生風,在竹林中紮挑戳劃,居然全然不受密集的竹竿阻擋,如同萬馬軍中,自由來去的猛將。這路峨眉槍法,受孟都指所傳,與尋常民間武術不同,不言立勢,不言步法,隻有紮法十八、格法十二,以紮為攻,以格為守,招招簡潔。是戰場上生死相向時的實用選擇。


    那玄鐵槍頭偶爾點在四周青竹上,一觸即收,隻留下一個白點。奇怪的是,那白點會自己慢慢擴張,散發出彎彎曲曲的輻射線,貼上去細看,還有無數微小的霜花隱現。沒過多久,那節青竹居然凍結了一段,仿若霜打了一般。槍風再次掠空掃過,凍竹應聲折斷,已經毫無韌性可言。


    一名五六歲的男童出現在這裏,對這現象十分好奇。撿起一根斷竹看了看,又摸了摸,試出截口冰冷的溫度,小小吃了一驚。出言道,“這位壯士,可否借我長槍一觀?”這聲音低沉蒼老,共鳴音極大,把詹鈺嚇了一跳。他沒見過丹老,不曉得世間還有如此奇妙之人,倒也沒唐突,大方地將長槍遞給了“男童”,還囑咐著,“小心,槍頭很重。”人家看的就是槍頭,丹老將黑黢黢的玄鐵放在粉嫩手心,感受著其中絲絲寒意,良久,歎息了一聲,“暴殄天物阿——多少天材地寶,在世間蒙塵。好好一塊寒隕,拿去做了殺人利器。嘖嘖嘖……”


    詹鈺聽出他的惋惜之意,耐心解釋道,“這位……仙童,此槍為故人遺物,保家衛國數十載,傳世時間不算短。到我手中,已經算第三代了。它硬度極高,尋常大盾也擋不住迎麵一紮。如果攜著馬速突刺,幾乎無堅不摧。”這話說的極驕傲,顯然不是亂吹的。


    丹老點點頭,“我信。作為武器,它一定不俗。我的意思是,它大材小用了。”說完也不多解釋,背著手轉身向竹林外走,留下一句,“你呀,差不多就行了。出身汗趕緊迴屋,我要開個會。”


    竹林外,尹誌平正在繞山坡奔行,憑著腳下的全真天罡步,已經把這個空間的圍度摸了個大概。搞清了這裏也是一處獨立空間,不禁對創造者充滿敬仰。丹老伸手把他攔下,姿勢像打輛出租車一樣。他取出一本【葆光集】,問道,“這書,是你寫的嗎?”尹誌平也被他嗓音驚了一下,恭敬地迴道,“仙童,這確是拙作。”“嗯,偶爾有幾句,思路還不錯。不過,絕大部分都是臆想,離真相還差得遠呢。”尹誌平不知如何迴答,丹老一招手,“你也別跑圈了,跟公園裏減肥大叔似的。跟我迴屋開個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道本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泰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泰臣並收藏道本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