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世紀天朝蜀地,峨眉北麓山穀。


    文從心惦記著巴勁鬆手裏那塊補天石,建議繼續趕往成都。其他人還沒表態,宗芳第一個支持,“在大涼山,我用望遠鏡看得很清楚。那扇所謂的‘天堂之門’,是在騎驢老道用夾子夾出石頭後自動關閉的。由此推斷,時空門戶的開啟,很可能與這石頭有關。如果我們拿到它,也許可以自己製造一個迴家通道。”她看了看大家的神色,止正覺得很有道理。張遼就不用說了,他知道從心有符法火柴,迴丹園應該是分分鍾的事。現在嘛,隻要跟著從心,就算待在侏羅紀也甘之如飴。


    大家上了馬,二皮暫時棲息在宗芳的肩頭。以張遼的黃驃馬為開路先鋒,四匹駿馬,向北進發。


    血戰青衣江的蒙軍,是木華黎西征大軍的一個分支,仗著小王子身份,擅自脫隊南下的。此刻在赤老溫的率領下,已經向成都迴撤,他要把這位任性的少爺立刻送迴托雷大人的帥府。萬一中毒是真的呢?赤老溫在馬上打了個哆嗦。


    蒙軍之中,沒有長弓手,隻有硬弓手。這硬弓,其實就是早期複合弓的雛形。它接近長弓射程,但沒有巨大的弓架,便於騎行攜帶。因此,整個隊伍,無人步行,全部都是騎兵。就連重騎營,在全速趕路的狀態下,也暫時卸下了馬鎧與皮甲,分散給專屬綴重馱馬背負。一旦跑起來,真可謂侵略如火、來去如風。


    一路揚塵,隊伍已經行出一百多裏。前軍有斥候迴馬報告,“路邊發現十餘宋人,大多奇裝異服。”貴族少年還在氣惱之中,厲聲斥責,“為何不斬了?來問我做什麽?”斥候迴答,“為首的道士大家都認得,是托雷元帥的朋友,全真掌教,尹誌平真人。”自成吉思汗拜丘處機真人為上師,全真的名頭在蒙軍之中頗有威望。赤老溫連忙下令,“有請尹真人近前敘話。”


    尹誌平這一隊全真係人馬,走的並不算快,他們僥幸沒有迎頭遇到南下的蒙軍,但是終於還是被北歸的蒙軍追上了。托雷贈予的牛骨腰牌起了作用,這東西比刷臉好使,軍士們一旦殺紅了眼,恐怕連親娘都不認得。他本想讓出官道,叫身後的大隊人馬先過。此刻聽說赤老溫將軍有請,隻得驅馬上前。


    “尹真人烏力吉!末將護佑忽必烈殿下,不敢擅自離開,還請尹真人諒解。”赤老溫與木華黎、博爾術以及博爾忽齊名,功勳彪炳,都是常伴托雷征伐的大將。尹誌平與他相識已久,也不多客套,上前互相拉住雙手,表達親切與友好。“將軍客氣了。四王子怎麽會在這裏?”


    幾名高大的侍衛將馬頭一分,少年忽必烈的圓臉從後麵露了出來,他眯著細眼說,“我在成都悶得慌,跟木華黎叔叔出來走走。他們向西,越走越荒,不好玩。就拉著赤老溫獨自分兵向南來了。尹叔叔,你來這裏做什麽?”


    尹誌平連忙甩開赤老溫的手,但也並未離鞍下馬,隻是稽首施禮,“殿下烏力吉。貧道受元帥之托,營救薩滿大祭師班紮,任務已經達成,正要返迴成都複命。大祭司就在隊伍前麵,您要見他嗎?”


    忽必烈連連擺手,“那些跳大神的有什麽好見?等我頭疼肚子痛再去喚他吧。八思巴叔叔說過,除了活佛,誰都不要信。”這話說的很不客氣,把道家也連帶擺了一道。尹誌平知道他年幼,並不計較。赤老溫急忙上前打哈哈,“現在外邊兵荒馬亂,盜匪橫行。尹真人如不嫌棄,就跟著我們的大隊人馬一起走吧!我們也是迴成都。”


    尹誌平不好推托,答應下來,率領巴勁鬆等人一路隨行。


    文從心在青衣江畔,尋了一具蒙軍輕騎兵的屍體,是眼窩中箭死的。屬於頭部貫通傷,身上的衣物基本完好。她扒下皮袍皮靴,勒令張遼換上。這皮袍雖然也是髒髒臭臭的,比張遼現在身上穿的還是強了不少。他自打從綿陽涪江江底出道,縱橫江湖,還沒換過衣裳。那件襯衫,還是在朝鮮邊境被人民軍尿過的那件。後來在承德與青城連番惡鬥,全身都殘破汙穢不堪。如果不是靠氣質撐著,早就淪為丐幫了。


    這件寬鬆的皮袍,對張遼還算合適。穿好一看,高大魁梧,灑脫不羈,有些牧馬漢子的樣子,從心很滿意。原來那根源自天池水下的自製手工編織生物腰帶沒舍得扔,張遼依舊拿它紮了自己的腰。宗芳想了想,建議他把輕騎兵的皮帽和彎刀也帶上,索性扮作一名蒙軍士卒。大家盡皆稱妙。


    越靠近成都,沿途的景致越發凋敝。戰火殘留的痕跡無處不在。被洗劫過的村莊,隻剩下斷壁殘垣,烏黑的牆體散發著焚燒過後的青煙,空氣中彌漫著肉體焦糊的氣味。


    四個人一路誰也不搭理,直接溜進了城門。守門的蒙軍根本不在意,看張遼一付輕騎兵裝扮,氣宇軒昂,還道是百夫長之類的軍官,直接行禮放行。這年月,城中就是地獄,就是虎口,宋人避之不及,往外逃的有,自投羅網的真沒見過。


    蒙軍破城多日,已經過了放縱期,開始將剩下的活人收編為奴,負責收拾打掃,恢複生產秩序,保障對占領軍的日常供給。畢竟針對大宋的戰略,是永久統治,而不是席卷劫掠就走。這些城市對於北方遊牧民族而言,實在是太富庶了,一定要牢牢踏在馬蹄下,成為長期糧倉。


    張遼接連問了幾位街頭清理廢墟的難民,沒人迴答他,而且一聽到托雷兩個字,就奪路而逃。止正和尚主動攔住一位蒙軍遊騎的馬,用蒙語問他帥府的位置,那士兵看到他的中華立領套裝,十分詫異,問他打那裏來?止正故作神秘,宣了一聲佛號,說自己是國師欽點的通聯使,有些情況要找赤老溫將軍匯報。


    那士兵才不起疑,隻當他是八思巴坐下的大喇嘛,遂指了指帥府的方向,“那邊過去三箭之地,就是托雷大人的金帳。上師走好!”


    四人依言前行,拐了幾道彎,來到一處寬巷,一座府邸立在正中。上麵的漢文匾額已經被摘掉,看樣子是成都府曾經的高官宅邸。大門口的石頭獅子還在,隻是在旁邊站崗的,換上了幾十名蒙軍侍衛。看樣子就是這裏了。


    宗芳問,“我們就這樣大搖大擺進去嗎?”止正道,“找到就好,先看清地形。天色快黑了,我們尋個隱蔽之所做臨指,研判一下戰術方案。”宗芳明白他說的臨指就是臨時指揮部。點點頭,“剛才我們路過的土地廟不錯,俗神沒有出家人打理,現在百姓也基本跑光了。清靜又隱蔽。”大家全部讚成,於是撥馬折迴了土地廟。


    這廟裏沒有金銀,也沒有百姓,奇跡般地躲過了戰火洗劫,大小殿堂齊整完備。四人將馬匹拴在偏殿,文從心從自己戰馬的托囊中找出一小袋幹豆,顯然是原來的馬主備好的精料。分給馬兒們吃了。張遼忙不迭配合“女朋友”,用院中木桶從太平缸裏舀來清水飲馬。從心笑道,“這水是防火用的,可能是長期累積的雨水,能衛生嗎?”張遼好心辦錯事,不好意思起來。還是止正和尚解了圍,“不打緊,讓馬兒自己嗅嗅,不能喝它們不會喝。這些都是走南闖北的戰馬,六感清明,比人更分得清好歹。”果然,那匹黃驃馬主動喝了一口,其他馬兒依次飲了起來。張遼開心極了,忙不迭跑去添水。


    宗芳指著張遼的黃驃馬對從心說,“看樣子,這匹也是王。他的原主人地位尊崇,坐騎也不例外。”從心一攤手,“可惜現在被一名草根臭韃子騎了,再尊崇又能怎樣?”宗芳聽到“草根臭韃子”五個字,想想張遼身上那件皮袍的味道,吼吼,還真是……


    宗芳放出二皮負責警戒,四人將正殿香案清理幹淨,蘸著香灰畫了一張地形圖。止正彷佛重迴戎馬生涯,神采飛揚地主持戰術研討。這府邸的前後門,都有重兵把守,東西兩麵牆是最好的通道,丈許的圍牆對他們而言,形同虛設,如履平地一般。隻是這裏麵嘛,到哪裏去找巴勁鬆?全真的人馬應該是先到了,但是有沒有住在這裏,還真說不準。


    張遼自告奮勇,要先進去探探,止正一擺手,“你自己去不頂用,聽不懂蒙語。我倆結伴吧。兩位女施主在這裏守著等消息接應。”大家並無意見。兩位高大的漢子當即也不拖延,趁著夜色,閃身出了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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