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紅袖從眩暈中緩過神來,掙脫了小啞巴的攙扶,從內室取出一條係著碗大銅鈴的丈許紅綢,掐在手中,仿佛有了底氣,直衝迴院中,卻已不見了對手。


    不速之客和杜遠一起消失無蹤。氣得一跺腳,馳出院門,就要去追。卻看見迎麵又來了兩道人影,看逼近速度絕非常人,心頭一緊,穩住身形,準備迎敵。


    當先一人衝到麵前,急匆匆道:“紅袖姐姐,近日可有異常發生?”


    紅袖這才看清,來者白裙飄飄,青絲如煙。頓時胸口熱了一下,激動地說:“從心,你來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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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從心與張遼,從未放棄尋找杜遠。那夜在天池湖畔,二人複又折返,一路探查湖底,同樣遇到了大量管狀觸手的襲擊。


    二人心存警惕,並未中招。纏鬥中,文從心還用頭上的玉簪斬斷了三根觸手,扯上水麵。隻是始終未見杜遠的蹤跡。


    第二次迴到岸邊,張遼見那些管狀觸手仍在文從心手中抽搐扭動,十分惡心,一把攥住其中一條末端,扯將過來,另一隻手從頭擼到尾,擼幹了內中汁液。


    效果立竿見影,這些幹癟的管狀物,不再蠕動,變成了薄薄的雙層白帶,韌性極佳,還有天生彈性,如果不動用利器斬割,很難斷裂。他靈機一動,將其它兩條如法炮製,然後三股合一,編成一股辮狀白繩,紮在自己腰間。


    張遼原本身形魁梧,在建築係統混久了,腰圍不免粗大。自打服了糾丹,皮下脂肪分分鍾消融不見,被埋沒的腹肌,也一塊塊顯露出來。原本無須腰帶也能繃得緊緊的西褲,卻因腰圍的迅速收縮而掉到了胯間,成了低腰褲。


    剛剛在水中飛速遊動,總覺得褲襠兜水,褲子隱隱要離他而去的樣子,在心上人麵前,十分狼狽。現在好了,這條手工白繩,能頂上一時之需。


    文從心不理解這條漢子為了在她麵前保持形象的想法,隻當男人都是粗線條,朋友丟了也不急,還有心情玩手工。


    實在沒心沒肺。輕輕歎了口氣,自顧從裙擺撕下一條白布,用手指蘸著火山泥寫下三個字“仙人橋”。然後綁在身邊的灌木枝條上。


    對張遼說:“此處距離傳送點太近,不宜久留,我們必須前往另一處安全屋,再做計議。你也看到了,我們遊過的沿途並沒有遇難跡象,杜遠應該沒事。他現在身手了得,況且身懷我們尚不了解的一本道法。定能隨後趕上。”


    張遼別無他計,也樂觀地暢想了一下:“嗯,興許他學的是本體瞬移呢?不需要借助外物也能瞬息千裏?”


    文從心不置可否。二人轉身,並肩朝山下走去。


    一路上,張遼順著剛才的思路,諮詢著:“我一直在想,你用的那種火柴,到底有什麽奧妙?在哪裏可以買得到呢?”


    文從心聽到這話,噗嗤笑出聲來,想了想如何把這些複雜的問題解釋給幼稚的現代男人。“那天,在丹園地下室的銅鏡裏,你看到了什麽?”


    張遼努力迴憶了一下:“好像是幾個道士在燒符做法?”


    “沒錯。那麽,你對那些黃紙符是怎麽理解的?”


    “我看過一些港產片,捉鬼的,黃紙符用的很多,好像上麵寫了些紅字,又好像不全是是正常字,還有些是畫出來的奇怪符號。”


    “差不多吧。電影裏用這些紙符來做什麽?”


    “用一條燒一條,可以放出各種兩毛錢特技,也有直接貼腦門上鎮住僵屍的。”張遼對自己的見識很滿意。


    文從心皺了皺眉:“燒是對的,貼腦門是胡扯。除非,貼上之後文字符號自燃或溶蝕,這樣的話,即便黃紙仍在,所含術法也能得以施放。”


    張遼好奇心大起,“為什麽一定要燒掉?”


    文從心卻岔開話題,“你一定玩過一些電腦遊戲吧?”


    張遼點了點頭。文從心一捋發梢:“那就好理解了。在遊戲世界裏,很多人玩膩了常規的角色扮演,為了獲得更大的快感或者為了獲得更大的利益,往往開始尋找這個世界本身的漏洞,或者幹脆使用一些遊戲外獲得的特殊指令,讓自己無所不能……”


    “對對,沒錯。什麽無敵阿、複製阿、瞬移阿,什麽都有!”“嗯。他們利用的作弊指令,都來自構築遊戲世界的基本編製語言。同樣,在你我所處的這個所謂現實世界,也有它的基本編製語言。現實世界複雜千倍萬倍,但基本編製語言並沒有千倍萬倍的複雜。隻是更難破解罷了。”


    張遼的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這席話刺破了一張窗欞紙,他瞪大了雙眼:“你的意思是……那些符文都是……”


    文從心見狀,點了點頭誇讚:“還不算濫到家,朽木尚可雕。那些道士所用的符文,正是人世間千秋萬載積累下來的,被人有意破解或者無意獲得的一些基本語言。它們本屬於這個世界的管理者,卻被泄漏出來,掌握在極少數人手中。


    雖然他們大多數隻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這點點滴滴的基本語言,也足以用來作弊牟利了。我們的火柴,和他們的紙符道理一樣,在木杆上事先刻好了所需符文,利用燃燒這種能量波動形式,將請求作弊的信息發送給整個現實世界係統,它再根據信息指令瞬間反饋給我們相應的超乎常態的物理效果,也就是法術。”


    這平淡又略顯晦澀的語言,張遼全部聽懂,又好像完全沒懂,隻覺得文姑娘的輕聲細語,如同洪鍾大呂般振聾發聵!


    “這個世界的管理者?難道說,真的有創世神的存在嗎?”


    “神,是人賦予的稱謂,由於那麽多民間傳說的存在,說起來怪嚇人的。神是一種職業,打個比方,就像網絡遊戲的管理員,維護著自己職權範圍內,一個完整世界體係的秩序。創世者一定是有的,但不一定是管理者,這是兩個不同的工種。”


    文從心盡量把話說的通俗淺顯,張遼卻越發迷茫,追問道:“網管這個比方我懂,他們的確在遊戲世界裏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想踢誰就踢誰,想改造哪裏就改造哪裏。隻是我們這個世界,現在由誰來管?玉皇大帝?太上三清?釋迦牟尼?還是天主或者安拉?”一口氣把有限的宗教印象與無限的民間想象串成了串。


    “嗬嗬,這可難倒我了。恕小女子見識有限,和現任主管不熟阿。其實這些話,都是丹園先賢講的。


    他還說,我們這一脈,在人世間行走,也會被尋常道門所不容,他們稱我們為逆派。雖然大家都在逆天行事,但尋常道門為了攫取最大限額的資源來支撐海量的修真消耗,遵守的信條是——人人為我。而我們的信條正好相反,是,我為人人。


    這也是我選擇舍己救人的你來加入的原因。杜遠也算一塊好材料,雖然生性跳脫了些,大是大非麵前,還是守得住靈台清明。”


    張遼已經站住了腳步:“說道丹園這位先賢,我在糾丹煉體時,曾聽見一個老爺子的聲音,一直念叨什麽——無謂長短,隻在大小。是不是這位爺?”


    “沒錯。他仍在世,之所以稱為先賢,是因為出世太早,存世時間太長,得來的尊稱。我也不清楚他的來曆,你們早晚會見到他的。你聽到的聲音,隻是他加載在糾丹上的一條信息,讓你們在體質改造完成後,可以傳送到書房去選擇屬於自己的本體道法。”


    張遼幹脆蹲了下來,抱著腦袋說:“等等,等等。我有點亂。”


    於是文從心站到一旁,微笑著,靜靜等待他過熱的中央處理器重新啟動。


    良久,張遼起身道:“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我要好好思考一下剩餘人生。等消化掉這些,會再向你問些事情。現在,我們應該去哪裏?又應該做些什麽?”


    文從心點了點頭,十分理解。“眼下要去的地方,離此地不遠。是丹園在俗世的一處映射,是一座豆腐坊。有位姐妹在那裏,已經駐守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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