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覺得金色如此珍貴,晚霞如此刺目,潤玉握緊鎮魂珠唯一收攏的一縷金絲,心如刀割。晚風拂過手中金絲,金絲逐漸消散,宛如汪洋一般深邃的雙眼出現慌亂,潤玉伸出另一隻手想要留住金絲,可是沒有用,金絲仍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短。越收越攏,最終一片帶血的龍鱗躺在潤玉手心,兩眼發直,周身變冷,潤玉木然雲間。這時,潤玉耳邊傳來天帝遺音:“潤玉!人心恰似蒼穹繁星,各有軌跡,要想同軌運轉,堪比凡人飛天,但父親相信,你會找到解決之法,攻克那條荊棘之路!”天帝輕笑揚起,語音多出三分強製:“你答應父親一起過團圓節,可你遲到了!所以,不管父親做得多難吃,你都必須吃完,把餐具洗淨!”天帝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淡,潤玉手中的龍鱗血色漸消。


    “父親,你放心!潤玉會吃完飯菜,洗淨餐具!”手撫龍鱗,潤玉聲音似有似無。把龍鱗放在胸前,潤玉施法將其融入心鱗,手袖一揮,撥開雲霧,降往百裏外的積雷山。


    潤玉一落地,天權急忙起身行禮,旭鳳手掌緊握,側轉身體背對潤玉。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潤玉僅是抬手讓天權起身。坐落餐桌,潤玉拿起未動碗筷,緩緩進食,每一筷,每一口,猶如百味珍饈,可吃過飯菜的天權知道,桌上飯菜不僅調料放錯,甚至火候欠奉,有生有熟。淚水再次上湧,天權微轉上身仰頭止淚。


    一刻鍾後,桌上飯菜丁點不剩,潤玉放下碗筷,伸向一旁裝酒瓷碗,不想忍無可忍的旭鳳用力甩動手臂,將瓷碗掃落地麵。瓷碗碎成數瓣,裏麵清酒沿縫滲入地底。手掌一拍,潤玉起身怒喝:“放肆!”


    騰身而起,旭鳳轉正頭顱,紅著眼眶衝潤玉怒喊道:“我放肆又怎麽了!即使你是天帝,隻要不孝,我一樣可以放肆!”抬手將潤玉碗筷一起掃落,旭鳳繼續吼道:“父帝不在了,你這樣做給誰看!誰看!”身體前傾,旭鳳攥緊潤玉衣襟:“你知道父帝是怎樣做這頓飯菜的嗎?你知道父帝拖著滿身傷痛,等了你多久嗎?你知道他看著落日與我喝酒,每一眼看向蒼穹的模樣嗎?”鬆開潤玉衣襟,旭鳳落淚一推,敲擊桌麵:“該出現的時候沒有出現,就算你現在吃盡飯菜,喝盡清酒,又有什麽用?”淚水化為烈焰,旭鳳仰視潤玉,吼道極致:“有什麽用?”手臂再動,桌上餐具就要掉落地麵,一道強勁仙靈將旭鳳掀翻在地。


    看著怒火全然表露在外,胸腹急劇起伏的潤玉,旭鳳笑聲一聲大過一聲,乃至身體麵朝天空。笑聲停後,旭鳳一手杵地,一手指向潤玉,冷聲諷道:“原來!你還會生氣,還有情緒!我以為,你棄情絕愛,早已不知傷痛為何物了!”


    星目內縮,潤玉視線就似利刃,麵色含冰,迴聲旭鳳:“彼此彼此!本座一樣以為,你已懂得收斂性情,細看他人!沒想到,你依舊故我,毫無長進!”


    魚躍而起,旭鳳喚出赤霄劍架向潤玉肩頭。沒晚一秒,潤玉凝結五行長劍抵住旭鳳脖頸。事態一觸即發,天權焦急出聲:“陛下!二殿!你們都冷靜一下!”沒有迴應天權,潤玉、旭鳳視線對擊不斷。急上眉梢,天權上前握住赤霄劍和五行劍:“陛下!二殿!主上英靈不遠,你們就想讓他看見兄弟相殘嗎?”眉尾一動,五行長劍消失無蹤,潤玉轉移視線,手袖一甩。腦海迴蕩天權話語,旭鳳咬唇一點一點移開赤霄劍。見旭鳳雖然移開赤霄劍,卻沒有收起,天權手指化劍敲擊赤霄劍,接收到熟悉指令,赤霄劍劍鞘飛出旭鳳腰囊,瞬息扣緊劍身。錯愕看向天權,旭鳳露出驚詫。


    麵色無波,潤玉收起餐具,轉向石屋潔淨。沒有立刻為旭鳳解疑,天權視線尾隨潤玉,擔憂心焦。做人二十餘載,潤玉與天帝感情幾何,天權再清楚不過。就說這次團圓飯,不過是天帝偶發所提,潤玉卻珍而重之,準備良久,每次匆匆而來,不是送種,就是親力親為照料田間蔬果,若非天帝不舍潤玉往來辛苦,也不會驅離潤玉,許下親自下廚的話語。迴憶過往,天權更加心憂。


    將幹淨餐具放迴原位,潤玉走出石屋,路過天權,開口下令:“天權,照顧好父親的果蔬五穀!”足尖一點,潤玉腳下升起祥雲。


    快步拉住潤玉,旭鳳不敢置信,“你不留下,送父帝最後一程?”


    側麵旭鳳,潤玉肅正張口:“旭鳳!父親因你仙逝,作為親子,你理當留下!”轉向夜色顯現的青天,潤玉掙脫旭鳳,駕雲而起:“本座身為天帝,不能應一人滯留一地!”說完,潤玉消失在旭鳳視野中。捏到手掌發紅發漲,旭鳳連喚潤玉。聽著旭鳳聲聲唿喚,潤玉滿眼堅毅望向前方,“父親,孩兒不會讓你失望!那條荊棘之路,無論多難,孩兒都會踏平!”…


    旋身出現七政殿外,瑤光透過殿門靜視潤玉,沙沙沙,潤玉批文的筆快過以往。時間流逝,大半夜就這樣消無聲息的走過,潤玉沒停一秒,瑤光未動一步。月過梢頭,黎明已至,瑤光轉身移步,筆下一頓,潤玉看向殿門。繁星紫紗漸行漸遠,潤玉起身走向浴室。踏上含露天路,瑤光仰視無盡天梯,“明真!天道階梯行行重重,看似無窮無盡,可是因此,人心越發嗔癡,欲壑難疏!”再登數步,瑤光想及睚眥,秀眉微蹙,“明真!為何被你親手封印的睚眥,能被天魔喚醒?其他九個一起封印在十絕地的罪神,也自縛滅世劫,入了須彌?”看向重重青天,瑤光三次心語:“明真!你可有聽到太微祈願?若是聽到,給姐姐一個勘探天機的可能!”沒有絲毫變化,瑤光紫眸一緊。肩頭烙痛,青蓮印光芒四射。


    踏盡天路,瑤光站立天外天,麵朝正陽殿,發聲問詢:“明真!你為我種下青蓮印,不就是想讓滅世劫少添幾許血色。為何現在,你不準我問道天機,事先應對?”純淨萬裏,明真未迴隻言片語。心髒再次刺痛,瑤光眼底光華一閃,轉向九重…


    手執刻刀,潤玉沿著預先準備的字畫認真雕刻天帝靈位。下刀準確、深入,靈位中央字體蒼勁不失毓秀,邊角祥雲飄逸不失威嚴,隨候常侍被潤玉雕功震撼,卻不知潤玉刻的不隻是玉還有心,玉被雕了多少下,心就痛了多少次。“陛下!獼無畏請見!”手中刻刀停擺,潤玉抬起眼簾,淡淡一宣。


    自縛捆仙繩,獼無畏踏進七政殿,拿起刻刀,潤玉給靈位收尾。事情不如料想般順利,獼無畏轉換想法,重重一跪雙膝,滿臉自慚,懇切祈求:“陛下!一切都是臣的錯,是臣沒有教好龍肆!要殺要剮,臣都無怨無悔!懇請陛下看在龍肆年紀尚幼的份上,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對著靈位輕輕一吹,玉粉簌簌飄散空中,潤玉眉眼未抬,拿起白娟慢慢擦拭。砰!砰!砰!過分安靜的七政殿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獼無畏內心思緒再變,話未出口,潤玉淡然語音傳進耳中:“改過自新?臣?這些字眼,從你口中說出,本座甚覺刺耳!”肩背一緊,獼無畏頭低三分,“妖族不容他族,更被人族立下滅族天誓,為使各族和平相處,本座登位之初,就親賜西牛賀洲給妖族做獨有棲息地,又讓妖族戍衛忘川!可你不知足!私下打通西牛賀洲大地之脈,屢次挑撥失勢仙族,甚至妄想利用旭鳳,再掀天魔爭端!”擦拭幹淨的靈位內蘊琉璃,潤玉側頭厲目獼無畏,“先輩餘罪猶可恕,自釀惡果不可饒!你想做那得利漁翁,率領妖族自成一界,還得問問本座答不答應!”


    沒想到做下的所有事情,潤玉全都清楚了解,獼無畏真的心慌起來:“陛下!無畏隻是一念之差,請陛下寬恕,再給無畏一個機會!”


    “從你自作聰明,踏進天宮的那刻起,你的機會就被你用盡了!”放下靈位,潤玉一掌打向獼無畏內丹,打算借內丹遁逃的獼無畏霎時哀嚎出聲。沒多久,獼無畏變成一個半人半猿的妖族。走近獼無畏,潤玉音色再冷:“你體內含有一半人族血統,完全可以借此讓人族對妖族改觀!但你忘不了你母帶你東躲西藏的日子,恨人族入骨,帶妖族踏上不歸路!即使你上了斬邢台,又有何麵目見得你母,見得妖族!”哆哆嗦嗦,獼無畏抽搐不止。不再多看獼無畏一眼,潤玉喚進開陽,遞出法諭。心領神會,開陽收起獼無畏轉道南天門,通報罪狀。


    一夕之間,妖族群龍無首,戰戰兢兢,生怕受到株連。過了數日草木皆兵的日子,妖族迎來身穿黑龍甲的暗衛,一個挨著一個,妖族萬分驚恐。撥開眾妖,龍肆開口說道:“旭鳳是我傷的!要斬要殺,衝我一個人來就是!不要牽連,我妖族其他族人!”


    “到是烈性、敢當!配做暗龍衛!”從其他暗衛身後走出,慕華揚唇說道。眼泛疑惑,龍肆盯視慕華。沒有拐彎,慕華舉令說道:“龍肆接諭!”單膝跪地,龍肆俯首聽宣,“妖族龍肆,違逆天律,刺殺精靈!但本座念其緣由,予以寬大!即日起,龍肆妖族過往盡皆抹除,編入暗衛營,擔任探查先鋒,生死自負!”舉手接令,龍肆披上暗衛營鬥篷。看著麵前對生死全不在意的龍肆,慕華開口說道:“探查先鋒,生死時刻遊走邊緣,非常危險!隨我迴去,好好訓練,莫要輕慢自己!”沒有說話,龍肆正色點頭。轉看其他妖族,慕華接著傳諭:“陛下已經查明你等清白,你等可在西牛賀洲繼續生活,並參與仙官選拔!但是,若你等心存妄念,學獼無畏挑事,天誓就會隨時將臨!不出百年,寰宇可就真沒妖族了!”偷偷吞咽口水,其餘妖族千恩萬謝,自此收斂妄念,與眾族和平共處…


    得知龍肆編入暗衛營,敖婧蹙眉上天,行至一半被貪狼攔截。不滿轉身,敖婧不理貪狼。走到敖婧身後,貪狼柔聲開口:“婧兒!不要再逼陛下,也不要再逼二殿!”跺腳麵向貪狼,敖婧委屈滿目。麵色再柔,貪狼講出旭鳳意外,天帝隕落的過程。


    水瞳變大,敖婧不自在的紅了臉,想了想,敖婧問出埋藏多年的問題:“貪狼!在你心裏,是我重要,還是陛下重要?”


    笑出聲音,貪狼迎視敖婧雙眼,肯定迴答:“婧兒!陛下是貪狼一生的信仰!以命相護的主上!而你是貪狼的魄,貪狼的魂!這麽說,你可知道誰重要!”麵紅耳赤,敖婧欣喜非常,將這個困擾經年的比較徹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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